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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具有!”白纸黑字,鉴定结论上的这三个字分外醒目。

毕队长问:“这个鉴定是你做的?”

贾医师答:“是我做的。”

“做鉴定的检材呢?”毕队长又问。做亲子鉴定需要提供被鉴定人双方的毛发、唾液等含有DNA的检材,这是常识。

“按吴董事长的要求,没有保存。这份鉴定报告的底本也应当销毁,是我私自留存的,所以我没对两位警官说实话。”贾医师出的汗湿透了他里面穿的毛衣毛裤。

“为什么没销毁?”

“我担心哪天出了事,解释不清,惹来麻烦。”

“你担心出什么事?”

“我……我只是担心,我这人胆子小,怕事,也没什么事,不会有事。”

贾医师语无伦次,怕得发抖,他怕什么?

贾医师送走两位警官,他来到院里一处堆放杂物的小角落,给一个人打电话:“……出事了,两个警察找到我这儿来了,市刑警队的,一男一女,调查吴董事长亲子鉴定那事儿,我该怎么办?喂,喂……”那头电话挂断了。

贾医师六神无主,他一辈子谨小慎微,没做过出圈的事。

警车上,小袁说:“孟艳身边有第三个男人?”

毕队长解开警服的领扣,用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扇风,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太高了。

如果真是这样,孟艳的嫌疑再次突显,不排除她与那位没有露过面的“第三个男人”共同作案,实施了尚未查明的某种行为,造成吴董事长的失踪。存在这种可能性吗?几天来,刑警们对孟艳的工作、生活与人际关系进行了全面调查,除了吴钢与吴董事长,没有发现她与其他男人有稍微密切的联系,这点应当归功于吴董事长无微不至的严密防范。

毕队长想起,他忽略了一件事,没有过问那辆两厢车查得怎样了。孟艳初到吴氏集团时使用那辆车,只有她有钥匙,且长期闲置在停车场。吴董事长失踪案发后,那辆车被发现停在温泉山庄回城山路出口以北两公里的一处果园旁,车门没锁,车钥匙留在车上。昨天上午第一次传唤孟艳时,她坚决否认是她将两厢车开到那里的。

“第三个男人”用过两厢车?他用车为了作案需要?他为什么将车遗弃在那儿?

两厢车内,除了孟艳与吴钢的,没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纹、毛发等生物痕迹。

“第三个男人”像个无形质的影子,真的存在?

信儿的生父到底是谁?

毕队长给负责调查这辆两厢车的刑警打去电话,回复是正在调看沿途录像,毕队长命令加快进度,一有结果立即汇报。

小袁说:“我觉得贾医师有问题。”

毕队长问:“什么问题?”

“他的眼睛不敢看人。”

“嗯,还有呢?”

“我觉得这份亲子鉴定报告也有问题,我相信孟艳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

“小丫头,还有什么想法全说出来。”

小袁说:“我在警校时,老师讲过这样一个案例,在一次体育比赛后的兴奋剂检测中,有人偷换送检的尿液,以致服用兴奋剂的运动员蒙混过关。老师用这个案例告诫我们,鉴定是人做的,所以鉴定就有可能被人做手脚。”

毕队长略一思索,说:“再次传唤孟艳。”

因为孟艳身体不适,出于人文关怀,传唤地点改在她家的客厅。

大沙发上,孟艳围着一条厚毛毯,仅隔一天不见,她瘦了,皮肤暗黄,眉间掩不住一抹忧伤,与原先那个光彩照人的吴氏集团业务副总经理孟艳相比,判若两人。吴钢陪坐在她的身边。

小袁做记录。

毕队长尽量放缓语气问:“孟女士,发烧了?”

吴钢代妻子回话:“高烧,三十八度九。”

“怎么搞的,你这个做丈夫的一点不懂关心老婆。”毕队长批评道。

“我没照顾好,让她受凉了。”吴钢没说今早接到快递邮件后,孟艳赤足跑到楼上天台,在寒风中站了很久。

“信儿呢?”

