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将女生卷入其中。

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和屏障一样。喧闹的教室里安静坐着的女生就像独自感开的花。长长的白色耳线从鬈发边重下,没有人去打搅她,似乎她四周是撞闯了就会有什么不测的禁地。岑小雨远远地看着关熙童的背影,本来以为自己就算是那种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了。谁知道这个关熙童更甚。“看什么呢?”森北用笔戳岑小雨的背后,“男人婆——”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过去。岑小雨愣了一下才接过手机,被柳潇潇勒令立即拿着手机远离森北一百米,“森小北最爱听墙角”——柳潇潇是这么说的。岑小雨看了一下趴在课桌上的森北,走出教室,靠在走廊上,听着柳潇潇讲了一大串“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啊数学又小考了幸好你不在今天写了十四张英语作业”之类的流水,而后突然问:“那女人有没有出幺蛾子?”

话题天马行空得太过了,岑小雨傻傻地问:“哪个女人?”

“冰山姥姥关熙童啊!”这个绰号真形象,也真……雷人。岑小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汇报昨晚宿舍外不靠谱聊天内容?这似乎不太明智。“她整天就是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回宿舍。”看了看教室中间的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岑小雨慢吞吞地组织词语。

这句话一说完,手机那端突然安静了有好几秒,之后柳潇潇的尖叫声才传来:“岑小雨,你是不是又圣母病发作了,看着冰山姥姥寂寞呀孤独呀可怜呀想去拯救她。我可告诉你,关熙童那女人不像你是天然呆,人家手腕可厉害呢,要不当初森小北也不会被她给骗了。岑小雨,你就傻吧。在她那个人的世界里,人是分流九等的,她是将自己看成是金字塔顶尖的人,那些被她瞧成下层阶段的人她是不屑于去放下身段你明不明白?所以她那样才不是不想和别人打成一片,而是不屑!知道不知道!”

“你这是不是偏见啊?”岑小雨怯怯地插一句话。“偏见个毛!岑小雨,你气死我了。”柳潇潇语词突转起疑惑,“你该不会被她收买了吧。要知道我以前……”她停顿了一会儿,大概是想到什么回忆,“我以前也叫她给骗过,不知道给她说了多少好话。”

“呃?”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没心情。”

挂了电话,岑小雨走回教室,不由得再望向那个方向。真的是被那样的眼神骗到了吗?

是那种防御的,受过伤害后而变得冷漠的眼神呢……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关熙童黑漆漆的眼睛就会想到有一回在电脑上看到的新闻,被继母虐待的孩子,浑身充满了烟烫痕迹刀伤,一条腿被生生地折断了,被解救后养了一年多后仍是离群索居,眼神冰凉。

呃,是自己想太多了。岑小雨走到课桌旁,想把手机还给森北,但身后座位空****的。放在了课桌上的手机屏幕渐渐地变成了全黑。男生的手机不太像他的着衣风格,线条是硬朗型的,机身也不花哨,是稳重大方不出错的款式。

或许人都会有双面性吧。像是关熙童、森北,甚至就连自己,也全在某一个时刻卸下面具,皈依本心。

想到这里,岑小雨反倒平静了下来,默默地拿了早上分下来的试卷看。

上课铃响,森北从后门进来的,一坐下座位就用笔戳岑小雨的后背,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手机,另一只手从课桌下摸出了什么,呈直线地抛给了她。

“酸奶?”

“呃,去小卖部时顺便给你买的。”森北不在意地说。岑小雨猛地抬起了头,才觉得动作幅度大了些,她迅速地看了一下周围,恰巧侨禧的目光扭过来在她手里的酸奶上停顿了一下——她的脑海里像是有一根神经被突然地绷紧了,发出了短暂的警鸣声。

原来是这样。共用同一部手机(表面上看是这样的),男生上课的时候传字条下课了给买酸奶,帮忙洗男生的衣服,一起在干衣机旁等衣服甩干……被误会是因为有迹象可循吧。

人啊。往住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只是某一个影像,但却会在之后脑补出了更多的场景,然后一个片断一个片断地串联起来,就变成了一个传闻中的故事。

而在下午第三节课结束后,“被误会”的这一幕攀升至**。娃娃脸的女生在玉兰树下等她。“请……留步。”声音略微有些小,但在安静的校道上显得特别清晰。

岑小雨困惑地停下来,转过身,看见了侨禧半边身子躲在树后朝她招了招手,一件乳白色的芭蕾少女T恤松松地围着侨禧小的身形,走近了些可以看见侨禧头顶上长出来不久的细毛蓬蓬的。“那个……真对不起。”侨禧的语气仍然很轻。“什么?”完全不在状态中的岑小雨睁大眼睛。“真对不起,我之前并不知道。”侨禧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我真的不知道森北是你的男朋友。”头顶上,绿得发亮的叶子轻轻地摇动着。“不是你想的那样——”岑小雨有些无奈地辩解。“那么说,你是原谅我了?”侨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都怪我太花痴了,看到好看的男生就晕了头。要说森北长得多帅嘛,也不一定呀,至少申二少就此他帅多了。不过,你别担心了,我从来不碰有女朋友的男生。”

