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标兵在陆洋那里碰了个钉子后,回到包房里一个劲儿地犯嘀咕。他预感到火车上有大事要发生,可是负责来回通风报信的韩大头自从去送手机就音信全无,眼看着火车快到终点站了还是没露面。他心里有些打鼓,好在这个包房是自己包了,没有其他旅客,标兵把包房的门错开一条细缝,眯起眼睛趴在门缝边上向外面观察着。

何丽带着冠军过去他看见了,鲁远航与周泉快步跑过走道他看见了,伴随着车轮的轰鸣声,少爷的哀号和周泉大声喊叫的声音他听见了,周泉架着受伤的鲁远航和窦智押着少爷回餐车,他也看见了。标兵心里骤然紧张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少爷和冠军是做什么的,但这一幕幕像演电影的景象让他明白了件事:这是警察在抓人。他马上联想到久去未归的韩大头,如果这孙子出了事,那么自己肯定也会被车上的乘警纳入视线。他清楚自己多年来在铁路上犯下的事,也知道铁路警方早把他列为重点追捕对象的事实。与其这样让乘警抽签似的一个一个地抓走,还不如趁着这个空隙赶紧跑路。标兵有点后悔这次与老赶比武的事情了。他甚至觉得现在要不要苏秦背剑这个绝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自己得有命活着。

想到这些他觉得在这个软卧包房里, 自己就像微波炉里被烘烤的面包,只不过是从里往外冒着凉气。标兵没敢贸然拉开包房门走出去,他还要继续借着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这时,一个中年人走过门前,好像在他隔壁停住了。接着是开门的声音和说话声,再接着门被关上了。标兵连忙回身坐到卧铺上,把耳朵使劲贴在车厢墙壁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果然,隔壁包房里很快就传来“咚”的一声,跟着又是“咚”的一声。后面的一声离自己很近,几乎震到了耳朵。但是从这两声声响中,标兵很快感觉出第一声是打在人身上的声响,第二声是人倒下后撞击卧铺或是墙壁的声音。这么做事非偷即抢,看来刚进去的人还是个同道。想到这些标兵心里有底了,他拉开包房门走出来,看看两边没人,直奔隔壁的包房猛地把门拉开。

包房里的魏永仁打晕了汪主任,正翻腾着他的行李呢,被突然出现的标兵吓了一跳。

从少爷走出包房门那一刻,魏永仁就立即做好了出去的准备。但随后传来的惨叫声让他吸了口凉气。他清楚冠军和少爷的身手,也知道两个人的狠劲。可是一个出去以后如石沉大海,一个出去后让人打得哭爹叫娘。他不禁缩回脚步重新审视这几个让他瞧不起的乘警了。这几个乘警是什么人呀, 自己想到的对方好像早料到了,招招跟自己抢着先手,而且还悄无声息地掩杀上来。要不是少爷伤了对方的一个人,他们肯定会冲进自己藏身的地方。魏永仁冷静了一下心神,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去10号包房,那里面是个铁路上的干部,用他的衣服做伪装混出软卧,然后拉下紧急制动跳车逃跑。

魏永仁装作找人的模样敲开汪主任的包房门,客气地和对方搭讪着,他说自己是北河铁路办事处的人,想找一起出差的同事。汪主任听见是同行,表现得很热情,让他到包房里坐一会儿。他趁汪主任回身的时候一拳打在对方的后耳根上,然后抓住汪主任的脑袋朝墙壁上撞去,这两下就把汪主任打昏了。就在他翻腾行李的时候,标兵拉开车门进来了。

“你是谁,干吗的?”魏永仁强压住惊慌问道。

标兵连忙冲魏永仁摆手:“老大别误会,都是道儿上人,我好像跟你的两个兄弟朝过相。”看到魏永仁疑惑的神情,标兵赶忙又说道,“是不是一个大个,还有个文文静静的兄弟。就是刚让乘警逮走的那位。”

魏永仁盯着标兵冷冷地说:“你跟我蹬浑水,你不要命了?”

标兵咳了声:“老大,我待在这儿才是不要命呢。你们的事我在隔壁全看见了,赶紧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魏永仁此时顾不上再验证标兵的话了,凭经验他觉得这人不是警察,在这个关键时刻闯进来的人,只要不是警察就能结成同盟。他忙冲标兵说道:“我在他包里找了件铁路的制服,我换上你跟着我,只要能接近看门的那两个人,咱们一起动手。能到卧铺就拉紧急制动,然后赶紧跳车。”

标兵连忙表示同意,魏永仁打扮好了走在前面,标兵紧跟在后。因为有铁路制服的掩护,封闭软卧车门的两个乘务员根本没在意。等这两人走到跟前他们才发现不认识,正要进行拦阻,魏永仁和标兵上去就是一通拳脚相加,把两人打倒在地。标兵从乘务员身上搜出车门钥匙,两人打开车门跑向卧铺车厢。

接连穿过两节车厢后,魏永仁拦住还要朝前奔的标兵,指着车厢壁上的制动标志说:“别跑了,就是这儿吧。”

标兵看了眼封在制动器外面的玻璃罩子说:“这车上他妈的真干净,没东西怎么砸开……”

魏永仁“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挂在列车墙壁上的小锤子。这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事故专门用来敲击玻璃用的,看来魏永仁早有准备。他拿出锤子,示意标兵躲开些,扬起手朝玻璃罩子砸去。

