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困境

苏醒后的童同搓了搓眼睛,视线逐渐恢复正常,他看见眼前出现了两张脸,这两张脸有些熟悉,不过他花了好几秒种才想起这两张脸是谁,一张是刑警队长钟墨的,另外一张是周渔的。

他们为什么会在我家?他们什么时候来到我家的?童同诧异而吃惊地翻身,却发现身下的床有些不一样了,再看四周的墙壁和家具,也全都不一样了,这哪里是他那间狭窄的出租房,这分明是一间装修古典颇有格调的大卧房!这个吃惊的发现,让童同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许多。

“这里是哪?”童同一开口,便感觉喉咙有些痒,他用力挠了两下脖子,声音沙哑地道,“我怎么会在这?”

“你终于醒了。”周渔的声音沉稳而冷静,“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浑身发热,躺在**后,头痛欲裂……那之后的事情,我就完全不记得了。”童同看了看自己半裸的身子,一脸茫然和尴尬地道,“我是不是……又梦游了?”

“是的。”周渔点了点头,“你在凌晨一点十分左右到了市公安局,然后钟墨又将你带到了这里,那之后你便一直呆在这,直到现在。”

“我一直在这里睡觉?”

“不,你只在**睡了十分钟左右,在那之前,你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周渔扭头望向钟墨,“钟队长,把你拍的视频给童同看一下吧。”

钟墨将手机递给童同,童同接过后开始观看了起来。

视频中,童同坐在沙发上,双眼微闭,表情木讷,形态古怪。在沙发的斜对面,周渔坐在一张椅子上,询问着童同各种问题,童同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喉间偶尔发出低沉的闷吼声。

视频时长大约二十分钟。看完后,童同一脸惊恐地看了看钟墨,又看了看周渔,说道:“这……是我吗?”

周渔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敢相信……我感觉有点恐怖。”童同将手机还给了钟墨,双臂抱胸,瑟缩着道,“那感觉就像是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家人之前也曾给我拍摄过梦游的视频,可也不是这样啊!在梦游中,我根本不说话,也没有这么多的动作,更不可能写字……”

“所以我才说,这一次,你并不是单纯的梦游。”

“那我这是怎么了?”童同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沙哑着声音道,“总不能是被画蝶的魂魄给附身了吧?再说了,我也没干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啊,我对待工作从来都是尽职尽责,对所有人也都一视同仁……”

“肯定不是。”周渔苦笑一声,摇头道“,画蝶并没有死,何来魂魄之说。就算是死了,在现代医学和人体生物学的框架下,人死如灯灭,根本不会存在什么魂魄之类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当我亲眼看到这种事,难免不往那方面去想……”

“其实,除了这个说法之外,还有另外的说法,比如意识干扰,比如量子缠绕等。你的这个事情显然是偶然事件,是一系列巧合和特殊性聚合到一起后才形成的结果。”周渔耐心地解释着,“所以,你先不用惊慌和害怕,也无需过多担忧,那样反而会加重焦虑。既然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合理而精确的科学解释,也无法帮助你在短时间内治好梦游症,那么,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先搞清楚,为什么会是你?”

“这个问题我昨天也想过了……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梦游的缘故吧。”

“除此之外呢?梦游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只是有些人不自知而已,为什么她单单就选择了你呢?”

“或许……是因为我和画蝶的医患关系吧。在她生病期间,白天的时候,基本都是我在护理她的营养药物摄入和体征监测,并时常在她床边说话,试图帮她唤醒意识。”

周渔看了一眼钟墨,后者点了点头。显然,童同的说法,也反向印证了之前周渔所作出的那个关于“被动意识”的推论。

“还有呢?你有没有拥有过画蝶的某件东西?或者,画蝶有没有接触过你的某件比较特殊的东西?”周渔试着想要找出那个量子缠绕的间接载体。

“没有,我从来不拿病人的东西——”说到这,童同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用一种不确信的眼神看了看钟墨,又看了看周渔。

“没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不是审讯,也不会留下口头证据。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既是画蝶的朋友,同时也是一名职业解梦师,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掉梦游的问题也说不定。”

“是这样的……在我刚开始护理画蝶的那几天,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好几次都发现手上缠绕着长头发……差不多半米左右的长度,肯定不是我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长头发是画蝶的?”

