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殿山

阿部一族的反叛对细川家而言,是前所未有、后无来者的不祥之事。但以岛津家为首,黑田、锅岛、小笠原等九州大藩都有后世被搬进小说与戏剧,比起这些,阿部一族的反叛实不足道。

至于使长年忠诚奉公的阿部一族走上这种绝境的政道,给全藩上下甚多教训。有人批评殉死之事,有人对不负责任指责弥一右卫的舆论加以反省,但对佞臣林外记的非难最为强大。

藩主光尚对此事比任何家臣所受的冲击都要强烈。

对林外记的人品,重臣早就怀有戒心,但为了新主光尚的面子和威信,未曾指斥一言。他们相信靠光尚的明智,并以长远的目光守望着他:“毕竟不是寻常的君主,总有一天会发现。”

一般藩士纵然背地暗骂:“奸臣外记。”却忌惮光尚,不敢露出不平之言行,并依照重臣之意,唯外记之命是听。这是因为有忠兴、忠利等名君相继出现,而长冈佐渡等卓杰的老臣至今依然健在。

这时,光尚已发觉外记的奸恶。

征讨阿部一族的当天,光尚在松野府邸诘难外记:“今后不再听你的话啦!”

说着他便突然站起来,回到花畑馆,现在只剩外记一人,低头沉思。

第二天,外记进谒,提出辞呈。

“好,准许。关于新职位,以后再谈。”光尚冷冷地说,其后再无任何指示。

外记只好隐退,把家督之权让给独子松之丞。

光尚斥退外记,立招佐渡等老臣,告以详情:“刚才免除了外记的职务。”

“若不合尊意……臣等固无异议。”佐渡仍然谨慎回答。

“不,我是瞎子,让各位挂心,请宽谅。”

“是。”

老臣们俯伏称是,眼中却含着泪水,他们也许心中高兴得想高呼万岁呢!少主眸中也闪耀着昨天以前所没有的明朗光芒。

“召武藏!”老臣退下后,光尚命令近侍。武藏这时已上朝,立刻便来了。

“叛徒已顺利平定,无比欣慰。”武藏说。

“嗯。”光尚轻轻点头,却以强烈的口吻说,“外记那厮,因多管闲事,已免其职。”

光尚认为武藏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穿外记的为人,所以希望武藏能为自己的裁断喝彩。

“所为甚是。”武藏如光尚所思地回答。

“你想必也憎恨外记的多言。都是我短视浅陋,请原谅。”

“呵,我亦难免。不过,能发觉并斥退外记,实在太好。像他这样的人长在君侧,很可能会再出现第二、第三次阿部一族事件。如今,武藏也放心了。”

光尚像受大人褒赏的少年,高兴地说:“嗯,此后一定当心,不再让你挂念。”

突然注意到武藏的样子,问道:“武藏,怎么啦,有什么不便吗?”

自忠利生病以来,武藏胡须未理,头发未梳,白衣污脏,脸色苍白。

武藏毫不介意地说:“承蒙关心,毫无不便。”

“这就好了,若有不便,切莫顾忌,随时说出。”

“是,但请主上莫介意武藏天生的任性。”

“武藏!此事已从父亲那里听过。父亲去世前交代说,不可视武藏为寻常家臣,当让他终生随意生活。”

“是,谢谢。”武藏感动,俯伏于地。

当夜,武藏微合双眸,端坐居室。眼底突然浮现去年与释迦院修验僧比武时空中所见,大喊“是我物”的不动明王形象。

武藏在这种场合眼底浮现不动明王形象,并非以今夜为始。持剑有如狮子奋勇迅捷的不动明王像,似为武藏所喜,故常常浮现眼底。而且每次不动明王的架势都不相同。

这晚,武藏眼底浮现的不动明王形象,是踏出一只脚,剑架双八的立像。

“唔,就是这个。”武藏自语。

据佛说,不动明王是大日如来为降伏一切恶魔烦恼而变化,现愤怒形象。然而,若爱真理,达于悟道之境,人所向往寻求的便是力与智。

显现于形的也就是不动明王像。

武藏不像一般不动明王信仰者那样,将此像作为信仰的对象,而是以一种表现这种精神的艺术品追求合乎自己理想的形姿。他觉得,目前所见的不动明王形象才是自己追求的理想。

“我有我的不动明王。就是这样。”

武藏这么一想,即提笔速写浮于心眼的这具不动明王像。可是,只用笔速写,他并不满足,从次晨起就开始雕刻。

跟其他艺业一样,雕刻,武藏也是无师自通的。他是天生的工艺家,加上在京都时的所见所闻,刀的运用自然合乎艺法。

经过几日的精进努力,武藏已雕成一个不动明王像,放在客室的壁龛中眺望,自觉所雕甚佳。一般不动明王像,无论立像或坐像都不是弯肘高举刀剑,做势欲砍的架势。

武藏的不动明王却是右脚踩前一步,剑架双八,作势挥下必杀之剑的瞬间形象。这是酷似武藏一生都在战斗的表现。

一天,一个名叫知应的禅僧来访。引进客室,武藏出见,原来是位年四十二三岁完全陌生的和尚。他极其亲切地望着武藏。

“宫本先生,久违了。我想,先生大概忘了……贫僧是以前侍奉寒池和尚的沙弥。”