突然,车厢门“轰”地一下被推开。气流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把站在门边的标兵一下子拍到了门背后,他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又被车厢墙壁弹了回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随着呼啸的风声,周泉和朱得海像豹子似的冲进风挡。周泉举枪对准面带惊恐的魏永仁:“不许动,动就打死你!”说完斜侧身对制住标兵的朱得海说,“老朱,这手甩车门让你玩绝了。”

朱得海按住标兵抬眼看下周泉:“哼,跟咱们在车上比画,这帮土神瞎鬼就算练到下辈子,还他妈的成不了精。”

魏永仁稳定下心神,慢慢地举起双手:“乘警先生,你们来得真快呀。”

周泉死死地盯着对手,手里握的枪好像随时都能击发:“魏老板,你看清楚了,这是火车,我的地盘。在我的地盘上所有歪门邪道作奸犯科的事都归我们乘警管。我有责任保证列车的安宁。”

魏永仁看了眼正在给撞晕了的标兵上铐子的朱得海,朝周泉点点头:“好样的。我佩服你们。说实话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火车上的乘警会这么勇猛这么狠。难怪冠军和少爷斗不过你们呀。”

周泉举着枪冲魏永仁说:“少废话,双手抱头转过身,靠着墙壁。”

魏永仁按周泉说的双手抱住头,身子紧贴在车厢墙壁上,他知道警察会对他实施搜身检查。当周泉的手触到他的衣服时,他小声地说道:“乘警先生,我知道你们当差都很辛苦,也不容易,我衬衣口袋里有两张通兑的现金卡,没有密码,两张加在一起有60万。你们哥儿俩分了吧。算我对你们认真工作表示的敬意。”

周泉用枪顶住魏永仁的脖子,一只手飞快地上下摩擦着:“哼,60万,你太小瞧我们了。”

魏永仁连忙答道:“是少了点,你放我走,我保证三天之内把钱送到你们手里,比现在再翻一倍。”

周泉确定魏永仁身上没有任何凶器后,从他衬衣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现金卡,对身后的朱得海说道:“老朱,你听见了吧,魏老板给咱俩发奖金呢。”

朱得海轻蔑地撇撇嘴:“让他留着买寿衣吧。”

周泉用枪顶了下魏永仁的脑袋说:“魏老板,你听见了吗,我老哥哥说.让你留着买寿衣。走,跟我去餐车。”说完他伸手抓住魏永仁的腰带,“走这一路你要是敢调皮,我就把你的白事儿提前办了。”

魏永仁摇摇头叹出口气:“唉……你们真傻。”

“少废话,走。”

周泉抓着魏永仁,朱得海抓着背铐的标兵,四个人排成一溜走出风挡。穿过卧铺车厢时,虽然也有旅客冲他们投过来奇怪的目光,但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人关注。

列车的速度降下来了,这是通过车站时例行的减速。四个人走到与软卧连接的风挡时,后面的标兵突然跌倒在地上,朱得海没留神差点被带了个翅超,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标兵想耍花活,顺势一脚踩住标兵,出手按住标兵的脖子,枪指住标兵的脑袋大声喊道:“别乱动,敢耍花活我喷了你。”

走在前面的魏永仁趁周泉回头的瞬间突然拧身挣脱开周泉抓住腰带的手,朝前紧跑两步,推开车门转身就要把车门关上。

周泉情急之下连忙伸手去抓车门,同时迅速把脚伸向车门。这是乘警们在多少年跑车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关门开门总会先把脚伸出去,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因为脚上有鞋,在关上门的一刹那承受的压力比手要大。如果换上手,就有可能被突然关闭的车门夹断。可是这次周泉急了,手脚并用想拉开车门。

魏永仁在门后使尽全力要关车门,周泉在另一边扣着门缝拼尽全力朝后拽。两人使尽全力相持着,眼看周泉就要吃不住劲了,扒住门缝的手渐渐地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武惠民突然出现在魏永仁身后,他跑过来冲魏永仁脑袋就是两拳,魏永仁显然没防备会遭到突然袭击,两手一软,整个人倒在了门边。周泉立即把门拽开,他忍着手指的剧痛朝魏永仁就是一脚,嘴里骂着:“我看你是真想提前找坟地啊……”

武惠民连忙拦住周泉说:“这儿交给我,你手怎么了?”周泉被车厢门挤压过的手已经变形了。

“没事,被这混账东西突然关门挤的……”周泉这才感觉到手上的疼痛。他不由得咧咧嘴,吸了口凉气。

武惠民走到朱得海旁边帮他拽起标兵:“我听见你在电台里喊小窦呢,我就主动跑来了。再说了,我留在餐车里作用不大,不如跟着你们搭把手。”说完他看了看周泉,神情有点黯然,“听王大夫讲,鲁班好像很危险……”

周泉听罢急忙抓起倒在地上的魏永仁,连拉带拽地奔餐车跑去。

三个人把魏永仁和标兵带回餐车。朱得海放眼看了看整节车厢,心里说,这回可是真热闹了。餐车后端通向硬座那边的椅背上铐着杨金宝和韩大头,中间的两边椅子上分别铐着冠军和少爷。再加上又进来的魏永仁和标兵,纳入视线的嫌疑人基本上全控制在餐车里了。

窦智看着又抓进来两个人,跑到周泉跟前小声说道:“警长,咱没铐子了呀。”

周泉托着被门挤伤的手白了窦智一眼:“这点事还用问我,活人能让尿憋死吗?用警绳。你给我先捆这个大毒贩子魏老板,捆紧点。”

窦智答应着,掏出警绳奔魏永仁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把魏永仁捆了个结实。

周泉几步走到何丽面前,焦急地问道:“鲁班怎么样,王大夫怎么说?”