“有这种可能,我也不敢确定。”

周渔点了点头道:“那,除此之外,画蝶身上有没有你的东西?”

童同果断地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周渔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周渔决定暂时先不管“容器”的问题了,他觉得还是画蝶本身的安危和找到实验基地的地理位置更重要一些。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童同,不管画蝶为什么会选中了你,也不管你身上到底有些什么特殊之处,现在,我们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你或许是画蝶唯一的希望,甚至,你或许也是咱们市警方能够破获深渊这起案件的唯一希望了,你可能还不知道,省里给咱们市的最后破案时间,只剩下30个小时不到了。”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童同自己也有些苦恼,“我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你试着回想一下,脑海中有没有一些类似于梦境片段之类的场景?”

“有倒是有……就是我好像被什么人追杀,然后我一直跑,一直跑,最后,我跑到了一个大屋子里,藏了起来,那之后,我就完全不记得了……”

“是不是有点像你上次梦游去医院时候的那种感觉?”

“有点像……”

周渔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思索中。童同在梦游期间的一些现实行为,似乎和梦境也有着一些关联。那段奔跑的梦境,实则就是童同去往公安局的过程,而那个大屋子,毫无疑问就是公安局了。

周渔本想对清醒状态下的童同进行演梦,看能否获得一些线索,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样做毫无意义。因为童同是在进入公安局后,才开始和画蝶产生潜意识干涉的,干涉之后的童同便已经不单纯是梦游状态了。

周渔将上述细节全部记录下来后,对童同道:“现在的情况你也已经大致清楚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你和画蝶联系在了一起,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童同有些茫然:“可……我该怎么帮助你们?”

“睡觉。”周渔指了指床道,“你睡着后,自然会帮我们。在你清醒状态下,是没办法帮助我们的。”

“你的意思是,我睡着后进入梦游状态,就可以帮助你们了吗?”

“没错。我们需要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尽可能长时间地去睡觉,这就是你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好吧,我明白了……”童同环顾四周道,“这里是哪?你家?”

“算是吧。这里离你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在这里睡,应该比较舒服。”

“那我试试吧,之前一直不敢睡,现在既然你们在我身边守着了,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不过,你们可不能一直在房间内看着我,那样我会睡不着的,即使睡着了也会做噩梦……”

“放心,我们在客厅里守着。”

“那就好……”童同坐在了床头,“什么时候开始睡?”

“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现在就睡吧。”

童同抬起头,发现周渔和钟墨正站在床头,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童同轻咳一声道:“你们……要不先出去吧,我可能要开始了。”

周渔和钟墨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然后默默走了出去。

卧室的房门并未完全关上,留有一条缝隙,方便周渔和钟墨随时查看童同的睡觉状态,并能在童同出现异常的时候,第一时间进去帮忙。

童同在床头坐了一会,然后才爬到**,可他现在一点都不困,而且,躺在这样的大**让他稍微有些不适应。更何况,刚刚的那段视频,依然让他感到心有余悸,稍微回想起来,就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童同在**翻来覆去,想睡却又睡不着,这种感觉十分痛苦。

快点睡着吧……童同紧闭双眼,在**翻来滚去,内心生出一股焦虑,什么时候能睡着呢?要是一直睡不着的话,那可怎么办?他们只有30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 * *

凌晨四点半,长夜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已然来临。

周渔和钟墨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人坐在一端。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疲倦,可他们的目光却灼灼有神,尤其是周渔,他的双眼紧盯着茶几上的绘梦板,一眨也不眨。

许久之后,钟墨点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烟雾了缭绕而起的同时,周渔靠在了沙发上,长吁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还是没想到办法?”钟墨轻声问。

“没有……”周渔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疲惫。

“这么说,即使童同睡着了,并再次梦游,我们也没办法从他那里获得更多信息了?”

