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茅屋中孤灯如豆,身穿重锦棉袍的阿朱,陪老头子在炭火盆旁饮酒作乐。她在这寒冷的天气中也不忘展示风情,微露香肩,惬意地吃着虫卵。

“你这狠心的郎君,人家对你那么痴情,居然不为所动。”这个活色生香的女人杏眼微眯,笑吟吟地喝下了一口烧酒。

窗外的狼嚎此起彼伏,老头子当然明白她指的是谁。

“谁让他忘了我,怎么也该惩戒一下。”老头子笑眯眯地喝酒,“这次给他点教训,免得下次再离开我,又把我给忘了。”

阿朱杏眼一转,“不然,给他个台阶下得了,我看他身形消瘦,过得也不好,不要把他拖病了。”

老头子笑了笑,索性裹紧衣袍装睡。

“这老东西!又在装聋作哑。”阿朱娇嗔地将一枚米粒大的虫卵弹到了他白皙的脸上,继而又妖媚地笑了,“可是我偏偏却喜欢你这点。”

夜幕深沉,炭火暖了深秋天,而在如金色火炬般的杨树下,黑衣少年仍执拗萧索地站着,眼睛中寒芒点点,望着茅屋中萤火般的光。

次日傍晚,老头子端着半盆熟牛肉向站在秋风中的眠狼走去,此时已进了十月,草木枯黄,白霜凄凄,黑衣少年已经瘦得形销骨立。

“这是给你的。”少年驱魔师抓起一块牛肉递到了眠狼面前,他却看也不看,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这样呢?”他笑眯眯地将手指咬破,几缕血线淋漓地滴到了温热的食物上。

眠狼木讷的眼珠骤然灵活起来,一把抓过染血的牛肉,几下撕开,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朔风在山林中呼啸,黑衣少年发生了飞速的变化,蜡黄的肌肤变得丰满润泽,长发如绸缎般闪亮,当他再抬起眼时,已是一位英俊挺拔,双眸似星的美少年,宛如一块精光四溢的玄铁。

“你就叫眠狼吧。”少年驱魔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一匹狼该有的姿态。

“是。”眠狼恭谨地回答。

“帮我做件事,做好了,你才是我的手下。”老头子咳嗽了两声,朝眠狼招了招手,“进屋说话。”

当晚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雪,雪像是细细的盐粒,沙沙地打在纸窗上,衬得夜更加寂静。

茅屋中的灯光足足亮了一晚,次日天还没亮,黑衣少年就出发了,他消瘦而笔直的身影如同鬼魅,转眼便消失在深山茂密的树影中。

之后的几天,老头子也没有出门,雪足足下了三天才停,整个祈山和小镇都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白墙黑瓦都被积雪淹没,像是换了天地。

而就在第三天晚上,眠狼回来了,他稍有些狼狈,英俊而略带稚气的脸颊上,添了几抹血痕。

老头子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到来的时间,披着厚厚的棉袍,斜倚在门口等他,他仍然咳嗽着,苍白的文秀的脸上却隐含笑意。

“你要的东西。”眠狼一身黑衣,踏雪而来,将一个布袋掷在他的面前。

他打开布袋,只见里面放着一堆枯骨,满意地点了点头。而这堆纠缠着长发的骨头,就是他进山前在太原府接下来的活。一个月前,位于太原府的禅定寺出了一桩怪事,每每饮宴欢乐之时,就有一名绝色女子与众歌妓一起翩翩起舞,没有人认识这个漂亮的女人,只知道她每次为客人敬酒时,总是将双手拢在袖中,得了个别名为“藏袖娘”。

开始大家认为“藏袖娘”乃风雅的佳话,甚至有名人雅士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这位天仙般美丽而神秘的女子的风采。

可是过了几天,禅定寺主持发现,凡是被她敬过酒的人,很快就厄运缠身,不是患了重疾就是摊上官司,这才找到驱魔师帮忙。

他接了这桩生意,却偏偏没有凌厉的手下,只能先来到深山,寻找厉害的妖怪,却万万没想到被眠狼缠上。

“做得不错。”此时在皑皑白雪中,他满意地朝眠狼点了点头,“你看到了她的手?”

“是的,并不好看。”眠狼垂下眼帘,“她拢在袖中的,是一双骷髅般的骸骨,我抓住她的手,稍有冲突,她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宴乐之中,灯火之下,红颜转眼变成枯骨,那场面想必**骇人,却被这少年轻描淡写地两句带过。

“进来喝酒吧。”老头子水银般的眼珠微转,伸手拍去了眠狼肩上的积雪,笑吟吟地说。

眠狼依旧沉默地点了点头,但是他英俊而漠然的脸上,却难得地浮上了一抹笑意。

这晚冷月如钩,高高地挂在林梢,照得整个大地明晃晃的一片,宛如白昼。而在深山中的一栋茅屋里,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女人娇媚的笑声。

谁也不知道,这病弱少年独居的木屋中藏着什么秘密,那正是古老的、流传在暗夜中的,关于人和妖怪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