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作茧

苏闲冷哼一声:“你还挺有闲情逸致啊。”

姜岂言也笑了起来:“还有张既白,我还是小看他了。”

那个原本密封着任人宰割的房间,此时情势可以说是翻天覆地,女人们抱着孩子慌慌张张地往外跑,结果林雪那女人却不死心,竟然还试图朝这些妇孺开枪,苏闲正要去阻止她,没想到她却忽然被一阵强劲的气流卷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

苏闲眼尖,发现她的脸上、手上以及其他皮肤**之处,大大小小的血管开始浮现,心知不好,连忙出声:“她是主犯之一,现在不能杀,给我留个活口!”

那阵高速旋转的气流似乎稍稍停滞了一下,而后改变了状态,化为无形的气刃,林雪全身上下被切割出了无数个小口子。

伤口不深,也不致命,只是血流得不少,一眨眼的工夫,她整个人都已经被血液浸透,看着挺骇人。

见林雪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也没有了作乱的能力,苏闲松了口气,随后冲着姜岂言冷笑一声:“那家伙虽然拒绝加入治管局,但他的实力,不会输给任何一名治安官。”

他话音刚落,张既白便抱着小桃走了出来。

他的周身仍有气流回旋,黑发被飒飒吹起,更衬得他面如白纸,胳膊上还有一圈圈的血迹,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苏闲看到他身上残留的痕迹,怒形于色:“他们是用铁丝把你捆起来的?”

张既白唇角微弯:“除此之外,他们还给我注射了大剂量的麻醉剂。可惜我从小就喜欢在自己身上试药,麻醉一类恰恰是试得最多的,那种程度的剂量,还真是麻不倒我。”

看得出来,他其实吃了不少苦头,苏闲心头一松的同时,却也后怕不已:“多亏有你,不然还真是有点麻烦。”

张既白将小桃交给苏闲,而后蹲下身,与依旧笑眯眯的姜岂言平视:“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姜岂言的唇边泛着血沫,形容狼狈,神情倒是一派从容,“苏组长都说了,就算我要投降,他也不会接受的,那我还是省点力气好了。”

张既白挑起半侧眉尾:“不对,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跑……楚楚呢?”

苏闲一怔,这才想起被忽略的姜楚楚,真要说起来,其实她才是这次旋涡的中心。

只是不知她是否知情。

姜岂言笑容不变:“既然你们都抓住犯人了,为什么还要过问无关的人?”

“无关的人?”苏闲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可未必是无关的人。”

他说着往四周看了一圈,随后招手叫过来两个下属,“去看看姜楚楚在哪里。”

姜岂言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苏闲冷笑一声:“你这是认罪了?”

“认,我什么都承认。”姜岂言闭上眼睛,“都是我干的。”

苏闲还想说些什么,张既白却突然出声:“不用找了,看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估计他已经把他妹妹送走了。”

姜岂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闲眉头紧锁:“你把她送到哪儿了?”

姜岂言警惕地盯着他:“你想怎么样?我说过了,楚楚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天到晚病歪歪地躺在**,清醒的时间都没几个小时,你还怀疑她是我的同犯吗?”他说完指着张既白,“关于她的病情,你可以问问张医生。”

苏闲望向张既白,后者点点头:“她之前的病情,确实到了那种程度。”

“就算这样,你就可以为了保住她的命,拿别人的命来填吗?”苏闲怒不可遏,“你放心,姜楚楚我是一定要找到的,我倒想问问她,身体里装着别人的内脏,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姜岂言的脸色阴得能滴下水:“事情都是我干的,血债我来偿,跟她没关系!”

“你来偿?”苏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你怎么偿啊?要不要也把千刀万剐试一遍啊?”

姜岂言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没什么可说的,你想拿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放过楚楚吧,她从小就体弱多病,这么多年一直缠绵于病榻,现在好不容易……”

“你妹妹是人,其他人的女儿就不是人吗!”

姜岂言又挨了重重一枪托,这一次他的鼻梁似乎骨折了,鼻血流个不停,脸上愈发狼狈,他舔了一下嘴角的血,又笑了起来:“我早知道会有这天。”

苏闲余怒未消,提着他的衣领冷冷地问道:“她往哪里跑了?”