“从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周渔长吁一口气道,“试想一下,我们要在不惊醒童同的前提下,让童同能够正常开口说话,并且还要链接到画蝶的潜意识,难度可想而知……我已经想过了很多种方法,可每一种方法都有着巨大的漏洞。其实归根结底,最重要的一点是,童同并不是在做梦,而是在梦游,而且还是特殊状态下的双重梦游。所以,单纯地用梦学来对他的行为进行解析,必然十分片面,并不具有说服力。”

“那我们该怎么办?”

“让我再想想……”周渔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眯起眼睛,望向前方的虚空,说话的声音中仿似也带着一股苦味,“让我再好好想想……”

话音未落,钟墨忽然“咦”了一声,然后朝着周渔的身后指了指。周渔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身影从卧室的房门中走了出来。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童同。

“周先生,钟队长……我实在是睡不着啊。”穿着睡衣的童同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的神情虽然呆愣但却带着一丝担忧,他的双眼虽然迷茫但却睁得大大的,他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双手耷拉着,腰肢微微弯曲。

周渔问道:“半个小时过去了,你一点都没有睡意?”

童同疲倦地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而且硬睡很累,身体很累,心也很累……”

周渔和钟墨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

如果童同一直睡不着觉,那可就麻烦大了。毕竟,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要不,喝点酒吧?”钟墨提议道,“喝点酒,有助于睡眠。”

“我的酒量很小……”童同道,“不过我可以试试。”

随后,周渔找出一瓶红酒。童同只喝了一杯,脸色便通红了。喝完第二杯,他的眼神便迷离了。三杯酒下肚,童同醉意朦胧地走进了卧室,关门之时,他醉醺醺地说:“这下,应该能睡着了……”

* * *

清晨五点半,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但天空依然阴沉,雾蒙蒙的。

周渔起身来到卧室门口,查看童同的状态。卧室内无声无息,童同躺在**,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怎样?”钟墨走了过来,轻声询问。

“不知道……”周渔若有所思地道,“看来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那我们怎么办?”钟墨有些着急地问。

“看来梦游应该是有周期的,没法人为控制。”周渔面色凝重地道“,不过,这个机会,我们绝不能放弃,我会一直跟进的。”

“行,童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得马上回一趟局里。”钟墨疲惫的脸上难掩焦虑神色,他轻咬牙关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是的,最后的24个小时——”将确切数字说出之后,周渔的内心也油然而生出了一丝焦虑和紧张。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局里安排下工作,”钟墨轻拍了一下周渔的肩膀,“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周渔默默点了点头。

钟墨朝着门口走去,开门之前,钟墨扭过头来,望向身后不远处的周渔,恰在此时,周渔也正抬眼望向钟墨。

四目相对。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随后,钟墨开门,走了出去。

周渔看到,出门后,钟墨的腰肢在瞬间挺直了许多,低垂着的脑袋也抬了起来。

不到最后一秒钟,没有人想放弃。

* * *

童同确实睡着了。

可让周渔失望的是,这一次,睡着的童同并没有出现梦游症状。

童同躺在**,发出轻微的鼾声,他从五点半睡到了八点半,周渔就在卧室的门口,足足守了三个小时。最后,童同自己醒来,搓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看到了门口的周渔。

“我睡着了……”童同说。

“是的,你睡着了,还睡得不错。”周渔的表情难掩失落。

“看来我没有梦游……”童同微微叹了一口气。不仅周渔有些失望,童同自己也有些失望。

“没事,这件事肯定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周渔轻拍童同的肩膀,低声道,“刚才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你还是按照你正常节奏睡觉比较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哪个环节都不要少,而且还要回到你自己的住处去睡。”

“你的意思是,只有按照正常节奏睡,才会梦游是吗?”

“我觉得很可能是这样。”

“好吧……”童同微微低头,“那我现在就回去。”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最好不要去想这件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困了再去睡,也不要硬睡,明白吗?”