“自说自话”本来并不是什么优点,但奇怪的是娃娃脸女生语气娇嗔、神情天真,反倒让人觉得一派天然并不可厌。

“啊——他来了。”侨禧突然看着校道,推了一推她,很快地跑了。

岑小雨缓缓转过身,便看见了“他”。男生的眼睛细长而深邃,眼睑处弧线柔软,眼睫毛浓密得似乎是画了眼睛线一样。许多人第一眼看到他,总会不由得注意那双像是有魔力一样的眼睛,带着温暖的力量,让人觉得信赖,但同时,男生的薄薄的嘴唇右边一侧总是微微地翘起一些,似乎是一个总是随时酝酿一个嘲讽的笑意——这种笑意让人觉得男生像跳出了这个世界冷冷地看着众生出糗,跌倒,堕落。

“你在这里啊,一起去吃饭吧。”森北单手插在裤兜里,视线自高而下。

“啊,不了。”摆手的动作过于剧烈了,不自然得让人生疑。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又舒展开了。他单手摸着下巴:

“喂,岑小雨,你不会以为我是在约会你吧?”有些事隔了一层纸是一回事,但挑明了却是另一回事。岑小雨尴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森北的眉角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但还是解释了一下:“男人婆过来了。”

“啊?”

“……”看着木木的,却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的女生,男生的手伸出来似乎是想掐一掐那呆呆的脸,但却又在下一刻勉强地控制住,在空气中留下一条看不见的痕迹。他淡淡地说:“走吧。”

还没熟稔到那种程度吧,要是对方是柳潇潇,这样的亲昵动作并不奇怪,可是对于岑小雨,刚刚是差一点也有了这样做的冲动,这是潜意识层中里的想法吗?

男生一怔,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走路像跳跃音符的身影,默默地走得更快,距离拉得更远——似乎这样就安心了一样。

你走进了一个密封空间,推开了一扇门,前方是一个更漆黑的空间,身后的路渐渐地不见了,你不得不迈出颤颤巍巍的一步,在以为会不会一脚踩空掉下悬崖的时候,脚尖触碰到了实地。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你完全看不见猜不着,可是你站在一尺见方的坚硬土地上安慰着自己。

这就是“自欺欺人”式的安心。并没有忘记过的。

在突然变得寂静的图书馆旁,光的斑点像一个个徐徐浮沉的气球。那个女生早忘记了是什么样子,但仍然深深地记得——记得被动地接过的那个橘子红的信封,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跳跃着。木然和惊愕只是很短的一瞬间,随即就无师自通地从女生嫣红的脸色中明白了。

是第一次被表白。对眼前的这个女生其实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也没有暧昧的情愫,但手心还是冒出了潮汗,心脏怦怦地跳动了起来。

在那之后,“被告白”的次数渐渐数也数不过来,男生在隐晦的直白的各种倾慕目光中游刃有余。

事实上,在很小的时候,就是在“好似混血儿啊”、“单眼皮真可爱”之类的赞美声中长大,那时候是在路上遇到了阿姨辈的总会被捏一捏脸抱一抱,未曾反应过来时候脸颊便被“啵”了一口。长大后,除了阿姨们换成了同班的别班的女生低年级的学妹高年级的学姐之外,别的其实并没有改变。

像隔壁班的林××一样不停地换女朋友不是不可能,即使被高曦取笑着“守身如玉的奇葩高中男生”,女生缘好到爆棚,但却于花丛过却不沾一片花叶。这不是男生的道德守则有多么高尚,而是他——应该是一个情感有洁癖的人。

一生一世一对人。唯有一个“前女友”——森北的目光越过看高高的树望向了教学楼顶,用力地甩了甩头,好像要把什么“不该想起的”画面甩出去一样。

几日不见,柳潇潇的头发又剪短了,似乎只有几寸长。小豆苗似的短发,让女生的额头显得更加宽而高。

坦白地讲,柳潇潇的五官实际上是秀美型的,但偏偏她在那低头的一瞬间,抬手托着下腮的一瞬间硬生生地添上了硬朗的男性气质,仿佛——是有一种金属感似的物质,在她的身上。

被误认为是男生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但或许,“就是想被人看成是男生才这样打扮的呀”,是有人这样猜测过,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珍珠一般的女生却要去做鱼眼珠的男生。

餐厅的玻璃门被着蓝制服的服务员殷勤地推开,刻意保持着距离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柳潇潇双脚架在另一只餐椅上,远远地伸出了手挥了挥。“都不欢迎一下吗?”森北挑了离柳潇潇最远的位子坐下。“龟毛。”柳潇潇睨了他一眼,长手一捞,将岑小雨揽在胸前,“媳妇儿,有没有想我啊?”岑小雨被箍得紧,只得红着脸点了点头,柳潇潇才满意地放开了手,一偏头,看见了男生一脸嫌弃,呵呵地笑了起来:“森小魔,你嫉妒吗?”

