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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头打发走甄姐马上回到标兵的包厢里,还没等张嘴解释标兵朝他迎面就是一脚,把韩大头瑞得直咧嘴,哎哟一声蹲在了地上。标兵阴沉着脸问道:“这个女的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背着我下活儿了?”

韩大头连忙摇手:“没有,没有,我可不敢,就是以前去这娘们儿待的夜总会玩过,没想到在车上她认出我来了。”

标兵看着蹲在地上的韩大头,想发作但又忍了下来,他明白目前车上的环境, 自己还需要这个人通风报信。于是他换了种语气,但声音里还是透出一股凶狠:“大头,别和我说瞎话,我知道你的毛病。拿了人家的东西立马给我送回去,我瞧这娘们儿也是个走江湖的,她不会乱说,这事今天就算过去了。我再跟你说一遍,耽误了我跟老赶比画的事情,你可别怪我心狠手狠。”

韩大头没敢再说话,从地上爬起来赶忙跑出包厢,边揉着肚子边通过餐车走到硬座车厢前的洗手池,刚从夹缝里掏出手机,猛然抬头,发现老赶正倚在门边看着自己呢。

韩大头无奈地朝老赶来个笑脸,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笑比哭还难看呢。老赶盯着他的眼睛说话了:“韩大头,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咱哥儿俩一碰面你就给我下家伙。”

“大哥,你可别误会,”韩大头站起身来顺手把手机掖进裤袋里。“我也是受人之托,再说了兵哥也是想和你以武会友交个朋友。”

“别叫我大哥。有他妈的这么以武会友的吗,这叫牛不喝水强按头,没有你帮忙点炮我能再蹬这浑水吗。我已经收山了你知道吗?”老赶愤愤地说着。

韩大头连忙说:“大哥呀,你既然已经收山了,就把苏秦背剑的绝活告诉兵哥不就结了吗,何至于还冒这么大的风险上车比画呢?”

“你放屁!”老赶张嘴骂道,“这绝活是轻易能给外人的吗?难怪当年师傅没把这手活教给你,真要是传给你,你他妈的连祖宗都得当礼送了。”

老赶这番话说得韩大头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冲老赶说:“大哥,你不知道呀,我是真没辙才这样的,谁让我染上这股瘾了呢。”说着用手比画了下抽烟的姿势。

老赶彻底明白了,眼前的这个韩大头已经无可救药了,染上毒瘾的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敢出卖,别说他这个曾经的师兄了。韩大头见老赶不再说话,认为是自己的真诚感动了对方,又继续说道:“大哥,标兵可不是好惹的呀,我劝你别跟他硬碰,把苏秦背剑给他,让他放你小姨子两口一马,钱的事情好说。”

他不说这番话还好,话一出口反而将老赶的脾气挑起来了,老赶冲他说道:“我就不相信他标兵能翻天,今天我跟他比定了。”

韩大头苦着脸:“大哥,你拼不过他啊,你是不知道,去年他在火车上瞄准个肥羊,给人家饮料里下药,东西是得手了,可那肥羊落了个植物人,现在铁路公安还抓他呢。他手黑着呢。”

老赶朝韩大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因为他看见朱得海、窦智一行人走进了车厢,正在挨个查验着旅客的车票。韩大头也看见车厢里的情况,忙转身要走,刚要移动脚步被老赶一把抓住胳膊。

“你往哪儿去?”

“我得躲躲呀,警察来了。”

“你傻呀,这俩警察刚才从这儿过去,现在又和乘务员一起回来查车票,这摆明是轰人呢。你现在往回跑,好让人家注意你是吗?”

“那怎么办呀?”

