第三章 噩梦重演

1

在狂风暴雨中,出租车在一片有些老旧的社区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的周渔跨步而出。他径直走进小区,来到4栋303号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许久,无人开门。周渔继续按铃,一分多钟过去了,就在周渔准备扯开嗓子喊的时候,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的女人的脸出现在了缝隙当中。待看到周渔后,那张脸上立马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妈——”周渔嗓音干涩地喊了一声,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见年迈的母亲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些。

“渔儿,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你看都淋湿了……”母亲急忙打开门让周渔进来。

“来看看我爸,顺便拿下备用钥匙。”周渔走进客厅,环顾四周,没见父亲的身影,问道,“我爸呢?”

“你爸睡了……”母亲略微扭头,脸上无奈的表情一掠而过,随后她望向周渔,关切地问,“你衣服都湿了,先去换身干衣服吧,别着凉。”

“不用了,等会儿自己就干了。”周渔坐在沙发上,看到茶几上有两个茶杯,还有零星的瓜子皮,随口问,“有人来过?”

“隔壁的庞阿姨,晚饭后来坐了一会儿……”母亲将一条毛巾递给周渔,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你庞阿姨今天过生日,她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和孩子来给她庆生,一大家子人,可热闹了。”

“人多确实热闹。”周渔一边擦拭着身上的雨水,一边轻声附和了一句。

“我记得庞阿姨家的小儿子好像比你还小。”母亲说。

“应该是……”周渔点了点头,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凉茶入喉,那种因为夜半归家而产生的略微焦躁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是去年结婚的,今年生了个女儿,可乖了。”母亲又露出了一抹笑容。

“可以……”周渔听见母亲微微叹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爸又喝酒了?”

“渔儿啊,你和那个叶眉姑娘……”母亲望向周渔,目光中带着探询,“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这个骤然出现的名字像一根针一样,猛地刺了周渔的心脏一下,周渔愣了几秒钟,随后压低声音道:“妈,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哎,妈其实已经猜出来了……妈只是想着你什么时候能结婚……”母亲的身子扭到一侧,脸上带着一抹忧虑,“你虚岁都二十八了……”

“妈,还早呢,不着急……”周渔迅速转了一个话题,笑道,“对了,妈,今天我去母校开讲座了,讲的就是梦学,学生们都非常喜欢听,对我也很尊敬,我觉得梦学迟早有一天会——”

“梦学……相比梦学,妈其实更关心你的人生大事啊,渔儿……你一天没个着落,妈就一天睡不好觉……”

母亲的话打断了周渔对梦学未来的憧憬,也让周渔刚刚露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索性也就不再释,靠在椅子上说:“妈,你说的我都懂,可我现在真的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思。”

母亲忽然抿嘴一笑,从兜中拿出一张照片说:“今天你庞阿姨正好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是她远房亲戚家的孩子,那个姑娘是个博士,人也长得特别水灵。”

虽然之前周渔回家的时候,母亲也会偶尔唠叨结婚的事情,但也只是唠叨而已,并未真的付诸行动。但今天晚上,母亲显然是受了隔壁庞阿姨的影响,正在兴头上呢,而周渔恰好回家,算是赶上了。

不过,周渔可不想让步,他心知一旦让步,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逐渐失控,更何况现在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是真的没那个时间。

当母亲将照片递给周渔的时候,周渔忽地站了起来,满脸无奈地道:“妈,这种事真的急不来……”

母亲张开嘴刚要说话,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空酒瓶子从里面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谁要跟我儿子急?谁?!”一个满面通红、弓腰驼背、浑身酒气的男人从书房内迈着螃蟹步走了出来,他咧着嘴,双眼迷离望着周渔,“儿子呀,儿子,来,陪爸爸喝两杯……”

还没等周渔说话,沙发上的母亲便指着周渔的父亲,怒声道:“瞧你那德行,除了会喝酒,还会干什么?!”

“我会干的事情多着呢!我会画画,会唱歌,还会跳舞——”父亲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老迈的身躯,晃动着手中的酒瓶,嘴里哼唧着,“年轻时候,我可是学校的舞王候选人之一……”

“现在你就是个酒鬼!一无是处的酒鬼!以前一无是处,现在也一无是处!”愤怒让母亲的音量越来越大。

父亲的舞步戛然而止,他呆愣地望着母亲,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凄凉。但随后,父亲又咧开嘴笑了起来,他举起酒瓶,咕嘟咕嘟往嘴里灌。父亲一边喝酒一边高声吟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把酒问青天——”

父亲的诗还没念完,酒瓶就被周渔给夺走了。

“你干吗!还给我!”父亲扑上前来,身形踉跄,被周渔一把抱住。

“爸!你怎么又喝酒了?不是都说好了戒掉吗!”看到父亲醉醺醺的模样,生气中的周渔也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除生气之外,此时周渔的心中还涌出了一股心酸和无力感,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父亲戒酒。

“何以解忧,唯有——二锅头!”父亲嘿嘿一笑,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摸出一小瓶二锅头,拧开盖之后,仰起头来,还没等周渔伸手去夺,就直接全部倒进了嘴里。

咕嘟!酒入愁肠,化作千军万马,攻击五脏六腑的同时,也占领了父亲的理智制高点。胡言乱语的父亲跌跌撞撞摇摇晃晃,神情雀跃嘴角含笑。

“把他锁进书房!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个老不死的!”在母亲的咆哮声中,周渔将站立不稳的父亲背进了书房。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书房中间的一张地铺,地铺的枕边有一个小碟,里面只有零星几颗花生米。地铺旁边围着许多空****的酒瓶子,它们东倒西歪,围成一圈,像是父亲在睡梦中的护法。

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周渔便知道,父亲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周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已经陷入醉酒状态的父亲放在地铺上,替他盖好毛毯之后,起身走到了一片狼藉的书桌前。

书桌上,摆放着一摞水墨画作。一张叠着一张,足足有上百张之多。周渔从小就知道,父亲喜欢画画,自己的作画技巧也都是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可让人惋惜的是,父亲画了一辈子却没有画出个什么名堂来。

或许,在父亲的内心深处,依旧有着对绘画梦想的执念吧。虽然父亲从未跟周渔说过,但周渔在父亲那些个喝醉酒的夜晚,偶尔会听到他声嘶力竭地喊叫。那些模糊不清的喊叫声饱含着一个年迈老人对青春和梦想逝去的追悔。

周渔长叹一声,将那些画作整理好,走到地铺前,半蹲在地,凝望着父亲那张老迈沧桑却执拗的面庞。周渔在想,自己老了以后,会不会就是父亲现在的模样呢?自己会不会也喜欢上喝酒,在夜晚来临之后,醉得不省人事呢?