武藏听了,瞪目以视。

“寒池和尚!云严寺!没忘。哦,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师傅已经在十三年前归西了,现在由贫僧继承衣钵。先生入肥后时,本想来探望,终于没有机会,实在抱歉。”

武藏也亲切地说:“哦,我也想去朝香,却因事拖延至今。和尚去世的消息,我也听说了。他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是。先生,今年是先师十三周年忌,恕贫僧冒失,祈请参予是幸。”

知应和尚请求武藏参加法事。

武藏欣悦地接受知应的邀请,决意去参加寒池和尚十三周年忌。武藏喜爱岩殿山,绝不虚假。

这并非只是值得回忆的地方,他非常喜欢该地的风光。山深抱谷,白云低迷,俯视大海,远眺岛原的温泉岳,岩殿奇岩上的风景,武藏心许为天下第一。但是,自从他勇敢跃入红尘以后,就再也没来过。

知应邀请武藏参加法事后,看见放在壁龛上的不动明王像。

“哦。”知应瞪目惊问:“谁的作品?”

“在下所雕。”

“哦,先生的……”知应看看武藏,又望望不动明王像,说:“据先师口授,武藏这位兵法家,生下来就拿着不动之剑,这的确是不动……”

“哈,哈,哈。雕得如何?”武藏笑问。

“为了好看,不动明王本是不能拿剑的。若说是降魔剑,那么,不合兵法就不能斩魔。这不动明王的架势,可视为二天一流的秘剑……”

武藏显得很意外。

“呵,真不好意思。在下心中正有此意……知应师傅,僭越之至,我想把此像献给寒池和尚,请笑纳!”

“噢,这是最好的供奉。先师想必高兴。知应谨受,奉置佛坛。有此像在,任何恶鬼必不敢近岩殿山。”

知应和尚把佛像包好,负在背上,兴高采烈地回山去了。

这座不动明王像现在是云严寺镇寺之宝,安置寺中。虽是奇风异彩的不动明王,但无论就作品气魄或雕刻的浑伟而论,乍见之下即已浮现出武藏的精神,可称稀世的杰作。

这木像现在已有部分破损,过去曾拟请高村光云1 修复。当时,高村光云一见即感叹良久,说:“若由我们凡俗之手修复,反有损原作尊严之虞。”

他遂辞而不受。

1 高村光云:日本诗人高村光太郎的父亲,木雕圣手。——译者注言归正传。知应来访后过了十多天,寒池和尚的十三周年忌在云严寺举行,武藏依约参加。

三十年未见的岩殿山,武藏重临,更觉属意,心中暗自决定要以此为葬身之地。

不久,已是嫩叶初生的时节,武藏悠闲地步出居室,登上岩殿山。

岩殿山,如山所示,有洞窟,窟中奉有观音像。

然而,武藏最属意的是环抱洞窟、耸然而立的岩山顶峰。峰上一隅有两三块约一席大小的平坦岩石相连,三十年前,武藏曾坐在这平岩上沉思冥想。

这天,武藏来到岩石上,盘腿端坐,心**神驰地眺望附近风光。这时,突觉有人走进,侧首一望,旁边岩石上也有人端坐。

“可不是春山吗?”武藏出声招呼。回头望来的正是泰胜寺的春山。

“宫本先生,打扰你了,对不起。我很喜欢这地方,常来参禅……”

春山惶恐地回答。

“呵,你也喜欢这里?”

“是的,熊本城近郊,这里可说是首屈一指的胜地。对我们和尚来说更是无上的坐禅道场。”

“诚然。”

“先生,你似乎并未盘足坐禅,对否?”

“是的。我在京都等地与禅僧亲密交往,却不曾参禅。”

“端坐思考时呢?”

“屈膝正坐。”

“可是,先生,在这坚硬岩石上,正坐很辛苦,我想,禅宗所说的结跏趺坐比较好。”

“不错。”

“要试试看吗?”

“嗯。”武藏如坐禅般盘足。

当时,坐禅甚为风行,武藏当然不会不尝试。年轻时,他曾暗中试过,却认为所谓结跏趺坐,违反战斗体态。

敌人突袭时,要速立应战,端坐比较适合。总之,坐禅是和尚的修行法,而非兵法家的修行法。武藏全以兵法决定一切,所以终于不曾正式坐禅。

武藏嘲弄兵法家装模作样的坐禅说:坐禅心不清,

无功心亦盲,

盘膝禅**,

企首待天明。

但是,现在年轻的春山,不说明理由,若无其事地劝其坐禅,他倒有意一试。

武藏很舒服地盘足,微笑说:“这样对吗?”

