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善的,恶的

江陵逛逛悠悠从孤鹜山脚往飞云峰去,走了半晌,日头盖顶,她方觉有些渴,恰巧路过一见茶肆,她便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叫了一壶茶水,她还未喝,旁侧桌上的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略略侧耳。

一人惊喜道:“兄台竟是苍山派门下!如此兄台今后可要多照拂小弟啊。”

另一人笑道:“照拂谈不上,只不过若有能够帮衬的,我们苍山派定不会袖手旁观。”

“即便三苍派如今分裂为苍山、苍海、苍琅三大派,但声势比以往更胜。兄台在苍山派门下,小弟当真是艳羡不已。”

那位苍山派的弟子怅惘道:“想来昔年三苍派与双神宫碧月坛一战损耗了我派数十名高手。若是没有魔宫,我派怕是声名更胜。”说着,此人又接道:“如今那魔宫出了中原,听说还分崩离析,如此看来,倒是江湖中人的一大快事,也不枉我派损兵折将!”

“那魔宫中人着实可恨!若有一日,小弟见到,定然将其斩杀,为三苍派英豪报仇雪恨!”

“那时不肖贤弟动手,为兄定会为先贤一雪前仇!”

二人一番豪情壮志的口号之后,倒是郑重的对饮了起来。

江陵听着,跨坐在长凳之上,端起茶杯喝了满碗。

解了渴,她颠了颠从龙日天那里摸来的一整袋银锭子,笑的意味深长。

那桌上的二人对饮酣畅之后,相互告别从茶肆离开。

江陵跟上那位贤弟,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那人竟一直未察觉出来,待到江陵绕到他的面前,他方后知后觉的发现。

江陵略微打量了眼此人,面貌清秀,锦衣长袍,一头长发倒是梳的一丝不苟,似个城中的公子哥。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人畜无害。

此人见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个少年,虽这少年笑的甚是可人,但是莫名有些渗人怎么回事?“公子这是?”

江陵抱着破刀双手抱臂,收了笑,温和的瞧着这少年道:“刚刚见阁下与苍山派交集甚深,小弟想来讨教一二。”

“哈······”此人一听,方知眼前少年来意,笑道:“原是同道中人。你寻苍山派是为何事?”

江陵随口胡诌道:“不过是家姐爱慕其中一位弟子,上了山久久不归,咱们想打听打听。”

“这倒好办,刚刚过去的那位你可知道是谁?”

江陵确实不知,摇了摇头。

“是苍山派最笨的弟子,段玉楼!”此人说着嘴角还带了鄙夷,见江陵明显露出诧异的目光,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继续道:“不过正是因为他笨,所以咱们才好与他接触。”

“有何用?”

“这······”他轻轻咳了咳,目光犹疑不决。

江陵瞧着,已看出他是何意,但是故作不懂,待此人将目光落在她那在龙日天那里摸来的荷包上,她方恍然若悟,从荷包中掏出两锭银子死活要给这人。

二人一番推拒之后,此人才心满意足的收了起来,示意江陵偏头过来,低声道:“段玉楼不受苍山派掌门重视,自身悟性极差,因此他无名无声,自是要寻些别的来填补。所以你若想知道什么消息从他那里买便可。”

江陵十分受用的哦了一声,继而煞有其事道:“若是想下苍山派地牢呢?”

此人一听,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江陵,“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苍山派的地牢向来有进无出,若是你进了去,可别再想出来。”

见此人起了疑,江陵笑嘻嘻道:“也是小弟没见过市面,从别人耳中听了什么便想打听打听,之前听着似是有人要闯苍山派地牢救那个谁来着,救艳什么的······”

“艳娘子!”此人面色微变,打断江陵道。

江陵恍然若悟,“对,就是艳娘子,这是什么人物啊?”

“你从何处听来的?”

“就······就孤鹜山下的那个茶肆,还说明日便要上山什么的?”

“是什么样的人?”

江陵眼眸微垂,信口胡诌道:“面上蒙着黑沙的妇人。”

此人眼睛一转,仿佛没听见江陵所问,喃喃道了声,“难不成是······”

说到此处,他脸上一慌,急匆匆抱着银子往前跑去。

江陵故作急了,立即追了上去,“兄台还没说完嘞。”

此刻,那人哪能听到她所言,只顾得向段玉楼通风报信去了。

江陵转身,浅笑一声,往刚刚段玉楼的方向走去。

未走两步,忽地瞧见前方有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她走来,走的极慢,却是一步步走的极稳。

她看了眼女子身上的熟悉的外衫,挑了挑眉,迎面走上前去,“跟了这么久,何事?”

绿珠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吸了吸鼻子,忽地直愣愣跪了下去。

这场面若是别人瞧见定然会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受不得,可江陵偏偏无动于衷,她略略侧了侧身子,倚在一侧的大石上,好笑道:“怎么?可是要以身相许?别跟我说是这么老土的桥段。”

“姑娘,绿珠愿跟随姑娘左右!”说着,绿珠头猛地向下一磕,再起来时,额尖上赫然一个血印子。

江陵瞧着浑身有些发冷,她撩了下摆,蹲了下来,也不扶绿珠,只是盯着她瞧,“你知晓我不是男子,还要跟着我?”

绿珠斩钉截铁道:“是!”

“可是走投无路?”

“是。”

看,不走投无路绝对不会要跟着她。

“可会武功?”

“只会些防身的。”

看,武功高强也不需要她的保护。

江陵站了起来,不再笑了,而是冷淡道:“那我带着你又何用?”

“姑娘,我,我会洗衣做饭;我还会烧水打柴;我,我还会给姑娘带孩子······”

江陵看着绿珠急的满脸通红历数自己的优点,噗的一声笑了,“我不是大家小姐,我们也不是去种田。这是江湖,杀人不见血的那种。你还要跟着我?”

说着江陵还手作刀状在脖颈一横,作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绿珠倒没被吓一跳,而是耿直道:“绿珠不怕,姑娘去哪,绿珠便去哪。绿珠死是······”

“打住。”江陵觉得自己再和绿珠扯皮,时间便来不及了,她丢给绿珠一个银锭子道:“你若真心想要跟着我,去孤鹜山下的客栈等着我。这张银锭你就花在那客栈里,若是有人去寻你问龙日天的事,你便说是个白衣少年······”说着,她还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颜色,见去了外衫,果真是白色的,她方继续道:“若是等到我去,便可不用这些,可能做到?”

绿珠不善撒谎,但是既然想跟着江陵,她必然是信她的,尊着她的话的,因此接过银锭,绿珠重重点了点头,又一瘸一拐的往孤鹜山走。

江陵目光落在她的小腿上,外面的粗布已被血染湿,黏在腿上,触目惊心的很。

她偏过头去,咬了咬牙,终还是冲着绿珠喊了一声。

绿珠懵懂的回过头去,清秀的小脸上尽是汗水,还有一闪而过的隐忍。

“这丫头,”江陵低叹一声,“记得治伤。”

绿珠一听,眼中猝然亮起了光,一闪一闪灼目的很。

江陵不欲再看,转身往飞云峰上去。

她这十几年的日子碰过许多人,善的,伪善的,恶的,更恶的,却从未想过,人心也能如此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