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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远航来到餐车的时候,看见周全、朱得海和窦智正在各自忙碌着,凭经验他知道车上的案子不止一起,要不然乘警是不会找他来帮忙的。这其实是警察基本的潜规则,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办不了案子找救援,是件很栽面子的事。

窦智看到鲁远航来了,忙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说:“师傅,您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个人。”顺手一指站在旁边的武惠民,压低声音说,“他自己说是北河的民警,没证件也没钱,还说上车是为了办案子,您给掌掌眼。”

鲁远航看见武惠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那个在站台上抽烟的老农?念头又立即打消了,自己在案发现场没留下什么证据呀,就算有,从开始勘查现场到进行目标定位也得需要段时间,北河的警察不会这么快就跟到车上的。想到这些他从容了些,对武惠民道:“我叫鲁远航,平海乘警队的,你说你是北河的警察?怎么能证明呢?”

武惠民迎着鲁远航的眼神儿看了过去,这种直接的近距离的对视,是在进行着心理交流,也只有警察之间能从这种眼神里读出味道来:“这位同志,我真的是北河市局的民警,我叫武惠民,警号是316875,因为事情紧急没来得及带证件和手续,你可以给市局指挥中心打电话,证明我的身份。”

鲁远航点点头,他相信对面这个人的话,因为从武惠民锐利的目光中他感到了只有警察才具备的沉稳。他想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可掏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细节武惠民注意到了,他忙递过自己的手机:“同志,你用我的手机打,直接拨。”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鲁远航熟悉的问候声:“您好,这里是北河市公安局指挥中心。”

“您好,我是平海乘警队的民警,向您核实贵局一个民警的身份,可以帮忙吗?”

“您别客气,我是指挥长王国强,请问您想核实的这个人是谁?”

“您单位有叫武惠民的同志吗,他现在在列车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任务,需要我们协助吗?”

“武惠民?他怎么跑火车上去了。”电话里虽然犹豫了一下,但立即做出了明确的表态。“他的确是我们北河市局的内保民警,警号316875,如果他在您身边,让他跟我通话吧。”

电话递到了武惠民的手里,他忙对着话筒道:“喂,是国强吗,我是武惠民,我告诉你,于志明就在这趟车上,他很有可能要跑,我是跟踪上来的。”

“什么?你没看错吧,他这么大的一个干部会自己上车出行,你凭什么?”

“闲话别说了,看在咱们同期毕业的份上,你先跟平海乘警队的同志证明我的身份,然后抓紧向领导汇报,要让他这么跑了,我不甘心啊。”

“你别激动,我会向平海的同志说清楚的,并且将你反映的情况立即向领导汇报。趁你在这趟车上,帮忙查访一个嫌疑人。今天凌晨在朝园小区发生一起凶杀案,根据现场反馈回来的信息,嫌疑人极有可能是平海乘警队的民警,名字叫鲁远航。”

“什么?”武惠民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瞥了旁边一眼,幸好这时候鲁远航正背过身去和窦智说着什么,“能确定吗?可别弄错了。”

“应该可以认定。因为现场遗留下一部手机,上面的指纹和凶器上的指纹一致,经过查询机主就是平海乘警队的鲁远航。咱们刑警队已经布置查控,同时已经通知了平海公安处和乘警队,考虑到278次是最早离开北河的火车,嫌疑人有可能乘车逃跑,所以请你在车上查访一下……”

武惠民背过身,对着手机话筒将声音尽量压低:“我会尽力查找的,嫌疑人有可能就在这趟列车上,但这事你先不要对车上的平海乘警讲……”

“为什么?都是警察,应该具备基本的素质呀。”

“情况特殊啊,拜托你听我一次。你马上去找领导汇报,说于志明要跑,请他们立即采取措施,剩下的事情我来办。国强,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办事,今天,我求求你了。”