“要加油啊……”

就在周渔感慨之时,父亲忽然一把拉住了周渔的手,在醉梦中说出了这四个朴实无华但却坚韧无比的字。

听到这四个字,周渔的喉咙里哽咽了一声。随后,父亲便松开了手,发出了厚重的鼾声。父亲睡着了。这一觉应该会直接睡到天亮,至少父亲不用再因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而痛苦了,这也正是酒精的唯一好处。

周渔替父亲将手臂塞进毛毯里,悄然离开了书房。母亲依旧坐在沙发上,从她那发红的眼圈以及茶几上一团团的纸巾能看出来,她刚才应该哭过。

周渔走过去,将母亲轻轻揽入怀里。他深知在父亲周而复始的酗酒中,受伤害最深的那个人正是母亲。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在周渔以为母亲会向他倾诉自己不在家期间父亲的种种劣迹时,母亲却忽然握住了周渔的手,哽咽道:“我已经和你庞阿姨说好了,这周日,你和那个姑娘见一面吧……”

周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母亲竟然还会提起这件事。许久的沉默后,面对着母亲发红的眼眶和期待的目光,周渔知道自己无法再说出拒绝的字眼,至少这个夜晚他说不出口。

周渔长嘘一口气,神情有些寂寥地说:“妈,我答应你,见她一面。”

母亲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开始诉说起周渔小时候的一些童年趣事。说着说着,疲累了一晚上的母亲睡了过去。周渔将母亲抱进卧室,替她盖上被子之后便走了出去。

夜已经很深了,周渔本想在家中睡一晚的,可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今晚他必须赶回自己的住处一趟。于是周渔找到备用钥匙,又从储物柜中翻出一个还能用的旧手机,写下一张便条放在茶几上,便匆匆离开了。

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周渔赶回了自己的住处。回到家,他感受到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疲劳。他瘫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每一次讲座对周渔来说其实都是一种挑战,他的心情远远没有他在台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他其实很紧张,甚至很害怕。他所紧张和害怕的并不是别人的质疑和诋毁,也不是层出不穷的古怪问题,他所紧张和害怕的,其实是他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跌倒在哪一次的打击中,再也站不起来,而一旦他站不起来,并没有千千万万个他站起来接力梦学的研究和传播。

也就是说,一旦周渔倒下,梦学很可能就会被精神分析学挤到角落中,下一次的崛起和露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每次这样一想,周渔就觉得非常孤寂,有时候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模样,再看看和他一起毕业的那些同龄人,他们大部分已经成家立业,有了稳定的生活。唯独他,这么多年,依旧一个人,踽踽独行。最可悲的是他并不被世人所接受和理解,很多人觉得他是个混饭吃的骗子,不学无术,甚至有人觉得他已经走火入魔,却自我标榜成研究和推广梦学。

在这些不理解他的人中,包括他之前的那些好朋友,甚至包括他的母亲。

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周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我其实并不需要他们的认可,他们连梦学都不懂,怎么认可我?我也不需要证明自己,毕竟,他们只要认定我错误,那么即使我正确,也是错误的。我啊,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吧。”

但是随后,周渔又兀自摇头,苦笑一声道:“伙伴?还是算了吧,有伙伴或许还会拖累他,而且我也习惯了独来独往,这样显得潇洒,孙悟空大闹天宫,还不是一个人?”

想到孙悟空,周渔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他长嘘一口气,起身走进了洗手间。

十几分钟后,当周渔披着浴巾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毕竟情绪的低落只是一时的,自我调节的过程才是永久的。

很快,周渔就想起了一件明天要做的非常重要的事,就是要让画蝶将那段遗忘的梦境重新记起。而记起被遗忘的梦境所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高超的导梦技巧,还需要特殊仪器的辅助。

周渔径直走到后墙的书架前。书架边上有一个花瓶,他将手伸进花瓶中旋转了一下。伴随着一阵嘎吱轻响,书架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墙壁上的一扇暗门。暗门的门廊上挂着一块古木横牌,牌子上写着三个狂草大字:筑梦室。

翁峰曾不止一次问周渔: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答案便是——筑梦室。

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周渔赚到的钱几乎都投入了这里面,而且还欠了不少。但周渔并不心疼,为了研究他的梦学,花再多的钱,他都心甘情愿。

暗门上有一个手掌心形状的内凹区域,周渔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里面,用力一按,房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自动打开了。

借着客厅内的微弱光亮,能够看到里面有很多凹凹凸凸的东西,似乎是一些特殊仪器,看起来像一个小型科研室一样。周渔走进去后,并未开灯,他对这里面的东西太熟悉了,哪个东西在什么位置上,他一清二楚。在暗室内站立片刻,周渔缓步走到右边的角落,拎起一个箱子,便走了出去。当他走出去后,暗室的门自动关闭,一分为二的书架也缓缓合上。

周渔手中提着的箱子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洁白如雪,仿似透明一般。他用手指轻轻一压箱子的中间区域,整个箱子上一阵青色光晕一闪即逝,就像水面**起的一圈波纹。他微微一笑,提着箱子,走进了卧室。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周渔终于躺在了**。疲劳和困乏如同潮水一样席卷而来,迅速将他淹没。在即将睡着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师父温九仁曾经说过的一段话。几年前周渔经常会想起那段话,最近两年,自从和师父温九仁闹矛盾,和师兄陆羽分道扬镳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过交流了。

温九仁说:“,我十分肯定,在不久的将来梦学会代替精神分析学,成为心理学的第一分支学科。”

“为什么?”当时的温九仁自问自答道,“因为一个人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任何事情,不管大小,不管重不重要,不管有没有形成隐性人格创伤,都会在梦里显示出来。不是在今晚的梦里,就是在明晚的梦里,有些人在一晚上会做十几个梦,几乎将自己过往一生的经历全都做了一遍,当然有些梦会记得,有些不记得,但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当时的温九仁一脸严肃地望向两个刚刚入门的学徒——周渔和陆羽,提高音量道:“我们需要搞明白,梦,究竟能带给我们什么。”

这个问题,在那之后的数年间,一直是周渔冥思苦想的最主要问题,直到现在也没得到答案。不过,周渔逐渐意识到这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心理学问题,也应该是一个哲学问题,其深度和广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想着想着,脑中那个坚毅老迈的面孔不停地旋转,最后终于消逝在了记忆深处,周渔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那段话也跟随着温九仁的面孔一起,隐没在了记忆的暗流中。

周渔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周渔似乎听见一阵嗡鸣,像飞机起飞时的那种声音。他翻了一个身,嗡鸣声变大了许多。他随手胡乱一抓,抓到了一个手机,放在耳边,含糊不清地问:“谁?”