何丽把脸扭向王栋的方向,为难地摇摇头:“泉子,你还是自己问问王大夫吧。他说……他说鲁班恐怕不行了。”

“什么!”周泉扒拉开何丽几步走到王栋跟前,“王大夫,您,您跟我说说,鲁班他现在的伤势怎么样……”

“我检查过了,这位同志手上的伤就不说了,主要的创伤是被利器刺进了肺部,现在大量失血,火车上又没有急救设备,这种状态时间长了,恐怕……”王栋扶了扶眼镜,“不是恐怕,是肯定有生命危险。”

周泉听完这句话脑袋“嗡”地一响,他猛地抓住王栋的胳膊:“大夫,那你说,你说怎么办,怎么能救他?”

“除非抓紧送医院进行抢救,否则……”

“您可是大夫呀,您不会没有办法的。”周泉摇晃着王栋的胳膊,“这,这救死扶伤是你的职责,你怎么能没办法呢?你肯定有办法,你肯定有办法……”王栋被周泉用力摇晃得像个扳不倒,眼镜都滑落到鼻梁上了。

“泉子,你别这么激动,王大夫也在想办法呢。”何丽上前拉住周泉,“你这样大声喊叫有什么用呢?”周泉一把推开何丽,仍旧抓住王栋的胳膊使劲儿摇晃着。

“周泉,你这是干什么呀!”朱得海分开武惠民和窦智,跑上前双手抱住周泉,用力把他从王栋身边拉开,“鲁班受重伤我们心里也难受,可你要冷静啊。”

“老朱,我们不能看着他死啊……得救他呀。”周泉在朱得海的双臂中来回挣扎着。他看着刚才还是果断机敏的鲁远航静静地躺在椅子上,那曾经红润的脸渐渐失去血色,被临时撕开的床单包裹的伤口已经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鲁远航的嘴角也被疼痛牵扯得不停抽搐着。周泉的眼圈红了。

鲁远航被周围的嘈杂声又一次唤醒。他想说话,可是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见。他费力地伸出手想拉住情绪激动的周泉,可是手臂抬起到一半却怎么也伸不出去。在旁边的何丽看到鲁远航焦急的神情,连忙冲周泉说道:“泉子,你别闹了,鲁班好像要跟你说话呢。”

周泉忙跑到鲁远航身边,俯下身凑到他跟前轻声说:“鲁班,鲁班,我来了。你想说什么。”

鲁远航的喉咙艰难喘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说了句:“周泉,人抓到了吗……”

周泉朝鲁远航点点头,“毒贩子魏永仁,盗窃旅财团伙的犯罪嫌疑人标兵都抓到了,你放心吧。”

鲁远航的眼睛越过周泉盯住他身后的车窗。窗外已经呈现出灰蒙蒙的夜色,天快要黑了。“周泉,快到终点站了吧。趁着还有时间,赶紧,赶紧去找行凶杀人的嫌疑人……要不,车到终点泥牛入海了。”

看着面色苍白的鲁远航,周泉的心里猛然泛起一股酸楚,他极力解读着此时此刻的鲁远航。 自从鲁远航挺身挡住匕首的刀锋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鲁远航是在用自己的血掩护着同志,证明着自己对职业的忠诚。直到现在他仍然想着缉拿列车上的犯罪嫌疑人。纵然他有一万个罪过,但在这个时候,他就是乘警这个群体里的英雄。周泉的眼泪围着眼圈不住地打转,他朝鲁远航摆摆手:“鲁班,你放心。就算是把整列火车翻个底儿掉,我也要把那个家伙找出来。”

鲁远航听罢微微点点头, 目光又投向了站在旁边的朱得海。.朱得海连忙蹲下身趴在他身边:“兄弟,你有话要跟我说吗,你说,老哥哥听着呢。”

鲁远航朝朱得海费劲地笑了笑:“老朱,要是论起辈分来,我,我还得叫你师叔呢……”

朱得海激动地摇着头:“可别这么说,咱们跑车的不论这个虚名,都是兄弟。你有什么话就吩咐我吧。”

鲁远航斜了眼站在远处的武惠民,示意朱得海再凑近些。等朱得海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才小声说:“老朱,老武这个人是个好警察,我跟他聊过,他这辈子太委屈了,我真想帮帮他……可是,现在我动不了了……”

朱得海明白了鲁远航的暗示,不停地向他点着头:“兄弟,你放心,我帮,我们大伙都帮他!”