说完武惠民马上挂断了电话。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站在自己背后的鲁远航就是要追捕的犯罪嫌疑人,可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无法上去进行抓捕。单看鲁远航的身板和干练劲,先不要说凭自己的能力可以保证制伏对方,就算是突然袭击一招制敌,可谁又能保证旁边这几位民警不把自己当袭警的坏人控制住呢?看样子这个叫鲁远航的人在他们当中还有很高的威信,到时候他再倒打一耙,不仅人抓不住,还有可能影响自己抓捕于志明的大事。所以武惠民在瞬间的权衡下选择了沉默。

鲁远航比武惠民更敏感。当他把手机递给对方的时候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威胁,他甚至有些懊悔给北河警方打的这个电话。武惠民背过身去的时候,他调动起全身的神经极力捕捉着对方的信息。武惠民轻微的颤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武惠民压低声音的细语在轰鸣的车轮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他隐约感觉到, 自己暴露了。

奇怪的是,挂断电话的武惠民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威胁自己的举动,反而朝自己礼貌地点点头:“鲁警官,我想联系车上的公安负责人,有个重要的案情需要通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鲁远航示意武惠民等一下,回身朝周泉那边走过去。在这趟列车上,周泉是警长,也是代表公安机关的最高长官。

周泉此刻和这个假军官较量了几个回合,假军官从开始的外强中干已经变成汗流浃背了。鲁远航过来时正听见周泉问假军官道:“说说你的真实姓名吧,别让我总这么喂喂地叫你。”

假军官低下头:“我叫陈军,真没想到在这条线上又遇到您了,我认栽。”

周泉哼了声:“常走夜路没有不撞墙的,你这叫多行不义。说吧,以前是干抹子活还是做钳工活的?”

鲁远航知道,周泉是在盘这个叫陈军的底,想弄清楚他的来路。抹子活,是流窜盗窃作案的歹徒经常使用的手法。他们将刀片锋利的一角锯断,形成个小三角形,大小以食指和中指能夹住,但又不能露出太多为合适。平时的时候可以将刀片含在嘴里,压在舌头底下,当发现猎物需要下手的时候,舌头一卷,刀片就翻到了嘴边,趁捂嘴的时候倒在手里,双指夹住去割受害人的包。因为在盗窃时手要张开,割开的口子要平整规则,不能翻毛露线,极像瓦工在抹墙面时使用的抹子,所以通称叫抹子活。钳工活相比抹子活就需要更多的技术含量了。虽然都是偷东西,但凭手艺,灵活运用手指的“钳工”们很看不起对猎物动刀、动夹子、动镊子的同行,认为他们手艺太糙,是干不了钳工淘汰下来的再就业人员。所以对这种有辱祖师爷的行为,都是很看不起的。

陈军叹了口气:“唉……您眼真高,我佩服。说实际的,我以前的确不是做这行的,我干的是抹子活,因为风险太大才改的辙。”

周泉又问道:“你这身军服是哪儿来的?怎么想起来冒用解放军的名义去骗人呢?”

“大哥呀。…”

“少废话,你大哥见我喊大爷,咱不是一辈儿。回答问题,哪儿来这么多的主语。”

陈军忙点头:“军服是我花钱在外面地摊上买的,都是假货。解放军毕竟是军人呀,在老百姓眼里很可靠,所以我才想用这个办法骗那些出来的打工的柴火妞们。”

“除去我知道的那起案子,再算上今天这起,你小子没少得手吧?”