电话另外一边传来一个紧张又惊惧的声音,光是那种紧张兮兮的语调就让周渔的睡意在瞬间烟消云散,更别提所说的内容了。

电话那端的人说:“那个女孩,死了!”

2

清晨6点半,阴雨绵绵。被雷雨清洗了一晚上的天空并未变得明朗清澈,反而越发迷蒙,像包裹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阴沉而压抑。

当周渔赶到卓文大学的时候,女孩的尸体已经被警方抬走做尸检了。在女生宿舍3号楼下面的一棵梧桐树下,满面焦虑的翁峰和周渔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翁校长,死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叫方青禾,症状出现得最早……”

“方青禾?!”

“是的。怎么,你认识?”

“认识倒不认识,只不过昨天见过……她是怎么死的?”

“警方初步判断是自杀,但具体的尸检结果还没出来。据她同宿舍的人说,她是5点左右的时候跳楼自杀的。跳下来的时候,她的后脑勺正好磕到花坛上,当场毙命……要不然,5楼跳下来,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周渔抬起头,顺着翁峰的目光望向了5楼的一个窗口,窗口前的晾衣绳上挂着一件粉红色长裙,在轻风中摇曳晃动。周渔知道方青禾应该就是从这个窗口跳下来的,这件衣服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主人了。

得知死去的女孩正是昨天在洗手间内和自己产生误会的方青禾,周渔除惊讶之外,还有一丝愧疚。他之前就已经意识到那个怪异的梦对这几个女孩产生了很大的精神压力,但没想到这压力竟然会大到让她们自杀。

周渔轻咬了一下牙关,将目光瞥向不远处被警戒线围住的死亡现场,地面上隐约可见斑驳的血迹。就在昨天晚上,周渔曾站在那个位置上,和画蝶挥手道别。如果当时的周渔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他绝对会连夜赶回家,拿来机器,直接进行演梦和解梦,说不定方青禾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是因为那个梦吗?”周渔问出了他一直不想问的问题,他其实知道答案,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应该是。据方青禾同宿舍的人说,方青禾在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声后,还没等同学反应过来,忽然从**爬起,直接跳下床,冲向了阳台,没有丝毫停留便跳了下去,动作异常连贯,像跳水运动员一样干脆,虽然我知道不该这么说。可她们都是这么说的,简直难以置信……”

周渔眉头紧皱,不知是因为天气阴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忽然浑身一阵发抖,他想起了昨天方青禾在洗手间内的怪异举止,以及那个黄皮记事本上画着的飞鸟素描……他急忙问:“方青禾跳楼的时候,有没有人听到过鸟叫声?”

翁峰不解地问:“好像没有,怎么,这个信息很重要吗?昨晚的监控录像已经调出来了,要不等会儿我发你一份?”

周渔郑重地说:“很重要。”

周渔有种直觉,方青禾的死很可能是因为被什么人用奇特的方式给控制了心理。可究竟是什么方式呢?定时催眠,还是别的什么更加高深的心理控制术?在这个普通的大学内,难道隐藏着如此厉害、如此阴险的人物?

就在周渔沉思之际,翁峰忽然拍了一下周渔的肩膀,用一种略带紧张的语调道:“本来早上的时候市刑侦队的人都来了,钟墨你知道吧,市刑侦队大队长,人称黑丝神探。”

周渔并不知道什么钟墨,也不知道什么黑丝神探,他望着翁峰,等待着他后续的话。短暂的停顿后,翁峰继续道:“我跟他也算是认识,本来想让他帮忙的,可人家说这件事是很明显的自杀案件,而且还是在梦游时,他们管不了,也没法管。这件事,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如果你觉得钱不够的话……”

周渔抬手制止住翁峰,沉声道:“这一次,与钱无关。”

在解梦救人的原则问题上,周渔不会附加任何条件,即使他穷得身无分文,也不会因此而有丝毫动摇。况且,他也必须用这件事来证明自己的梦学是真的有用,当然,还有他自己的清白问题。

翁峰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周渔:“能行吗?如果不行的话……”

周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雪白箱子,坚定地说:“能行。”

翁峰松了一口气说:“我也相信你肯定能行!所以,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吩咐下去,这几天,你去学校任何地方都可以通行无阻,所有老师也都随时听你调遣,包括我!”

周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随后,翁峰跟着警察离去,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目送翁峰离开之后,周渔转过身,恰好看到了不远处靠在树上的祝嵘,四目相对,祝嵘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双手背在身后,缓步朝着周渔走来。

当祝嵘走到周渔跟前的时候,脸上的轻蔑表情已经被惋惜所取代,他望着5楼的窗口,叹息道:“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年纪轻轻的,说没就没了,真是太可惜了……周先生,这事你怎么看?”

周渔并未回答祝嵘的问题,而是趁此机会仔细观察着祝嵘的表情和眼神变化。

见周渔默不作声,祝嵘又道“:哦,对了,你的‘梦学’起到作用了吗?”紧接着,祝嵘轻拍脑门,自责道,“哎呀,你看我这老脑筋,可不是起到作用了嘛,不过这个作用好像不太对啊……”

随后,祝嵘又补充了一句:“周先生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可没说女孩的死跟你有关,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说完了吗?”周渔望着祝嵘,面色平静。祝嵘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周渔沉声道:“翁校长叫你帮我,可不是让你跟我耍贫嘴的,而是让你帮我清扫障碍的。请你把另外4个女生一起叫来,我在心理咨询室等她们。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20分钟之内,所有人必须到。”

说罢,周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祝嵘紧盯着周渔离去的背影,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低声自语:“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当周渔提着那个白色的箱子,走在校园道路上的时候,有不少路过的学生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好像就是这个人,昨天在女厕所非礼那个女生,然后那个女生就跳楼了唉……”

“这不就是那个解梦师吗?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人面兽心,表面干净,内心龌龊!”

“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校园里?难不成他还嫌害死的人不够多?!”