姜岂言笑着摇头:“你找不到她的。”

“你这浑蛋!”苏闲再次被他的神态激怒,正要发作的时候却被张既白劝住了:“这里不是审问的地方,现在先把这些人带上去吧,之后慢慢问。”他说着看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女人、孩子们,叹了口气,“这些人长期生活在地下,又时常被当作试验品,身体都很羸弱。”

苏闲暂时压下了怒气,让手下的人护送那批妇孺离开,同时徐文鑫与林雪二人也被押解着往外走,而苏闲亲自看守着姜岂言。

就在一行人井然有序地往外撤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那个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女人,口中倏地发出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哨响,紧接着,地道里开始出现奇怪的声响。

苏闲敏锐地察觉到情形不妙:“大家小心……”

不承想,他的警示还没结束,那阵诡异的声响就从四面八方逐渐接近,窸窸窣窣,好像有无数双爪子在扒着泥土,以至于整个地下空间都微微地震动起来。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动静弄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想加快脚步往外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只老鼠从所有看得到或看不到的地方冒出来,聚集成一股黑色的洪流,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来势汹汹地向他们扑来。

霎时间,电线就被咬断了,地道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鼠群近身后开始疯狂地攻击人类,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别慌!大家都尽力发挥异能,消灭鼠群,保护好人质!”苏闲高声喊道,“张既白,我们一起配合!”

“好!”张既白应了一声,不多时,黑暗中刮起了阵阵小型的龙卷风,老鼠的嘶叫声不断,加上其他异能者的手段,灭鼠行动,不可谓效率不高。

可坏就坏在,这些该死的老鼠,数量实在太庞大了,他们杀了一批,又有新的一批顶上,前仆后继,不计其数,跟疯了一样。

“杀了林雪!”他厉声喝道,这些老鼠必然是被那个女人控制了,杀了她的话,应该能缓解它们疯狂的攻势。

一名下属结结巴巴地报告:“头儿,她、她已经趁乱逃脱了……”

苏闲止不住地咬牙,他明知道林雪很可能趁机逃跑,可一片漆黑中,还要应付杀气腾腾的鼠群,根本分不出身去解决她。

他们这边的情况还好一点,因为他与张既白一同操纵气流,不断地绞杀着接近的老鼠,硬是划出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真空地带。可其他人那里就不那么乐观了,自保的同时还要兼顾人质,已经有人挂了彩。

小桃被苏闲和张既白护在身后,处境还算安全,但因为周边充斥着她从小就害怕的东西,她依旧惊惧不已,全身发冷。

“可恶!要是知道林雪在哪个位置就好了……”

“太黑了,判断不出来。”

那两人的对话传到了她的耳中,她猛地惊醒过来——自己不能总是这么傻站着,要帮点忙才是!

她蓦然想起,先前苏闲手里是有手电筒的,只是后来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应该是掉在地上了,就在这一片。她跪在地上,凭着记忆不停地摸索着,过了一会儿,终于碰到了一个圆筒形的东西。

在触到金属外壳的一瞬间,她确定自己没有找错,正要捡起来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她悚然一惊,那人的手指冰冷,让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你想干什么?”

姜岂言沙哑的声线传到了她耳朵里,小桃浑身一震,而后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

手腕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姜岂言轻笑一声:“这可不行。”

“你……”她咬了咬牙,忽然张口咬住了姜岂言的手。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嘴里很快有了血腥味,姜岂言倒吸一口冷气,伸过另一只手试图扳开她的头,没想到,她却是怎么都不肯松口。

姜岂言吃痛,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小桃却松了口,可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姑娘就用自己的头重重地撞在他的头上。

他额头处本就有伤,登时一阵头昏目眩,便不自觉地松了手。

“苏长官……手电……”苏闲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他空出一只手接过小桃递来的电筒,按下开关,在地道里扫了一圈,最后发现林雪与徐文鑫正踉踉跄跄地穿过鼠群,往地道深处跑去。

他当机立断,复刻了一手瞬移,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了两个人,然后扭断了林雪的脖子,把徐文鑫拎了回来。

林雪死亡之后,鼠群果然有了反应——它们先是集体停滞了一下,而后,再次**起来,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针对人类,而是掉转方向,仓皇地逃窜起来。

没有了操纵者,鼠群自然也失去了那股不要命的疯劲,本能和天性回到了它们的身体里,面对凶狠的人类,它们退避三舍。

鼠群逐渐退散,很快地下空间里恢复了平静,苏闲和张既白开始检查己方的伤亡情况——治安官们还好,只是受伤;但妇孺那边有两个不足3岁的幼儿,死在了老鼠的咬啮之下,浑身都是齿痕与伤口,惨不忍睹。

苏闲长叹一声,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小桃也是头破血流。

他十分意外: “ 怎么伤成这样? 不过看你这伤好像不是老鼠咬出来的……”

小桃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同样满脸是血的姜岂言。

苏闲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怒不可遏地踢了他一脚:“你是不是想死!”

“我想跟他说句话。”他没料到的是,小桃忽然出声了,他一怔,停了下来,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姜岂言。”小桃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姜岂言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微笑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要一口一口地咬死我,可惜了,刚才那口还是没能咬死我。”

“没关系。”小桃居然也笑了起来,抹了一把嘴角上属于他的鲜血,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姜岂言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脸:“什么事?”

