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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霏霏。湿滑的城市道路上，老式大众轿车开到时速超过一百 二十公里。
黑白时光影楼里，一盏白色灯光下，陶蜜儿一身白衣，黑眼圈，黑嘴唇，手持一朵黑玫瑰花，摆出各种濒死的姿势，配合吴智拍摄一组死亡题材的黑白照片，准备送往国外参展。
陶蜜儿说：“我饿了，出去吃点饭吧。”
吴智说：“不行。”
“又没钱了？”
“钱还有点，够吃两碗馄饨的，明天没钱了。”
“今天还没过完呢，走呗。”
“义叔让我在影楼等他，哪儿都不许去。”
“什么事？”
“义叔没说，他还让我剪掉长发，换上西服。我从小到大，没穿过西服，我也没有西装。”
陶蜜儿拿起一把剪子，咯咯笑着：“快剪，我想看看短发的你是什么样子。”
吴智说：“别闹，剪掉长发的我就不是我了。”
摄影间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谁捣乱？”吴智回头想骂，一看吴义的手还在开关上。陶蜜儿特怕这位叔叔，收起嬉笑，垂手站好。吴智十指作梳，理理长发，头摇一摇，意思明摆着，宁死不剪。
吴义想发脾气，可吴智不愿做的事，九头牛拉不动，吴义打不得骂不得，拿他也没办法。吴义把一套新买的西服与领带扔过来，砸在吴智的脸上。
吴智忙接住，苦着脸换衣，问道：“义叔，你带我去哪儿呀？”
陶蜜儿说：“是不是参加酒会，我也想去。”
吴义说：“换好衣服，我带你参加吴氏集团紧急会议。”
吴智问：“我去那儿干吗？”
吴义回答：“你以吴氏集团代理董事长的身份，去跟全体到会的经理见面。”
“我，代理董事长？”吴智以为义叔跟他开玩笑。
吴智换上闪亮的深灰条纹新西服，扎好鲜艳的桃红领带，配上一头蓬乱的披肩长发，显得不伦不类，有几分滑稽。
陶蜜儿说：“义叔，这身衣服不适合吴智。”
“凑合吧。吴智，今后你要重新做人。”吴义语重心长，但这话听着别扭。
吴智稀里糊涂地被拉上老式大众轿车。
吴氏集团大厦最高一层，集团员工称之为“大内”的大办公室里，吴智用手指轻推一下吴董事长专用的大皮圈椅，椅子岿然不动。吴义说：“坐吧。”吴智没坐，不是不敢坐，他自小讨厌这把椅子。
大写字台前，李健、邵杰、杨飞站成一排。
吴智与三人初次见面，是否应该过去握握手？他朝三人拘谨地笑笑。吴义收走了他的大烟斗，他空着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吴义说：“你在这份聘任书上签一下字。”
吴智问：“在哪儿？签什么？”
吴义说：“右下角，签你的名字。”
吴智签了，没看内容。
吴义说：“从即日起，这三个人是你新聘任的董事长特别助理，只听命于你，集团所有的事务都可以交由他们去处理。”
吴智问：“我干什么？”
吴义说：“你只需要坐在这把椅子上。”
多少人对这把椅子垂涎欲滴，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飞到吴智的屁股下面？看上去，它是真皮的，宽大舒适，好坐吗？
吴义说：“对这三个人你绝对可以放心使用。”
这是三位从经理队伍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中龙凤：李健、邵杰、杨飞。他们才干出众，还有一身傲骨，吴义凭借什么办法，有把握驾驭他们？
李健，硕士结业后进入吴氏集团，直接聘任为财务副总监。吴董事长看中他与几家大型金融机构的贷款负责人是校友，贷款完成后，他被闲置一边，相当于放入冰柜冷藏，干着一般小会计的工作。他多次打算调离，因为赵慧对他的评语一团糟糕，没有单位要他。他得罪赵慧的原因，仅仅是每天上班时，他没像其他会计那样说一声，赵总监早。吴董事长失踪后，赵慧要免除他副总监的职务，吴义不同意，为此跟赵慧拍了桌子。
邵杰，工商硕士，业务能力出类拔萃，少有的不受贿赂、不近酒色，令谈判对手无懈可击。他栽在女朋友手上。他的女朋友在另一家私企任职，受人利诱，偷着在他的银行卡里存进一笔钱。谈判时，那家私企老板拿出存钱凭证说他收受好处费，并以此要挟，逼他在合同上签字。女朋友不为他辩白，还承认确有其事，拖他下水。那些日子，他像丢了魂，一蹶不振。吴义经调查得知此事，没揭发他，没责备他，没处理他，只说了句：“那种女人不能娶回家做老婆，另找一个更好的。”
杨飞，也是硕士学历，他是个孝子，其父嗜赌成性，欠下赌债无数。他替父亲还了一笔又一笔，赌债不减反增，债主天天上门，泼屎尿，放哀乐，送花圈，搞得他焦头烂额。吴义知道后，那几个设赌局骗钱财的庄家中一个折胳膊，一个断腿，一个郊游时失足掉进粪坑险些淹死，从此，再没人拉杨飞的父亲赌钱。
三人真心感念吴义的好处。
更让三人看中的是，吴义承诺，为他们提供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舞台。
显然，吴义早已在苦心谋划，暗中培植亲信，网罗人才。
大会议室里，吴智在掌声中坐到董事长专用座椅上。
面对这么多生疏的面孔，他感觉浑身上下爬满虱子，哪儿都痒，还不能挠。有好事者请求新任代理董事长发表就职感言，他一个字说不出来。
李健解围说：“夜宵弄好了，请各位到餐厅入席。”
席间，在吴义带领下，吴智向各位经理敬酒，对不同的人，说着同样一句话：“请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吴义代他干杯。
夜深。席散。人去楼空。
老式大众轿车开回黑白时光影楼。吴义问：“叮嘱你的话记住了？”
吴智回答说：“明天八点半，准时到大厦上班。”
吴义说：“下车吧。”
一间小酒馆里，吴义要了半斤二锅头，倒了满满一大杯，今晚他没喝够。他靠着玻璃柜台，端起杯子，一滴不洒。他闻了闻白酒的香气，一口喝光。
他转动一下空杯子，给大厦保安队长打电话，命令：“明天，加派保安，守住旋转门，见到吴仁、赵慧，拦在大厦外面，送两人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