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两辆厢式货车开到26号楼前，刹住，车上呼啦啦跳下一帮壮工。
吴钢钻出驾驶室，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几岁黑瘦脸的女人，她是收旧家具的。吴钢领着这些人上楼，打开408房门。黑瘦脸女人看到满屋子精美家具、纯毛地毯与摆设等，眼睛都直了，半天合不拢嘴，哈喇子流了一地。她把一千块钱硬塞到吴钢口袋里：“说好了的，一千块钱我全收，不许反悔。”
吴钢说：“一件不剩，快点搬吧。”
“这些东西是你的吗？”黑瘦脸女人不放心了，她该不会是在替贼搬家吧？
“搬不搬，不搬走人。”吴钢向外轰她。
“不行，你得让我看看你的证件。”
“没带。”
“我叫警察了。”黑瘦脸女人警惕性蛮高。
吴钢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我跟你实说了吧，这屋里死过人，不是好死的。”
“凶宅？”
“对，是凶宅，所以我想把东西全部清理掉，房子也卖了，这屋我不敢再住了。”
听完吴钢的话，黑瘦脸女人有几分信了。眼前这些家具、摆设值个十来万吧，只花一千块钱买到手，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钱迷人眼，黑瘦脸女人想起一句话：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
壮工中一个大胖子喊：“搬不搬，不搬也得给工钱，我们不能白跑一趟。”
“搬，搬。”黑瘦脸女人一咬牙，决定赌一把，财向险中求嘛。她指挥壮工们一件件往外搬运，嘴里不停地叮嘱：“轻着点儿，碰坏了你们赔得起吗。兄弟们，手脚都利索点儿。干完活，大姐请你们吃烙饼卷猪头肉，二锅头管够，今儿我豁出去了。”
大胖子要抬那只大金属拉杆箱。吴钢拦住：“这个别动。”
黑瘦脸女人问：“兄弟，这里面装的什么？”
吴钢说：“死人，想看看吗？”
黑瘦脸女人走到一边去了。
毕队长与小袁在哪儿呢？两位警官站在五层楼道里，探头往下看。
不到半小时，408屋内搬运一空。
厢式货车旁，不知哪位壮工不小心，没拿住，爱神石膏像摔到地上，碎了，身首分家。黑瘦脸女人随手把碎成几块的石膏像扔进车厢，她并不心痛，这种泥捏的洋玩意儿不值钱，没人要。
两辆厢式货车装得满满的，车尾排气管冒着黑烟开出小区。
小区西门的门卫室里，无人值守，可能喝酒还没回来。
再过一会儿，吴钢推着大金属拉杆箱走出房门，他回身进去，又拿出两只大包袱。他费力地把大金属拉杆箱一级级挪下楼梯。
楼门口，吴钢左右看看，他背着包袱，推起大金属拉杆箱，向小区西门走去。
路灯下，他闷头急走。
毕队长与小袁急步下楼。打开408房门，眼前景象使两位警官倒吸一口凉气。屋内，搬得干干净净，一张纸片也没留下。地上，有一个搬运壮工扔掉的烟头，没踩灭，冒出最后一缕青烟，消散。
小袁说：“孟艳做事真绝。”
小区西门外，一辆中型面包车停在路边，车窗上贴着防护膜。车内，座椅被拆除了，地板上，躺着那个大金属拉杆箱与两只大包袱。孟艳坐在副驾驶座位，大披肩连脸一起围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吴钢问她：“走吗？”
孟艳没说话。
吴钢不再问，他发动车，向城外开去。
警车远远跟在后面。
小袁打着手机。她向毕队长汇报：“查出来了，这辆中型面包车属于吴钢的成钢公司，平时送货用的。”
中型面包车开进一个加油站。
吴钢下车，到车后打开油箱盖，插入油枪，直至加满。收费窗口，他交的现金，没用加油卡。
他买了一只空油桶，五升的。
中型面包车开得不快。来到卖建材的小店，吴钢再次下车，买了一节软管。
中型面包车开上一条向西的郊区公路，车速猛地提升到时速八十公里以上，而且越开越快。吴钢没有打开车大灯，连绵起伏的西山山影出现在夜幕上。
警车在后，因为离得远，前面中型面包车的红色尾灯若隐若现。
小袁问：“这俩人去哪儿，想干什么？”
毕队长说：“油箱加满汽油，空油桶，一节软管，三样东西联系起来，你还想不明白？”
“开车跑长途，连夜逃往外地。”
“孟艳为什么要逃？”
“做贼心虚呗，应该与吴董事长失踪有关，目前她的嫌疑最大。”
“我要是警校老师，给你的评分是不及格。”
前方的红色尾灯闪了两下，不见了。
警车追上来。这里有一条岔路，中型面包车在这儿消失的。警车开过路口，停在一根坏了的路灯杆后。天黑，不仔细看，看不到警车。
星月无光。毕队长与小袁走在岔路上。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分钟，冰河到了。
毕队长一拉小袁，两人蹲下。光秃秃的河滩上，停着中型面包车。孟艳站在车旁。吴钢从车里搬出两只大包袱打开，扔在地上，黑乎乎的像是一大摊衣物。吴钢把软管插入油箱，用嘴一吸，汽油通过软管注入空油桶。
吴钢将桶中汽油浇到那摊衣物上，用打火机点燃一根枯树枝，顺风扔过去。
烈焰腾空而起，黑烟滚滚。橘红色的火苗恣意翻卷，无情地吞噬着它所遇到的一切东西，一片片飞灰随风而去。火光照亮冰雪覆盖的河滩，照亮中型面包车与吴钢，照亮孟艳。
孟艳站的地方离火很近。她解开大披肩，任由夜风吹乱长发，瞳仁中反射出一条条狂舞的火蛇。她如释重负，神色轻松，甚至还有一点欣慰。
大火过后，除了几点火星，只剩一地灰烬。
中型面包车开走。
河滩上，一切重归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