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楚楚

“什么叫还过得去……”钟云从这就不高兴了,正要同姜岂言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却听到他戏谑的声音:“不过你还真是傻大方,这块翡翠成色那么好,你说送人就送人,啧啧。”

“博美人一笑,值得。”他说着顺手就把翡翠塞进了小桃手里,后者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似的,惴惴至极。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出手。”姜岂言说着,两根手指搓了下,“只收一点点跑腿费。”

钟云从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一瞬间有那么一点心动,但很快又摇头:“不行,我已经送人了。”

小桃刚想说些什么,钟云从却又凑到姜岂言那边:“不过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跟姜队长合作下,价钱好商量。”

他这么一说,搞得姜岂言都笑了:“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这群有异能的浑蛋。”

钟云从正想谦虚几句,一股浓郁到有点呛人的香味飘了进来,钟云从和小桃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旋即,面色铁青的张既白出现在门口,香水味也跟着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还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味啊……”钟云从没忍住,调侃了诊所主人一把,“医生,您身上好香啊!”

医生的镜片寒光一闪,眼刀跟着凉飕飕地飞了过来,钟云从立马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张既白是有洁癖的那种人,衣服向来都是纤尘不染的,也不允许身上带着任何异味,此刻被一阵阵浓烈的劣质香水味包围着,感觉像是正在接受凌迟之刑。

他直接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抖落在地上,指着病**的钟云从:“你,拿去扔了。记得丢远一点!”

钟云从自然不太愿意,他身上衣物单薄,外头可是冷得很,不过他也看得出张医生这会儿正怒气上头,没胆子抗议,只好乖乖下床。

“我来吧。”没想到小桃抢先捡起了地上的衣服,直接往门口走去,钟云从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

张既白对此毫无反应,反正有个人能把“垃圾”扔了就行,是谁都可以。

他烦躁地扯掉了衬衣上的几颗扣子,眼镜也被摘了下来,他随手放在书桌上,看这样子,应该是准备去冲澡。

钟云从有点幸灾乐祸,心想这么重的香水味,至少得洗好几遍才能行吧?

他,最多只敢偷偷在心里嘀咕,没想到,倒是有个不怕死的,竟然敢在这关头公然落井下石。

“哟,这不是张医生吗,这么生气啊?”一个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姜岂言,他的嗓子看来真是伤得不轻。他盯着张既白,唇边挂着淡淡的笑,不知道是不是钟云从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十足的讥诮。

“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这香水味挺适合你的。”

姜队长的下一句话让钟云从万分肯定——那绝对不是错觉,他就是在冷嘲热讽啊!

不过他还真是想不通,虽然姜岂言这家伙平时老是一副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样子,但也不像是会无脑犯蠢的人啊?他好歹还是这里的病人呢,得罪了张既白有什么后果,难道会不明白吗?

就在他以为一向缺乏耐心直来直去的张医生要大发雷霆的时候,没想到后者只是冷冷地瞥了出言不逊的姜岂言一眼,尽管眼神里不乏警告之意,可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钟云从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自己这么嘴贱地去招惹张既白,估计……已经被扔到大街上去了。

而姜岂言呢,居然连句骂都没挨?

这太反常了吧?!

他正百思不解的时候,那位姜队长居然又开口了,这一回简直就是变本加厉:“还是说,张医生不喜欢这种香味?那改天,我让人多送几款给你好了。”

这家伙,简直在找死……

在感慨姜队长拉仇恨的能力一流的同时,钟云从倒吸一口冷气,战战兢兢地望向张既白,他能感受到张既白周身的怒火。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岂言,是在故意激怒张既白吗?

他俩……这是有仇还是怎么样?

可他真的低估了张既白对姜岂言的容忍度,前一秒张既白还满腔怒火,下一秒却摇头失笑。

“姜岂言,你声带受损,还是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养着吧。”张既白的语调慢悠悠的,说着掀起布帘走进了里间,“否则,小心以后再也没有逞口舌之快的机会了。”

出于对张医生的了解,钟云从总觉着张既白是在危言耸听,可显而易见,他的目的达到了——姜岂言勃然变色。

钟云从一个没憋住,不小心笑出声,惹来纠察队长的怒目而视,他反应飞快,立马跳下床:“咦,小桃丢个垃圾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迷路了吧?我出去看看!”

除了躲避姜岂言的怒火之外,他也是真的有点担心小桃,因为她确实出去好一会儿了。

他迎着冷风,在外头找了一阵子,还好,很快就在街角处看到了女孩的身影,她正在同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说话。

钟云从放缓了脚步,没有急着过去,直到那边的两个人说完,女人走掉,只剩下小桃一人之后,他才现身,拍了一下她的肩:“怎么站在这儿吹冷风?”