“老实待着,继续抽烟跟我聊天,别看他们。”

“可我那俩兄弟,还有你小姨子两口子还在车厢里呢。”

“听天由命,出了事咱谁也跑不了,一勺烩吧。”

他们俩说话的当口,何丽、朱得海带着两个乘务员已经走到了那四个人的座位旁边。

在这节硬座车厢里转悠的冠军也看见了朱得海、何丽他们。他察觉到这次检查有些异常,所以没有轻举妄动,顺势坐在了靠走道的客椅上,他的斜对面正是甄姐和小文她们这帮人。

朱得海走到这几个人座位边上,直接冲他们发问,你们是一起的吗?这是盘问技巧,他是在看这四个人里面谁先回答,或是回答的人答案是否一致。没出他所料,靠近走道的男人抢先答话说,我们是一块儿的。朱得海把脸转向坐里面的女人接着又问:“你们去哪儿?”还是这个男人抢着说:“平海。”

朱得海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他刚要再发问,旁边突然传来了喊叫声。

两个男乘务员发现冠军这排座椅底下有个方形的提包,先询问冠军,冠军摇摇头,再询问他对面一个文弱的男青年时,这个男青年先摇头后又点头说包是自己的,这种反常的举动让乘务员认定包里有违禁物品,于是拎出来就要检查。就在他们将包从座椅底下拽出来的时候,这个男青年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嘈地从座位上跃起,一把将包夺回来,其迅猛程度把冠军也吓了一跳。

乘务员见这个男青年把包抢走,更坚定了判断,忙伸手过去抢夺。三个人你拉我拽地在冠军眼前抢过来抢过去,冠军刚要发作,没想到男青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把刀子,用劲向提包带子划去,提包带划断了,两个乘务员被闪了个趟起。可是男青年的刀子并没有停止滑动,而是直冲着冠军的脖子划了过去。锋利的刀子要划在冠军的脖子上,肯定是血花四溅。旁边的旅客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冠军没想到突然之间刀锋奔向自己,情急之中他本能地向后仰身,伸手使出个抓腕格挡的动作用力一震,刀子从男青年的手腕中被震飞,变了个方向,擦过小文耳畔的头发重重地钉在了椅背上,把小文吓得连声尖叫。

窦智看到情况后连忙边喊着住手,边拽开乘务员插到男青年和冠军中间,还没等他说话呢,男青年快速地打开提包从里面掏出个深颜色的玻璃瓶子,顺手把瓶塞拔掉,冲窦智叫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把这硫酸泼了!”

窦智听见后不由自主地退到小文的前身,用身体挡住了小文。冠军也想站起来抽身躲开,没想到男青年冲他喊道:“你也别动,都坐椅子上,谁动我就泼谁,泼完了我自己喝了它,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附近两排座椅的旅客都被眼前冒着淡淡气体的瓶子吓住了,谁也没敢挪动地方。

“你这孩子,你赶紧把瓶子放下!”朱得海顾不上再询问这三男一女,赶过来冲男青年说,“有话咱们好好说。”

“你别动!”男青年用瓶子指着朱得海叫道,看见朱得海没再朝前移动脚步,他嘴里喃喃地说,“我没惹你们,我就是想要我的包,你们非要跟我抢。”

朱得海忙朝他连连点头,用手指着两个乘务员,“没错,这包肯定是你的。他们俩不是抢你东西,是怕你弄丢了帮你照看一下。孩子,你先把这瓶子放下,我看着眼晕。”这时他已经看清楚了,这个男青年的岁数并不大,充其量也就是二十岁左右。

男青年把头摆了摆,一脸的不屑说:“你别打算骗我,这样的电影我看多了。你是想骗我把硫酸放下,然后上来抢我的包,你给我往后退!”说完晃晃手中的瓶子,里面的**差点流出瓶口。

朱得海赶忙向后退了一步说:“我退,我退,你可别伤着其他的人。有什么话跟我说,你可千万站住哄。”他是担心快速行进中的列车如果遇到弯道,这个男青年手中的瓶子会甩出**来。

男青年一手拿着包一手举着瓶子,冲朱得海说:“我现在就要下车,你去跟司机说,让他们停车!”