咱就是个小警察,没办法替天行道。可咱不能让咱的同行吃亏啊。”鲁远航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本来出损招是我的强项,看来,看来这回得您来了。难为你了,老哥哥。”

朱得海使劲握住鲁远航的手,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热量都传导给对方似的。他知道鲁远航指的是蛰伏在软卧里的于志明,他清楚鲁远航没说出的话,那就是即使无法证实于志明有罪,也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他。不能让这个贪官逍遥法外。“兄弟,你好好的。我知道怎么做。”

鲁远航长出了口气,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车厢顶部,嘴唇不停地懦动着,声音越来越细。周泉和朱得海赶忙凑到他嘴边,听见鲁远航喃喃地叫着:“妈妈一妈妈……”

周泉和朱得海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夺眶而出。朱得海站起来使劲拉住王栋的手,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说:“大夫啊,我求你了,不能让他死啊,他就是想回家看看老娘呀。他就这么个念想。你帮帮他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啊。”

王栋手足无措,边搀扶着朱得海边对何丽说道:“车长,我,我看见火车上的急救包里好像有强心剂,快拿来,我马上给他注射。”

周泉站起来抹干眼泪,忽然感觉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在响。他连忙掏出手机,显示屏显示出的是指挥中心的号码。“指挥中心,我是278次乘警长周泉。”

手机里传来乘警支队领导的声音:“周泉吗,车上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的情况是……”周泉看了眼满餐车的人们深吸了口气,“毒贩子魏永仁,他的保镖沈冠昌、张少炎,负责运输毒品的杨金宝,还有盗窃旅财的犯罪嫌疑人田恩兵、韩大头均已落网,现在都被我们控制住了。”

“什么?太好了!你们278次乘警组是好样的,我们会报请上级领导,给你们请功。”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很兴奋,“你的人没事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们没事。”周泉轻轻晃动了下手腕,立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只是,只是鲁远航同志受重伤了,现在很危险……我想请领导派人把鲁班的母亲和孩子接到车站,好让他们能见上一面。”

手机里的声音立即变换了个口吻:“鲁远航怎么会受的伤,你没搞错吧?他可是被通缉的犯罪嫌疑人。”

周泉呼出口长气,平静下心绪说道:“鲁远航同志是在和犯罪嫌疑人搏斗中负伤的,在抓捕行动中他始终和我们278次乘警组战斗在一起。我请求领导,把他的母亲和孩子接到车站……”

“这怎么行呢?车到终点站后鲁远航必须先行拘留。”周泉的话被手机里的声音打断,“再说了,我们已经把人都布置下去了,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接……”

“你他妈的先听我说!”周泉急眼了,他不管不顾地冲着手机喊道,“我不管他有过什么罪错,但现在他人都快死了,你们他妈的就不能满足一下他的心愿吗?”

“周泉,你这是跟谁说话!你不要激动,要冷静。”对方的声音明显有些胆怯。

“操你妈的,我跟你说话。”周泉的眼睛瞪得通红,脚狠狠地跺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你听好了,如果车到平海我看不见鲁远航鲁班的妈妈和孩子,我,我就把伤害他的嫌疑人就地正法!”说完话他扬起胳膊把手机狠狠地朝地上摔去。“啪”的一声,手机四分五裂散落了满地。

周泉扫了眼餐车里的人们,对着朱得海、窦智和武惠民说:“咱们时间不多了,小窦检查过软卧车厢,你把重点人标出来。老朱在前,有情况可以掉头支援,我在中间踵雷,小窦在后掩护,咱们再走一遍软卧和卧铺车厢。老武协助何车守着餐车。”

武惠民听罢突然跑到车门前,拉住车门把手说:“周警长,让我参加这次行动。我穿着便服走前面,便于掩护,有个什么事情能杀个回马枪。你答应我这个老警察的要求吧。”

周泉激动地看着武惠民,使劲地握了握他的手,对身边的朱得海说道:“这样也好,老朱跟何车带着乘务员把住餐车。请王大夫一定要照顾好鲁班。”

“周泉,我也要跟着你们去检查。”何丽推开周泉站在前面,“乘警进行工作我们有义务配合。”

周泉把何丽拉到一边说:“我们是去检查和抓捕嫌疑人,一旦遭遇上很危险,你别跟着掺和,留在这儿照顾好鲁班。”

何丽甩开周泉的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278次列车的车长,同时也是278次包乘组的党支部书记,这个关键的时候应该和你们在一块儿。”

周泉刚要再说拒绝的话,何丽已经拿起工作簿头也不回地走到车门前。看着还在犹豫的周泉,何丽回过头慢慢说了一句:“泉子,你还记得那年我出事以后,我妈总爱念叨的那句话吗?一路顺风,平安回家。”说到这儿她抬起低垂的眼帘朝周泉深情地望去,“我们都得平安回家。”

周泉凝视着何丽缓缓地点点头。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厢里的灯光全部打开了。如果此时从外面望去,奔驰在铁路线上的火车就像一条闪着萤火的光带,不知疲倦地向前跑动着。软卧车厢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旅客走出包房,坐到车厢边座上,隔着车窗观看着外面的夜景。

周泉与何丽刚走到10号包房门口,就和从里面突然跑出来的汪主任撞个满怀。汪主任气急败坏地拽住何丽,大声喊叫着:“何车长,你知道吗,我让坏人打了!还偷走了我包里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安排我休息的吗?”

何丽赶忙劝道:“真对不起,汪主任,我也是刚从公安同志那里知道的,您怎么样呀,伤着了吗?”