小桃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抬起头,看着钟云从:“我刚刚问过长乐街的地址了,我要去找我的亲人。”

钟云从愣住了,他差点忘了这回事。

他拉着小桃的胳膊,转身往诊所走去:“走,回去加件衣服,我陪你去找。”

另一边,回到治安所的苏闲也开始了一场临时的工作会议。

“‘暗影’的成员抓住了吗?有没有人受伤?”他问起前一夜的战况,而“贵宾犬”他们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结果并不理想。

“‘暗影’的人被您事先解决掉了一批,剩下的倒是没几个了,但都难缠得很。他们见人数和武器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就开始逃,逃不掉的就自爆。”

项羽的声音有些无奈:“那些人个个都是‘人体炸弹’,一看逃不了就立刻引爆……还好之前听您描述过他们的行事作风,多少有些戒备,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亡。不过还是有个兄弟跑得不够快,被自爆波及,受了点轻伤。”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上司一眼,“后来为了安全,我们没再继续追。”

苏闲轻轻地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按了按眉心,说一点都不失望是假的,但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丧心病狂,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人没事就好。”他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地安抚着惴惴不安的下属们,“‘暗影’就是一帮被洗脑到走火入魔的神经病,没必要为这种人赔上性命。”

他分明直视着面前的项羽,眼神却仿佛透过他盯着他身后雪白的墙壁:“而且,我有预感,他们不会就这样罢休的。”

“说起来,他们是不是盈盈那疯丫头派来的啊?”“贵宾犬”做出了猜测,自我感觉很有道理,“肯定是她派人来报复,不然‘暗影’的人至于这么疯吗?”

“应该不是。”苏闲脱口而出,那笃定的语气不禁让其他治安官注目。

“贵宾犬”眨眨眼,代表大家提出了共同的疑问:“不是她,那是谁?”

小桃。

他想起了那个女孩,这起事件的根源,还是在她身上。

看来有必要好好地询问她一番。

长乐街依旧热闹非凡,尤其此时天快黑了,人流量大了起来,整条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钟云从陪着小桃已经把这条长街来来回回地翻了几遍,但她依旧没有寻到熟悉的面孔。

小桃大失所望,天色暗下来之后,她站在街边,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神空洞洞的,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钟云从见她这副黯然神伤的表情,心里也很不好受。她的心情,他真的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了,就在不久前,他也是这样在长乐街,大海捞针一般找一个人。

“你确定他们来过了吗?”他皱起眉,“会不会跟你一样,在其他地方耽搁了,还没找到长乐街来?”

女孩的面上泛起淡淡的哀愁,轻轻摇头:“刚才转的时候,我在一条巷子的墙上发现了用石头刻出来的一个图案,那是姐姐和弟弟给我留下的暗号。可我们今天在这里转了一天,都没有见着他们。”

钟云从疑惑地道:“暗号?”

“我们……是逃出来的,”小桃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兵分两路,先前约定好,先逃出来的人到长乐街去等,如果等不到,就留下暗号。暗号是我们姐弟三人才知道的秘密。”

“既然只有你们姐弟知道,那就说明,”钟云从分析道,“你的姐姐、弟弟中至少有一个人去过长乐街了。”

小桃颔首:“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出来见我……”她说着整个人变得十分无助,“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很担心他们啊!”

钟云从连忙安慰道:“不一定啊,说不定……是他们等了几天都没有见到你,所以暂时离开了。可能我们明天再过来,就能见到他们了。”

“不会的。”她轻声打断他,“我们约好的,先到的一方要在长乐街等上10天,如果10天过后还是没能等到另一方,就不必再等了。但从我们出逃至今日,也还没到10天,他们没等到我,是不会先走的。”

“这……”钟云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心下一沉,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小桃的亲人,很可能出了什么事。

女孩的眼眶中有晶莹的泪珠浮现,她不想被看出来,垂着头,头发被风吹起,露出了一段雪白的后颈。

钟云从本想试着抚慰她几句,可开口之前,却不经意地借着路边商铺透出的灯光,瞥见了她后颈上的一个文身。

那好像是……一串数字?

“小桃你……”他惊讶地出声,姑娘茫然地抬头,面对着她满面的泪痕,他忽然问不出口了,于是便把疑问按捺了下去,轻拍着她的肩,“别哭,你把你家姐姐和弟弟的相貌跟我描述一遍吧,我别的不行,就是有一点绘画天赋,我帮你画出来,之后再让苏闲他们帮忙找,这样好不好?”

小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一面擦眼泪一面开口:“我姐姐今年23岁了,中等身材,细长脸,细眉毛,细眼睛……对了,她还怀着六个月的身孕!”

钟云从有点意外:“那肚子不小了吧,这样到处走不太好吧?”

小桃摇摇头,又低声告诉他:“至于我弟弟,他天生就得了一种病,面貌苍老,身体虚弱,身高也比一般人矮,他一直觉得自卑,不愿意见生人。如果不是这次他们非要把我们卖给……”

“你说什么?苍老?”钟云从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他拉起小桃匆匆忙忙地从原路返回,“你不用找了,他们不在这里。”

小桃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步伐顿了一下,沉声道:“因为,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抓的。”

他蓦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把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摸索,很快,掏出了一块碎布递给她。

“认识吗?这个字迹?”

