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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场附近的黑暗角落里,一男一女在悄声说话。

女人问:“多少钱买的?”

男人竖起两根手指:“这个数。”

“货色不错,便宜。”

“等哥发了这笔财,请你吃饺子。”

两人说的“货”是指男人怀里抱着的昏迷不醒的男孩子。

“哪儿买的?”

“大桥底下。”

“这孩子细皮嫩肉,穿得也讲究,像是富贵人家的,被人偷出来的吧?”

“卖孩子的那人长相特凶,穿一件黑色连帽外套,他不像是为了钱。”

“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别忘了你妹子。”

“忘了谁,哥哥也忘不了你呀。”

男人贩子从包袱里取出一身大红花布棉袄棉裤与红绒球毛线小帽,在女人贩子的帮助下,给男孩穿戴上,把他打扮成一个乡下小女孩。

男人贩子朝一辆货车走过去,跟司机搭话:“师傅,您这车去哪儿?”

货车司机说:“南河市。”

“搭个车,捎我一段?”

“掏钱。”

男人贩子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币。货车司机说:“太少,不拉。”男人贩子可怜巴巴又掏出一张。货车司机抢过钱,说声:“上车吧。”男人贩子往驾驶室里爬。货车司机拦住,一指后车厢:“那儿。”

男人贩子说:“我抱着我闺女哪,孩子小,生着病,数九寒冬的,别再冻着她。”

货车司机不为所动,手心朝上说:“加钱。”

男人贩子舍不得钱,他怀抱孩子踩着车轱辘,爬进后车厢,问:“师傅,车几点开?”

货车司机说:“这就走。”

后车厢里装着钢筋,上面蒙着一大块苫布。男人贩子用苫布一角盖住身体,只露出脑袋,觉得暖和一些。他怀里的男孩子手脚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货场上来了两名夜查的警察,一个问:“出车?”

货车司机说:“哎,跑长途。”

“车上拉的什么?”

“钢筋,没超重。”

“看没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

“男孩?没看见。”

那名警察掀起苫布一角,下面露出一根根钢筋。他用手电照照后车厢,光柱滑过苫布。男人贩子的脑袋缩进苫布,没被照到。警察查别的车去了。等警察走远,货车司机说:“出来。”男人贩子问:“师傅,什么事?”

货车司机说:“加钱。”

“给您两张了。”

“少废话,加钱。不加滚下来,不拉。”

男人贩子说:“师傅,我真没钱了。”

货车司机质问:“你是拐卖人口的吧?”

男人贩子叫屈:“您冤枉我了,我是良民,警察找的是男孩,这是我闺女。”

货车司机说:“我把警察叫来,你跟他们解释。”

“我加钱。”男人贩子说着左掏右掏,掏出两张更破的纸币说,“我身上的钱全在这儿了,还剩俩零镚儿,不信,您搜搜我。”

货车司机见榨不出油了,骂了声“穷鬼”,进了驾驶室,发动货车,从两名警察身边开过。

后车厢里,男人贩子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前面就要出城了。借着闪过的路灯,男人贩子看看怀里的男孩,这孩子眉清目秀,是上等货,定能卖出好价钱。男人贩子心里那叫一个美,他哼起老家的小曲。

货车减速,驶到路边停下。

这里是出城的必经之路,设了一道盘查的路卡,严格检查每一台过往车辆。

男人贩子故伎重施,整个人钻进苫布。

小袁走过来,吴钢跟着她。驾驶室里只有货车司机一人,他交验驾驶证,说:“车上拉的钢筋,没拉人。”

小袁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查的不是货,是人?”

货车司机暗骂自己长了一张多余的臭嘴。

小袁一扶槽帮,从车后跳进车厢,她掀起下半截苫布,确实是满满的钢筋。她由后向前,走到靠近车头的地方,只差一寸,就要踩到苫布下的男人贩子。男人贩子心里乞求各路神灵保佑他过关。他怀里的孩子醒了,动了动。

小袁伸手抓住上半截苫布,正要往起掀。

另一辆被检查的面包车那儿传来争吵声,司机拒绝打开车门,意图闯卡。

小袁跳下货车,一个箭步,冲到面包车左侧车门前,拔下车钥匙。车门打开,车里装着二十几大箱违禁私运的烟花爆竹。

货车被放行了。就在货车从小袁身边开过的一刹那,她耳尖,仿佛听到后车厢里有一声极其细微的童音。男孩醒来,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爸爸”,男人贩子忙捂住他的嘴。

小袁命令道:“停车!”

货车司机似乎没听见,不停车反而加快速度向前开。

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飞速追上来,横在货车前面。

小袁再次跳上货车后车厢,一把掀开全部苫布,手电筒光柱直射到男人贩子的脸上。男人贩子慌慌张张地说:“我不是坏人,我搭车回家,这是我闺女。”

货车司机辩白说:“我不知道车上有人。”

男人贩子怀里抱着的确实是一个乡下装束的“小女孩”。手电筒光柱从小女孩沾满灰土的面部一点点往下移,移到脚上,小女孩光着一只脚,另一脚穿着与信儿遗落在衣柜里的一样的小皮鞋。

小袁喝令:“放下孩子!”

男人贩子见事情败露,抱着信儿跳车而逃。

吴钢紧追不舍。男人贩子狗急跳墙,亮出一把一尺多长的杀猪刀威胁说:“你还追,捅死你!”

吴钢不惧,扑了上去。男人贩子手中杀猪刀往前一送,吴钢感到肋下一凉,他忍住剧痛去抢信儿。男人贩子慌了,将信儿扔在地上,扭身鼠窜。吴钢抱住信儿,坐在马路上,鲜血从刀口喷涌而出。信儿依偎在他的怀里,叫着“爸爸”。

小袁紧追不舍,男人贩子回头一刀砍过来,小袁闪身躲过,用手电筒猛砸人贩那只持刀的手腕,骨头碎裂的声音中,响起男人贩子的哀号。

男人贩子拼命逃窜,一辆飞驶而过的重型卡车将他撞飞,又从他的腹部碾压过去。

小袁跑过去,手里拿着一张吴义的照片,问:“孩子是不是这个人给你的?”

男人贩子嘴里涌出血沫,喉咙里咕咕地响,说不出话来。他挣扎着双腿一蹬,随后全身松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