陈军把脸扭成痛苦状说:“总共加一块儿也没成几回呀,现在的人都太精了,真是不好骗……”

话问到这份儿上,后面要进行的就是制作笔录了。鲁远航趁这个空当拍了拍周泉的肩膀,周泉回头看到鲁远航,马上呈现出满脸的尴尬:“鲁班,您瞧,怎么还把您给砸起来帮忙呢,真不好意思……”

鲁远航摆了下手,示意周泉把头凑近些:“周泉,刚才那个没票的旅客我问了,的确是北河市公安局的民警,也和他们指挥中心通电话了,他想跟咱们通报个重要案情,你去接洽一下。”

周泉忙道:“鲁班,这事您来就行呀,怎么还让我去……”

鲁远航指指他的前胸说:“你穿着警服,我不是便衣吗。再说这车上你是警长,你先去问问具体情况,然后咱们再碰碰头。”

周泉点点头说好,然后拿出手铐递给鲁远航。鲁远航接过手铐熟练地将陈军的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当认为没有任何异物的时候,顺手把陈军铐在了餐桌腿上。然后掏出支烟,边抽边注意观察着谈话中的周泉和武惠民。

自从走进软卧车厢里,魏永仁就捧起随身携带的缩写本《战争与和平》读了起来,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读书,只是为了装装样子,真实的目的是在反复推演着自己的行程,细细推敲每一个细节,及时查找出所有的破绽加以弥补。

车开了。魏永仁没有把目光移向窗外,仍旧盯着手里的小说,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太安静了。坐在对面的少爷立刻读懂了老板的潜台词,他站起身拉开软卧的车门,来到车厢走道上,冠军这个时候已经坐在走道的边座上了。

少爷冲包厢里努努嘴:“老板有些不放心,我得去转转。”

冠军不解地问:“车都开了,天黑就能到平海,有什么不放心的?”

“火车不比飞机,中间停靠车站上下人杂,还是提前注意点好。”

冠军伸手拦住少爷:“我去转转,你陪老板吧。”

少爷犹豫一下,点点头,走回了软卧包厢。

冠军有自己的检查方式,他是从软卧车厢的一头开始检查。遇到开门的包厢,他就远距离观察,看清里面乘客的人数、身份。遇到关门的包厢,上去拉开门就进,然后直接坐到卧铺上,等里面的人对他投以疑惑的目光时,他才慢慢地掏出车票,对着号码进行核实。当发现自己的确走错包厢时,他客气地和里面的人道声对不起,出来把门关上。凭他的经验,这一进一出的时间里,已经把这个包厢里面的旅客观察完了。他要负责筛选出有没有对老板构成威胁的人选,如果有,则要事先做好准备,一旦发现情况就要先发制人。

冠军走过关门的包厢时,列车晃动一下,他借着这个力量猛地拉开包厢门,里面的两个中年人同时抬眼看着他。冠军还是按照老套路,大马金刀地在铺上坐下,迎着这两人疑惑的目光。

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个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一个摆弄着笔记本电脑,另外一个举起手里的书继续阅读,仿佛他不存在似的。“这俩人可都够怪的,…”冠军在心里想着。

包厢里摆弄电脑的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从上车以后就没消停。而看书的那个人,正是于志明。其实于志明心里比谁都紧张,现在他毕竟是属于惊弓之鸟这个范围的,所以任何动静都能让他惊出浑身的冷汗。但长期养成的官僚习性在这时起了作用,无论内心多么恐惧,脸上丝毫带不出半点惊慌,他只是用余光瞟一眼冠军,又很快落回到手里的小说上。心里盘算着,从穿着打扮和气质上看,这个人不像是警察。

“这是9号车厢吗?”冠军终于先说话了,他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摆弄电脑的中年人看他一眼:“这是8号,9号在隔壁。”

冠军继续按程序操作,掏口袋,拿车票,然后核对:“哦,我走错房间了,不好意思。”

中年人回答他:“这趟车软卧没几个人,你随便坐。”

冠军笑笑走出房间,他没有再和这两个人搭讪,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人根本构不成威胁。

前面是靠近车门的最后一个包厢了。冠军顺手拉开门,迎着他目光的是另一双审视的眼睛,包厢里的这个人是标兵。还没容冠军迈步进包厢,标兵先说话了:“你进错包厢了吧?”

冠军马上答道:“没有吧,这不是9号车厢吗?”