小桃的眼泪瞬间就又下来了:“这是……我弟弟写的……”

她倏地仰起脸,定定地看着他:“他们到底怎么了?”

钟云从拉着她继续走:“我们先回诊所去。”末了,又加了一句,“姜岂言应该还在。”

苏闲来的时候,既没见到不太想见的钟云从,居然也没见到诊所的主人。

整个屋子里,只有一个靠在病**百无聊赖的姜岂言。

“他们人呢?”苏闲与“贵宾犬”步入诊所,自然跟唯一的留守者打听起来。姜岂言见了他,依旧懒洋洋的:“你问哪一个啊?”

苏闲还没答话,他的下属就笑起来:“当然是问……”

“张既白!”苏闲瞪了她一眼,“还有那个女孩,小桃。”

“张医生啊,他洗了半天澡,最后还是觉得身上有味道,又跑出去买新衣服了。”姜岂言嘲讽一笑,“至于那小丫头,她跟钟云从一起出去了,剩下的就别问我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苏闲这一趟就是为小桃来的,现在她人不在,他也只好坐下来等。

倒是“贵宾犬”听说张既白洗了一下午的澡,心疼的同时又忍不住埋汰他:“看看,什么叫自找苦吃!”

苏闲勾了勾唇角:“你追着他跑,不也是自找苦吃吗?”

“哦?”“贵宾犬”反唇相讥,“那你昨天不顾危险地跑去追钟云从,这叫什么?”

苏闲还没来得及回一句,就听姜岂言出言嘲讽:“大概是作茧自缚吧?”

苏闲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今天他看起来很好欺负还是怎么样?是个人都能挤对他两句?

卷毛女士赢了这一回合,顿时喜笑颜开,她的目光扫过姜岂言床边矮柜上堆积如山的水果、点心,挑了挑眉:“哟,姜岂言你可以啊,那一堆吃的哪儿来的?”

“肯定是纠察队的人孝敬的。”苏闲也跟着望了过去,出于报复的目的,他义正词严地说道,“正好,不义之财,充公了。”

他指挥着女下属:“拿过来,咱们也沾点姜队长的光。”

“贵宾犬”看着水灵灵的鲜果,也眼馋得很,这玩意在冬季的“孤岛”绝对是奢侈品,不过这好歹是姜岂言的东西,他人就在那儿,她多少还是有点顾忌的。

“行了,我也没什么胃口,想吃就过来拿吧。”姜岂言懒懒地一挥手,大方得很。

“贵宾犬”眉开眼笑地走过去,捧起一大堆的水果、糕点:“姜队长真是慷慨啊!对比一下咱们这里的某位领导,真是……啧啧。”

苏闲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我也想给你们发点油水,可没地方抠啊!

总不能让异种给我行贿吧?”

姜岂言盯着他,凉凉地开口:“有句话叫吃人嘴软,苏组长不会没听说过吧?”

“哎呀,那就不说了。”苏闲拿了颗冬枣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对“贵宾犬”说,“你也别全拿了,给姜队长留点儿。”

不知道是不是听岔了,“贵宾犬”愈发肆无忌惮了,象征性地给姜岂言剩了仨瓜俩枣之后,其余的就全搬了过来。

其实他俩也没那么能吃,还剩了大半,给张既白他们留着。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份心意,没多久,那两拨人就前后脚进门了。

穿着新衣服的张既白一见到“贵宾犬”就脸色大变:“我说过吧,治管局的人不准进入!”

这下不仅是“贵宾犬”,连苏闲都被划入了“禁止进入”的范围,后者轻咳一声:“你先别急着掏香水……这样吧,我保证她离你5米远。”

“滚!”

“那……10米?”

“滚!”

“15米,不能再远了,再远就得出门去了。”苏闲苦口婆心地劝着,“贵宾犬”的嘴噘得老高,张既白眼神一冷,一抬手,一把手术刀腾空而起,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他飞过来,苏闲挑了挑眉,那锋利的薄刃冷飕飕地贴着他的耳郭刮了过去,深深地钉入墙壁。

张既白的声音极不耐烦:“我说过了,让你们滚!”

“贵宾犬”被惊到花容失色,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苏闲的胳膊:“他……他真那么不想看到我啊?”

张既白的怒气也出乎苏闲的意料,他沉吟片刻,又瞅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张既白,然后耸耸肩,带着“贵宾犬”走了出去:“算了,咱们在外边等。”

“贵宾犬”怯生生地回头瞥了张既白一眼,还是乖乖地跟着苏闲走了出去。

结果他们刚出门,就遇到了行色匆匆的钟云从与小桃。

钟云从的视线与苏闲的撞在一起,前者张口欲言,后者别过脸去,钟云从见状,笑了一下:“算了,我现在有事,晚点再找你吧。”

他说着便拉着小桃走了进去,苏闲皱起眉,“贵宾犬”知道他的意思,替他叫住了小桃:“哎,小姑娘,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待会儿跟我们走一趟吧?”