男生语气淡淡的:“我犯得着嫉妒两个女人?”特意将“两个女人”说得语重心长,柳潇潇被呛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一眼。

餐厅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了。柳潇潇一手抢过来,手指滑过一溜儿菜名,一边指着一边对岑小雨说:“不用跟森小魔客气,今天他请客。”

“为什么我请客?”他抗议!“我们这不是代表了那些仇富者来剥削你吗?”

“喂!”

“怎么啦?”柳潇潇一边反问一边动手。

“说就说,为什么踢我?喂喂喂,别打脸!男人婆,别打我脸!”

正嘻嘻闹闹闹之间,不知从哪里慢慢地飘来了一个飞艇氢气球,深褐色的机身,淡灰色的舱门,倒是做得栩栩如生。

柳潇潇一抄手,就捞住了氢气球的绳子:“是谁的呢?”东张西望之间,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一个包厢跑了出来,两条藕般的小胖手摇呀摇,一个女人跟在身边,焦急地说:“宝贝,别跑,飞艇就在那儿。”

眼看着小男孩像一颗圆球滚过来,柳潇潇脸上的表情难得地柔软了起来,蹲下身子与小男孩平视,温声说:“是不是你的飞艇。”

小男孩睁着一双葡萄般的眼睛,心满意足地接过了绳子。做妈妈的这时候已经追上来,先拉住了小宝贝的手,才柔声对儿子说:“宝贝,要有礼貌哦,别人帮助了你要怎样做呢?”

“谢谢。”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

“不是哥哥,是姐姐哦。”女人尴尬地纠正了,可小男孩却不领情,睁着大大的眼睛,“妈妈骗人,明明是哥哥。”只要是从成年人的目光,仔细地看必定不会认错,但是——在天真无邪的童真眼睛里,只看到了最皈依本质的地方。看着牵手离开的母子俩,柳潇潇脸上的笑容僵掉了一半,再看着手半捂着脸忍住笑的男生,连还勉强维持的另一半微笑的热量也被彻底地冰封了。

在飞艇小男孩所在的包厢隔壁,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大厅。关熙童的身旁坐着一个男生。该怎么形容这个男生呢?他的眉峰太黑,鼻子太挺,线条太硬朗,一双眼睛黑瞳格外少,白色的部分似乎比正常人多四分之一,但组合在他身上却出乎意料的好看。

“童童。”那男生开口,是标音的男中音,他的声音里像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要听从他的命令。“外面有什么呢?只不过是一个男生罢了。你不是早就放下了吗?”

包厢里有低低的大提琴乐曲,男生声音慢慢的,像一只虫子不惊不慌地钻进血管里,占据你的感知神经。

关熙童却听不见般,看着包厢外,一动也不动。男生渐渐露出沉痛的神色,却又不知道怎么办一般,拿一支烟叼在嘴边,却只是将黑漆亮面的打火机在手上玩着,并不点燃。这一餐饭吃得很痛苦。蒸的炸的煮的炖的,清一色的鱼,而且多是刺多肉少的小鱼。男生连不怎么带骨的刀宝鱼都不爱吃,更何况这些呢,然而他明白这顿鱼餐的意思——关熙童不过是想提醒他鱼刺哽在喉咙的滋味有多难受罢了。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接了。一个娇滴滴的女生声音正在说:“二少,你在哪里呀?”

关熙童漠然地看他一眼,申二少讪讪地笑了一笑,“啪”的一声挂了,把电池抠出来扔在沙发上。

“哥。”

“到。”申二少只差拿出尾巴摇了摇。

“你不用这样。”关熙童细长的眉皱了起来,“你也不欠我,你总是这样我看了也难受。我从来没怪你,真的,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是是是。”申二少连忙点头,狗腿的样子连他自己都鄙夷——但是,亲爱的妹妹啊,要是你不介意了,怎么会这么巧约他吃午餐,这么巧进了这家餐厅,这么巧就碰见了柳潇潇和森北!

“哥,你很久没见他了吧?”