“你妹妹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姜岂言一愣,随后冷笑起来:“不可能,她的病已经好了!”

“是啊,只是可惜旧疾好了,”小桃幽幽地叹了口气,“新病又来了。”

“胡说八道!”姜岂言嗤之以鼻。

不承想,他话音刚落,隧道的另一头忽然传来惊慌的脚步声和惶恐的尖叫声。

“救命!救命啊!”

所有人俱是一惊,下意识地进入了防备状态,谁也想不到,这地道里,居然又冒出了一个人。

很快,一个形容狼狈的男人就从隧道另一头跑了出来,一副恐慌万状的模样,好像正在遭受一场追杀。

“你是什么人?”苏闲的枪口已经递了出去,没想到,有人比他的反应更激烈。

“你怎么回来了?”姜岂言额角青筋暴起,“我不是让你们送她走吗!”

苏闲这下明白了,这是姜岂言安排护送姜楚楚出逃的人。

只是,为什么他又回来了?姜楚楚呢?

姜岂言显然也很想知道答案:“楚楚呢?她是不是出事了?!”

“你妹妹她……”那人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仍是惊魂未定,“她发病了!”

“你说什么!”姜岂言如遭雷击,一股极细微却僵人的寒意顺着他的神经回流。

一旁的小桃,却无声地笑了起来。

在“孤岛”里,“发病”只有一个意思。

苏闲懂,张既白懂,姜岂言也懂。

可他无法相信。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冲着那个人吼道,甚至还试图冲过去,只不过被张既白一只手按住了,“把话说清楚!”

那个人脸青唇白,一头的冷汗,显然吓得不轻:“她……她……病变了……”

这下不只是姜岂言,连带着苏闲和张既白亦大惊失色。

苏闲朝那个人走过去:“你先别慌,把话说清楚,姜楚楚她怎么了?”

“我们原本有两个人……结果另一个人……”他的嘴唇哆嗦个不停,声音也跟着颤抖个不停,“另一个人他……他……”

苏闲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沉声追问道:“另一个人怎么了?”

“被她吃掉了!”大概是恐惧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压垮了那人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他猝然崩溃,双眼发直,目光涣散,“她咬断了他的脖子,吸他的血,嚼他的肉……”

听着对方的描述,苏闲无法将那个柔弱无害的姜楚楚与他口中的食人恶魔画上等号,可恰在此时,隧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骤然神经紧绷,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手电筒照向声源处。

脚步声自远而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隧道的另一头,不多时,一个纤细的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姜楚楚的身形在光束中逐渐清晰起来。

红,触目惊心的红,几乎所有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她衣襟上染着的大片血迹。

墨黑的发、惨白的脸、赤红的眼,还有周身浸透的血液,她简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罗刹。

苏闲接触过无数个异种以及即将变为异种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立马望向其他治安官,下属们心领神会,刹那之间,每个人都戒备了起来。

而姜楚楚,似乎也感应到了危机,蓦然停住了脚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明暗交界处。

“她病变了。”张既白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莫测的目光从那女孩的身上收回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浑身战栗的姜岂言,“让她变成这样,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姜岂言恍若未闻,扶着墙壁起身,蹒跚地朝妹妹走去,张既白也没有阻拦他,只是冷眼旁观。

他试探着叫她的名字:“楚楚?”

女孩慢慢地侧过脸来,咧开嘴,冲姜岂言露出了一个诡谲森寒的笑。

她的唇齿间还残存着没舔舐干净的血肉。

姜岂言望着无比陌生的姜楚楚,强作的镇定与仅存的理智一点点被撕裂,直至分崩离析。

“啊!”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全身的气力在那一刻被抽得干干净净,他张皇失措地茫然四顾,急切地渴求着一个答案,“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有人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串笑声,“都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在问为什么!”

姜岂言阴鸷凌厉的视线落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桃脸上,他快步向她走去,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才让楚楚变成这样的?”

可惜他还没能走到小桃身边,就被人一拳击倒了,苏闲冰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姜岂言缓缓地抬头,恍惚了好一会儿,晕眩感才慢慢散去,他极度仇恨地盯着小桃无波无澜的双眸:“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桃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干,想必你是不会相信了。”

“你胡说!”姜岂言瞳孔骤缩,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怒火几乎要溢出眼眶,“我知道你恨我,你冲着我来,我把命赔给你!可是楚楚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桃摇着头笑了起来:“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真是无可救药,姜岂言。”

“她确实什么都没做。”苏闲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至于你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问题,你不如问问你自己。”

姜岂言倏地回过头,正好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你说什么?”