钟云从和小桃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小桃不安地看着他们:“问我?什么问题啊……”

钟云从大概能猜出苏闲的意思,他安抚地拍拍小桃的肩:“没事,他们没有恶意的。”随后又望着苏闲,“之后我会让小桃跟着你们回去,不过现在不行,我们要先去问姜岂言一件事。”

姜岂言?小桃的事跟他也有关系?

苏闲盯着他们走进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姜岂言!”姜岂言蓦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侧过脸去,发现是钟云从和那个姑娘。

面对着钟云从暗藏怒气的目光,姜岂言倒是来了点兴致,往床头一靠,唇角微弯:“看你这样,好像是我欠了你钱似的?怎么,找我算账?”

钟云从怒极反笑:“还真是找你算账的。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抓的那个老头和孕妇呢?”

姜岂言听到这话之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身旁面色苍白的女孩,微微一笑:“哦,你是说那天和你一起被抓的小偷吧?”

“他们不会偷东西的!”钟云从还没来得及回话,小桃已经忍不住出言反驳,她一向都是怯生生的,还是头一回这样大声说话。

姜岂言也有些吃惊,歪着头打量着这女孩:“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难道你认识他们?还是你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小桃被他问得惊慌失措,一张脸涨得通红,嗫嚅着回道:“他们……是我的家人。”

他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

“你的意思是承认了?”钟云从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是你抓了小桃的家人?”

“之前不是不知道吗?”姜岂言笑意盎然地盯着小桃,“要是早知道的话,我会网开一面的……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一听他这话,小桃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钟云从也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他们怎么了?”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有人举报他们偷东西,所以我的人就把他们抓起来了。”姜岂言耸耸肩。

钟云从追问道:“抓了之后呢?”

“审问。”

“……那问了没有?”

“问了呀。”姜岂言笑了笑,“你是不是还想问,问完之后怎么样?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审问过后,我们发现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小偷,所以最后就把人放了。”

钟云从与小桃对视一眼,前者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居然已经把人放了?”

“既然是清白的,那自然就放人了。”姜岂言挑一挑眉,“不然我还要留着他们做客吗?”

“真的假的?”钟云从半信半疑。

姜岂言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们纠察队是什么地方?混淆是非,不问黑白吗?”

钟云从被他噎住了,小桃咬了咬嘴唇:“那他们……去哪儿了?”

“我哪知道。”姜岂言淡淡地开口,“难道我还要派人盯着他们不成?”

“这……”钟云从和小桃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们并不那么相信姜岂言,可他的说法他们也无法反驳。

“你真的放了他们吗?”钟云从狐疑地审视着他。

姜岂言冷冰冰地看回来:“你这么问的话,是不是很想去纠察队的拘留室检查一番啊?”

“吵死了!”张既白从里间走出来,脸色阴得吓人,“我这里不是你们啰唆的地方,病好了就都给我滚出去!”

钟云从和小桃登时不敢作声了,姜岂言却并不买他的账。

“真够威风的。”他不冷不热地开口,“张医生治病救人的水平一般般,吓唬人的本事倒是挺不错的。”

“是啊。”张既白竟然侧过脸冲他笑了笑,“很适合进你们纠察队……怎么,姜队长要招揽我吗?”

门外听壁脚的苏闲,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心想这张医生的嘴也够毒的。

姜岂言被张既白嘲讽了一通,居然还是笑脸相迎:“那张医生有意吗?若是你能加入,可是我的荣幸。”

张既白重新把精力放回到他的药剂上:“多谢了,不过我张既白还不至于沦落到去你手下讨生活。真有那一天的话,苏闲也会阻止我的,那家伙觊觎我好久了。”

“头儿,您居然要和我抢男人?!”“贵宾犬”大惊失色,苏闲面无表情,连个白眼都懒得给她。

姜岂言冷笑一声:“得了吧,别拿苏闲来压我,在级别上,他比我还低一阶,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姜岂言,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挨过的那些揍?苏闲暗暗冷笑。

张既白回以嘲讽:“哦?那你要不要试着和他打上一架?”

“这世上除了暴力之外还有很多解决问题的方法。”姜岂言微微一笑,语气里的威胁让人无法忽视,“比如,我回去随便签署一道命令,你这诊所明天就会被查封。”

“是吗?”张既白语带讥诮,“那就麻烦您赶紧离开我这间破诊所,回去签署查封命令,怎么样?”

一旁的钟云从咧了咧嘴,看这两位水火不容的阵仗,激烈得仿佛随时都会掀开屋顶干一场,这要说没仇没怨谁信啊?