呃,反应速度极快的男生苦笑,他知道关熙童指的“他”是谁。半晌,申二少终于点头:“嗯,我过会儿就和森北叙叙旧去。”

女生站在街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森北先送了岑小雨过马路那边的H中,不一会儿又折回来。暗沉的光线中,身形挺拔的少年穿过马路,他走得很快,一辆飞驰的汽车挡住了视线,暂时看不见了。女生揉了揉眼睛。

这人生中,还会有多少次,会有一个少年朝你走过来?柳潇潇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穿着军绿色马丁靴笨重的圆头,默默地数着“一、二、三……”,数到三十,他便会来的吧。路灯恰在这时候亮了,一圈圈光晕让女生闭了眼,再睁开时,湿湿的地面上,一双白色的露趾拖鞋踩在几朵花瓣被碾了大半的花朵上,柳潇潇抬起头,嘴角弯起一点点弧度,叫面前站着的美艳女生:“关熙童。”

“好久不见。”关熙童的声音有些冷,似这梅雨天气带着潮重的湿气,“那边有一个奶茶店,去坐坐吧。”

柳潇潇眼角斜斜地看她,突然伸出手轻轻地钩了关熙童一丝鬈发,慢吞吞地说:“你还是和以前爱出风头。总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有哪个高中生和你一样留着大波浪鬈发扮交际花,H中的政教主任怎么不带一把剪刀来呢?要他没有我可以考虑送他几把用用。至于——”她拖长了尾腔,“和你坐在一起,我真的没有这种荣幸。”

关熙童却不生气,只是而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哥把他叫去了,他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呃?”柳潇潇垂在腰间的拳头握紧了。彼此对峙了一会儿,柳潇潇眼角跳了一跳:“算你狠。”装潢成童话堡垒的奶茶店,店员是戴着兔子发卡的兔小姐,明显关熙童是熟客,她一进去,店员便自去柜台,不一会儿端了两杯奶茶来。

一杯是经典奶茶,不加珍珠。一杯是袖子蜂蜜奶茶,加珍珠。柳潇潇看着这两杯奶茶,有些怔住。直到店员第二次询问她,才迟钝地说:“加珍珠,小麦巧克力味。”一边说一边看着关熙童两杯奶茶都各吸一口,不禁摇头,“关熙童,你疯魔了吗?”只喝不加珍珠的经典奶茶是森小魔的习惯,不是关熙童的习惯!

听到了这一句话,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关熙童忽然笑了笑,从来没有笑容的女生突如其来的笑意让柳潇潇寒了一下。

关熙童优雅地用手指敲击着杯沿,慢慢地说:“柳潇潇,别自欺欺人了,我是疯魔了,你呢?”

这个时候,柳潇潇的手机在桌面上振动了几下,是一条短信。“男人婆,我被拉到羽毛球馆了,待会儿还要上一节晚课,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她盯着短信看了好一会儿,长时间凝神细看眼睛便会抗议,她只觉得眼眶处麻麻的,也不回森北的信息,缓缓地将手机收回了衣兜,抬起头,却看见到关熙童正一脸怜悯地看着她,心尖上一簇火冒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吧,你知道他爱打羽毛球,特意找你全省羽毛球高中联赛第一名的申二少去**他的对不对?”

“他能被**,只能说明你在他心里还不够重而已。”凉凉的语气让人发冷。

“……”

“你呢,只是他的哥们而已。”关熙童幽幽地说,“其实我们都一样可怜。”

“嘭”的一声,原来是柳潇潇手里的奶茶杯被捏扁了。她站了起来,脸色全黑了:“你才可怜你全家都可怜。果然和你坐一起是愚蠢的决定。”起身就走。

关熙童追了上去,在一个两人高的卡通人物旁她拦住了柳潇潇,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柳潇潇,你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不可怜不可悲不可笑吗?难道你以为一辈子扮男生就可以一辈子当森北的兄弟哥们?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有自己喜欢的女生,他会记得那个女生爱喝的饮料口味,他会为了送那个女生回家而推掉一百次羽毛球邀约,他会顾不得朋友兄弟家人把那个女生排第一位,那时候你怎么办?”

关熙童的话没说完,她只感到脸上、脖子上、胸前突然一阵热,当她反应过来,一滴滴的奶茶正从她的身上蜿蜒流下。

旁边一桌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怔怔地指着已经快消失在旋转门处的柳潇潇,目瞪口呆——“是她,她突然抢了我的奶茶泼了你。”

关熙童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似乎被泼的不是她,她对走过来的店员仍然能平静地说:“再给这个女生一杯新的,记在我的账上。”说完,也不管淡灰色的奶茶将白衣污了一大片,不管衣服上脸上还有奶茶,冷静地往外走。

开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是专门以学生为主要顾客群的,自然,晚餐后的时间还有许多学生在这儿杀时间。

那个被抢了奶茶的女生手掩住嘴,靠近了同伴身边咬耳朵:“真是佩服她哎,被泼成这样还那么镇定。”

“喂,你这天真的丫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假装若无其事,其实是快要哭出来了呢?我对这个最有经验了,人在快要哭又拼命控制的时候,喉咙处会比平时起伏更加明显强烈。”

“我看着她好熟啊,这么美的女生在哪里见过呢?”