汪主任把手一摆:“别提公安了,我在车上让坏人抢劫了,他们连个人毛也没见,也不说过来问问我……”

周泉忙从何丽身后站到前面,对汪主任说:“汪主任,您别着急。我是当班乘替长周泉,您受伤害的事情我们正在调查,请您先回包房休息,待会儿我会亲自向您做汇报。”

汪主任斜了周泉一眼,说话的声音又高了八度:“你们公安民警是怎么进行防范的,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就在这节车厢里,我让人抢了还挨了打。事情发生了这么长时间,你们竟然不引起重视。你们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我现在就听你的解释。”

周泉极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态,对汪主任说:“请您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开展工作了,而且也抓获了两名嫌疑人。现在我们还要对软卧和卧铺车厢进行检查……”

汪主任闻听立即把眼睛瞪了起来,把手一摆,显示出一副领导的派头:“抓完人了,案子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就算不拿我当领导,我还是个受害人呢!现在你们就带我去,我要看看这个打我的家伙。”

周泉忙对他摆手说:“现在还不行,请您别激动,车到平海肯定会请您来协助调查。”

“你们这是什么工作作风,我向你们报案你们不管,还巧言令色地搪塞我。我要向你们上级公安处反映你们。”

汪主任颐指气使手舞足蹈地大声宣讲着,好像要把挨打的火都宣泄出来一样。周泉跟何丽不停地劝说着,可是越劝汪主任火苗子越大,话也越来越不好听。周泉的脸色开始阴沉起来,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身旁的何丽察觉出周泉微妙的变化,忙在身后扯着他的衣襟,绕过周泉站到汪主任面前,将他们隔开了一步距离。

车厢里的旅客听见这边的吵闹,也都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来,看这个干部模样的人大声训斥着乘警。陆洋在包房里听见外面的喧闹,他示意于志明不要动, 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倚在车窗边上看着眼前这个滑稽的场面。

一直站在周泉跟何丽身后的窦智正愁着帮不上忙说不上话呢,看见陆洋倚在车窗边上,他猛然想起软卧乘务员小张在检查包房后跟他说过的话,这个人不就是于志明包房里的那个年轻人吗?窦智盯着陆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忙翻出周泉给他的证物袋,从里面掏出小山的手机,快速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当翻到最后两条信息后,他选取了对方的手机号码,按下了发送键。

陆洋悠然自得地倚在窗边,他觉得眼前这幅情景真是太合适了。天已经慢慢黑了,这就表明火车即将到达它运行的终点站平海。这个时候出点乱子让警察无暇他顾是好事,这样于叔叔能更加安全地到达, 自己也能了却心愿。至于如何回去复命,陆洋觉得已经不在考虑之列,因为他肯定回不去北河了。也许从此以后四海为家,像尘世中的一把泥土,风把你抛撒到何处,何处就是家了。想到这些陆洋不禁有点淡淡的忧伤,他把双手抱在胸前默默地低下了头。

伴着隆隆的车轮声,他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响,他很自然地掏出手机瞥了眼来电显示。这一眼惊得陆洋魂飞天外,手机差点从手里脱落掉到地上。这是死鬼小山来的电话。他不是让我杀了吗?怎么,他难道没死?陆洋的脑子高速运转着,两只瞪大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在车厢前后不停地寻找着。

陆洋的这个举动印证了窦智的判断,他兴奋地拉住前面的周泉,指着正在惶恐的陆洋喊道:“警长,就是他!”周泉反应极快,在回过头来的片刻间,敏锐地感觉到陆洋也在向前上步,情急之中一把抓住何丽将她拽回到身后,当他再伸手去抓汪主任时,陆洋已经卡住了汪主任的脖子,把手枪顶在汪主任的脑袋上。“都退后!快,退后!”

情况瞬息之间发生了变化。软卧车厢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陆洋一手紧紧勒住汪主任的脖子,一手拿着枪指了指身后的旅客:“都给我滚进去,快,给老子闪开条道。”

武惠民连忙挥手让旅客躲进包房关上车厢门, 自己则悄悄地退到了离陆洋距离很近的一个包房门口。

汪主任大概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浑身颤抖,直往下出溜,嘴里早没了刚才训斥周泉时的英雄气概,两只手不住地乱颤朝着周泉喊道:“警察同志,救命啊……”

陆洋使劲勒住他的脖子,底下顺势给了一脚:“别他妈的喊,再喊,老子喷了你。”

汪主任吓得立即把嘴闭上,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周泉稳定了下心神,朝前走了两步。“你站住,你再往前上一步我就开枪。”陆洋狠狠地说。周泉停住脚步,平举起双手向陆洋示意:“手底下够利索的,你再慢一点,这个人我就拽过来了。”

陆洋仍旧紧勒着汪主任的脖子,没露出半点松懈:“你也不错,反应极快,出手也准。不愧是跑车的,专业。”

周泉咧嘴笑了笑,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可还是让你抓了个人质呀。有个事我没闹明白,洗手间里的那个人,你为什么杀他?”没有过渡,周泉直接进人主题。

陆洋看了看周泉,也笑了笑:“跑车吃大轮的就是厉害啊,说话都带着刀呢。你不就是想问我杀人的事吗。我告诉你,人是我杀的,因为他挡我路了。”

周泉点点头,冲陆洋说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抓这么一个玩意儿当挡箭牌,然后逃跑?我提醒你一句,这可是在高速行驶的火车上,你没地方跑。”

陆洋摇晃了下脑袋显得胸有成竹:“这可说不定。我手里的这个傻货是你们的领导吧,我有了他还愁你们不放我走吗?我就不相信你们能不顾他的生死。”陆洋此时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挟持着人质一直到平海,把这个乱局做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于志明安全下车。