周渔一路走来,陆陆续续地听到了这些对自己的非议和指责。他没有去辩解,甚至没有和那些人对视,他只是望着前方,挺直腰杆往前走。

在目不斜视的行走过程中,周渔脖颈上挂着的阿多在胸前微微晃动,原本暗红色的阿多在旭日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微弱的蓝紫色光芒,那光芒一如他眼神般清亮。

5分钟之后,周渔来到活动中心,入口处的墙壁前正围着一群人。周渔看到人群中间站着一名身材瘦长的男生,他正将一张告示贴在墙壁上。告示上写着三行粗体的红色大字,即使隔得很远,也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共同抵制解梦骗术!”

“一起声讨坑蒙拐骗的解梦师!”

“齐心合力让梦学从我们的视线中永远消失!”

贴好告示后,那名瘦高男生望向围观的所有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这么做,并不仅仅只是针对昨天的解梦师周渔,而是针对——所有的解梦师,以及梦学!”

也就在这时,周渔走了过来。围观的学生认出了周渔,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周渔穿过人群,站在中间,望向那名因为激动而面色涨红的瘦高男生,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名瘦高男生正是昨天在讲座上质疑周渔的人。他紧盯周渔,嘶哑着声音道:“因为我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因为心理学界容不下糟粕,因为解梦本身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骗术!这三个理由——够吗?”

周渔直直地看着他,短暂的沉默后,他摇着头走到墙壁前,开始仔仔细细看着告示上的字。

当所有人都以为周渔会将告示直接撕下,并且和瘦高男生对骂甚至大打出手的时候,周渔却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抚平了纸张边角的凸起和褶皱,面色沉静地说:“很好。”

说完之后,周渔擦着瘦高男生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活动中心。

身后的人依旧对着周渔指指点点,他们的手指隔空戳在周渔的脊梁骨上,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语言飘**在空中,像一把把利剑朝他刺去,可周渔的后背却并未因此而出现丝毫的弯曲,他依然面若平湖。

在周渔离去后,瘦高男生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15分钟以后,祝嵘急匆匆穿过活动中心三楼的走廊,领着三个神情憔悴的女生来到了心理咨询室的门前。正靠在墙边凝神思考的周渔看到来了三个女生,少了画蝶,问道:“画蝶呢?”

祝嵘斜眼望着周渔,用一种责备的语气说:“还不是因为清晨方青禾跳楼自杀,她受了刺激,又加上昨晚一晚没睡,当场就晕了过去,现在正在医务室内输液呢!”

周渔有些担心地问:“没什么危险吧?”

祝嵘打开房门的同时,龇了一下牙:“能有什么危险?翁校长都已经专门安排医生看着她了。”

面对祝嵘尖酸刻薄的语气,周渔并未多加理会,对他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开隐藏在这些女生梦境背后的秘密。

周渔扫了一眼门口的三名女生,指了指最右边戴眼镜的女生说:“从你开始,进来吧。”

戴眼镜女生转头看了一眼祝嵘,祝嵘点了点头,女生犹豫了一下,进去了。房门关上后,女生僵直地站在房间中央,神情紧张地看着周渔。

在周渔多次安抚和询问之后,女生才终于放下了心底的戒备,开口说话了。她用一种绝望般的眼神望着周渔,颤巍巍地问:“你……真的能帮我们吗?”

“能。”周渔坚定地说“,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详细梦境内容。”

女生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用胆怯的目光不停地观察着周渔,好像是在确认周渔是不是不怀好意。在整个过程中,周渔都保持着谦和的微笑,目光淡然,不急不躁,言谈举止沉稳克制。他在用自己的言谈举止,拉近与女生的心理距离。

在周渔的多次鼓励之下,女生终于鼓起勇气,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起来。

女生名叫汪媛,她的梦境场景是在一座山中。

大致的梦境主流程如下:她在山林间迷路,后来突发了泥石流,她陷入昏迷,苏醒后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被一群野蛮的兔子一阵戏弄之后,扔进了一个深坑中。坑底下,有一条大蛇,大蛇一圈又一圈地盘住了她的身躯之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梦跟画蝶的梦表现方式虽然并不一样,但代表的现实含义其实大同小异。

山林对应画蝶梦中的海洋,泥石流对应海浪,山洞对应海底卧室。

一群野蛮兔子对应虾兵蟹将,深坑对应洞房,大蛇对应乌龟。

周渔随后又询问了汪媛梦境中的情绪感受。汪媛的回答也和画蝶的基本一致,很紧张,很激动,而且还有点兴奋。

当梦境内容全部说完后,汪媛犹犹豫豫地告诉周渔,在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身上总会无缘无故出现伤痕。

周渔诧异地问:“伤痕?什么伤痕?”

汪媛撸起袖子,露出了两条布满红色勒痕的手腕,随后汪媛又掀开了脖颈衣领,露出她的脖颈和肩胛骨,一块一块的青斑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看着这些伤痕,周渔感到一阵心惊,他迅速意识到,这些伤痕很可能跟那个梦有直接关系。

“还要看吗……”汪媛紧张得全身发抖,嘴唇也在抖动。

周渔默默点头,脸色越发凝重。

汪媛红着眼眶,转过身,脱掉外套后,又脱下了长袖衬衣。衬衣滑落到腰部,汪媛光滑洁白的后背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红圈,小拇指肚大小,这些红圈正中央都有一个黑点。这些红圈遍布女孩的脊背,如同恶魔的眼睛,邪恶而阴毒。

周渔看得心惊胆战,他深吸两口气,压制下心底的情绪,从座位上缓缓站起,他不忍心再去看那些伤疤,移开目光,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汪媛穿好衣服,转过身,轻声啜泣着说:“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帮帮我,帮帮我们……”

周渔停住脚步,望着柔弱无助而又绝望痛苦的汪媛,他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他又意识到任何话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找到真相,才能真正帮助到她们。周渔直视着汪媛的双眼,重重地点头说:“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

送走了伤痕累累的汪媛后,第二个微胖女孩走了进来。

周渔对微胖女孩的心理引导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她便诉说了起来。其实微胖女孩一直都在寻找能够听她诉说梦境的人,她的心理防御也没有汪媛那么重。微胖女孩的梦境主场景是在天上,内容更加天马行空,但是实质意义与画蝶和汪媛的类似,只不过在微胖女孩的描述中,更多了一些让她难以启齿的与性压抑有关的内容。

微胖女孩对梦境中的情绪描述同样是既紧张又兴奋,但显然,她的兴奋要更多一些。微胖女孩的身上同样有伤,但相比汪媛要少一些,当然,她并没有脱外衣,所以周渔并不知道她后背上的伤痕到底有多少。