姜岂言恼羞成怒:“要不是苏闲那浑蛋把我塞到这儿,我一时半会儿又走不动道,你以为我爱待在你这庸医的破地方吗?”

当初就不应该救他这条白眼狼的,屋外的苏闲心想。

“这样啊,”屋子里的张既白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那我现在把您扔出去,免得我这庸医继续耽误您的病情,您没意见吧?”

姜岂言亦是笑里藏刀:“行啊,那你这诊所也别想开到天亮了……”

“哥哥。”

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突兀地在门外响起,中断了这场硝烟弥漫的唇枪舌剑,也让屋子外的苏闲等人吃了一惊。

“你是……”轮椅上的年轻女子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伏在墙壁上偷听的家伙,“苏闲哥哥?”

苏闲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姑娘:“你是……楚楚?好些年不见了,你长大好多,我都快认不出了。”

名为楚楚的女孩莞尔一笑:“是好久不见了。我这些年一直在住院呢……”

“楚楚!”姜岂言焦急的声音传出来。

楚楚吐吐舌:“哥哥在叫我,我先进去了,晚点再跟苏闲哥哥聊。”

“好,你进去吧。”

一个高大的男子推着轮椅从他们身边经过,“贵宾犬”凑到苏闲身边,好奇地打听道:“这姑娘是?”

苏闲望着他们的背影:“姜岂言的妹妹。”

屋子里的硝烟算是散尽了,包括钟云从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诊所门前。

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孩出现在光影交界处,双瞳剪水,却一脸焦急。她的目光落在姜岂言身上,带着些许责备:“哥哥,张医生救了你,你怎么能这个态度呢?”

姜岂言从震惊中缓过来,拔掉了手腕上的针管,拖着病体就要下床,小桃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他似乎有些失措:“楚楚,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神情瞬间冷峻起来,凌厉的眼神落在推着轮椅的那个人身上:“谁让你带她出来的?”

钟云从无声地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姜岂言那个病弱的妹妹,看来传言不虚,这姑娘同她哥哥一般,貌美如花,可是形销骨立,气色极差。更令人叹惜的是,她无法独立行走,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推着轮椅的是个年轻男子,看样子也就二十上下,身着灰黑色制服,想来也是姜岂言的下属。

被点名的纠察队员显然很是惊慌,嗫嚅着:“姜小姐坚持要来看您,所以……”

姜楚楚费劲地摇着轮椅想进入室内,可她面前横亘着一道门槛,虽然并不高,但凭她自己是绝对越不过的。

姜岂言情急之下加快了脚步,只是他伤得着实不轻,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双腿软绵绵的,全身没力气,走了没几步就打了个趔趄,小桃惊呼一声:“小心点!”

其实那位年轻人已经双手抬起了轮椅,姜楚楚平平稳稳地落了地,用不着姜岂言操心,可关心妹妹已经成了姜岂言的一种本能。他一把甩开小桃,疾步走过去,半蹲在妹妹身侧,握住她的双手:“你不好好地在医院里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姜楚楚尚未答话,他又抬起头狠厉地盯着下属:“我不是说过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吗?谁让你们告诉她的?”

同他此刻阴沉的模样相比,方才和张既白那场嘴仗完全是小打小闹,钟云从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告诫自己以后还是别得罪这家伙了。

“哥哥!”姜楚楚语气中带着嗔意,“你要怪就怪我吧!跟他没关系,是我非要来的!”

姜岂言无奈起来:“你身体不好,乱跑什么?”

“谁让你几天都没来看我了,我担心你出事嘛。”姑娘委屈得很,双眸染上些水汽,更显明亮,“他们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后来我一直问一直问,才知道你真的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你哪里伤了?”

姜岂言目中戾气尽消,唇角也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小伤而已,没有大碍,倒是你……”

“我也没事啊,”姜楚楚噘起嘴,冲着兄长撒娇,“再说了,我每天都被关在病房里,闷也闷死了……”

“适当地外出散散步,确实有益于身心健康。”张既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轮椅上的女孩略略颔首,“好久不见了,姜小姐,近来身体如何?”

“张医生,”姜楚楚的双颊上一片绯红,声音也跟着温软了几分,“我还好……就是,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她的语气、神态让姜岂言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起来。

“啧啧。”一旁的围观群众钟云从嘬了嘬牙花子,算是对剧情有了初步的了解——依照姜妹妹的少女心肉眼可见的泛滥程度来看,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对张既白有意思,这样一来,某人自然就大大不高兴了。

“好了,”姜岂言验证着钟云从对他的评价,彻底地无视张既白,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吩咐下属,“把楚楚送回医院去。”

姜楚楚不依:“我才来你就要让他送我回去啊?而且哥哥你还没跟张医生道歉呢……”

“呵呵,”姜岂言怒极反笑,“你是来看我的,还是看别人的?”