“我明白的。”童同笑了笑道,“那我现在就走吗?”

周渔默默点了点头。

童同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走到门口处时,他回头道:“那如果我又梦游了,你们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吗?”

周渔露出了一抹笑容“:会知道的。就算不知道,你也会来找我们的。”

童同没再多说什么,打开门,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童同离开后,周渔躺在了沙发上,身体的疲惫,加上情绪的低落,以及时间的紧迫,让他感到空前的疲累。在童同睡觉的那段时间里,周渔是既希望童同梦游,又不希望童同梦游,因为如果童同真的梦游了,周渔也没有想好要用什么办法来应对。

如何能在梦游期间,得知潜意识想要传递的信息呢?周渔的脑海中充斥着这个问题。他知道,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让童同和画蝶的联系具有真正的作用,否则,除了看起来有点“惊悚”之外,这件事毫无实质性的意义。

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周渔深吸一口气,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

* * *

画蝶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飘**了很久。

她身若浮萍,思维停顿,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寂静无比,她的心情安详而平静。那感觉就仿似她已经超脱了时间一样,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极致静止状态。

直到很久以后,画蝶才开始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忽的一下,她的身体停住了。第一眼,她便看到了旋转向上的楼梯,楼梯无止无尽,仿似一朵艳丽的红牡丹。

她又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画蝶闭上双眼,开始思索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件事。

推门而出之后,她曾在粘稠的黑暗中挣扎了许久,最终,她找到了“那束光”,她朝着那束光艰难地爬去。当她爬到近处时,才发现那束光是一个银色的圆形铁片,她拿起铁片后,面前出现了一条缝隙,跟上次一样,她扒开缝隙,钻了出去。

当她再出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公安局的大厅,同时,她也发现自己的模样再次变成童同。然后,画蝶发现自己视力模糊,听力残缺,肢体不协调。最终,画蝶利用写字的方法找到了钟墨,并让钟墨相信她和画蝶有所关联,然后他们又一起去找到了周渔……

不管怎样,事情总算有了进展。画蝶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右手中似乎握着个什么东西,她摊开手掌,发现掌心中有一枚一元硬币。看到这枚硬币后,画蝶忽然想起,自己在粘稠的黑暗当中曾看到的那个发光的银色铁片,就是这枚硬币。而且,画蝶意识到,她之前数次听到的在楼梯间碰撞发出的“当当”声响,应该也是这枚硬币。

这枚一元硬币引导她在黑暗中找到了出口。

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画蝶一边思索着,一边查看起硬币来,硬币的反面和正常硬币并没有不同,但硬币的正面,那个数字“1”中间,多了一条红色的横杠,使得数字“1”看起来就像是数字“十”。

这是一枚经过个人涂抹和加工的硬币。画蝶心想,它有着独属于个人的特殊符号和情感寄托。

画蝶将硬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除了正面多了一道横杠之外,其他并无异常之处。就在画蝶不明白这枚硬币是从哪里来的,更不明白这枚硬币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手中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一段话。

奶奶说,人死后,有些灵魂并不会升天,也不会消散,而是会藏进一个跟随这个人很长时间的东西里,比如有的灵魂会藏进婚戒中,有的灵魂则会藏进睡了一辈子的**……奶奶相信,爷爷的灵魂就藏在他那串戴了几十年的珠子里。

当时的画蝶信以为真,甚至还时常对着珠子说话,希望能和爷爷的灵魂进行“神交”。后来,画蝶上学之后,知道了世上本无灵魂一说,便也忘却了这件事。直到此刻,这段话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让画蝶恍然间觉得,奶奶说的话或许有一定的道理,只不过这道理并不是什么“灵魂隐藏”,而是“能量残留”。

在大一期间,画蝶曾选修过人体能量学,她知道人身体上是环绕有能量场的,其中包括极其微弱的磁场和电场,这些能量在死后的去向至今还是一个谜,目前的科学倾向于人死后能量场会自动消散,但画蝶却觉得并没那么简单。

难道说这枚硬币上残留着童同身上的某种能量场?画蝶继续查看起硬币来,而正是这种能量场让她和童同联系在了一起?