“他算什么领导,顶大是个小主任。像他这德行的一抓一把比虱子还多呢。对吧,汪主任。”周泉向被陆洋卡着脖子的汪主任说。

“对,对,对。”汪主任急忙眨着眼睛跟上话头。

陆洋拿枪的手狠狠地顶了下汪主任的脑门:“我让你说话了吗?再跟着搭腔我先给你钻个眼儿。”汪主任吓得把眼睛都闭上了,陆洋又朝周泉说,“穿官衣儿的,他算不算个东西我说了算。”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你挟持他没用。我看你的意思并不是着急想跑,要跟我们讨价还价的时候他的身份不占优势。”说到这儿周泉顿了顿,“我是这个车上的乘警长,我跟你交换他。你抓我当人质。”

话一出口窦智与何丽都愣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出手要拉周泉,仿佛怕他跑了似的。周泉向前走了一步,挡住身后的何丽和窦智,冲陆洋举起手示意:“你看,我的手伤了,我的身上也没带枪,我还是个警察。你合计一下,我是不是比他更适合当人质呢?”看着陆洋犹豫的眼神,周泉下垂的手轻轻地对何丽示意了一下身后,何丽借着周泉身体的掩护慢慢撩起警服下摆,从周泉后腰中掏出断了枪纲的手枪。“你想好了吗,我这就过去换他。”

陆洋的确有些动摇,但本能的敏感让他用枪止住了要往前走的周泉:“你先别动,你撩起衣服转一圈。”

周泉伸手把警服撩起来,慢慢地转过身。当他的眼睛和身后的何丽交汇的刹那给了对方一个坚定的目光。何丽用工作簿挡住手枪,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了,甚至紧张得喉咙发干,手也在不停地颤抖。周泉转过来后对着陆洋说:“可以了吧,都告诉你了我没枪。”

陆洋在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抓一个受伤的警察肯定比个普通人更有分量,点点头指着汪主任待过的包房说道:“把这个包房门打开你再过来。”

周泉转身示意窦智去打开包房门,等门打开后他慢慢地走到陆洋前面,对汪主任说:“你看看你,还走得了路吗,要是自己能走就跟我换个。”说完他主动站到陆洋的枪口下。汪主任像被猫特赦的耗子,嘈地一下跑到了对面何丽的身后。

陆洋用枪顶住周泉说:“朝前走,进包房。”这个时候陆洋打定主意要挟持周泉等待火车开到终点。

他没想到周泉竟然纹丝不动,背朝他举起了受伤的手:“我的手是伤了,也的确拼不过你,可我尽了我应该尽的责任。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哪儿也不去,就站在这里。”

陆洋有些恼羞成怒,他使劲用枪顶住周泉,嘴里喊道:“你他妈的敢骗我,你不怕死吗!”

周泉面对着何丽,眼睛里流露出的依然是坚定的目光:“我的战友能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刀子,我怎么不能用我的身体替旅客挡枪子呢?何丽,把枪举起来对着我!”

何丽下意识地用颤抖的双手冲周泉举起手里的枪。陆洋惊恐地把身体藏在周泉身后,大声叫着:“把枪放下,把枪放下!”

“别放下枪!”周泉也大声喊着,“你朝我打,子弹穿透我的身体也会打到他。举枪瞄准。”

“你他妈的把枪放下!”陆洋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他握枪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何丽,开枪啊!别怕,朝我打啊!”周泉感觉浑身的血脉贵张,用自己救回旅客,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不受损失,这个目标达到了。此时他心里没有一丝恐惧,相反却多了几分从容。

窦智再一次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短短的一趟旅程,在朝发夕至的火车上,在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目睹了两次前辈乘警们在面对邪恶、面对危难时表现出来的坚毅和顽强。他的心急速地跳动着,涌动着的热血不停地冲击着自己的胸腔,要不是狭窄的车厢走道,要不是挡在前面的何丽,他肯定会效仿鲁远航和周泉挺身冲上前去。这一刻他觉得只有这样做才是警察,才是真正的男人。

双方相持的紧张气氛,使软卧走道里的人们忘记了萦绕在耳边的轰鸣声。躲在周泉和陆洋身后的武惠民几次想悄悄地靠近他们,都在列车不停的晃动中功亏一篑。他知道,列车正在经过一个大的弯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何丽的脚下钻出一道白影,是那只小狗。它摇头晃脑地贴着车厢墙壁跑了过来。陆洋显然被突然出现的小狗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武惠民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隙猛地跃起,双手抓住陆洋持枪的手,使劲向下压去。

陆洋被这突然的冲击差点拉倒在地,他顾不上再去挟持周泉,而是拼命地和武惠民争夺着手枪,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用身体挤靠着对方,在晃动的车厢中来回撞击着墙壁发出咚咚的声响。争夺中陆洋不断地扣动扳机。“砰,砰,砰”,子弹穿过地板射了出去,一颗击中了武惠民的大腿。武惠民痛苦地摔倒在地上。

周泉大喊一声,整个身体腾空跃起,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鹰华奔着猎物扑了上去。陆洋边倒退着边慌张地朝周泉举枪打去。“砰”,子弹穿过周泉的肩膀带出一道血练飞出车外。倒在地上的周泉顾不上肩膀的疼痛,伸手指着陆洋逃跑的方向大声喊叫着:“何丽,开枪!开枪啊!”