“还想不明白?”苏闲疲惫地按了一下眉心,“好,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还记得碎尸案第二位受害者的名字吗?”苏闲神色漠然地看着姜岂言,后者的面部肌肉**了一下,并没有给出回答,他嘲弄地勾起唇:“那个作为完美器官源被你选中的女孩名叫梁菁华,她的母亲早逝,她一直跟着父亲生活。而她的父亲在两三年前就进入了发病期,终于在不久前,病情彻底恶化,成了‘病变者’。他发病之后,连续攻击了好些人,当时还是我的一个下属处理的。那位父亲发病的时候,他的女儿,也就是梁菁华也在场。我的下属把‘病变者’击毙之后,曾经问过梁菁华,是否遭到了攻击,我记得当时她否认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她当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也没有外伤,她说自己平安无事,我那个下属就相信了。”

姜岂言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难道……”

“是,你猜对了,梁菁华说谎了。”苏闲波澜不惊的语气中甚至透出了一点冷酷的意味,“大概是出于害怕,担心被处理或者被丢到西城区,她骗了治管局的人。她明明被咬了,却不敢声张。也怪我那名下属,确实是疏忽了,竟然大意到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可现在想想,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那时候,我们正被第一起碎尸案折磨得焦头烂额,对那种不起眼的突发事件,根本分不出时间和精力去应付。”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而后笑眯眯地凝视着姜岂言,“你说是不是啊,姜队长?”

姜岂言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之后,按照规定,梁菁华被我那名下属送到了收容所。或许是对陌生环境不适应,或许是对未来不确定,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对身体里潜伏着的病毒充满恐惧,到了收容所之后,梁菁华格外焦躁不安。她成天躲在屋子里,不愿与任何人接触,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结果就在这时候,济世医院来到收容所‘做慈善’,为那里的孩子提供一次免费的体检。”苏闲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姜岂言的脸上,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对收容所的其他孩子来说,这是一场意外之喜,可对身上藏着难言之隐的梁菁华来说,这却是一个晴天霹雳,这意味着她的秘密很可能由此暴露。”

“因此,她不愿意参加这次体检,想方设法地逃避,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被收容所的人逼着检查了。”苏闲的语气陡然转冷,“说真的,我倒是希望她能逃掉那场体检,那样她至少可以逃脱被人分尸的命运。也许她到死都想不到,那场所谓的慈善活动,最终的目标就是她。”

“一开始我还没有想明白,邹慧笙与梁菁华之间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直到发现她们居然都在济世医院体检过,我才知道其中的关系。”苏闲的眼里闪过冷光,“可弄明白了这个问题,疑惑又接踵而来——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一个配型成功的邹慧笙,为什么还需要第二个人?直到我了解了你妹妹的病情之后,才恍然大悟——她需要换掉所有的脏器,可邹慧笙是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她的心脏自然是用不了的,所以你才需要再找一个器官源。而这也正是姜楚楚在短短一个月内进行了两次手术的原因。为了避免手术风险,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愈合,你还带走了小桃。”

“你的算盘打得真的很好,计划也还算周密,只是可惜,”苏闲嘲讽一笑,“你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梁菁华会是一位被‘病变者’咬过的病毒携带者,一个行走的传染源。现在,你总算知道是谁让姜楚楚变成这样了吧?”

苏闲的声音很平淡,落在姜岂言耳里的时候却不亚于平地惊雷,震得他眼前一黑,大脑空白,周身僵冷。

楚楚的现状,是他一手造就的。

可是,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他明明是要救她的!

他整个人都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之中,颤颤巍巍地望向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妹妹:“楚楚,楚楚……你没事,对吧?你没事……”

他的嗓音沙哑干涩,仿佛有粗粝的枪子摩擦着他的喉咙。他再一次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却怎么都没想到,先前一直还算安静的姜楚楚陡生异变。

她怪声怪气地冷笑着,接着攻击性十足地向距离她最近的人袭去,咧着嘴,露出森森白牙,试图咬断对方的喉咙。

“她开始猎食了。”苏闲沉声道。

姜岂言骇然失色。

好在被她盯上的是一名治安官,他早有准备,在姜楚楚出击的那一刻,便拔枪向她射去。

“不要!”姜岂言疯了一样冲向姜楚楚,试图护住她,可惜还是没能阻止子弹的去势。

她的左胸和腹部都被打中,跌倒在地,血水喷涌而出,眨眼就染红了姜岂言的衣襟。

“楚楚……楚楚……”他抱着妹妹瘦弱的身躯,轻轻地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楚楚……看看我,别怕……”

姜楚楚的身躯**不停,姣好的面容也跟着扭曲起来,在剧痛之下,她被蚕食的意识似乎回来了一点。

她盯着姜岂言的脸,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眼底渐渐蓄起泪意。

“哥……”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如同涸辙之鲋,极热极冷两种感觉在她体内撕扯,痛苦得令她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岂言紧紧地搂着她,心里已然是千疮百孔,热泪顺着两颊落下:“在,我在,哥哥在这里。”

“我想起来了……”姜楚楚艰难地开口,声若蚊蚋,“我变成了怪物……我杀了人……”

姜岂言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拼命摇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妹妹!”