这句话差点没把朱得海气乐了,心里说,今天怎么碰上这么一个四六不懂的玩意儿。生气归生气,还是得压住火跟他周旋。朱得海把手里的“万里长城”插在裤子口袋里,摊开两手冲男青年道:“你这个孩子呀,是头一次坐火车吧?火车不是出租车招手就停呀,也不能看见你家烟筒就让你下车呀,它可是到站才能停的。孩子,你听我的话,把瓶子放下,有什么话跟我说,我保证他们不会抢你的包,行吗。”

“我才不信呢,他们能听你的话吗?”

“我保证他们能听,你不相信,这儿还有他们的领导呢。”说完话朱得海朝身后一指何丽。

何丽赶紧上前朝男青年点头,“小兄弟,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何丽,我向你保证;他们绝对不会抢你的提包。”

没想到男青年看见何丽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用瓶子指着何丽道:“你别过来。都是你们这些女人,都是你们害的我,偷我账号,骗我的钱……”边说手里边晃悠着瓶子。朱得海发现不好,忙向后拉开何丽挡在她的前面。

一直站在旁边紧张地护着旅客的窦智听见这句话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朝男青年喊道:“兄弟,你平时玩什么网游?”

男青年一愣,回过头来对窦智说:“魔兽。”

“这个我可熟,”窦智刚要上前一步,忽然觉得后面有人拽自己的衣服。回头看,是小文正紧张地向他示意呢,意思是说,别过去。他朝小文撇了撇嘴,回过头继续对男青年说,“我是资深战士,你平时练什么?”

男青年有些不相信,但还是回答道:“我也练战士。”

窦智推开小文的手继续说:“对,对,咱们男的都喜欢练战士。你是哪个公会的,服务器叫什么名字?没准儿我们还在网上PK过呢。”

男青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也玩魔兽?”

窦智脸上挂着不屑,脚下却往前挪动着步子,“我就知道你玩网游缺经验,你的游戏号让人家盗了吧,肯定是你的密码级别低,要不就是你没设密保卡。我玩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丢过号,一看你就是个菜鸟。”

男青年让窦智一通数落脸憋得通红,冲着窦智说:“你别看不起人,你怎么知道我密码级别低,我那是数字加字母的密码,要不是,要不是……反正我不是菜鸟。”

窦智朝男青年招招手:“我不说你是菜鸟,你也别说自己是玩家,你要是真厉害跟我走。”

男青年摇摇头:“我才不跟你走呢,你跟他们一样想骗我,我要下车。”

窦智用手指着男青年:“你就是个菜鸟。我是让你跟我实际上机看看,我带着笔记本电脑,还有无线上网卡呢。你用我的号操作一回,如果事实证明你不是菜鸟,我这个号送给你了。”

男青年疑惑地看着窦智,虽然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毕竟窦智的话对他**太大了。他想了想冲窦智说:“你不能要我的包,瓶子我也得拿着。”

窦智瞥了朱得海一眼,眼神里分明带着得意,然后赶紧对男青年点头道:“没问题,你手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愿意举着举多久都行,可是你别弄洒了,别把自己伤着。走吧,我在前面走,你跟着我。”

到这个时候朱得海算是全明白了。窦智是想把男青年引到人少的餐车或是软卧包房里再想办法下他的瓶子。想到这一层他连忙往后推何丽与乘务员,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这下好了,你们算是碰上知音了,窦智,你的笔记本电脑在餐车呢。”

窦智转过身朝朱得海笑笑:“我知道。”然后边用手比画着边不停地说,“各位旅客都往后靠,给我和我兄弟闪闪道,我们可要过去了。”说完话在前边开路,伸手做出引导的姿势带男青年朝餐车方向走过去。朱得海给何丽使个眼色也赶紧跟在男青年的后面向前走。虽然此刻他心悬在了嗓子眼上,可仍然没忘记观察着走道两边的旅客,两只手大幅度地摆动着,提示座位靠走道的旅客往后躲闪。