标兵端详一下身材魁梧的冠军,突然问了句:“老大,你踩错盘了。”

这句黑话当时把冠军将在那儿了。他不是听不懂也不是回答不了,都是蹚这条道的老手了,人家这明显是在试探。可他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能不能接对方这个话茬。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标兵又跟上一句:“都是老江湖了,干吗装成空子呢?”

冠军心里清楚,对方是在调侃自己。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说,我都看出你来了,你还跟我装傻充愣。冠军没办法保持沉默了,他朝标兵点点头:“都是梁山兄弟,咱们同门不同路。”

标兵明白了,人家没有在你地盘上干活的想法。既然这样自己就应该显得大方点,想到这儿他朝冠军挑起拇指:“兄弟爽快,佩服。”

冠军客气地回礼后退了出来,继续朝餐车方向走。边走边想,过会儿要告诉少爷,让他注意9号包厢里的人。

走到餐车门口,透过明亮的车窗玻璃,里面的情景让他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一个青年民警正在和一位穿着打扮有点土的老人点头说着什么,这俩人就是周泉和武惠民。

周泉让武惠民坐到椅子上,客气地先做个自我介绍,然后说:“既然都是同行,您有事言声,有条件我们支持,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我们也要支持。”

这话说得差点把武惠民逗乐了。他连忙说:“谢谢,谢谢,这事真要给乘警兄弟添麻烦了。”说完他将自己上车的目的,跟踪追击的对象,和在车上将于志明缉拿归案的想法说了一遍。

听完武惠民的介绍和想法,周泉真有点愣神儿。因为眼前的这位警察,虽然有当地公安机关的证实,可他一没工作证介绍信,二没刑事拘留证,仅仅凭怀疑就红口白牙地指证车上的一名乘客,同时想让乘警配合将他抓捕并控制住,这基本上是行不通的。最要命的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这样的事情在他执乘的生涯里,还是第一次。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鲁远航。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武惠民看在眼里,他更觉得自己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在还不能说出鲁远航就是在北河涉嫌杀人外逃的犯罪嫌疑人。在这趟列车上, 自己还要取得鲁远航的支持,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先搞定于志明,再劝说鲁远航投案自首,这么做应该是最理想的选择了。

周泉果然招呼鲁远航了,他连声地叫着鲁班把鲁远航让到座位上,然后将刚才武惠民对他说的话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最后问:“鲁班,您看怎么办?”

鲁远航盯着武惠民看了一会儿,心里也在打鼓。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要先发制人的准备,只要武惠民说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实,他会马上做出反击,指责对方有作案嫌疑,证据不用编造,就说对方是盗窃手机的嫌疑人,然后招呼周泉和朱得海控制住武惠民,在行驶的列车上弟兄们会听他的话,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单独关押武惠民不让他与外界发生任何联系,至少在自己下车后再放他。他不想伤害武惠民的性命,只是想赢得时间见见自己的孩子和母亲,然后就听天由命了。万没有想到的是,武惠民会给自己出这么一道难题。

餐车上安静了许多,补票的旅客已经散去,乘务员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餐车上的工作人员在后灶上准备着中午饭。

鲁远航环顾四周,窦智正在给小文看写好的询问笔录,估计谈话已经接近尾声了。老朱边看管着假军官陈军,边询问着那个受骗的女人。他把目光移到武惠民的脸上:“据我所知,刚开车就已经有两起案子了,一个是手机丢了,一个是周泉警长刚抓获的盗窃嫌疑人。这些都要开展工作,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你手里又没有确实的证据。”

武惠民明白鲁远航说得没错, 自己没有置于志明于死地的证据,虽然他清楚地知道于志明这次肯定是要逃跑,但他先要做到的不是让北河市公安局采取常规办法亦步亦趋,而是要说服眼前的几位平海乘警队的民警,包括嫌疑人鲁远航,让他们能协助自己抓住于志明。在这趟列车上没有他们的帮助, 自己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

谈话进人了冷场。

此时在后排座位上的窦智的调查也结束了,他让小文在笔录上按下手印后送小文回硬座车厢。走到车厢门时,小文从后面拽了下窦智的衣襟:“警察帅哥,我还有点事儿要问你。”

窦智扬头看了看坐在远处的周泉,低下头答道:“什么事呀,你是不是又想到新情况了?”