“姜岂言,”张既白冷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还不肯醒悟吗?让她走吧。”

姜楚楚听到他的声音,蓦地睁大了眼:“张医生……”

“我在。”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别难过,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的错……我明知道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但偶尔还是会去想如果能活下来就好了……就是因为这样,哥哥才会为我去冒险……”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女孩苍白着一张脸摇头,“后来我知道移植的内脏其实来路不明……可病好之后,我自责、愧疚,却也忍不住感到高兴……我实在太虚伪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这些都是我的报应……我现在一闭上眼睛……死掉的人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好怕……”

姜岂言哽咽着摇头:“别说了,别说了,楚楚……”

张既白紧握着她冰凉的手,目光沉沉地望向姜岂言:“让她解脱吧,她本来就不应该承受这些。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

姜岂言闭上眼睛,脸上淌满泪水,类似的话,张既白以前好像也说过,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听了他的,那楚楚是否就不会陷入这般境况?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追悔莫及。

“哥哥……哥哥……”姜楚楚面如死灰,眼神空洞,“让我走吧……”

姜岂言浑身颤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枪鸣凄厉地爆开,余音在幽暗逼仄的空间里一圈圈地回**着。

姜楚楚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彻底失去了声息。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姜岂言的怀里,苍白的面容安详而沉静。

姜岂言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苏闲望着死去的女孩,闭了闭眼。

作茧自缚,不过如此。

济世医院三楼病房,押注了生命的赌局已然揭开了序幕。

“你疯了吗!”

在冯小山试图夺走钟云从手里的左轮手枪的前一秒,他压下了扳机。

空气似乎凝固了,但冯小山想象中鲜血四溅、脑浆迸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钟云从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有惊无险地赢了这场致命游戏。

“你这狗屎运……”冯小山这个旁观者惊得两条腿直打哆嗦,差点站不稳。

钟云从本人倒是还好,除了脸色发白,人还算镇定。他伸手按了一下冯小山的肩:“你说得对,我就是有狗屎运。”他转而望向神色莫测的路远,“我赢了,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路远微微一笑:“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赖账。”

冯小山躲在钟云从身后,畏畏缩缩地问了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做?和你老爹硬拼吗?”

大概是他话里的某个词触到了路远的逆鳞,他凌厉地睨了冯小山一眼,冯小山吓得噤声,钟云从轻咳一声:“他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路远勾了勾嘴角:“听外边这动静,他们是打算强攻了。”

“毒气弹放了也有一阵子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效果应该发挥得差不多了。”钟云从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治管局的人已经全副武装,开始与“暗影”交火了。

“他还在吗?”路远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钟云从立时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谁。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坐镇指挥的任副局长,看到他正在跟一名治安官说些什么,神情严肃,与平日里的和蔼模样大相径庭。

“是时候了。”路远说完这一句之后,忽然拖着人事不知的任杰朝窗边走去。钟云从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的时间又被锁住了,等恢复的时候,路远已经带着任杰来到了窗边,而他手里的左轮手枪也回到了路远手中。

此时,那把枪正抵在任杰的太阳穴上,冯小山吃了一惊,抓着钟云从的胳膊:“他、他打算拿任杰威胁任副局长吗?我还以为他会和他硬拼。”

“硬拼的话,他大概不是任副局长的对手。”钟云从摇摇头,叹了口气,“拿任杰去要挟任副局长是最快的方法。毕竟,任副局长只在乎任杰的命。”

原来,这就是他带走任杰的原因。

“那要是他对任杰……”

“放心,我不会让任杰出事的。”

钟云从说完之后快步走了过去,路远瞥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钟云从视而不见,只是又往任杰那边靠近了一点。

“任琰!”路远挟持着任杰,高声喊道,“看到了没有?你的宝贝儿子在我手里!”

他的声音穿过重重暮色和层层枪响,传到了任副局长的耳朵里。路远很满意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慌乱和震怒。

但那种表情也不过持续了一瞬间,很快,他那位生物学上的父亲就恢复了镇定。他朝这边望过来,目光里满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路远不以为意,甚至变本加厉地挑衅,他拽着任杰的头发,将他的上半身展示在任副局长的视野里,枪管特意在他受伤的部位点了点:“看清楚了吗?