第三个女孩进来的时候,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显然,方青禾的死对她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让她的心理几度陷入崩溃当中。在周渔不停的引导下,女孩才终于说出了梦境内容。

她的梦境主场景是在地狱,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阎罗鬼差,悉数登场。在梦境中,她被阎罗王纳为小妾,宁死不从,咬舌自尽,又被鬼差唤醒,成为一名不会说话的新娘子。

这个女孩在讲述梦境的时候有些结巴,数次将自己憋得满脸通红,据她说,她过去从未有过结巴的症状,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出现的。

周渔很快就意识到,她的结巴症状很可能与她在梦境中咬断舌头有关。在梦学上,这是一种典型的梦境内容反过来影响现实功能器官的现象。不过,与她整个梦境所对应的现实意义相比,结巴的症状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当这个女孩说完梦境内容后,周渔将这些女孩全都叫了进来。三个女孩站成了一排。她们都年轻漂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周渔站在她们面前,右手抚着下巴,食指按在鼻翼上,来回走动着。他在思考着三个女孩的梦境,试图找出它们之间深层次的关联。他一边走动着,一边用力点着鼻翼。

在点了十几下鼻翼后,周渔才停住脚步,望向她们说:“我现在要问你们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们可以选择不回答,但这个问题对解开真相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三个女孩相互看了看,然后又一起望着周渔,在她们期冀而忐忑的目光注视下,周渔问道:“你们,从未有过性经验吗?”

周渔的问题让三个女孩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绯红。她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渔,似乎不相信他竟然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方便可以不说。没事。”周渔神色坦然,望着她们的目光也非常真诚,并未有丝毫的躲闪和尴尬。

或许是周渔的神态让她们卸下了戒备,或许是她们的内心也有着同样的迷惑和对真相的渴望,三个女生相互看了一眼,几秒钟后,她们心有灵犀地同时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是……”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周渔的意料,其实,周渔想要得到否定的答复,那样会更加好佐证,真相也更加容易推理一些。可是,她们的答案竟然全都是肯定的。

她们的梦境情节、她们身上的伤痕、她们在梦中的情绪感受……这种种都充分说明,她们遭到了某种非法囚禁和身体上的凌辱——

但,她们却是处女。不得不说,这确实非常奇怪。

周渔陷入了困惑,他的大部分推断也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出现了偏差。他知道自己需要寻求一位专业人士的帮助。他掏出手机,走到门外,拨打了一个号码。

昨天,周渔就想给这个朋友打电话了。周渔的这个朋友姓闻,名百见,是一名专业的催眠师兼心理医生,和周渔是大学同学。虽然不是同一个导师,但两人关系非常要好。而且,他也是周渔所有朋友当中唯一一个不反对他转型研究梦学的,也正因此,两人的良好关系才能一直维持到现在。所以周渔一有什么工作上的困惑和生活中的麻烦,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电话接通后,周渔压低声音道“:喂,百见,我这边遇到了几个问题,想咨询你。”

周渔苦笑一声道:“不是借钱,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催眠师有没有可能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人催眠,并让被催眠者做出一些本人并不情愿的事情?”

半晌之后,闻百见才道:“其实,很少有催眠师能够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其催眠,就算是有,那应该也是很顶级催眠师的了,全国也找不出几个。而且就算是真的被催眠了,人也不会做出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其实,催眠,就是意识睡了,潜意识醒了,潜意识是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怎么可能会害自己呢?”

周渔又问:“那如果催眠师对被催眠者做出一些出格的动作呢,被催眠者会不会立马醒过来?”

闻百见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问:“周渔,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这些?”

周渔低声道:“后面我再给你细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闻百见沉吟道:“一般情况下都会醒来,但特殊情况除外。”

“什么特殊情况?”

“深度催眠。”

“深度催眠后,催眠师是不是也可以让被催眠者忘记在催眠过程中发生的任何事情?”

“当然可以。”

“那样的话,催眠师岂不是就可以随便伤害被催眠者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这样的事,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显然,这样顶级的催眠师并不多,即使有,也不会让人们知道。因为这是违法的。”

听完闻百见的话,周渔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又想起一个问题来,急忙问:“定时催眠,现实中真的存在吗?”

“定时催眠,其实就是暗示,小的暗示现实中经常有,大的暗示需要专业手段加长期的反复刺激,当然也是存在的,但因为技术要求太高,所以并不常见。”

周渔想起了昨天走廊中三声古怪的鸟叫声,问:“那怎样才能实现大的定时催眠呢?”

“只需要在被催眠者脑内植入一个催眠触发器就可以了。一般来说,就是图像和音频的双重触发,被催眠者看到图像或者听到音频,就会触发催眠指令,做出催眠师提前设下的动作,但是,怎么说呢——”略微 停顿后,闻百见接着说,“定时催眠远远没有字面上说的那么简单,毕竟人的潜意识始终是有自我保护机制的。而且,即使真的成功了,被催眠者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最多就是做出几个惯常的无伤大雅的动作而已。”

周渔一边琢磨着闻百见的话,一边在脑中快速思考着几件事之间的关联,片刻之后,他的脑海中掠过了一道灵光,自语一声道:“我明白了——”

就在周渔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闻百见忽然道:“对了,有件事我正想跟你说。本周日他们有个新人聚会,你一定要来,我又向他们推荐了你一次,他们非常希望你能参加,这次不要再放我鸽子了!”

“就是那个深渊聚会啊,上次就跟你说过了,是心理学、神经学等专家们一起组织的,非常前沿,很多研究和理论保准你听都没听过……”

“到时候再说吧。我这边有要事在身,先去忙了。”说罢,不待闻百见回应,周渔便挂掉了电话。他现在对聚会可没什么兴趣。当然,不仅是现在,任何时候,他都对那些毫无意义的聚会没有兴趣。

从刚刚和闻百见的一番对话中,周渔得到了很多正面的信息,这些信息增加了他对自己推断的信心,同时也让他对这件事有了一些改观和新思路。

首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在昨天的洗手间非礼事件中,那时的方青禾应该是被定时催眠控制了,走廊中的那三声鸟叫,以及她记事本中那幅古怪的素描,应该就是催眠触发器所需要的音频和图像。

其次,按照闻百见的说法,定时催眠只能控制潜意识允许下的普通肢体行为,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甚至自杀这样的危险性事情的。而且,方青禾是在半夜三更在梦中尖叫苏醒后直接跳下去的,并没有看到素描画。除此之外,周渔也曾反复查看过翁峰发给他的事发当时的监控录像,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听到任何鸟叫声。