画蝶又想到自己之前和奶奶产生共梦,以及和周渔产生共梦经历的时候,自己的手都曾和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或许,当手部连在一起的时候,双方的能量场也开始出现交互了……

画蝶觉得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对于人体能量学也是一知半解,没法从根源上解析。

看来,有些古怪的事情看似匪夷所思,其实还是知道的太少。

画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将那枚硬币牢牢握在了手中。她决定暂时先不去思索这件事背后的原因,而是先考虑如何利用这件事的结果,来让周渔和钟墨找到她“身体”的所在地,同时抓住嫌疑人三色。

画蝶开始沿着楼梯往上走,走了一会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使她推开门,再次找到了“那束光”,并且和童同的意识产生了交互,可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依然无法为周渔和钟墨带来实质性的帮助,那她推门而出的意义何在呢?

看来,在出去之前,必须要先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能为他们带来什么了。

画蝶坐在地上,背靠墙壁,试图回忆一些或许是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事情。可除了“三色”和“实验”两个词汇之外,她实在想不起别的内容了。

画蝶闭上双眼,平心静气,开始静静思索和回忆起来。许久之后,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阵轰隆隆的低沉声响,有点像电机启动时的那种声音,也像引擎轰鸣的声音……难道是跑车的声音,亦或是摩托车的声音?

画蝶就这样坐在地上,闭着双眼,用心去感受现实,用直觉去捕捉信息。

她知道,既然三色将她一路带到了实验室,那么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潜意识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信息,她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信息从潜意识内挖掘出来,然后提供给周渔和钟墨当线索。

可画蝶毕竟不是专业心理学人士,对于潜意识的挖掘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

不过,她相信周渔肯定有办法。

画蝶站起身,开始沿着楼梯往上走,一边走,一边观察拐角的弧形裂纹,并倾听墙壁背后的声音。墙壁背后没有声音,可弧形裂纹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像是某种似曾相识的图案。

在某一个拐角处观察许久之后,画蝶掀起了自己的衣角,在她的右侧腰间,有一个类似于蝴蝶状的图案。她轻轻抚摸图案,然后又望向墙壁上的弧形裂纹,她忽然觉得这裂纹的轨迹她和腰间的图案有着某些相似之处。

画蝶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弧形裂纹圈起的拱形门上,用力往外一推。

一脚踏出,尚未看见任何东西,她便听到了一阵哭声。

* * *

对黑衣人的追查又有了新的线索。

但截至目前,这条新线索还没有为警方带来太多实质性的帮助,只不过是让钟墨之前的推测具有了现实意义,而不是继续被大家质疑。

之前,钟墨曾主动抛弃对黑衣人和画蝶下车的周边区域进行调查,而是将调查范围直接移到了五环外,并根据三色和黑衣人的行动路线,规划出了一个区间调查范围。

中午十二点半,一名警员在实地走访中从一名停车场的看守人员那里得知,在昨天晚上十一点钟左右,曾有一名男子背着一名女子,从停车场门前的通道走过,男子和女子的装束看起来和警方提供的照片中的两人相差不多。

随后,警方迅速调取了停车场附近的摄像头,找到了那名背着女子的男子,发现的确是乔装打扮之后的黑衣人和画蝶,只不过画蝶的头顶多了一顶帽子,遮住了她的脸,而黑衣人重新戴上了墨镜和口罩,但他们的体型以及穿着还是能够一眼辨认出来。

接着,警方顺藤摸瓜,开始在周边区域内继续走访调查,并调取周围的摄像头进行监控录像追踪。但是,截止目前,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两个小时,尚未发现黑衣人后续的行踪和线索。

黑衣人和画蝶出现的位置,就在钟墨曾圈出的那片区域内。这也就证明了钟墨的推测是正确的。只不过,这条线索发现得太晚了,都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了,警方才找到这条线索。是警力不够,效率低下吗?还是黑衣人掩饰行踪的能力太强?亦或是五环外监控摄像头稀少的缘故?