春山莞尔说道:“请轻松地坐着。”

“嗯,姿势正确吗?”

“很合乎坐法。虽说不曾坐过禅,但先生毕竟是画达摩的。教你坐禅,我太笨了。”

“呵,不,年轻时,曾试坐过。”

“先生以为坐禅如何?”

“对僧侣的修行,极好。”

“你的意思是说对兵法家并不适合?”

“是的,足钉大地,纹丝不动。”

“诚然,对我们,这也是难能可贵的。要穷究物心真性,须定于一点而不动。”

“这我也知道。”

“刚才在云严寺拜见先生所刻的不动明王。若要使不动明王的形象适合兵法,必须那样。”

“嘿,是的。”

“坐禅像那样又如何?”

“合乎兵法的坐禅!真有趣。”

春山眼泛光芒。

“先生,我认为你已入禅定的境界了。”

“什么?”

“先生喜欢这地方。想必以之为定于一点之地。而且早已盘足坐禅。”

“嗯。”武藏吓了一跳,说,“哦,不,我不是坐禅,只是想舒服地坐一坐。”

“先生,你已逃不掉啦!”

“你说逃不掉?”

“是啊,已经被春山的绳子套住了。”

“唉,完了。”

武藏“叭”地拍了一下膝盖:“春山,从今日起,我拜你为师。”

春山惶恐地说:“先生,抱歉。”

“不。我是真心呀。”

春山合掌言道:“先生,那就请你开始合乎兵法的坐禅吧!春山助你。呵,不,为你扫除座上尘埃。”

“那就麻烦你啦。”武藏表情渐趋严肃。

太阳已沉入温泉岳山后,晚霞辉映嫩叶,环绕二人。云严寺的钟声绕谷上升,武藏、春山默默无言,寂然端坐树下石上。

武藏与春山直到夜已相当深,才下山入云严寺,接受知应和尚奉茶,然后踏上归途。

“春山,故乡何处?”武藏边走边问。

“不清楚。我只记得自己在乞丐群中站在京都桥边行乞。那是五六岁时候的事。”

“哦!然后呢?”

“一天晚上,肚子痛,跟伙伴走散了,跪倒在四条附近的路边。这时,有个行脚僧经过,给我药,肚痛稍减,他就离去。我觉得这和尚很亲切,从后跟随。于是,和尚连连点头称好,拉起我的手,整夜行走。”

“春山,真幸运!”武藏猛然插口。

“是的。这位慈祥的和尚,带我到伏见附近的小寺,拜托住持收我为沙弥。这就是我记得的成长过程。”

“春山,真幸运。”武藏反复说着同一句话,然后说道,“我却是不幸的孩子。从来不曾认为人很亲切。至今思之,似乎也有人对我好,但我没有接受。”

“从那时起,就走独行道了吧!”

“只想以人为敌,胜过他……”

“那么,现在呢?”

“已无所作为。只在无血无泪如冰的世界中抱刀独住。”

“很寂寞吧?”

“觉得寂寞时,我就回忆待我亲切的那些人。可是,我呼喊他们,也没有声音回应,因此一旦有人接近,我想必会杀之无赦。”武藏很稀奇地吐出自省之言。

春山望着边说边行的武藏孤悄的背影,转换话题:“先生,今天的坐禅呢?”

“看见挥着白刀向我挑战的无数敌人。”

“先生,是敌人吗?”

“是的。无数的生命之火及其根源的伟大之火!”

春山吓了一跳。

“先生,那不是太阳吗?”

“嗯,可能是。如果是,我也许会以太阳为敌而战。”

武藏耸肩仰视夜空。

此后,武藏若逢心情郁闷即往岩殿山,虽非特意邀请,却经常碰到春山。

武藏喜爱年轻的春山,以听他说禅的故事为乐。春山对于接近这伟大的哲人剑士也怀着异常的兴趣。

他知道,从禅的观点而言,武藏已达非常高迈的境界。他相信,武藏称为兵法极致的万里一空之境,即是禅悟的世界。

禅僧若臻此即为高僧,已不为此世烦恼所拘,但武藏却越来越苦恼。

春山觉得这正是武藏的魅力,使人兴起无限的思慕,然而却也可惊可畏。

“如果是,我也许会跟太阳战斗。”

武藏此语经常萦绕在春山脑海里。

春山与武藏一起盘足坐禅,偶尔也移目凝望武藏的容姿,为其容貌的凄厉而战栗不安,那是在敌人重围中拼死奋战的形象。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杀气四溢。

春山有时会问武藏:“先生,太阳是毗卢遮那佛——大日如来的本体,可视为生命的根源。尊意以为如何?”