那么,也就是说,洗手间非礼事件和方青禾跳楼事件,其背后的原因并不是一回事。方青禾的死,另有原因。虽然目前周渔并不知道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但他相信在那段被所有当事人全部遗忘的后半段梦境内容中,隐藏着整件事情的关键。

想通这些后,剩下的事情也就变得简单了,那就是让她们记起后续的梦境内容。而这,也正是周渔今天准备做的事情。

当周渔重新走回屋子的时候,三个女孩全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仿似周渔的几句话就可以解释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情一样。可周渔并没有这种凭空猜测的能力,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依然很多,还需要她们的配合。

“为了得到完整的梦境内容,我需要你们中的一位,配合我进行一下演梦。”周渔环顾三个女孩,解释道,“演梦,就是让你们记起曾经忘记的梦。”

三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明白周渔的意思。

周渔将那个白色箱子放在茶几上,说道:“我要用这个仪器,连接你们的大脑,通过科技手段,刺激你们的大脑皮层尽快进入梦境,然后由我来引导你们,进入那晚的梦境当中,通过你们的讲述,把你们的梦境内容记录下来,这就是演梦。你们谁愿意配合我一下?我保证,这件事没有一丁点儿的危险,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戴眼镜的女生低下头去,紧揪衣角,双脚并拢。微胖女生望向窗外,神情萎靡,双肩紧扣。结巴女生紧咬嘴唇,目光躲闪,双手抱胸。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唯有周渔露出了感动的笑容。他笑着朝画蝶招手道:“进来吧。”

当另外三名女生被周渔请出去的时候,她们全都望了画蝶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同情和感激。

画蝶坐在了沙发上,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表情有些呆呆的。直到周渔喊了她两声后,她才恍惚一下回到了现实,她望着周渔,发红的眼眶中有泪花在闪动。

“你还好吗?”周渔关切地问。

“没事……”画蝶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晶莹的泪花在眼眶中逐渐隐没,悲痛的目光也被压到了深处,她直视着周渔,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淡然,“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画蝶的情绪调节能力让周渔感到吃惊。他心想若是他的好朋友出了这种事,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重新恢复理智和平静。不过从画蝶发红的眼眶还是能看出来,在来这里之前,她应该已经哭过了。

周渔并未说过多安慰的话,他知道,画蝶说准备好了的时候,就是真的准备好了。

随后,周渔便引导着画蝶,让她躺在了墙边的躺椅上。躺椅旁边有一张小方桌,方桌上放着那个雪白箱子。画蝶将吊瓶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望着那个箱子,问周渔“:你昨晚说的那个神秘的辅助道具,就是它吗?”

周渔点了点头,输入一串密码后,他打开箱子道:“对,它的名字叫演梦机。”

画蝶轻声问:“这个演梦机是你自己研制出来的吗?”

周渔摇了摇头,笑道:“至于它的来历和制作过程,那可有的说了,一天一夜可能都说不完,唉……”说着说着,周渔忽地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画蝶问,她显然察觉到了周渔的情绪转变。

“想起了几个人。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来吧,先把这个戴上——”周渔从箱子里取出两个像耳罩一样的东西,递给画蝶,解释道,“这是电极贴片,能够刺激你大脑皮层深处的睡眠转换中枢,也就是网状系统。”

“这个我查过,网状系统是脑干中一群弥散的神经核团,专门控制睡眠的。”画蝶望了一眼周渔,略微苦涩地笑道,“我查过很多,也试过很多……”

“不错,但网状系统的活动受到两个神经中枢的控制,你知道是哪两个吗?”周渔一边问着,一边将两个电极贴片夹在了画蝶的太阳穴上。

“一个叫中缝核,另外一个叫蓝斑。中缝核可导致慢波睡眠,蓝斑可导致快波睡眠,它们都与梦境有关。我们的电极要刺激的,正是中缝核——”周渔将电极片和箱子中的一个精密仪器连在一起,调试了一下,仪器一切正常。

“原来是这样,真是太神奇了。”画蝶微微探头,看到箱子里有各种各样的线路,像是一个电脑的主机电路板。

“但光刺激中缝核还不行,最关键的是蓝斑,蓝斑和脑视神经束相连,和人在梦中所见到的景象有关——”周渔从箱子里抽出一个氧气罐一样的小桶,并从里面拽出一条吸管,递给画蝶,示意她含在嘴里,同时解释道,“蓝斑区域会分泌去甲肾上腺素,与梦境成像有关,但蓝斑分泌的量很少,几个小时才分泌一点,现在还没法人工制造。”

“这是吸氧的吗?”画蝶拿着吸管问。

“不,这里面含有微量的去甲肾上腺素,能起到替代蓝斑的作用,可以让你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梦境状态。”

“我明白了。电极贴片刺激中缝核,吸管分泌物替代蓝斑。我等会儿是不是一闭眼,就会立马坠入梦境?”

“当然不会,演梦当中,最重要的不是仪器,而是解梦师的引导。”周渔神秘一笑道,“没有解梦师的引导,任何高端仪器都只是一堆机器而已。”

“原来如此。”

“其实不管是演梦、复梦、捕梦、植梦,抑或是最玄乎的筑梦,辅助机器的作用都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但如果没有这一小部分,人需要付出十倍甚至更多的努力才能达到目的。所以,人力和仪器也算是相辅相成吧。”

“好高深……想不到单单一个梦境,就有这么多的名堂,虽然我并不知道你说的另外那些是什么……”

“有些连我也不知道。好了,来吧,深呼吸,我们就要开始了——”

画蝶深吸一口气后,忽然说:“我怎么感觉……好像跟催眠有点类似呢!”

周渔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祝嵘给你催眠过吗?”