“我手机丢了就算了,可万一你们要帮我找回来了,我可怎么联系你们呢?”看自己的意见没被窦智反驳,小文又上前凑凑,“所以呀,你们得给我留个电话号码,我能给你们打电话询问,这样也好知道消息呀,是吧?”

窦智点点头:“这话没错,我把我们警长的号码告诉你。”

小文撒娇似的伸手捶了窦智一下:“你这人,真傻假傻呀,我要的是你的电话。”

窦智把脸一绷说:“有什么事跟我们警长联系,他负责所有的案件。再说了,我们有纪律,不许乱拉关系。”

一句话把小文噎得直翻白眼。就在这个时候,从车厢走道里突然蹿出一只小狗,摇着尾巴低着脑袋从俩人脚边“嘈”的蹿了过去。小狗的尾巴打在小文的腿上,惊得她喊了声:“哎哟,狗。”一头扑进窦智的怀里。窦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小狗弄蒙了,竟然没有推开怀里的小文。

还没容餐车里的人们反应过来,一个中年女人气喘吁吁追了上来,嘴里还不住地喊着:“全全,全全,你别跑了,我的小祖宗,看遇到坏人把你抓去炖肉吃了……”

周泉听见喊声先是一愣,心里想,这是叫谁呢?紧跟着看见奔跑的小狗和后面追赶的中年妇女。周泉明白了,这肯定是旅客违反火车不能携带家禽、家畜及宠物的规定,私自带上列车的。最可气的是,这小狗还叫了个这么有想象力的名字。他想伸手去抓,可被小狗灵巧地闪过,直奔餐车操作间里面跑了进去。

小狗跑到操作间,东闻闻西嗅嗅,突然对码放在角落的一堆方便面箱子产生了兴趣,围着它不住地转圈,用爪子抓挠箱子外部的封条。

餐车主任杨金宝正招呼后灶的厨师们起火料理食物,抬眼看见小狗抓挠着方便面箱子,他像被火燎着似的两三步赶到跟前,飞起一脚把小狗踢了出去,小狗的身体在空中滑行后碰到周泉的腿上,然后翻个身朝中年妇女身后跑去。

“这东西是怎么上的车,怎么还跑餐车上来了?”杨金宝气急败坏地喊叫着。

没等周泉答话,后面的中年妇女指着杨金宝说:“我看你才不是个东西呢,对这么小的性命下狠手,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呀。”

杨金宝也没含糊:“你有话好好说别骂街,这狗东西跑餐车上乱咬我还不该管吗?再说了,我这儿的东西是给人吃的,不是喂狗的。”

“就你这脏手做出来的东西喂狗狗都不吃,还好意思给人吃。”中年妇女说完赶紧抱起受惊的小狗,“全全,别害怕,妈妈抱抱,这回你记住了吧,他就是坏人,你可不能落这样的人手里。”

“你这个倒霉娘们儿怎么说话呢?”杨金宝顺手把擀面杖抄了起来,“你私自带活物上火车就是不行,正好警察在这儿呢,周警长,你给评评这个理,我该不该管。”

周泉忙把双手往两边分开拦住俩人,先朝杨金宝说道:“你把擀面杖放下,别跟打把式卖艺似的。”转过头来对中年妇女说,“大姐,您怎么把狗带上车了?铁路上有明文规定的,旅客列车不允许携带家禽家畜,就算您不在乎,可还影响其他旅客呀。”

中年妇女据理力争:“警察大哥,我带小狗上车是我不对,我认罚。可他也不能踢我的全全呀,这要是踢坏了,他得给我宝贝全全看病。”

“美的你,我把它处理了你信吗?”杨金宝怒气未消。

“你敢,你碰我们家全全一下试试……”