“嗯,正是生命的根源,所以才以白刃罩我。创造生命即支配生命。

我经常与人的生命对决而杀人,最后可能就要跟生命的根源对决。春山!我或许正是魔性之鬼。”

武藏说着回顾春山,莞尔一笑。春山刹那间浑身血液冰冷,脸无血色,口诵:“南无观世音!”

武藏继续说下去。

“春山,你跟我在一起,也许会坠入魔道。呵,甚至会被我杀害。”

春山吓了一跳,重望武藏,因为武藏的声音跟所说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听来太悲凄了。武藏仰起脸,凝望着天空的彼岸,但其侧脸却洋溢着哀愁,巨躯似欲崩垮下来。

春山不禁趋近,伏在武藏膝上,再度念诵:“南无观世音菩萨!”

而后他哀伤饮泣。

因为有这些经历,武藏和春山的交往愈发深厚。武藏以这年轻僧侣为先进,穷究禅道。春山则奉之如师,事之如病父。

武藏自盘足坐禅以后,身体消瘦,脸上渐失血色,乍见有如生病一般。

春山知其故。世上凡人一旦坐禅,便会革除杂念,除却烦恼,一时之间神清气爽。但对武藏则是苦恼。春山不忍卒睹。

“先生,近来身体情况似乎并不太好,暂停坐禅如何?”一天,春山对武藏说。

武藏仰空叹息道:“春山,不错,我像是生病了。但不能因病而中止。来日无多,日暮道远。”

当时正是梅雨季节。

春山突然心血**,赴城里府邸拜望武藏。正好遇上武藏俯伏地板上,声称心窝疼痛。此时,寺尾、阿松亦来访,两人合力按摩武藏背部。

中午,仆人送来饭菜,白饭生硬粗糙。

“哇!”阿松惊叫,斥责仆人,自去煮稀饭给武藏吃。这并非始于今日,武藏不管什么时候,向来不挑剔食物,也不做特别要求。

武藏津津有味地啜着阿松煮的稀饭。阿松闭上眼睑,强忍泪水。

不久,武藏舒畅地睡着了。但仅过了半个时辰,即翻身而起,穿上衣裳。

“先生,要做什么?”春山惊讶地问道。

武藏微笑回答:“春山,到岩殿山啊。”

“哦……以这样的身体?”

“没关系,生病也不要紧。”

“下雨了。”

“下雨,我也很愉快。”

“先生,太勉强了。”

“春山,我突然想起佛道中所说的‘业’。我觉得此‘业’极深。”

春山沉默不语,心中也有同感,大多数人,不论是多坏的人,只要洗清此世罪障,即可心安。但武藏的罪障似乎不仅仅在此世。

“所以,春山,下雨天也不能停呀。”武藏说着步出房间。

武坛传来门人紧张的气势。

信行已去奉职,不在。使棍棒的盐田滨之助及其他仆人,随着春山与阿松,跟武藏走到大门。

“别慌,别紧张。”武藏轻声斥责,穿着平常的衣服,戴上粗糙的斗笠,大小两刀都不带,只携着手杖。据传说,武藏爱用的手杖,“只五尺长,刃部加铁,前、后、中包以黄铜,附着长长的环带。”由此观之,虽说是手杖,却做得很像木刀,而且相当粗糙。

外面细雨霏霏。武藏穿着草鞋,长衣袖也不摺起,径往外走。春山穿着来时的木屐,慢一步走出来,但他急速往前阻挡武藏,瞪眼说道:“先生,不能去!”

“什么?”

“回去!”

“什么?”

“你这坏蛋!”

春山握拳,“啪”的一声击在武藏侧脸上。

“啊!”众人惊呼失色,武藏却“嗯”的一声,深深颔首,回步走向大门,进入屋里。春山径行回去。阿松畏畏缩缩走到武藏面前,武藏微笑道:“呀,松小姐,让你挂心了。”

这是心机一转的证据。

阿松急忙倒茶。

武藏啜茶,说:“松小姐,由利小姐怎么样啦?”

春山的当头棒喝使武藏的心涌起一点暖意。

“其实,我今天就是来告诉先生消息的。”阿松双眸辉耀。

“哦,有由利小姐的消息?”

“是的,村里的人说遇见公主了。”

“什么,村里的人?”

“今年春天,村人到四国去巡礼,与公主同宿。公主也是巡礼的装扮,独自继续旅行……”

“原来如此……”武藏舒了一口气。

“但玉体消瘦,据说追根到底探问先生的事、我的事和城下的谣传……”

“呵,只要听到她的消息就安心了。伟大的人,终究会走到安谧的美境。”

武藏沉稳地说了以后,把砚台挪了过来,说:“松小姐,对不起。

我想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