画蝶迟疑了一下说:“好像有吧,具体我也忘记了……反正我感觉他不是很在行。”

周渔点了点头,启动了仪器,没再说什么,同时将一个与仪器相连的环状带子绑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周渔语音轻柔,开始低声引导:“来,画蝶,深呼吸……缓慢地深呼吸……”

画蝶在周渔的指引下,缓缓吸气,又缓缓呼气,胸口一起一伏,光是调整呼吸的过程,就差不多持续了5分钟。

画蝶缓缓闭上双眼,一分多钟之后,她紧绷着的脖子也松弛了下去,挺直的腰也舒展了开来,右手放在小腹处,左手放在躺椅边上,缓慢呼吸,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那么紧张和凝重了。

周渔继续引导,声音轻柔缓慢:“放松你的大脑……试着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你正漂浮在海面上,海水蔚蓝清澈,海面一望无际……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你在海面上缓慢漂浮……一点儿压力都没有……你很舒服……非常舒服……从头到尾都感觉无比舒适……”

许久之后,画蝶的呼吸逐渐变得缓慢而低沉。她的眼皮跳动了几下,随后便一动不动了。

周渔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响起,传入画蝶的耳中,无比轻柔,好像天籁之音:“天空蔚蓝……一望无际……海水清澈……无比舒适……”

画蝶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刺了一下,凉凉的,有点微疼,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想要睁开眼,却发现完全无法睁开,她的眼皮像是被粘住了一样。鼻尖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喉咙滚动,几滴带着刺激性气味的**流进了体内,让她的大脑开始一阵阵地眩晕和迷糊。

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她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地底深渊,一种无助和绝望的感觉蜂拥而来,她的内心变得恐慌。她不想待在这样黑沉阴森的地方,她想逃离。

这时候,周渔的声音再次飘来,从遥远的海边随风飘来,带着一股清澈甘甜的气息,让她紧张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听见周渔在说“:你看到了一个海浪……那个海浪从远处翻滚而来……”

画蝶努力抬头——这一次,她的眼睛睁开了,头也抬了起来。果然,她看到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又高又大的浪头,正在迅速卷来。这时,周渔的声音再次传来:“当这个海浪打到你头顶的时候……你将会坠入那个让你惊声尖叫的梦境当中……”

话音未落,只听轰然一声响,浪头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直接将她砸入深海之中。

黑暗,无尽的黑暗弥漫四周。她在黑暗中下沉,越坠越深,仿似永无止境。

在头顶上空,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缓缓打开,有一道亮光从那个窗口中射了进来,射进了她的眼皮底下,激活了她的视觉神经。

她猛然睁开双眼——

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落地之后,天翻地覆。

她坐在一张朱红大**,身穿火红婚纱,艳丽无比。四周帷幔遮蔽,若隐若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地面在震颤。一个巨大的身影由远及近,庞大的身躯映照在床头上,犹如泰山压顶。

那双脚,丑陋无比!

3

画蝶的脑袋一歪,半边脸颊靠在了躺椅上,呼吸由急促变得缓慢,接着又变为急促。周渔紧贴在画蝶耳边,柔声引导着:“画蝶……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画蝶的小拇指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周渔继续问:“画蝶,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画蝶眉头轻皱,她的眼球隔着眼皮在缓慢转动着。

当周渔准备问第三次的时候,画蝶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用发颤的声音道:“能……”

周渔轻嘘一口气,拽下胸前的阿多,化为绘梦笔,按开录音键,紧盯着画蝶的脸,问道:“画蝶,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双脚……”

“什么脚?”

“很大的脚,像是乌龟的脚……”

“你在哪里?”

“我在**,很大的床……”

周渔迅速翻回之前的绘梦板看了一眼,接着问:“你穿着衣服吗?”

“我穿着婚纱……”

周渔明白了,梦境进度直接进入了洞房那一部分,看来这一次的演梦很成功,这当然不只是周渔一个人的功劳,画蝶的功劳也很大。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做梦者。

忽然间,画蝶轻呼一声,全身骤然绷紧。

周渔忙问:“怎么了?”

画蝶声音发颤地说:“它……进来了……”

“谁?”

“那只巨大的乌龟,它掀开蚊帐,站在床前看着我……它穿着新郎装,眼睛是绿色的,弯着腰,后背上有一个巨大的龟壳……”

“好好看看它的脸,告诉我,它的脸,你熟悉吗?”

“我不知道……它很丑……脸上有很多疤……”

“能简单描述一下它的五官长相吗?”

“很小的眼睛、很小的鼻子、很小的嘴巴……露出牙齿,尖尖的,很锋利,有点像老虎的牙齿……”

从梦学的角度来说,梦境中的任何信息都具有现实意义,有的意义重大,有的无足轻重。而当一个梦境元素被单独提及的时候,则代表这个元素的现实意义极为特殊,具有很强的指向性。

周渔迅速在绘梦板上画出了“新郎官”的肖像素描,同时记下了一个具有指向性信息的梦境元素:虎牙。

也就在这一瞬间,周渔忽然想起,祝嵘的右边牙齿似乎有颗小虎牙,在他咧嘴的时候,能够明显看到。

周渔深吸一口气,继续问:“注意看,它身上还有没有别的能够引起你注意的细节?”

沉默片刻,画蝶忽然说:“它的脖子上……有一块疤痕……黑红色……靠近肩胛骨的地方……”

画蝶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感觉到……它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药水的味道……很刺鼻……”

周渔在人物头顶画出一个箭头,末端写上三个字:药水味。同时备注了一行字:感觉到而不是闻到。在梦境当中,除了特殊情况下,做梦者一般是闻不到任何味道的,但若是感觉到,则说明这味道不是来源于梦境,而是来源于现实。

忽然间,画蝶的身子猛地蜷缩了起来,左手的吊针脱落了一半,一小股鲜血冒了出来,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惊恐:“它……爬上来了……”

周渔心中一动,问:“然后呢?”

画蝶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它抱住了我……我拼命反抗……可是它的力气实在太大……我被它牢牢地压在了身下……我……啊……”

周渔双目紧盯着画蝶的面部表情,屏息凝神倾听着。

画蝶开始扭动起身子,手臂在身前抽搐般的小幅度挥舞,她气喘吁吁地说:“它压住了我……我的上衣被它撕开了……”

周渔知道最关键的那部分就要来了。

画蝶忽然提高音量道:“我用簪子插向了它的脑袋……它的脑袋缩进了龟壳……我感觉有东西在抚摸我的脚……我低头去看……发现它的脑袋从下面钻出来了……但却变小了很多,而且丑陋无比,像是一堆烂泥……它正在用藏在烂泥深处、一张几乎看不见的嘴咬我的脚……它不停咬我的脚……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可是……我……却无法阻止它……”

周渔意识到这个地方有点反常,追问了一句“:为什么无法阻止它?”

画蝶剧烈摆动了几下脑袋,马尾辫散落开来,长发遮住了她绯红的脸颊:“它力气很大……还有……它用绳子绑住了我的手腕……将我的两只手绑在了床头上……”

周渔迅速想起了之前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汪媛手腕上的绑痕,或许正是源于此处。不过,让周渔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画蝶身上没有看见明显的伤痕,还是说,她的伤痕在别的地方?