“哎,不就是我们H中的校花吗?”略带着讽刺到意味的声音,“那一头标志性的长鬈发有没有,说什么因为是市电视台的少年节目主持人而不得已留的,其实不过是因为有一个教育局长老爸才有特权。你没见到校长见了她有多亲热,大概全校学生被校长记住名字并且遇到了会拿出世伯的架势用慈爱无比的目光看着的也只有她了吧。”

“那申二少是她的什么人呀?不是前段时间还有个男生向她表白被扔到学校的明珠湖里吗?查不出是谁,但大家都说是申二少指使人干的。”

“听说申二少是她的表哥哎。”

“申二少!”女生两手合什,眼冒红心。“呸,别花痴了,那样的男生你是无福消受的。你没听说高二有个学姐好像叫什么金子的说了,找个高富帅男生当男朋友是一项技术活儿,没有金刚钻的女生千万别揽这活儿!”

关掉了充电式照明灯,岑小雨按了按眉心,活动着因蜷曲了太久而有些酸麻的手臂。

今天晚上是十四了,缠绵了许久的雨天也有了结束的征兆,一轮明月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月光在发黄的天花板上泛出一圈圈的光斑,重重叠叠。

郭芙晚上说头痛,九点后就睡了。而对面关熙童床铺上却仍是空****的,白色桑蚕丝被软软地靠在了床头右侧,课本,镜子,化妆袋,白色丝质睡衣,东西虽多但却摆放得井然有序。

床品看人品,这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岑小雨瞧了瞧门,宿舍的门可以有外锁和内锁,晚上睡觉当然也要落内锁,不过——关熙童不是还没回来吗?晚课的时候关熙童迟到了。岑小雨想起了搁在露台脸盆里的一条白裙,似乎是随意丢的,也没泡水,裙子上的灰黄色印迹愈发明显。她又看了一眼宿舍门,抱着膝靠在墙上眯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定,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提了探照灯推开门出去。

说是要去找,但校园这么大,幸好过了十一点钟了,宿舍门早关了,关熙童大概也就是在这宿舍楼里,岑小雨一层一层地走了一遍。有宿舍里正用被子作掩护,不知道是在学习还是在干点“课余活动”的学生,微弱的灯光透了出来。但入了夜,黑暗便似一只笼子,她的心口闷闷的。“一个人在夜里走果然很害怕”的认知让岑小雨的脚步不由得放松,以至于在最后一层楼梯上被一个影子吓得差点尖声叫出来。

迎面兜来的是一阵特殊的气味,是酒味。岑小雨的脑海里一下嗡的一声,某种蛰伏在记忆里的狰狞虫子苏醒了一般,睁开了冰凉的眼睛。她胸口一阵发窒,拼了命控制自己颤抖的双腿。

探照灯的灯光只有一部分映在了女生的脸上,而如射线般的更大部分的灯光照在了一罐罐开了的啤酒上。

“岑小雨……”坐在楼梯处的女生幽幽地叫,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声音里有一种慵懒而脆弱的沙哑感,“过来,过来这里坐。”

模糊的光线里,女生的影子蜷缩在身后的楼梯上。岑小雨眉头深深地皱着,摇了摇头:“快回宿舍吧。”又似乎不忍心看到关熙童脸上的失望,补充了一句,“我害怕酒的味道。”

“来来来。”关熙童却似听不懂,伸出手招了招,脸上竟露出了憨态,“你过来,我告诉你秘密!好多好多好多的秘密!”两只手舒展着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圈。

听了太多秘密的树洞有一天会变成垃圾箱的,岑小雨警惕地退后了几步:“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宿舍吧。”