“在他的屋里玩游戏,不会影响咱们谈话,他很懂事。”

毕队长说正事了:“告诉两位一个好消息,吴氏集团数据中心升级改造工程虚报造价五百万一事已经查清,合同上吴董事长的签字不是伪造。”

孟艳轻轻点头说:“谢谢。”

毕队长又说:“我们还查清,吴董事长提走了那五百万现金。”

吴钢马上追问:“对诬告的人怎么处理?”

毕队长暂不回答这个问题。为了给孟艳一个“主动”的机会,他问:“孟女士,那五百万的下落,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吗?”

小袁以为,孟艳会推脱说她不知道。

在毕队长犀利的目光下,孟艳说:“我知道那笔钱在哪儿。”

“在哪儿?”

“在这间客厅里。”

客厅一角,立着一个金属拉杆箱。

孟艳对吴钢说:“你把那只箱子拉过来打开。”

吴钢对妻子言听计从,起身拉过箱子,麻利地打开。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捆捆百元新钞,五百万现钞散发着特有的油墨味儿。爱钱的人说这种味儿很香。

毕队长问:“怎么会在你这儿?”

孟艳说:“吴董事长放在我这儿的,让我替他保管。”

毕队长委婉地问:“这么大一笔现金,吴董事长放心地交给你,你跟吴董事长不只是一般工作关系吧?”

孟艳保持镇定:“毕警官,请有话直说。”

毕队长说出一组数字:“408。”

听到丽水家园26号楼的房号,孟艳眼里的光暗下去,变成两只黑洞,她喃喃地说:“你们还是都知道了。”

毕队长问:“吴董事长失踪两天,你为什么还去408?”

孟艳软弱地说:“告别。”

毕队长以为她的意思是与“过去”告别,没有追问下去。他错过一次提早破案的机会。

小袁插话,问:“昨晚你在河滩上烧的什么东西?”

“过去,我的过去。”孟艳说。

小袁想起,在拉面馆,毕队长曾说过,孟艳一把火烧的不是本案物证,烧掉的是她的过去,一段不愿为人知的过去。

毕队长问:“吴董事长说没说过,这五百万他要拿来干什么用?”

孟艳短暂停顿一下:“没说。”

毕队长听出来,她有所隐瞒。孟艳可以痛快地交出五百万现金,为什么回避交代这笔钱的用途?传唤进行到最难的阶段。难在难以出口,毕队长考虑如何提出谁是信儿的生身之父这个问题,同时尽可能减少对吴钢与孟艳的伤害。他说出两句毫不相干的话:“吴先生,我们查到你十八岁时病历。信儿很可爱。”

吴钢听懂了,他惨然一笑,说:“毕警官,谢谢你照顾到我的自尊,不必往下说了。信儿的生父是吴董事长。”

客厅里的空气为之一窒。

吴钢说:“我有个请求,为了信儿,请保守这个秘密。”

毕队长说:“我以头上的警徽保证。”

小袁说:“我也是。”

小袁眼眶发潮,她对吴钢产生深切的同情,而对那位吴董事长增添了几分厌恶。

毕队长把亲子鉴定报告放到茶几上,看着孟艳。

“这是假的!”孟艳说,不等毕队长发问。

“你怎么证明它是假的?”毕队长问。

“除了吴董事长,我没碰过别的男人,我起誓。”孟艳小声说,她不去看吴钢。

“因为这份报告,你与吴董事长有过一次争吵,吵得很凶?”

“嗯。他说我有外遇,这些年一直在欺骗他,后来,他冷静下来,同意重做鉴定。”

“去的哪家机构,或者医院?”

“他没说。在他失踪之前,他带信儿到医院采的血样,他带走了。”

“新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孟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信儿的生父是不是吴董事长?在没有确切的鉴定结论出来之前,对于孟艳与吴钢的一面之词,毕队长目前不能断定真假。毕队长的手机铃响,负责调查两厢车的刑警向他汇报:通过调看沿途录像,查找了十几个小时,总算在画面中看到一个人开着两厢车在街上跑,时间是吴董事长失踪当天上午九点。由于风雪太大,画面不清。

毕队长说:“直接说结果,开车人是谁?”

“开车人的身份……无法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