何丽握枪的手在不住地颤抖,耳鼓里充满了周泉的喊声。武惠民中枪倒在她眼前,周泉又勇敢地扑向枪口,两个人前仆后继的英勇把她的恐惧燃成了一股怒火。她学着电影电视剧里开枪的样子,双手紧握枪柄,狠狠地向陆洋扣动了扳机。“砰!”,子弹呼啸着飞出了枪膛,她看见陆洋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一个趟超,仰身跌倒在地上。

陆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血从伤口里不断地涌出,握枪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放下枪。”周泉厉声呵斥着,“你无路可逃!”

陆洋绝望了。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幼年时候,妈妈用自行车带着他行走在落叶满地的街道上,急速的刹车声和接踵而来的撞击,他像粒尘土一样被抛起,又随风飘落到地上。他看见周泉喷着怒火的眼睛,这种眼神让他感觉到浑身发冷。他努力睁大眼睛想找回那个年轻时的于叔叔,那个曾经给过他温暖的人。可那段记忆却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回不到脑海中。陆洋缓慢地收回胳膊,把枪指向了自己的脑袋。他想起了自己在小山弥留之际说出的那句话,干咱们这行的,死是解脱。他轻轻地说了声,于叔叔,我不能陪你到平海了。然后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毫无顾忌地穿透了陆洋的脑袋,打破车窗飞出车外。

餐车里,几个嫌疑人无一例外地满脸沮丧,他们不是被铐在固定的椅子上,就是用警绳捆绑在桌子腿下。窦智带着两名男乘务员负责看管他们。

王栋满头大汗地跑前跑后,为周泉和武惠民处理伤口。周泉的右肩被子弹打穿,左手让车门挤压得手指骨折,满头大汗没办法动手擦。正在着急的时候,何丽轻轻地坐到周泉面前,拿起一块毛巾慢慢擦拭着他脸上的汗水。周泉踌躇了一下问道:“软卧那边怎么样,不能让旅客感到恐慌呀。”

何丽边给他擦着汗边答:“放心吧,都处理好了,小张和两名乘务员正在做解释工作,旅客们都很理解。”

周泉长出了口气,仰起头把整个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何丽看着疲倦的周泉,轻声说:“刚才你真是拼命呀,子弹打过来还往前仆,幸亏是打在肩膀上。要是,要是……”何丽说不下去了。

周泉仍旧仰着头,缓缓说出了一句:“我没办法躲闪,我也不能躲闪,我的身后就是你啊。”

何丽的眼圈红了,她轻轻地抚摸着周泉受伤的手,心里泛起甜美的感觉:“那你还逼着人家朝你开枪,当时我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我怎么能对你开枪呢。你忘记我说的话了吗,平安回家……”

周泉兴奋地坐了起来,一把拉住何丽的手,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吸了口凉气,但他还是强忍着说出憋在心里的话:“丽丽,你,你愿意跟我平安回家吗?”

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被走过来送水的窦智看了个满眼。窦智忙装作疑惑的样子说道:“何车,你给我们警长打麻药了?你看他麻醉得直咧嘴。”

周泉连忙冲窦智说:“你就跟老朱学贫嘴吧,学不出来好。咦,你师父呢?”

窦智指着餐车的另一端说:“师父去硬座办点事,说是鲁班托付给他的。让我告诉你别担心。这不,还把他的‘万里长城’留在我这儿了呢。”窦智说的是朱得海随身携带的标有各期中奖号码的纸卷。

周泉马上直起身,看了看仍旧昏迷的鲁远航,又看看带着满脸焦急神情的武惠民,他心里明白了。朱得海是去找他的冤家对头老赶了。

朱得海带着几名乘务员处理完现场后,急忙赶回餐车里。他心里惦记着周泉和武惠民的伤势,当看到王栋把两人包扎好后,朱得海嘘出了一口气,悄悄地走出餐车来到硬座车厢的风挡里。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个计划,虽然仓促间这个计划还不是很完美,但他想冒险一试。

隔着车门的玻璃.朱得海仔细地寻找着目标。车厢里的旅客都很平静,有的人甚至微微合上眼睛假寐。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发生在软卧车厢里惊心动魄的战斗。朱得海发现了倚靠在前端车厢门口的老赶。他走进车厢里,想近距离地再端详一下这个老贼。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可以随意挥洒呢?朱得海边走边想, 自从老赶跳车逃跑后,他们四个人冒着生命危险纷纷跳下了已经开动的火车,奔高粱地里死命追赶。他们一气儿追出了将近二十里地,可还是让这个贼王跑了。天黑了,他们聚拢在高粱地的田埂上,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本来嘛,煮熟的鸭子就在他们眼皮底下飞了,懊悔惋惜加上无奈,让他们郁闷得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以后的日子里,经历了难堪的调查和询问后,他们几个人不是被调离了刑警队,就是干起了后勤保障的差事。说起来原因很简单,不适合担任此项工作。再以后,他们的故事被编进教科书里供后来者们反复学习,只不过书上记录的是失败的范例。

朱得海离老赶越来越近了,他能清晰地看到老赶脸上已经松弛了的皮肤,微微向下耷拉着的眼角,还有头顶上掩盖不住的根根白发。他停住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摸了摸斜挎在腰间的佩枪,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稳步朝老赶走了过去。

