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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就杀了呗。”多轻巧的一句话。

毕队长怀疑这个脸蛋漂亮、胸部高耸的年轻女人长没长脑子,即便长了,也不会比核桃仁大。他问:“吴智在哪儿?”

陶蜜儿说:“在影楼吧。”

“我们去过了,他不在那儿,你给他打个电话,请他到我这儿来做客。”

“你们要抓他?”

“我们找他了解情况,看看你说的是否属实。”

“他每天十点才起来,这会儿睡觉呢,我不打电话,吵了他的觉,又得跟我急。”

小袁用笔敲敲桌面:“陶蜜儿小姐,配合公安部门工作,这是每一位公民应尽的义务。”

陶蜜儿有点怵这位女警官,因为她不是男人,不如毕警官好说话。她服从地打了电话,通了没人接。她对小袁说:“这不怨我吧。”

吴智躲起来了,闻讯逃了?

吴智没有朋友,不与吴仁、吴美来往,不在母亲刘淼家里。据陶蜜儿提供的线索,小袁跟吴智常去的一家超市联系,当班保安讲,超市发现一个叼大烟斗、长头发、留小胡子的年轻男人。

小袁先一步赶到。

监控室,几十只电视屏幕组成一面墙,超市内不同位置的探头传回实时画面。

小袁调看半小时前的录像:货架中间,吴智往小推车里放进十几袋方便面;他拿着一只熏鸡闻了闻;他提起一箱易拉罐装啤酒;他在收银台前结账;他走出超市,来到路边,打开电动自行车锁,骑出监控区域……

超市外,小袁向西看,一条马路通向一大片住宅楼与几座等待拆除的仓库,吴智朝那个方向去的。小袁放弃追踪过去的打算,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区里,混入一个人,就像一粒沙子掉进沙堆。

小袁不会想到,离她几十米远的一家粥店里,吴智临窗而坐,低头喝粥呢。

小袁往回走时,吴智出了粥店,两人背对背,谁都没看见对方。

毕队长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吴智摄影作品展的请柬,看了正面看背面。这份请柬是搜查“黑白时光”影楼时找到并带回来的。请柬上,展览举办时间定于今天,举办地点不详。

毕队长给本市摄影家协会打去电话。

“喂,你找谁?”接电话的是个嗓音沙哑的男人,大概烟抽得太多。

毕队长说:“跟您打听个事。”

“大事小事?大事找我们领导。”

“小事,我是一名摄影爱好者,我听说本市正在举办一场吴智摄影作品展,我想去看看。”

“吴智,那个专拍黑白照片的,他拍的东西老掉牙了,没人看。我给你介绍一个摄影作品展,展出的是我们摄影家协会夏会长近年的新作,光线、色调、布局、立意,堪称国际一流水平,观者如潮,一票难求,举办地点在本市文化宫,你不去看看?”

“两个我都去,麻烦您,吴智摄影作品展的举办地点在哪儿?”

“城西,棉纺厂旧仓库。”吧嗒,电话挂了。

警车在超市前接上小袁,鸣着警笛,驶向那几座待拆的旧仓库。

一座仓库门口,竖着一块黑白两色木牌,上书“黑白时光——吴智摄影作品展”。不见人流,应当说没有一个人。走进仓库,未经清理的破败墙面上,挂着一幅幅不同尺寸的黑白照片。每幅作品构图奇特,光线运用极为讲究,并不给人颓废的感觉,在鲜明的色差对比中蕴含着积极向上的勃勃生机。

黑白远比色彩的表现力更为丰富。

门口摆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有本来宾签到簿,无人签名。

一只小麻雀飞进来,在地面上来回踱步,找寻吃食。它跳到签到簿上,啄了几下,留下爪子印,飞走了。

四面是墙,吴智不在这儿。

毕队长背着手,欣赏一幅照片:标号7,无题,一尊不知名的神像面部金粉大片剥落,露出灰黑色的泥胎与朽烂的木支架。

仓库静悄悄的,小袁听到易拉罐滚动的声响,很微弱,像是从墙里传出来的。她看到一小块墙面的白色与别处不同,这是一扇木门,因为门上刷的也是大白粉,不细心看发现不了。小袁推开木门,门后有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小屋。

咣啷啷,又是一只易拉罐落地的声响。

小袁走进小屋,眼前情景使她挪开放在腰间佩枪上的手。

吴智拿着永不离手的大烟斗,斜靠卷起的被褥,坐在砖头垫起的木板上。他处于半醉状态,身边放着啃了几口的熏鸡,捏瘪的易拉罐集中扔到墙角的垃圾袋旁。他说:“欢迎,热烈欢迎,你们是光临敝人摄影作品展的第一人,第二人。”他对小袁身后的毕队长说:“请两位警官在签到簿上留下大名。”

毕队长说:“你的照片拍得不错。”

吴智说:“承蒙过奖。”

毕队长真诚地说:“你的作品我都看了,特别是标号7无题那幅照片,有点意思,耐人寻味。”

吴智感慨地说:“那是我最得意的一幅作品,没想到,一个来抓我的警察是我的知音。这年头,懂高雅艺术的人少之又少,知音难求,有你一个,足矣。”

小袁问:“你知道警察要抓你,你没跑?”

吴智回答:“我想跑,跑到高山之巅,为世人不理解我的艺术大哭三天,然后……”

“然后呢?”小袁以为他要从山顶纵身跃下。

吴智说道:“然后,然后我回到俗世,继续拍片,我不会自杀,要珍惜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