车厢里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画面,一前一后两个警察边走边高声提醒着旅客注意,中间夹着一个高举硫酸瓶子的菜鸟。他们就这样在众多旅客关注的眼神中走出车厢。当快走到连接处的时候,窦智回头对男青年说:“这地方晃悠不稳当,你把瓶子盖扣上,小心洒出来伤着你。”说完回过头来看看早已经躲在两边的老赶和韩大头,确定他们让开通道后,才到连接处打开了通向餐车的车门。男青年看看晃动着的车厢,觉得窦智的话很有道理,便将瓶盖扣在瓶子上。

餐车里周泉和鲁远航早就听了乘务员的汇报,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车上查缉网上逃犯的笔记本电脑摆好,把电池卸下来,把餐车人员全疏散走了。只留下嫌疑人陈军铐在桌子边上,静等着窦智把男青年引进餐车里呢。

朱得海跟着窦智和这个男青年走过车厢连接处的时候,不自觉地扫了一眼站在门边的韩大头和老赶,他眼神掠过韩大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是当他看到老赶的侧面时浑身紧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说不清是惊讶还是疑惑,是喜悦还是痛苦,总之这一刻,老民警朱得海的脑子走神了。他费力地在久已封存了的记忆里找寻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个人的脸我肯定见过,在什么地方呢?

窦智走进餐车对男青年一指放在餐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意思是说,我没骗你吧。然后很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男青年二话没说就坐在了靠窗边的座位上。窦智赶紧挨着他坐下来,到这时大家提着的一口气,才算喘出了半口。后面就看小窦智怎么把这男青年手里的瓶子下掉。

果然,男青年坐稳后一看电脑脸色又有点阴沉,冲窦智说:“你这是什么电脑呀,没外接也没电池,这怎么用呀?”

窦智冲朱得海一摆手说:“朱师傅,电池在电脑包里呢,麻烦你给拿过来。”

朱得海从周泉手里接过电池,递给窦智,顺势坐到了男青年的对面。窦智接过电池就安装,可怎么安就是装不上,气得他把电池往桌子上一扔,冲朱得海说:“都是你们平时瞎弄,你看看,电池装不上了吧。”

朱得海一脸的委屈:“你这孩子呀,我什么时候动过这玩意儿,我懂电脑吗?”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电池安不上了,我还怎么跟我兄弟切磋。”

两人互相埋怨着,就当身边的男青年不存在似的。

这时,男青年用胳膊碰了下窦智:“我装下试试。”

窦智看他一眼说:“我都装不上,你行吗?”

男青年小心地把瓶子放在桌子靠近窗边的位置上,拿起电池,斜着翘起电脑一下子就把电池装上了。

“没看出来,你还真行,你开机试试,看看有电吗?”窦智说完这句话朝朱得海使个眼色,朱得海双眼紧盯着男青年的双手,当他竖起电脑屏幕双手放在键盘上的时候,朱得海突然用力使劲按下屏幕。男青年的两只手完全被扣在电脑里抽不出来。旁边的窦智猛地站起来,动作如钓鱼起钩般准确和迅猛,伸手将瓶子抓了过来,转身递给早已在后排座位上等待的周泉,三人的配合行如流水一气呵成,瓶子到达周泉手里时,男青年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在远处旁观的鲁远航也不禁暗暗赞叹,这哥儿仁配合得真棒。窦智这小子是块材料。

周泉拿过瓶子先跑到餐车操作间里,过会儿出来对正在给男青年上课的朱得海和窦智说:“这小子没说瞎话,里面装的是真硫酸,幸亏没洒出来伤着谁。”

窦智听完转脸冲男青年喊:“你小子来真的呀?你想害死我们啊,我……”说着把手举起来要打。

朱得海连忙伸手拦阻:“小窦,小窦,事情都过去了,别生气了,让何丽车长开个包房,你去和你兄弟好好聊聊……聊聊你们那个,那个磨房的事。”他把魔兽说成磨房了。说完忙向窦智示意,窦智一撇嘴没反驳朱得海,他知道这是让他对男青年进行询问,调查事情的经过。