钟云从偷偷地觑了一眼,张既白毫无反应,好似没听见,至于姜妹妹,脸红得一塌糊涂,偏偏还不承认:“我……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啦,可你做错事了,就要道歉嘛。”

“哼。”姜岂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朝下属使了个眼色,“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吧,别着凉了。等我好一些,就去看你。”

他话音刚落,姜妹妹连同轮椅都被搬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无力同兄长对抗,便叹了口气,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身后的人:“等等,让我跟主人道个别吧。”

年轻的纠察队员左右为难,姜岂言沉着一张脸不作声,张既白走过来,无视姜岂言杀人的眼神,和颜悦色地冲着姜楚楚说道:“等方便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你要听从医嘱,认真吃药,不能因为药苦就偷偷丢掉,这样太任性了。”

姜楚楚的眼角眉梢满是窃喜,她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你也要说话算话。”

张既白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姜岂言,笑了笑:“我会的。”

姜楚楚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临行前又把诊所内部环顾了一番,钟云从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逗得姑娘开怀一笑,也冲他挤了挤眼。

“那我走了,哥哥。”姜妹妹用脸蹭了一下姜岂言的手背,一下子又让他心软了。他摸了下她的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而后扯了扯护卫的衣袖:“咱们打道回府吧,好让我哥哥省点心。”

姜岂言在门边站了许久,直至姜楚楚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轮椅少女没停留多久就出来了,这倒是有点出乎苏闲的意料。

“苏闲哥哥,你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去啊?”姜楚楚再一次经过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苏闲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于是笑道:“找张医生有点事,不过他正忙着问诊,现在进去怕打扰他。”

姜楚楚恍然大悟,笑吟吟地同二人告别:“那我也不打扰你啦,你有空来医院看我啊。”

“好!”苏闲朝她挥挥手,目送着她离开。

屋外一片和谐,屋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姜岂言背过身的时候,面上的温情暖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开始往回走,步履不太轻松。小桃偷觑着他苍白的面色,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搭了把手,却被他一脸冷漠地格开了。

“也不用把气撒在不相干的人头上吧?”

张既白不咸不淡的口吻让姜岂言略略停顿了一下,而后他冷言相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我的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你在生气,钟云从忍不住腹诽。

张既白不疾不徐地从他身旁走过:“气不气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姜岂言的唇角微微翘起,语气却冲得很,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那你倒是说说,我生什么气了?”

又来了。钟云从摇摇头,准备拉着小桃去门外找苏闲他们,可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张既白又出声了。

“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张既白坐回他专属的椅子上,神情和声音都是淡淡的,“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姜岂言的下颌线一瞬间紧绷起来:“你什么意思?”

张既白开始忙于他的药剂。他拿起一瓶药水认真研读着标签上的说明,越发显得他的回复很是敷衍:“你那么关心她,难道会不懂我的意思吗?”

她?应该是指姜岂言的妹妹吧。钟云从想起离开不久的女孩,她年轻美丽,但看起来实在太孱弱了。

他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张既白与姜岂言之间,大概不只是有过节这么简单的关系。

“听着,她的事跟你无关。”姜岂言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不想在你嘴里听到任何跟她有关的字眼。”

张既白不恼不怒,只是平静地澄清道:“你搞错了一点,我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你。”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主动提起了,那我就顺带说说她。”

姜岂言一时没有想到该回什么。

“关于姜小姐的病,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不治之症,药石无医。”不等他反对,或者来不及反对,这对张医生来说没什么两样,“以前我为她治病的时候,不止一次嘱咐过你,对她好点,让她开开心心地走完最后一段路,而不是让你天天把她当犯人一样关起来,这样对她一点益处也没有……”

“得了吧,”姜岂言冷冰冰地打断他,“你这庸医束手无策,不代表其他人也没办法。”

“这么说,你找到比我更好的医生了?”

“当然。”

“既然如此,”张既白微微冷笑,“那为什么你妹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

姜岂言呼吸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变本加厉地讽刺着:“看样子,你找的新医生,好像还不如我这位庸医啊?”

姜岂言额角青筋暴起,却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找到能救她的人。”

“姜岂言,”张既白忽然叹了一声,言语中也少了些许嘲讽之意,“虽然你这个人不讲道理,口口声声污蔑我是庸医,可对姜小姐来说,我已竭尽所能。治不好她的病,并不是我的责任,我问心无愧,是你太固执了,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偏偏要拉着姜小姐一起受累。你听我一句劝吧,她现在就是在熬日子,没几天好活了,她想干吗就干吗,尽量满足她的心愿……”

他一呼一吸间溢出的不只是愤怒,还有深重的痛苦。

面对他的质问,张既白表现得很淡定,轻而易举地摆脱了他的钳制,一边整理领口,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世界并不是围着你转的,姜岂言。我只是姜小姐曾经的主治医生而已,我尽我所能救治她,但除此之外,我并不欠谁的……不管是你,还是她。”

姜岂言冷厉的目光仿佛冰锥一般,几乎要将他钉穿。

“话说回来,她可比你看得开,”张既白抚平了衣物上的褶皱,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至少不会蛮不讲理地纠缠我。”

等等……钟云从旁听到这里,倏然发现剧本似乎跟他脑补的不大一样。他原先以为是一个哥哥对自家妹妹倾慕对象的敌意,而现在看来,不只是这样,哥哥似乎还想促成妹妹与仰慕者的好事。

是因为姜楚楚时日无多了吗,以至于能让姜岂言放下一切私心,祈盼张既白能陪伴妹妹,让她毫无遗憾地离开?

