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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煮店内,老二关昌、三弟张义扶起大哥刘有德,拖着他坐到椅子上,给他顺气,往他嘴里灌了一口白酒。

大哥刘有德醒了。

三弟张义说:“大哥,别怕,那俩人走了。”

一听那俩人走了,大哥刘有德睁开眼:“谁怕了?我怕过谁,我谁也不怕。那俩人真的走了?”

“走一会儿了,走远了。”老二关昌说。

吴义要的两盘肠子、肺头没动几筷子,白酒还剩一大半。大哥刘有德让两个义弟将它们全端过来,三人接着吃喝。大哥刘有德说:“咱们桃园三结义的名号在江湖上叫响了。你们知道那俩人干吗来的?我告诉你们吧,那俩人听说了咱们桃园三结义的名号,专门找到这儿,就是为了跟咱们结识,日后相互照应。”

“是吗?”

“把‘吗’字去了。”

大哥刘有德用筷子指点两个义弟,说:“跟着大哥好好混,大哥亏待不了你们。”他去夹肥肠,盘子已被两个义弟吃空了。

老二关昌说:“大哥,你手指头流血哪。”

三弟张义说:“大哥,我这有片创可贴。”

创可贴裹上,止不住血。大哥刘有德的身子又软了,他说:“快去医院,挂急诊,缝针。”

一家私人开的小诊所里,大哥刘有德不住叫唤,喊痛。穿白大褂的冒牌医生说:“忍着点,打过麻药了,一会儿就好。”两个义弟在外面等,三弟张义手里提着那只红油漆桶,不知干什么用的。

出了小诊所,老二关昌问:“今晚那活儿还干吗?”

大哥刘有德说:“干!”

凌晨两点。街上没什么人,哥仨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大哥刘有德训话:“这次,咱们得把活儿干漂亮了,雇咱们的人才能给剩下的一半钱。”

老二关昌说:“大哥,有你带着干,没问题。”

三弟张义说:“大哥,放心吧,咱们兄弟三人干这种活儿不是头一回了。大哥,人家给了多少钱?大哥,你别多心,我就是问问。”

大哥刘有德掏出一沓钱说:“全在这儿,够咱们吃喝半个月的。”

三弟张义说:“大哥,就这么点钱,你可不能私吞。”

大哥刘有德踹他一脚:“大哥是那种人吗,二弟,你信不信大哥?”

老二关昌说:“信!嘿嘿,大哥,人家给钱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好像比你手里的这沓钱厚。”

“废话,今天吃、喝、住,还有刚才交医疗费,不花钱?”

大哥刘有德觉得两个磕头结拜的兄弟不够义气,不信他这个大哥,他感到寒心。他虽然私存了几百块钱,那是为了应付急需。再说,他是大哥,又是他接的这单活儿,按规矩多分点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霓虹灯下,“疯狂老鼠”的客人不见减少,不断还有新来的。路边停满各种型号、颜色的好车。

三弟张义来回找了两遍,没找到要找的那辆车。

大哥刘有德靠在“疯狂老鼠”的侧门旁,远远看着。他对老二关昌说:“你去,帮着一块找,快去呀。”老二关昌扒着玻璃往里看,眼珠子不会转了。隔着一面透明的大玻璃,他在外面风吹背后寒,愁眉苦脸;里面,旋转的彩灯下,那些男男女女热得脱下外衣,不知疲倦地跳舞,不知醉意地喝酒,个个笑容满面,**乱射。都是人,差距为何如此之大?老二关昌说:“大哥,哪天你也带兄弟们进去玩一晚上。”大哥刘有德说:“咱们桃园结义三兄弟是响当当的江湖好汉,侠义之士,不去这种下流场所。赶紧的,快去,找到那辆车。”

老二关昌、三弟张义在车旁走来走去,引起保安警惕。

那辆车找到了,是吴美的大切诺基越野车,停在距“疯狂老鼠”较远的地方。

“车牌对上了?”大哥刘有德问。

“没错,错不了。”两位义弟回答。

大哥刘有德打开桶盖,说:“这桶红油漆一滴不剩,全泼到车上,就算完活儿,你俩谁来?”老二关昌、三弟张义都不动手。老二关昌说:“大哥,我这心咚咚的,左眼皮不住地跳,左眼跳灾,怕要出事,咱们还是别干了。”

大哥刘有德说:“钱收了,花了,不干行吗?”

老二关昌说:“你是弟,你来。”三弟张义说:“你是哥,你来。”两人推来让去。大哥刘有德说:“你俩一人泼半桶,有罪一起担。老二,你先来。”

老二关昌提起红油漆桶,一咬后槽牙,要往大切诺基越野车上泼了。

“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两名保安跑过来。三个人鬼头鬼脑的,早被保安盯上了。

老二关昌撒腿就逃,逃了几步,才想起扔掉沉重的红油漆桶。桃园三结义各朝一个方向逃跑,全部顾不上结拜时立下的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大哥刘有德舍命狂奔,摆脱保安的追逐,钻进一处街心花园。他趴在雪地上,捂着嘴喘气,花园外面手电筒光四下闪动。一束光从他身上滑过,他把脸埋入雪中,屏住呼吸。

人声远去。

大哥刘有德爬起来,徒步回到小旅馆。

门口,他遇到丁苦菊与老头儿。老头儿帽檐压住眉毛,竖起的衣领挡住大半张脸,眼睛不看他。他觉得老头儿不像好人。

两厢车被人开走,驶向城外。

大哥刘有德取回租房押金与行李,他要去火车站,回老家躲几天。他走出小旅馆,一只脚刚迈下台阶,就被一束强光打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