他的情况可不太妙。”

任副局长的脸上阴云密布。

“想让他活命的话,先让你的下属停止投射毒气弹,然后你上来,我们来聊聊天。”

路远从容不迫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除了筹码充足之外,他选的这个地点也是绝佳的,不会太远,却也正好处于任副局长的异能作用范围之外,所以他才能这般有恃无恐。

任副局长面色铁青,伫立片刻,在路远作势拉枪上膛的那一刻,还是转过身下了命令。

不多时,毒气弹的投放便中止了。趁着对方上楼的时间,钟云从迅速对路远说:“待会儿,你让他使用‘时间牢笼’将‘暗影’那帮人锁起来,接着一网打尽。”

冯小山听了这话就开始挠头了:“我就不明白了,任副局长一开始就使用自己的异能不就好了?就算不能制伏所有人,摆平大多数‘暗影’的人总没问题吧?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丢毒气弹。”

“如果没有路远在的话,他大概会这么做吧。”钟云从眸光一黯,“不过由于路远的存在,他放弃了使用异能,因为……还有另一位时间异能者在。”

“不错。”路远微笑着接过话茬,“那个人害怕在使用异能之时被我钻空子,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换了另一种方式,一种不计后果的方式。”他转过头看着钟云从,“现在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他当然不是个好人,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钟云从冷冷地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暗影’之所以能堂而皇之地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你能牵制住任副局长吧?”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里满是费解,“我真的想不通,‘暗影’明明是你的杀母仇人,你为什么还要同他们合作?”

“很简单,因为我更想杀了任琰。”路远咧开嘴,眼底掠过阴冷的杀意,“‘暗影’的人,我以后会慢慢收拾,可杀死任琰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那我也告诉你好了,你想怎么跟他算账都可以,但必须要在这里的事了了之后,”钟云从沉声警告,“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管。”

路远挑起半侧眉尾:“哦?你的意思是,你要联合他一起对付我?”

钟云从笑了一下:“只是一个假设,但不排除这种情况。一切取决于你。”

路远的目光微微闪烁,同钟云从的视线对上:“那如果我配合了你,你会反过来帮我吗?”

钟云从一怔。

路远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笑意也逐渐加深:“不然,这个游戏就不公平了。”

“在那个人踏进这扇门之前,做出决定吧。”路远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反正我又不在乎这医院的200条人命。这点我倒是跟他很像,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窗台,擦肩而过的时候,钟云从听到他说:“一个人的命,换200个人的命,这笔买卖,不是很划算吗?”

片刻后,冯小山听到了钟云从的回答:“好,我答应你。”

路远满意地笑了起来。

戴着防毒面具的任副局长走进来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有三个人,而他儿子任杰依旧紧闭着双目,呼吸微弱。他快速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儿子之后,才不动声色地将其他三个人都打量了一遍。

冯小山与钟云从身上仍是“暗影”黑袍假面的装扮,让人看不清面目,这让任副局长多少有些忌惮。

“暗影”的人?还是路远的同伙?他们是不是异能者?

其实他本来无须担心这些,毕竟他是治管局的副局长,一呼百应,楼下就有不少异能者守着,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自然会为他冲锋陷阵。

到时候,就算他们三个联起手来,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可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任副局长一个人也没叫,而是只身赴会。

路远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任大局长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路远装模作样地鼓起掌来。

“你想怎么样?”任副局长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直截了当地问。

钟云从看了路远一眼,后者会意,指了指门外:“这第一件事嘛,很简单,劳烦任局长先把您的本职工作做完吧,不然外边太吵,会影响我们聊天的氛围。”

任副局长目光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远失笑:“任局长是在装傻吗?我说得应该够清楚了吧?”

“放弃强攻,改用异能控制‘暗影’成员,同时让您的下属把‘暗影’成员一网打尽。”钟云从耐心地解释了一遍,“这应该不难吧?”

“您放心,在您施展异能之时,我保证他不会向您出手。”

任副局长冷笑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凭什么?因为您没有拒绝的理由,别忘了,任杰还在他手里。”钟云从的声音陡然转冷。

听到他这样冷酷的语气,不只是冯小山,连路远都略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何况,你早就该这么做了,不是吗?”钟云从冷冷地盯着任副局长,“如果不是因为私心,您又何至于让这么多人身陷险境?您走进来的时候还不忘戴上防毒面具,那200个人可是什么都没有。”

任副局长面沉如水:“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钟云从不卑不亢地开口,“重要的是,您的职责和您儿子的性命。”

路远目光沉沉地扫过正侃侃而谈的钟云从,眉宇之间蒙上了一层阴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局势的走向,竟然已经由他一手主导。

甚至他还主动拿任杰来要挟任琰,是他的心变硬了,还是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在自己手里保住任杰的命?