“呃,你不想知道……森北的事?”关熙童神秘地笑一笑,右脸竟有一个减龄的小酒窝。

岑小雨正想毅然决然地回以“不想”,然而关熙童却已说了下去:“我第一次看到森北,是他找哥打球,我站在树荫下,看见哥哥和一个男生并排走。天气炎热得让人想泡在冰里,森北穿着白色海军风T恤,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我最讨厌这种男生,长了一张惹桃花的脸。那男生走得近了,看见我忽然挑眉笑了,伸出手捏了一下我的脸叫‘这小美妞是谁”,我恨得想拍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似不见了一样。森北和我哥关系好,那个暑假我们又见了许多次,我想向森北表白,不巧有一个同在羽毛球馆的学妹先去表白了。我看着森北一边打着太极一边委婉地拒绝了那个女生,想到了自己的下场,不得已找了哥哥探听。我假装说有一闺密瞧上了森北,哥哥的话却让我更没希望。森北一贯女生的缘好得不得了,但他却从不交女朋友。我哥被我被问急了,又说假如有个女生愿意为了森北寻死觅活的,大概森北就会被感动吧。我不知道哥哥是开玩笑,所以过了暑假上学的第二天,挑了他们上体育课的时间,跑到操场旁图书馆顶楼打电话给森北。你说我怎么那么天真。现在想想也觉得当时傻得不行了。可是那时候没想那么多。那一天我被我哥哥劝下来了,他打小就疼我,从不对我黑脸,可是那天无论我怎么哭他边不过来哄我,后来我被父母罚禁闭一个月,解禁了第一件事就是森北答应做我的男朋友。我那时觉得一切都值得。

“一开始我高高兴兴地做森北的女朋友。从来不做手工,一拿针就犯晕的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了森北和我的Q版公仔,看过的人都说男公仔神态像极了森北。我们像任何情侣一样一起看电影。

森北喜欢吃云吞,我常下课了搭一小时车去X中找他晚上一起去阿喜云吞店吃,我还想能不能求我爸让到X中上学,那段日子我又累又开心。但是渐渐地有流言,说森北愿意和我做男女朋友只是因为他输了哥哥才答应的,我不相信,去问了哥哥。哥哥从来不骗我,所以他以沉默回答了我。我的心一下子就冷了。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和森北就一直吵,为了‘你对那个女生笑干吗’、‘我已经等了你十分钟了哎’这样的事我的火气压也压不住。每一次争吵都把我和他之间的裂缝越扯越大。有一天我后悔了,想重新跳过去,才发现那段距离是我助跑一百米,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跳过去的了。就在那时候,有人说森北和我哥的赌约只有三个月。眼看着三个月越来越近,我半夜梦到会哭醒,后来是我在三个月最后一天提出分手。

“我一直以为,如果我当时能别那么小气自私和爱吃醋,结果会不一样。不过现在我明白了,要是当初我不吵不闹,也会分手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关熙童的头靠在了墙壁上,声音里是极度的疲倦。听了那么多,岑小雨只觉得耳朵都塞满了,实际上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为什么”好不好?有没有人问过她“被秘密”的无奈。她苦笑着:“快十二点了,回去吧。”要是关熙童再自顾自说话,她也顾不得礼貌自己走了就算。

但等一会儿,关熙童一动不动,花瓣一般的身子软软地靠着墙,头却像一条线条垮了下来。岑小雨走近一看,关熙童似是睡着了,眼睑处是一片模糊的光影,身上的酒气仍在,叫她的心口一阵阵发紧。她蹲下去推了推关熙童,没有反应。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将关熙童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用力一揽。出乎意料的是关熙童并没有想象中的重。一阵手忙脚乱,在“腿再抬得高一些”、“歪了歪了”的各种语言指导之后,两人竟然平平安安地到了下一层,恰好一个宿舍外有女生在门口讲电话,虽然惊讶地说着“怎么喝醉了被发现怎么办”,但仍是很仗义地帮忙扶着关熙童走到了二楼。

后脊梁都被汗水湿透了,岑小雨转了转酸痛的胳膊,和帮忙的学姐道谢,小心翼翼地锁了宿舍门。探照灯搁在一沓书上,穿过虚无的混沌。一些些灰白色的光落在了熟睡了的女生脸上,苍白得像青花的瓷器。

“喂,真不明白整天什么情呀爱呀,韩国言情剧的中国版吗?也要有一点点的自知好不好,自艾自怜地买醉值得吗?对,早恋并没有错,只不过是把十年后的事情提前做了,错的时间对的事,结局也是错。哎,有没有想过,要是你的父母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这样不争气会有多难过?亲人可比什么都重要!”

——很想用一大桶冰水把关熙童泼醒,狠狠地骂她一顿,但是只是想想而已。实际上,她只是体贴地用保温壶装了温水放在了关熙童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去睡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第二天见到森北,岑小雨不自觉地把昨天晚上听到的一切往这个男生身上套去,就好像是正在看电影突然诡异地发现眼瞳里出现了两个屏幕一样——而且这两个屏幕不重叠,而是各自独自着,举例如下。

