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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婚宴散了,大堂空了。

王朝酒店服务员收拾着一张张圆桌上的残酒剩菜与满地狼藉,喝醉的客人摔碎不少杯子。

甄帅不辞而别,去了机场。

一对新人被喜车送回新家。这是一套两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装饰一新,与吴仁、赵慧的住房规格相同。产权人落在吴董事长名下,他说了,将来过户给他的养孙。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房门关上,只剩吴钢与孟艳。孟艳脱下大红唐装,扔到地板上,吴钢默默地拾起叠好。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

白天参加婚宴的宾客中有人想,今夜,这对新人的洞房里必定春光无限,吴钢这小子哪世修来的福分?

主卧室,大红的双人被上绣着龙凤。孟艳洗过澡,换上睡袍。她在浴缸里放满热水,伸进一个手指试试温度。她对吴钢说:“你去洗洗吧。”

吴钢答应了一声,没动。

孟艳说:“我累了。”

吴钢说:“要不你先睡,我不困,再坐会儿。”

孟艳说:“洗澡水给你放好了。”

吴钢不好再拖延,他走进卫生间,关上磨砂玻璃门。他洗了很长时间。当他出来时,还穿着婚礼上的那身新郎套装。

孟艳说:“衣服脱了,内衣放洗衣机里。”

吴钢手放到衣扣上,一粒一粒慢慢解开。

孟艳用疲倦的声音说:“不管怎样,你我都是夫妻了,我会尽一个妻子的义务。”她又说:“你的动作轻点。”她钻进被子,仰面躺下,闭上眼睛。

吴钢没脱衣服,躺到孟艳身边,不碰她。

几分钟后,孟艳身体微颤,像在低泣。

吴钢急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你讨厌我,看不起我。”孟艳以为,吴钢知道了她与吴董事长的那种关系。

“不,不是。”

“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吴钢翻身起来,重又系上衣扣说,“我有话对你讲。”

“不能明天再说?”

“不能!”

洞房花烛之夜,没人知道他对孟艳说了些什么。

第二天,孟艳没歇婚假,照常到吴氏集团上班。她的脸上多抹了些粉底,仍掩不住眼睛周围的黑圈。平日相处较好的女同事逗她:“新娘子,昨夜辛苦了,新郎更辛苦,他行不行呀?”

女同事们唧唧嘎嘎的笑声中,孟艳也笑了一下。

孟艳被召到吴氏集团大厦最高一层的大内。

那天,摆在吴董事长办公室里的一只花瓶摔坏了,不是摔成几瓣,而是摔得粉碎。据说,那只花瓶是吴董事长的心爱之物,价值不菲,是他在海外一场拍卖会上竞拍得来的真正的古董。吴董事长在研究古玩玉器方面很有心得,被公认是个行家,他自谦只是业余爱好。

花瓶无法修复。吴董事长非但不生气,反而高高兴兴地代他的养子吴钢向吴氏集团的每位员工发了喜糖。

婚后,孟艳即告怀孕。过了八个月,她生了。

吴钢接到护士通知,匆匆赶到市立医院产科病房。在病房门口,他看到吴董事长怀抱襁褓中的新生婴儿,眉开眼笑,满脸洋溢着慈爱之情,孟艳站在旁边。吴董事长说:“孩子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给他取名吴信,小名信儿,人要讲究诚信嘛。你们两个是信儿的父母,没有不同意见吧?”

吴董事长将一只刻有“富贵平安”字样的长命锁套在信儿的脖子上,锁是纯金的,对于一个纤弱的小生命,它太沉了。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最高配置的白色宝马轿车,它是孟艳新的座驾。

翌日,吴氏集团爆出特大新闻。吴董事长不召开董事会议,直接签发通告:同时聘任吴仁、孟艳为吴氏集团副总经理。

孟艳一跃而为主管业务的集团副总经理,排名甚至在吴仁之前。她的地位处于吴董事长一人之下,全体员工之上。对此,有人愤愤不平,满腹牢骚,私下乱发议论。这个人就是吴氏集团财务总监赵慧。

中午,食堂做了赵慧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她只吃了两口,扔下筷子,不吃了。她对女会计小孙说:“孟艳才来几天,爬到我们家吴仁上面去了,我们家吴仁哪点不如她,凭什么排名在她的后头?”

孙会计应付地说:“是啊,是啊。”

“孟艳那只骚狐狸精,结婚才八个月,孩子生下来了,不定是跟谁的野种。吴钢是老实人,不会婚前干那事。”

“慧姐,不敢乱讲。”

“我没乱讲。我听医院的大夫说,那个叫信儿的小崽子生下来只有五斤二两,先天不足,长不大,活不长。”赵慧恶言诅咒。她至今下不出一只好蛋,所以见不得别人家生儿育女。

赵慧的话传到吴董事长的耳朵里,他大发雷霆之怒。

他叫来大儿媳赵慧,以公公和董事长的双重身份,将她骂了整一个小时。骂完还不解气,又将赵慧降为财务副总监,扣发半年奖金,全集团通报批评。赵慧挨了骂,有气没处撒,她认定是孙会计背后搞鬼。当初,她与孙会计争夺过吴仁,她胜出了,做了吴家的长媳,孙会计一定记恨在心,趁机向吴董事长打小报告,以此报复她。她把怒气转移到孙会计身上。回到家,她向丈夫诉苦,吴仁让她嘴上安把锁,再没半句安慰的话。赵慧顾影自怜,感叹世上除了她,没有好人。

经过这场风波,关于孟艳与信儿的闲话销声匿迹。

吴钢与孟艳过起在外人看来正常的夫妻生活,他在信儿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

每当半夜,吴钢躺在他的小屋里,常常看着天花板,看到天明……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甄帅发来一份新的电子邮件: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坐最近一次航班回国。

吴钢感到身体受伤的部位一阵剧痛,他的心更痛。

他想请甄帅再等一等,不要这么急,也许会找到更好的办法,能够使他不与孟艳和信儿分离。他想了又想,回复说:来吧,越快越好。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