“好,那就先把那些蟑螂解决掉吧。”任副局长忽然笑了起来,笑意森寒,钟云从忽然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跟路远其实还挺像的。

之后,再来收拾你们——这个弦外之音,钟云从并非听不出。

他脸上罩着的白色面具笑容诡谲:“那就……拭目以待。”

姜岂言依旧抱着姜楚楚的尸身,周身一片死气沉沉,转眼之间,他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10岁。

“虽然有句话叫咎由自取,但我还是很好奇,”打破这令人难耐的压抑气氛的是张既白,他放开姜楚楚已经冷透的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岂言,“楚楚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病变?”

他这话一出,死人一样的姜岂言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缓缓地抬起头,略显呆滞的眼睛眨动了一下。

连不远处的苏闲也跟着看了过来。

先前姜楚楚的死来得太突然,给了他们不同程度的冲击,以至于他们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是,没错,姜楚楚之所以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恶化,是因为用了病原体携带者梁菁华的心脏,而梁菁华先前被成为“病变者”的父亲攻击过。

表面上,事情的经过似乎一目了然,一切都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细究起来,他们分明都忽略了一个环节。

体检。

那么详细的检查,甚至能够确保找到合适的配型,怎么会查不出梁菁华血液里携带的高浓度病毒?

这太蹊跷了,一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这件事。

至于那个人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在场的人都不笨,很快想通了这一问题——姜岂言的反应尤其强烈,他猛地转向了徐文鑫所在的方向,睚眦欲裂:“徐!明!”

被两名治安官反剪着双臂的徐文鑫微笑着颔首:“是。”

姜岂言简直要疯了,眼底露出极凶悍的光,恨不得将徐文鑫生撕活剥,挫骨扬灰。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张既白一个人差点降不住他,苏闲赶紧走了过去,揪住他的头发,直接把他的脸压在了墙壁上:“你给我安分一点!”

姜岂言兀自挣扎不休:“如果不是他的话,楚楚就不会死……”

“你还是执迷不悟吗?”苏闲厉声喝道,“楚楚本来就是要死的,让她安安心心地离开不好吗?恶因出恶果,要不是因为你那点妄念,她也不至于背上这么重的罪孽,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徐文鑫顶多是个帮凶,你才是始作俑者!”

姜岂言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哽咽,全身的力气刹那之间被抽得干干净净,犹如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在极度的压力之下,终于断了。他麻木地跪在姜楚楚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她冰冷的尸身揽入怀中。

“唉,还好苏组长是个明白人。”不承想,那徐文鑫竟然还在落井下石。

苏闲的眉宇之间瞬间蒙上了一层冰霜,眼神锋利得像是砺好的刀锋,狠狠地劈了过去:“你是故意的。”

徐文鑫耸耸肩:“这个嘛,我也是为民除害啊。何况,想象一下,姜队长知道真相之后的表情,不是很有趣吗?”

苏闲险些将后槽牙咬碎,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一枪击毙这个恶魔的冲动。

毋庸置疑,姜岂言和姜楚楚都需要受到惩罚,但轮不到徐文鑫来动手,尤其是以如此下作的手段。

“姜岂言,”苏闲深吸一口气,脚尖轻轻碰了下一动不动的姜岂言,“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跟这么个人渣变态勾搭上的?”他说完又睨了一眼但笑不语的徐文鑫,“而且这个人,跟‘暗影’,还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当年的那个计划,都有关系。”

“只要能救楚楚,我才不在乎他是什么出身来历。”姜岂言面色灰败,摇了摇头,“张既白说得对,这是我的报应,只是……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报在楚楚身上!”

“因为报在她身上,对你就是最大的报应。”苏闲冷冷地开口,“其他的报应,想必你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姜岂言沉默片刻,冷不丁地笑了起来:“苏闲啊,你总是一副正气凛然、义正词严的面孔,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正义的代言人了?”

对于他的挖苦,苏闲只是一笑了之:“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逞口舌之快,我也挺佩服你的。”

姜岂言看了他一眼,唇边的笑意又古怪了几分:“你刚才不是问我,我是怎么认识徐明的吗?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是任琰介绍给我的。任琰,你不会不认识吧?”

“你猜,”姜岂言一下又一下地抚着躺在他膝头的姜楚楚的长发,“任琰和徐明,是怎么认识的?”

任副局长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大约五分钟之后,钟云从透过窗口发现治安官们已经将大批的“暗影”成员押解出楼,同时也抬出了不少尸体和伤员,看样子是之前被“暗影”枪杀以及被毒气弹放倒的生死不明的人质,而其他幸免于难且还有行动能力的人质们也一涌而出,夺路而逃。

任副局长转过身,直视着对面的三人,防止他们有什么异动。

同时,路远也提防着他——他将异能使用到极致,将自身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隔绝开来,制造了一个无形的防护罩,将四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外边的蟑螂已经清理干净了,”任副局长气定神闲地开口,“现在,我们可以聊了吧?”