森小北:喂,你昨天吃饭时嚷胃疼,今天觉得怎么样了?这是关心吗?关熙童可是说过第一天见面男生就轻浮地捏了她脸颊,这是不是意味着男生对谁都处处留情的双子座?岑小雨(试探着):你是不是双子座的?森小北挑眉:哈哈,你是不是想打探爷的生日,好提前准备准备礼物表白之类……岑小雨:果然是从自恋星球来的,根本讲不到一国去。森小北似笑非笑地凑近:别的人我都不告诉。我才不是花花公子的双子座,我是忠诚、执着、守身如玉的处子座。呃,还这样大言不惭。如果是忠诚于内心的处子座。会因为“打赌输了”而草率地确定“男女朋友关系”?诸如此类种种,仿佛见到眼前的这个森小北,不禁要和关熙童口中那个薄情不负责任的森小北作比较。或许是因为如此,之前对男生终于“改观了的印象”就像潮汐来时海滩上用沙子堆砌的堡垒,摇摇欲坠起来。

最后一天的集训已经结束,傍晚的天空竟出现了一抹晚霞,并不像炎夏时那般流光溢彩,但在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南方梅雨天后,尤其珍贵。佐证是申二少抱一架无敌兔加个广角镜头在教学楼顶层拍摄。并非是有意,但镜头里摄入了某一个场景后,男生鹰般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

远景拉近了,调到了“视频”档。镜头里,拉着行李箱的短发女生,侧影看上去纤细得如同一片嫩叶,站在她对面的女生,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看到的也是侧影,脸让长长的鬈发挡住了一大半,但他却一下子认出来了——关熙童。

申二少拿着相机的手很稳,一支烟静静地燃完了,他头也不动地将烟蒂吐在地面上。那件事发生后,童童渐渐地没有了朋友,不是没有人想靠近她,而是她变懒了,懒得和别人交谈,懒得将防御全开沉浸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现在,她竟和一个女生聊了这么久,他自然觉得异常。又沉又重的相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他有些吃不消。手臂肌肉在达到了酸麻的饱和度时,关熙童在镜头里消失了。

那个拖着小小的正方形行李箱的女生还在,她揉了揉眼睛,怔怔地站着,申二少自然没什么兴趣再看下去,他将相机随意地搁在了栏杆上,一只手斜斜地挂着。

这时候手机短信来了,发信人是“森**”,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回了”。

瞪着看了许久,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他只回了一个字“滚”,但手指又移动到了“删除”,森**的短信和他回的短信在屏幕上闪了几闪,不见了。

望着天空的绯色晚霞,申二少意兴阑珊地关了相机,朝着顶楼铁门走去。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一段他没关掉的视频录像里,除了短发的少女,又出现了一个男生。

走到二楼的时候,申二少点了一支烟,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

“童童,在哪儿呢,晚上赏脸一起吃饭?”不知道女生在那边说什么,申二少的声线温柔似在哄一个小孩:“你想吃什么都行。”一点点的树影投在了男生的侧脸上,让他过于锋利的五官柔和了起来。

再好的相机也只能录下七层楼下的场景,声音缥缈而难以捕捉。教学楼的偏僻校道上,那两个女生说了什么呢?

岑小雨和郭芙走出宿舍。“集训了这几天我越发没底了,好像是越往深里学越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没学到呢。”郭芙一脸沉重和沮丧。“哎,我也是。”岑小雨无奈地表示深有同感。

两个人渐渐地走了一条偏僻的近道,穿过一株繁茂的三角梅,眼前突然一片开阔。白裙长鬈发的女生站在空旷里很仙女,但她面无表情地挡住了校道,让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我有话问你。”长鬈发女生淡淡地开口。出乎意料,胆怯的郭芙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在岑小雨点了点头后才推了推眼镜:“那我先走了。”岑小雨静静地站在了原地,看着关熙童慢慢地走近。但“有话要问”的关熙童却沉默不语,岑小雨看了看手表,距离老师通知校门口集合的时间差并不多,她只得试探着开口:“嗨,有什么想跟我说呢?”

关熙童只是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岑小雨一头黑线,她猜来猜去,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不由得恍然,抬起头:“放心,那天晚上喝醉了的事我没有告诉老师,谁也没有说。”

“你告诉谁都没所谓。”关熙童完全不领情,是哽死人的语气,“我想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我说了什么?”

“哦。你的酒品好极了,醉了不闹也不说,只是睡。”岑小雨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秘密就像一块块叫人害怕的尸骸,对待不该听的秘密最好的办法是“绝不放过任何一块尸骸,深深地埋在记忆最下层!绝不挖掘”。

“真的吗?”

“嗯。”岑小雨用力地点头,迎接着关熙童审视的目光,在她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时,关熙童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该有多强韧的神经,才能把柔软的树叶硬生生地长成刺?一个全身都是刺的女生让人不舒服,让她周围的人觉得累。

“呸。”

“啊,你干吗学男人婆,动不动就踢人……”他佯装着发怒,但眼睛里却仍带着笑意。“你根本和我一样刚刚准备出去的。瞧你这骚包的行李箱!”