看着窦智、何丽带着男青年走出餐车,周泉先是对餐车两边的乘务员挥了挥手,意思是不用再封闭车门了。然后和鲁远航、朱得海不约而同地坐在一块儿,拿出烟,相互点燃抽了起来。刚抽两口,周泉像想起什么似的抄起笔记本电脑来回检查着。看了会儿,把电脑朝朱得海面前一推说:“老朱,你手劲够大的,这屏幕算是毁你手里了。”

朱得海静静地抽着烟没搭理他。鲁远航挪过电脑看了看说:“我看没什么大事,换个屏就行了。老朱,你想什么呢?”

朱得海把口袋里的“万里长城”掏出来放在桌上,慢慢地吐出口烟,还是没言声。周泉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老朱呀,你该不会是受刺激了,想起什么吉样号码了吧?硫酸可不等于六三。”

朱得海还是没理会周泉的调侃,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1988523, 1988523……要真的是他,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可算是有着落了啊。”

周泉和鲁远航对视了一眼,他俩从朱得海的神色里感觉到,在老朱的心里有比刚才发生的情况还要让他揪心的痛楚,这个事肯定触到老朱的痛处了,以至于他这么忘我地沉浸在回忆当中不能自拔。周泉站起身,从餐车吧台上倒了杯水,递给朱得海说:“老朱,先喝点水,有什么事跟我们说说,别自己钻进去。”

朱得海把水杯推在一边对周全和鲁远航道:“你们哥儿俩可能不清楚,我为什么跑了这么多年的车,我今年都五十好几了,你们觉得我愿意当乘警跑车呀,天天这么辛苦。”周全和鲁远航摇了摇头,朱得海继续说,“就因为我心里总有个疙瘩,这么多年了压在这儿……”

鲁远航问道:“老朱,你跟我们俩说说情况,也让我们知道是什么事呀。”要是按照辈分,在干乘警这行里,朱得海得算是鲁远航和周泉的师傅辈。

朱得海猛抽了口烟,咬咬牙说:“你们只知道我以前是刑警出身,可为什么来的乘警队你们不知道吧,那是因为好多年前我在办案子的时候跑了个人。”

听到这话,鲁远航仿佛想起来了,他拍了下周泉的肩膀对朱得海说:“老朱,你是说八几年时的那个案子,我好像听老师傅们念叨过……”

“唉……”朱得海叹了口气,“你能没听说过吗,这个案例早已经编成教材了。都怪我们几个当时大意了,要说哥儿几个在两条线上走南闯北也算是老江湖了,没想到竟然栽在一截钢丝上。”

周泉连忙摆手说道:“老朱呀,你就别抚今追昔了,快点说吧,也让我长长见识。”

朱得海点点头说:“那还是八十年代的事呢,当时有个打击车匪路霸创建平安铁路的行动,我们几个在刑警队跟车打流。有一次在车上抓了个现行,较劲儿一审,是东北虎黄瘸子的人。在我们要把他送下车的时候,他想立功,就揭发说在车上还有一个大贼,叫老赶。”看着鲁远航和周全全神贯注的样子,他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哥儿几个一听都兴奋得不得了。因为全知道在贼群里有这么一个人物,可谁也没见过,也没和这个贼过过招。于是我们几个人让这个贼叙述一下老赶的模样穿着,赶紧就奔车厢撒网去了。”

周泉有点不解地问朱得海:“就算是当时火车停站多,区间短,为一个贼也不至于闹这么大的动静吧?”