可这种祈盼,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私心。

姜岂言怒极反笑:“没关系,我不会让她死的,所以,有你没你都无所谓了。”

他说完便走到先前躺着的那张病床旁,拿起外套,转身向大门走去。

“姜岂言,我奉劝你别再疯魔下去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勉强的。”张既白低头凝视着他的试剂,低垂的眉眼掩去了他目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楚楚已经不行了,她现在很痛苦,她每说一句话,每眨一次眼睛,甚至每一下呼吸,都是痛苦的。唯一对她好的方式,就是让她尽早解脱。你要是下不了手的话,就让我来,之后你憎恨我、报复我都没关系,楚楚的命,我来背。”

“你闭嘴!”姜岂言突然转身挥手,发出一声怒吼,同时不慎碰落了身侧药柜上的几个玻璃瓶。在震耳欲聋的破碎声中,血珠从他手背上新鲜的割口里渗出来,滴落到地板上,同棕黄色的药水混杂在一起,药物刺鼻的气息迅速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钟云从连同小桃俱是一惊,而张既白只是冷眼瞧着他失控的举动。

不过姜岂言在一瞬间就把理智找了回来,用受伤的那只手随意地在裤缝上蹭了两下,冲着张既白微微一笑:“我妹妹会活下去的,无病无痛地活下去。”

他言毕即走,出门的时候正好与苏闲打了个照面,后者轻咳一声:“你就听次劝吧。”

姜岂言面无表情地走过,恍若未闻,苏闲皱着眉,摇了摇头。

钟云从浑身一激灵:“啊……差不多了!您的医术特别厉害!”

张医生面无表情地指着姜岂言留下的那一地狼藉:“既然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去把那边收拾了吧。你也在我这儿蹭吃蹭喝蹭药好一阵子了,就当是还点利息吧。”

钟云从泪流满面,为什么老是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他一边捡着碎玻璃,一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那个,张医生,那位姜小姐……真的没救了吗?”

张既白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出奇地没有发怒,而是平淡地反问:“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钟云从登时哑口无言,从他之前的那一番描述来看,姜楚楚是绝症末期了。

“死亡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总是无法用平常心接受。”他一如既往地理性到冷血,“尤其在‘孤岛’这种地方,能活到正常寿命的一半都值得庆幸。姜楚楚现在不死,十几年后也会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我想,人们排斥、抗拒死亡,一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钟云从自认到不了张医生的境界,便试着站在普通人的立场来解释这个问题,“二是不愿意失去深爱的人。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恐怖啊。”

“是吗?”张既白扶了下镜框,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点迷惑的神情,“我倒是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哈哈哈……”钟云从干笑着,“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啊。”

小桃弯下身,帮着他一起拾玻璃碎片。

等到残局收拾完毕,张既白瞥了门口一眼:“行了,某些人应该等很久了,有事的话就走吧。”

钟云从这才想起门外候着的苏闲等人,顿时有些好奇:“他今儿怎么在外边等?”

张既白冲他微微一笑:“因为治管局和狗,不准入内。”

钟云从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拉着小桃就往外走。

苏闲他们果然在外头等了好一阵子,肩膀上积了一点雪屑。他们出去的时候,他和“贵宾犬”正在抽烟。

“苏长官。”钟云从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苏闲面色如常,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倒是他身边的女下属没憋住,扑哧一笑,喷出一口薄烟。

苏闲用余光充满警告意味地瞥了她一眼,女人红唇一撇,又冲小桃招了招手,笑靥如花:“小妹妹,过来,陪姐姐聊聊天。”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小桃身上,女孩显然相当不安,声音微颤:“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也不会和你们走。”

不仅是苏闲他们,就算是钟云从亦百思不解:“为什么啊,小桃……他们是想帮你啊。”

小桃只是摇头:“不用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她说着,怯生生地瞥了两位治安官一眼,“就算你们把我抓走,我也……”

“贵宾犬”有点不高兴了:“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不太识相啊。”

“好了。”苏闲开口打断了显然已经不太高兴的“贵宾犬”,他盯着惴惴不安的女孩,“你放心,你没有违反任何法规,我们不会抓你的。”

他的宣告并没有让小桃感到轻松些许,她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

“但是,”苏闲声音低沉地告知她,“我需要知道你不愿配合的理由。”

她眼皮微动,目光轻微地闪烁了一下,苏闲很容易就从其间看出了抗拒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了距离,同时瞅了钟云从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揽着小桃的肩膀,轻声问道:“不能告诉他们,总能告诉我吧,到底是为什么?”