她忍不下去了。“嘻,你好聪明,这都骗你不过。”森北拖着的是比女生大一倍的行李箱,枣红色,鲜目得不得了,况且语气重点落在了“聪明”上,明显不怀好意。

女生加快了脚步。长腿男生一下子就追了上来。一点点的光,浅浅的云霞,深深的树。校道上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回到X中的第二天中,匆匆地在吃了饭,在柳潇潇“去看姐姐当然比陪我重要一千倍”的哀怨眼神目道送,岑小雨坐了37路公共汽车,在同德站下了车,往旁边一条小街一拐,原本看着狭小的街面都豁然开朗,就像一个鼓肚窄口的葫芦一样。这是X市著名的小吃一条街。

空气中飘**着榴莲酥、炸油条、叉烧肠粉的味道,是人世才有的烟火味。

这时候正是中午时分,排队等候的人有些多,十平方米大小的店面前一溜儿长队,岑小雨默默地站在了尾端,队伍慢慢地朝前移动,不一会儿身后又有了七八个人。她估计算着时间,轮到时买了仔粥南瓜荸荠烙迅速地往站台扑,堪堪赶上了公共汽车,转了几站,等到她终于到了医院,不透气的校衫内是汗水湿透又干了的那种黏黏不舒服劲,一进入空调温度恰好的单人豪华病房,她的鼻子一阵发痒。

岑悦子看着书,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抬起头,不禁嗔怪:“又不听话了,让你别来还来。”

岑小雨狗腿地跑过去,把南瓜荸荠烙放下,黏皮糖一样抱住了姐姐的手臂,看了又看,笑了:“姐,你白了……而且还胖了。”

“啊。”年轻女生大多怕胖,抬腕自己捏了捏脸颊,“没胖吧,小坏蛋,你最骗我。”

“嗯嗯。姐要胖一点抱起来才舒服。”岑小雨的手臂将岑悦子抱得很紧,头埋在了岑悦子胸前,用力呼吸,“真香。”

“好啦好啦。”即使女生对着姐姐时总是这样黏着撒娇,但岑悦子还是红了脸,“让别人听了不笑话。”

“谁爱笑话笑话去!”岑小雨扬起脸,一双眼睛晶晶亮,献宝似的将南瓜荸荠烙奉上,“是小吃街的哦,姐快趁热吃吧。”

安静的病房,一点点浅浅的日光从轻薄的白纱帘透了进来,右侧一只丁字形的木漆小圆桌上一大束小雏菊娇嫩似云霞,后面放着一个塑料袋,岑悦子吃到了第二口时,岑小雨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塑料袋上鲜红的几个大字。

“姐……”

“怎么啦?”

“你刚刚吃什么呀?”还没等岑悦子回答,岑小雨继续说下去,“是不是也吃了南瓜荸荠烙?”

“呃。”一个轻轻的语气词。

“姐……”岑小雨的声音微微地哽咽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姐姐手里的南瓜荸荠烙放在了小圆桌上,“吃多涨肚子怎么办?跟我说已经吃了就行了啊。”

岑悦子笑了笑,伸出手帮岑小雨捋了捋重落至眼眸处的一撮头发。“你满头大汗地跑这么远带来的我怎么能不吃呢”——其实是想这么说的,但一贯并不擅长表达感情的岑悦子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

之后的半小时絮絮说了去集训的事情,腿伤什么时候能好之类的,分针指向“6”的时候,岑悦子就赶人了。

“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新手机。”岑悦子指着病床左侧的小柜子第一层里的东西。

岑小雨摇了摇头:“旧手机拿去修修也可以用的。”就近一些看到外包装上一个鲜目的标志,她不由得一怔,“这是××。”一个最近风靡到几乎人手一个的某一个潮牌名字,继而脱口而出,“哪儿来的钱啊?”

岑悦子没有说话。病房里的空气像是被一个凝固器按下了开关一样。半晌,才听见岑悦子笑着说:“赚钱的事小孩子别管太多。”

“姐——”

“好啦好啦。快去学校吧。”岑悦子像是疲倦了一般,缓缓地躺下了。

岑小雨拿起手机,厚薄相宜,手感相当舒服,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才慢慢地走到门边,轻轻地带上了门。

价值四位数的新手机像一块烙铁,慢慢地炙烤着她的手掌,有一种想扔出去的冲动。

——为什么一桩小事故要住豪华病房?为什么买一部可以抵一年房租的手机?

姐姐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改变了?年幼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就是这个宇宙,是奥特曼,是蜘蛛侠,是哆啦A梦,等到有一天,你忽然发现很多事情原来是你没办法掌控的,你对这个世界感到无力,你还不相信所以你一往无前,但是潮水永不会怜惜你这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荆棘不会为你让开路,这大概是我们成长的必经之路吧。

那个姓顾的男人——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潮水一样将岑小雨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