朱得海摇摇头:“你不知道,这老赶是个独行。他从不跟人搭伙,属于得手就跑的主,还特别警惕。所以打流小分队多少次围捕都没能抓住他。还有,就是这小子有手名叫苏秦背剑的手艺,号称绝活。当时我们知道车上有这么一个大活,我们能沉得住气吗?也算是该老赶倒霉,他在硬座车厢盯活儿时,让战军一眼搭上了。”

鲁远航连忙问朱得海:“你是说程战军……”

“对,就是你师傅程战军。他发现老赶后立即给我们发了信号,我们奔硬座车厢前后围拢准备抓捕。当时老赶已经下了一个活儿,并且在茶炉边上把包洗过了。可他太贪心,又盯上一个穿着打扮像农民企业家的男人。他一直瞄着那男人的挎包,两个多小时愣是没动手。把战军急的呀,跳起来一把抓过农民企业家手里的包朝老赶怀里一塞说,有你这么干活的吗,半天也不下手,你他妈的是不是老赶。当时别说老赶和那农民企业家了,连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战军这手太生猛了。”

周泉听到这里“噗”一下差点把喝到嘴里的水吐出来,他朝鲁远航看了看,意思是说你师傅当时就这个德行,这不是生拉硬拽嘛。鲁远航紧绷着的脸上没露出一点表情。

“没想到战军突然间来这么一手倒把老赶震住了,他竟然顺着战军的话答了一句,我是老赶,可我还没偷呀。”朱得海继续说,“当时战军一把揪住老赶说,你承认自己是谁就行,我没工夫和你斗嘴。这时候我们几个人都上去了,亮明身份把老赶往餐车里一铐就审。老赶心理素质相当好,当时是被战军一个突然袭击他没反应过来,等冷静下来他也明白我们没有他以前作案的证据,于是就拼命抵赖。”

周泉哼了声说:“我看他扛不过去,要说起审查来,你们这一辈的人比我们方法多……”

朱得海点点头:“闲话不说了,熬了这小子一天一夜,车快到终点站的时候他终于挺不住全撂了。当时我们哥儿几个那个高兴呀,战军最兴奋,他趁着车到一个沿线站的时候跑下去抢着给刑警队里报喜。因为快到站了,我们几个也放松了警惕,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说到这儿朱得海没再继续讲述这段往事,他仿佛被自己的叙述感染了,沉浸在百般的懊恼之中。

周泉听到半截突然间没了下文,忙推了下朱得海说:“老朱,你接着说呀,别总说半截话呀。”

鲁远航好像听明白了,他冲周泉说道:“老朱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事,我倒是听师傅说起过。当时他们几个搜老赶的时候漏了裤腰,老赶就是利用嵌在裤腰里的一段钢丝拧开铐子逃跑的。”说完他看了看朱得海,“老朱,你今天突然跟我们说这个,是不是……”

朱得海冲鲁远航缓缓地点点头:“我刚才发现他了。”

周泉猛地站起来说:“老朱,你,你是说这个老赶在咱们这趟车上?”

“对,我虽然只看到他一个侧面,但我能认出他来。也许这么多年他老了,容貌也有变化,穿着打扮也文气了,可我肯定就是他,就是这个贼王范赶春!”

周泉使劲拍了下桌子:“抓!抓这孙子,你只要认准是他咱们就干!为公安处消了这么多年的积案,捎带帮你老朱还了这个愿。”

鲁远航沉吟了一下没表态,平心而论,如果自己今天不是负案在逃,而是和从前一样的身份,他会帮助周泉和朱得海盯住这个嫌疑人老赶,只要他有所动作,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可自己现在的处境,怎么办呢……

“我建议你们先别抓他,一个消失了这么久的犯罪嫌疑人突然出现在车上,他背后很可能还有故事。”三个人顺着说话的声音转过头,武惠民正扶着椅背站在他们身后,“我不是想偷听你们的谈话。但你们如果贸然上去抓他,先别说法律程序上不允许,就算是抓住了,没有任何证据他耍赖怎么办?假如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在车上,你们这么一动,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三个人相顾看了看,这个北河的老民警说得有道理。