小桃仍是木然地站着。

钟云从无可奈何地回了苏闲一个眼神,苏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加把劲。

万般无奈之下,钟云从用一种受伤的语气问道:“难道……你连我都不信吗?”

听了他的话,尽管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女孩还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看着苏闲他们,一字一句说道:“我信不过你们。”

钟云从讶然失色,“贵宾犬”愈发怫然不悦,苏闲却无动于衷,只是问她:“为什么?”

小桃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字斟句酌地开了口:“我不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女孩,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是一项计划的产物。那个计划疯狂且不可理喻,充满了难堪和耻辱,我痛恨所有参与了这项计划的人。”

苏闲刚要出声,却被她疾声打断:“你们不用问那是什么计划,我说过了,不会告诉你们的。至于我为什么无法相信你们,其实,我信不过的不是你或者那位姐姐,苏长官,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信不过的,是你们身上这身制服。”

“制服……为什么?”钟云从与“贵宾犬”尚不明其意,苏闲却骤然变色:“你的意思是……莫非,有穿着这身制服的人参与到了那项计划里吗?”

小桃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这一脸戒备的神情,已然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说是就是?”“贵宾犬”细眉蹙起,“凭你一张嘴就要将整个治管局拉下水吗?有本事就拿出证据。”

女孩摇摇头:“我拿不出证据,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

而后他走到小桃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目:“你说的那个‘计划’的真实性,以及治管局是否真有人参与,这些事情我都会一一调查清楚。最后,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如实作答。”

小桃呼吸一滞,目光惊疑不定地从他面上扫过,最后终于点了下头:“你说。”

“‘暗影’的那场追杀,”苏闲沉沉开口,“是因为你吧?”

她面色一黯,再次颔首:“是。”而后她抱歉地望着钟云从,“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钟云从笑着叹气:“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小桃的嘴唇颤了一下,忽然转身就跑。钟云从诧异的同时赶紧追了上去:“去哪儿啊?”

苏闲按了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真够麻烦的。”

“贵宾犬”双手抱胸,冷哼一声:“这丫头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就是别想放到我那儿,我不待见她!”

苏闲咧了咧嘴,他先前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他们都是男人,自然不方便照顾她一个女孩子,本想把她暂时安置到“贵宾犬”那里,保护的同时也方便监视,没想到这姑娘却软硬不吃,棘手得很。

“那就让钟云从决定好了。”苏闲最后耸耸肩,决定把皮球踢给钟云从,“反正她只相信他。”

而钟云从的做法则是——厚着脸皮去求张既白。

他本以为要费不少口舌,甚至都做好了在他那儿软磨硬泡一整宿的准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张既白竟然答应得很爽快。

“可以,让她留下吧。”

见张医生变得如此好说话,钟云从不禁怀疑起他是否别有用心,毕竟之前,他对小桃的兴趣流露得很明显。

他瞄了垂头不语的小桃一眼,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张既白有些不耐烦:“你没事就走吧,我这里要关门了。”

“那个……”钟云从吭哧了半天,还是壮着胆子说出了口,“您别对她做奇怪的事啊……”

这话一出,小桃一下子就尴尬起来,而张既白的脸色变得很危险:“你想说什么?”

钟云从见引起了歧义,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您别老是想着解剖抽血啥的……真的很吓人啊!”

小桃哭笑不得,张既白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这么长时间了,你被我解剖过几次啊?”

钟云从赧然一笑,张医生登时翻脸:“滚!”

他灰溜溜地出了诊所,意外地发现,苏闲还在外头。

“贵宾犬”已经不见了身影,就剩苏闲一个,他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背对着他。

他的背影看起来冷清又孤傲,让钟云从的步伐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怎么这么慢?”苏闲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面部轮廓很清晰,眉峰微蹙,瞳孔在夜色中褪去了病态的灰蓝色,变为被凉意浸透的纯黑色。

“他对那女孩很感兴趣,肯定不会拒绝的。”他呼出的气息在寒夜里凝结成薄薄的水雾,一侧眉梢微扬,“当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兴趣’。”

钟云从失笑:“如果是那种‘兴趣’,我还不怎么担心,就怕是别的‘兴趣’。”

苏闲摇摇头,懒得跟他继续念绕口令,自顾自地往前走:“走吧。”

“去哪?”钟云从的问题听起来傻了吧唧的。苏闲驻足,侧过脸,带着几许戏谑的笑意瞥向他:“你要是想睡大街,我也没意见。”

钟云从也没迟钝到那份上,他先前之所以迟疑,是因为上次是自己主动离开了他的家,而没有苏闲的允许,他不敢回去。

不过现在听他这口风,似乎不打算计较“前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