画蝶的声音再次传来,她气喘吁吁,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沁出,她无助般的踢踏了两下双脚,鞋子都被蹬掉了一只。“我的双脚也被绑住了……它像会魔法一样,支配着我的身体,让我摆出各种各样的奇怪动作……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

周渔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画蝶的脚面和脚腕,肌肤雪白光滑,没有丝毫伤痕。

周渔问:“什么样的奇怪动作?”

“像是……像是我曾学习过的舞蹈动作……但我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根本施展不开……啊……”说着说着,画蝶忽地发出了一声叫声,“它开始……咬我的后背……”

画蝶的嘴唇哆哆嗦嗦地说:“我不知道……我被它翻了过去,后背朝上……我看不见它到底在干什么……只能看见头顶有红色的光在闪……我的后背很疼……刺骨的疼……”

还没等周渔继续询问,画蝶忽然发出了一声锐利的尖叫,声音刺入耳膜,仿似平地一声惊雷,将毫无思想准备的周渔吓了一跳,膝盖上的绘梦板和中性笔全都掉在了地上。还没等周渔反应过来,画蝶再次发出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比之前那一声还要刺耳。

周渔迅速起身,一边观察着画蝶的动静,一边在脑中快速思考着,他猜测刚才这两声尖叫应该就是女生宿舍骇人尖叫声的原型。当初翁峰说宿管阿姨都被吓得不轻,看来绝非夸张。毕竟连一向善于控制情绪的周渔刚才都被吓到了,可想而知尖叫的威力。

当周渔看到画蝶张大嘴巴,似乎还要继续尖叫的时候,他迅速上前,一手捂住了画蝶的嘴巴,另外一只手按在画蝶的额头上,坚定地说:“画蝶,你现在很安全,非常安全,不用害怕,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

画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怪异声音,全身抖个不停,手臂在身前小幅度地挥舞着,似乎在驱赶着什么。

周渔继续安抚道:“我就在你身边,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话音未落,画蝶的喉间忽然发出“呜嗷”一声闷吼,接着她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了周渔的手上。周渔痛叫一声,本能地想要抽手而出,却发现画蝶全身正在剧烈抖动,胸口上挺,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异常骇人。周渔迅速意识到若是他此时强行抽出手掌,画蝶很可能会直接苏醒。为了让演梦继续下去,他不得不紧咬牙关,忍住剧痛。

画蝶咬人的力度又增加了不少,呼之欲出的尖叫声这才终于被抵消,她身体的抖动也伴随着这一阵发泄而减弱了许多。

当画蝶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牙齿也跟着放松下来,周渔趁机抽出自己的手。幸好伤口不是很深,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他找到一块纱布包住伤口又重新坐定。

周渔深吸几口气,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下心神,捡起地上的绘梦板和中性笔,问画蝶:“画蝶,能听见我说话吗?”

画蝶嘴唇抖动着,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能……”

“你现在在哪儿?”

“**……”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它用一种很尖利的东西戳着我的后背……我痛不欲生……想要咬舌自尽……但咬了一下,没有咬断,实在太疼了……后背疼……舌头疼……忍不住就尖叫了出来……”

周渔这才明白画蝶和其余几位受害人在梦中发出尖叫声的缘由,尖叫其实是她们的一种本能反应,同样也是潜意识传达的一种危险信号,试图提醒做梦者正在遭受严重的侵害,并让做梦者从梦中苏醒,但做梦者却因为被注射了某种药物,意识涣散,始终无法醒来。

周渔将关于尖叫的缘由记录下来之后,继续问:“现在呢?什么情况了?”

画蝶的脸色忽然发青,声音嘶哑道:“它……它……咳咳……”

“怎么了?”

“它勒住了我的脖子……”

画蝶开始用手去拉扯自己的脖颈,与梦中的那只恶魔之手对抗着,片刻后,她的喉咙中忽然发出了一阵干呕声,脑袋小幅度地摆动着,用力踢了几下脚,另外一只鞋也被踢掉了。

她嘶哑着嗓子道:“它将我吊了起来……”

周渔迅速在绘梦板上画下,但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于是问“:怎么吊的?”

“倒着吊的……它用绳子绑住我的两个脚腕,将我倒着吊在空中……它在下面,仰起头来看我……”

“然后呢?”

“它那个丑陋的小脑袋靠近了我的嘴巴……”

“那个小脑袋是什么样子的?”

“看不清楚,就是一团烂肉,它尝试了几次,小脑袋始终没有碰到我……”

周渔在绘梦板上画了半根香蕉,在旁边写下一行隐晦的字:器质性蜕变。

画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随后,它忽然哭了起来,眼泪像泉水,从它那绿色的眼睛里渗透出来……”

“它为什么要哭?”

“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很害怕……它将我放了下来,一边哭一边紧紧搂住我,嘴里念念有词……”

“听听它在说什么。”

“它好像在说,求求你原谅我……它哭着求我原谅它,还求我不要走,不要抛下它……”

周渔在绘梦板上迅速写下一行字:情感创伤,母亲或者爱人?是主动抛弃,还是被动离弃?

“它跪在**,捧起我的脚,开始亲吻我的脚面,然后它主动趴在地上,让我踩踏他的龟壳……可我不敢……”

周渔将绘梦板上的“母亲”两字涂掉,并在“主动抛弃”4个字上打了一个钩。

“它痛哭着翻滚到地上,从床底拿出一个圆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很小的乌龟,只有它的五分之一大小,小乌龟已经死了,它哭得更伤心了……”

听到这段话,周渔终于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不想让她们记起这段梦境了,在这段梦境里,不仅有幕后黑手的很多身体特征,还有他想要隐藏和遮掩的心理创伤后遗症。目前来看,这创伤后遗症跟他的爱人有直接关系,而那只小乌龟,很可能是他夭折的孩子。

截止到现在,大部分梦境谜题已经揭开,剩下的,便是按图索骥,寻找符合所有特征细节的人了。

忽然间,周渔感觉自己绑在手臂上的那个与仪器相连的环状带子猛地绷紧了一下,与此同时,躺椅上的画蝶身躯一阵抖动,手臂上的吊针彻底脱落。还没等周渔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画蝶已经从躺椅上翻滚了下来。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周渔毫无准备。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后传来一股凉意,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在快速逼近。周渔本能地往前大跨一步,同时迅速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