鲁远航虽然赞同武惠民的观点,但还是对武惠民的突然出现怀有戒心,这是不是盯着我呢? 自己毕竟刚从北河跑出来。所以他朝武惠民客气地摆摆手:“老同志,你先在软卧里休息,你反映的情况我们会请示上级汇报的,车上的事,还是我们自己办吧。”这等于是婉言拒绝武惠民参加这个团体的讨论。

武惠民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上前走到桌边说:“哥儿几个,咱们都是警察啊,我诚恳地请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上车本意是想求得你们的帮助,没有你们援手我抓不住这个贪官,可是你们有事情,我能帮到的地方肯定协助,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

鲁远航没有再说话,朝周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这个事情你来解决。周泉踌躇着对武惠民说道:“老武,我们不像你想的那样鲁莽,我们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你要是想帮忙可以,帮我们看一下嫌疑人。”说着指指陈军,“这样也可以把鲁班腾出来和我们一起有个照应。好在快到新广站了,到站我们就把人交下去,那时你就可以轻松了。”

武惠民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这三个人都凝神看着自己,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这时,窦智从软卧里晃晃悠悠地跑了出来,手里还举着几张询问笔录纸。到大家跟前他先向武惠民客气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呀,老师傅,把您从软卧里请出来,一影响您休息了吧?”窦智话一出口鲁远航心里翻了个儿,原来是窦智询问男青年占用了武惠民待着的包房,看起来武惠民还真不是成心盯防着我呀。

周泉朝窦智摆摆手,窦智赶忙把手里的询问笔录递过去,看着朱得海说道:“师傅,我说这小子是个菜鸟吧,跟他一接触,果然是。”朱得海嗯了声,窦智没看出朱得海情绪不佳,继续阐述着刚才的论点,“他玩魔兽时间不是很长就跟一美眉聊上了,是又给人家买装备又给人家充值,顺便着自己也练级。聊得久了人家美眉提出见见面吧,这傻货把自己洗干净了就见面去了。”

沉浸在以往回忆中的朱得海根本没听进去,顺口答了句:“哦,网友见面以前得先洗澡呀。”把窦智噎得翻了翻白眼。

周泉推了下窦智说:“站稳了,别跟黄鼠狼吃了烟袋油子似的。拣重要的说。”

窦智连连点头,伸手扶住旁边的椅背:“总之是这傻货让人家美眉给涮了,没占着便宜不说还把自己的游戏主ID给赔了。他急火攻心拿瓶硫酸想去平海找这个美眉算账,其实他也是半夜唱歌给自己壮胆儿, 目的就是想找回自己的游戏号,没想真泼硫酸。”

这一番话把朱得海和武惠民听得云里雾里,可周泉倒是听得有滋有味,他问窦智说:“乘务员检查包的时候他干吗这么大动静儿,还又抢包又拿硫酸瓶子威胁咱们?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咳,他包里装了自己印制的一百多张小传单,上面有这美眉的照片,而且还有对方的手机号码,许多骂街的垃圾语言,他是怕咱们看见。”

“一个游戏账号至于的吗,他这么投入?”

“警长,你是不知道,游戏账号里都带着虚拟财富呢。我问他了,他的游戏账号带了4万金币,按现在的市场价是100块钱买600金币,得值不少钱呢。”

“哦,他现在情绪稳定了吗?”

“我看差不多了,我问材料的时候也开导开导他,现在何丽车长跟列检老刘师傅正对他进行教育呢。”

周泉满意地点点头:“这回就算你独立处置一起紧急事件,我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办?”

窦智想了想说:“虽然他有危害他人的预谋和倾向,也做了些准备工作,但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再说现在他也知道害怕了,我已经代表您对他进行训诫了。我准备到下站新广让他下车, 自己回家找他妈去,行吗?”

周泉拍了下窦智的脑袋,“毛还没长齐呢,学会自己做主了。告诉你,不能让他自己回家,到新广站的时候办交接交给车站民警,请他们帮助送上回程的火车,这样才周全呢。”

窦智咧嘴笑着说:“是,是,周泉警长安排的能不周全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