钟云从将整个过程收进眼底,**在空气里的肌骨阵阵发麻,他知道能做到治管局副局长这个位置的人一定不简单,可任副局长的实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得多。

与路远或是任杰不同,任副局长站在这个地方,同时控制数十个人的时间,仍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就算是自己和路远联手,也未必会是这个人的对手吧?钟云从心跳如鼓,一下一下,震得他眼前发昏。

不过……他蓦地心头一跳,自己有必要卷入这场争斗之中吗?“暗影”成员已然被制伏,200名人质保了下来,而任琰与路远之间的恩怨情仇,从头到尾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不是吗?待会儿他找个机会跟冯小山一起溜了就是,何必去蹚这浑水……

他正在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却陡然发现路远在看自己,然后,路远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任杰。

那眼神似笑非笑,钟云从一下子就读出其中的意味——想出尔反尔?可以,那我只好拉上任杰陪葬了。

钟云从眼角发涩,是了,他差点忘了,任杰不止可以拿来威胁任副局长,也可以拿来威胁他。

两不相帮抽身离去的念头彻底被打消,钟云从无声地叹了口气。身旁的路远似乎感应到了,满意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任副局长的身上。

“那就来聊聊吧。”路远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大半个身体都懒洋洋地倚在窗框上,可稍稍留心,就知道那是假象——他手中的枪,从未离开过任杰的太阳穴。

任副局长活剐了他的心都有,可一时之间却束手无策——对方的那个防护罩他并非攻不破,可需要时间,而在那段时间里,对方足以要了任杰的命。

路远察言观色,自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于是用手中的枪柄轻轻地拍了拍任杰的脸:“这么在乎他吗?也难怪,若非如此,你当初也不会为他铤而走险,做出杀人剖心这种事。”

路远故作惊讶:“咦,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吗?任杰曾经也是位心脏病患者,被医生断言活不过20岁那种。如果不是他父亲想方设法地为他找到了一个配型相符的人选,给他做了换心手术,他早就死了。”

任副局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呼吸也陡然急促起来。

原来任杰的心脏病是这样治好的,钟云从震惊之余,目光复杂地扫了一眼嘴角噙着笑意的路远。

这个人,真的很聪明,用心也真的很险恶,一张嘴就把他和冯小山拉下了水——这样一来,秘密泄露的任副局长,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换言之,这浑水,他不想蹚也得蹚了。

任副局长的周身都弥漫着怒火:“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转过头,看看病**的那个女人。”路远的声音也跟着转冷,“她是我的母亲,那个因为你而饱受折磨的女人。”

任副局长对那个死状凄惨的女人毫无兴趣,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他声音冰冷:“这就是你怨恨我的理由?我希望你清醒一点,这个女人的悲剧,并非由我而起,你真的想报复的话,那些折磨她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那些人……”路远冷笑道,“难道那些人里,没有你吗?难道当年那个计划,你没有参与吗?”

任副局长的面部表情变得有些扭曲:“我以为,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钟云从则是一头雾水:“计划?什么计划?”

“你不是一直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吗?”路远微微一笑,“现在,我来说给你听。”

“一切都从那个叫‘生命之树’的计划开始。”

“大约是三年前,城西口的监狱忽然死了个人。监狱管理处上报到综管局,综管局又把这件事分派到了纠察队手上。最后,负责具体调查的人,是我。”线路损毁的地下空间里依旧一片黑暗,苏闲的手电筒照过去,倚墙而坐的姜岂言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模糊,额头和鼻子附近的斑斑血迹又为他苍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阴郁。

“一开始,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众所周知,会关进那座监狱里的,都是些作奸犯科却还没进入病变期的渣滓,这样的人,有谁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呢?”姜岂言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些讥诮的意味,“当时我也就打算走个程序,然后随便报个斗殴致死的名目上去,毕竟打架在监狱是家常便饭。”

“但偏偏,我多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囚犯的资料,结果意外地发现摆在我面前的那具尸体跟资料上的照片虽有五分相似,可偏偏有一处对不上——照片上的人眼角处有一道伤疤,但我检查了一下,尸体上却没有。后来我经过调查发现,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监狱里那个囚犯的,而原本资料上的那个人不翼而飞了。那么,要么是监狱认错了人,要么就是那名囚犯被暗中调包了,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说明管理监狱的那群家伙是一群蠢货。”姜岂言冷冷一笑,“跟那边的人套过话之后,基本排除了粗心大意认错人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胆大包天,竟然明目张胆地使起了狸猫换太子的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