窦智看到这场面刚要过去,猛然感觉怀里还有个小文呢,忙推开她说:“你先回座位上去,我得处理紧急情况,过会儿再找你……”

小文冲窦智飞个媚眼:“我可等着你来呀。”

窦智翻了个白眼转身朝周泉这边跑了过去。

鲁远航感觉到这是个机会,可以趁机把武惠民隔离开,便示意武惠民在座位上别动, 自己走到朱得海旁边轻声说道:“老朱,我看这事你来解决最合适,和和稀泥,把狗和人分开,别把事情闹大了。”

朱得海为难地看着眼前的嫌疑人陈军:“这小子怎么办呢,还有那女的。”

“有我和窦智呢。”

朱得海点点头过去了。鲁远航朝周泉招招手,等周泉凑过来时他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武惠民:“小周,你先把他领到空闲的软包休息,什么也不要答应他。他反映的情况咱们可要慎重处理,千万别鲁莽。”

周泉说声这里就辛苦鲁班了,然后叫上武惠民朝软卧方向走去。

餐车里发生的一切,都被隔着窗户的冠军看了个满眼。直到周泉引导着武惠民奔软卧的方向走来时,他才迅速退回到软卧车厢的边座上。看着周泉和武惠民进到包厢里,冠军用手机发了条短信,将少爷叫出来,将看到事情加上自己的分析对少爷说了一遍。最后他指了下周泉他们进去包厢门说:“这里面的就是我说的那俩人。”

少爷问:“你觉得那个便衣有危险吗?”

“这个人我瞧不准,感觉他挺阴,但肯定是个铁路上的老便衣,那几个着装民警都听他的。”

“最好还是再观察一下,别让他察觉出咱们的秘密。”

“我过去,顺便再去硬座车厢踩踩点。”

火车行驶在铁轨上的时候,是一条直线。要从软卧车厢到硬座车厢,在不使用任何攀登技巧走车顶或是爬车厢边缘的情况下,必须经过餐车这个中间隔离地带。冠军经过餐车的时候扫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鲁远航和铐在桌子上的陈军,他发现鲁远航的注意力根本没在陈军身上,而是有些迟缓地盯住窗外,眼神游离不定。与他们相隔两排座椅的地方,花白头发的朱得海正费劲地向带狗的中年妇女解释着。与这几个人相比,窦智就是个毛头小伙。冠军边走边在心里衡量,列车上的警察老的老,小的小,虽然带有武器,但不见得像自己一样弹无虚发。从他们的举手投足上看,没有职业练家,充其量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真打起来这几个警察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想到这儿他有些悠然自得,穿行在车厢里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车厢连接处抽闷烟的老赶。

老赶没有去卧铺车厢里寻找目标。

因为他知道,虽然北河到平海路途很远,但铁路提速,火车朝发夕至以后,很多人会选择乘坐硬座,所以他不似标兵那样扎在卧铺车厢里找猎物。说起来在硬座车厢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照顾一下被标兵和大头的手下监视着小姨子两口人。

老赶转悠了两个车厢后,悄悄地倚在车厢的连接处点燃支烟,他想静下心来盘算一下。 自从收山以后,许多年再没有出过手,他不是怀疑自己的手艺,而是对上车前看见的鲁远航心存畏惧,他不知道对方的底有多深。在北河车站站台上, 自己是沾了躲在暗处的光才投被这个便衣纳入视线,可如果这个便衣当时不是急着上火车呢,如果是他躲在暗处钓鱼呢,那自己在车上干活岂不是送货上门吗?

现在火车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还没见这个便衣出来巡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不符合列车上便衣警察的规矩呀。倚在车门边的老赶希望能在车厢里看到鲁远航,能更近距离地观察一下这位警察,这是他在下手干活前急切的愿望,他想知道自己的苏秦背剑,这个曾经名噪一时的神偷绝技能否在这趟列车上继续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