钟墨紧盯着白板地图上他曾圈出来的那个区域,陷入了沉思。

他们的实验基地到底在哪呢?

按照周渔从那几个人梦中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高级实验基地”里肯定有一些大型实验器材和高科技研究道具等,必然要比郊区那个地下通道的基础建设要完善得多和高档得多,空间也大得多。

要建立一个这样的地下实验室,肯定需要取得相关部门的批准才行。而且,在建造这种大型地下实验室的过程中,并不能完全保证避开所有人的眼目,毕竟想要在短时间内造出一个地下建筑物来,还是非常有难度的……

钟墨顺着这条思路继续往下思索,他觉得或许可以从这个角度着手调查一番,说不定会发现些新的内容。

“去查一下上次那个地下通道之上的地皮是谁的,以及有没有取得施工许可证。”钟墨走到一名干警身边,轻拍其肩膀道,“以及,查一下五环以外的那个圆圈区域内,有多少大型建筑物,包括地上的和地下的。”

“好的,钟队。”那名干警点头道。

钟墨双手抱胸,在指挥室内来回踱步,心事重重。过去的数次失败抓捕让钟墨感到有些苦恼和愤怒的同时,也让他不由地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三色和黑衣人能够如此精准地避开警方的抓捕呢?仅仅是因为他们技高一筹吗?

或许,答案并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钟墨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浮现,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

既然深渊组织可以拉拢那么多的社会名流和高端人才,那么,有没有可能也拉拢了警内的相关人士呢?

想到这个问题后,钟墨立马停住了脚步,他迅速环顾指挥室,指挥室内的所有察全都在紧张而忙碌地工作着,没有人注意到钟墨的异常举动。

钟墨机警地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目标。随后,他急忙摇了一下头,试着将这个有些危险的念头从脑海中抛掉。他知道不能轻易怀疑这些和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一旦怀疑,他们必然会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来,那样会让人人自危,进而产生相互间的不信任。

警察是不可能去参加这种聚会的。钟墨试图在心中说服自己,再说了,深渊组织也不可能如此大胆地叫一名警察去参加聚会,那不就等于引狼入室了吗?

钟墨再次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虽然钟墨决定暂时不去怀疑这些队友,但他还是决定以后尽量少地透露具体的抓捕信息出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钟墨长吁一口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钟墨看了一眼号码,便快步走出了指挥室,来到无人的窗口处,接听了电话。

“怎么了?”钟墨将声音压得很低。

“钟队,我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解决童同问题的办法。”对面传来了周渔的声音,低沉冷静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到底能不能行,需要一个人来确认,而且还需要这个人的帮助。”周渔低声说,“这个人,就在你们局里。”

“谁?”钟墨迅速在脑中思索着,也没有猜出周渔要见的人会是谁。

片刻后,周渔说出了一个名字。钟墨听到这个名字后,虽然稍微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没问题,你想见谁都可以,更何况是他了,不过——”钟墨有些担忧地道,“让他去你现在住的地方,会不会对你们双方都不安全?”

“没事的。”周渔说,“要是不安全,早就被发现了。”

“行,那我马上去安排。”

挂断电话后,钟墨径直下楼,来到了看守所。

铁栅栏内靠墙的地面上,躺着一名男子,双手枕在脑后,盘着二郎腿,一条腿翘在空中有节奏地晃动着,看起来有些惬意。

钟墨轻敲铁栅栏的门,男子略微扭头,看到门外的钟墨后,不由露出一抹笑容,他翻身而起,来到栅栏前,轻声道:“事情结束了?”

钟墨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快了。现在,有个人要见你。”

“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男子打了一个哈欠,撩起额前散落的一缕白发,声音慵懒地道:“对我来说,其实见谁都无所谓的,关键是,能否抽烟,能否喝酒?”

“可以。烟酒都可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在去见那人之前,我能先洗个澡吗?”男子看了看衣服上的灰尘,说道,“毕竟,不管去哪,见谁,保持形象都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