老赶从北河上车这一路几乎没坐下,不是他不想坐下休息,而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眼看着快要到平海了,他索性跑到列车的风挡处独自抽起烟来。朱得海推开门进来,他很自觉地往旁边侧了下身让开走道。没想到这个乘警竟然站到他面前,举起根烟卷冲他示意。老赶连忙掏出打火机打着火凑了过去。

老赶拿着打火机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惊愕地抬起头:“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你仔细看看我,看看你还能想得起来吗?”朱得海慢慢地把烟雾吹散,盯着老赶的眼睛说,“咱们朝过相,不过时间太长了,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老赶仍然在努力搜寻着记忆,他觉得眼前这个老乘警确实很眼熟,但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他望着这个两翼斑白,年龄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警察,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恐惧:不会是以前的冤家吧。…

“你要是想不起来,我给你点提示吧。”朱得海夹着烟卷的手点了老赶一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秋天,好像刚人秋。那个时候我干刑警。我们哥儿几个在火车上抓获了一个独行窃贼。审了这小子整整一天,最后他终于扛不住了,交代了许多盗窃旅客财物的案件。可就在火车快要到平海的时候,他用藏在裤子后腰里的钢丝捅开手铐跳车逃跑了。我们几个人跳车一气追他到天黑,可还是让他跑了。老赶,这件事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老赶猛然想起眼前的这个警察,他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虽然有些苍老,但依然闪着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这是常年在火车上搞侦查的老便衣警察才有的眼神,是在发现猎物后瞬间的释放。这眼神把他多少年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攻破。“你是……那个……大朱?”

“嘿嘿……你到了把我想起来了。”朱得海笑了,“老赶,能在278次列车上发现你,就说明这么多年我没白等啊。既然老天爷让我还了这个愿,咱俩也该结结账了吧。”

老赶朝朱得海叹了口气:“唉,结账,这么多年我是隐姓埋名地躲着,不怕你说我人展,我平时连火车站都不去。一晃过了这么多年,我觉着你们那批人老的老,退休的退休,当年的那些人可能都不出来了,我才敢出趟门……谁能想到你现在还跑车啊。唉,真是天意啊……”

朱得海挺了挺腰板儿,语气里带着不屑冲老赶说道:“你看看你这模样,还没到进火葬场的数岁,怎么腰都弯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不这样,钻窗户跳车的时候够麻利的,也算是个行家了。”

老赶摇摇头:“别提了,我当时是真怕了你们呀。那个时候火车已经提起速来了,可你们几个人为了抓我还是硬往下跳,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后怕。”

朱得海抽了两口烟,眯起眼睛看着老赶:“其实我心里总有个疙瘩解不开,当时你是怎么逃脱我们追捕的,我们四个人可是始终咬着你追的,可怎么越追越没了人影儿呢?”

老赶苦笑了一下:“你们当时心太切,太急。我感觉到这么跑非得再落你们手里不可,所以我就掉过头直奔来路往回跑,这么着才甩开的你们。”

老赶连忙摇着手,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我现在可是良民,我娶媳妇了,这么多年我再没犯过事。再说了,我也学习法律懂得点常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我的案子好像早就过了追溯期限了。您高抬贵手,让我把这辈子剩下的日子踏实过完吧。我真是不想折进号里去呀。”

朱得海“哼”了一声:“你还学法律。一张嘴就知道你这法律学得没到家。根据《刑法》第88条的规定,公安机关立案侦查以后,嫌疑人逃避侦查审判的,不受追溯期限的限制。所以公安机关有权依法继续追溯你。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得你认罪伏法。”

老赶急忙说:“可是,这么多年我改好了呀。我可以帮你们抓人,这趟火车上还有几个贼,他们都是北河那个络的,领头的叫……”

“领头的叫兵哥,学名田恩兵。现在他人在餐车里铐着呢,你点这个炮儿晚了点吧。”

“还有,还有我以前的一个兄弟,他叫韩大头。”

“这个我们也知道,没他你和兵哥也赌不了这一场。你们的赌注就是你的绝活,苏秦背剑。我没说错吧。”

老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他感觉到浑身没劲儿,整个人像被拔了气嘴儿的车胎,顺着风挡墙壁出溜下来,蹲坐在地上,半晌才抬起头看着朱得海:“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我以前犯的事,我认。看在我这么多年做老实人的分上,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朱得海没想到老赶自己提出了个合理化建议,心里不由得暗自高兴。可嘴上仍然在坚持着:“给你机会?给你什么机会?该抓的人我们都抓了,一不用你帮忙认人,二不用你点炮提供线索,你能干什么呀?”

看着老赶惶恐的样子,朱得海突然有种获胜后的怅然,那种剑拔弩张的豪迈竟然随着对方的急速溃败消失得无影无踪。朱得海不禁感慨了:“其实我发现你以后一直盯着你,从你用苏秦背剑偷出小贼得手的钱包,还给那位妇女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还有良心,你已经不是以前的贼了。你想戴罪立功吗?”他顺口说了句影视剧的台词。

老赶仿佛抓到了稻草一样,盯着朱得海连连点头,“我当然愿意了。大哥是想……”

“我是想用用你的绝招,苏秦背剑。”

朱得海把老赶领回到餐车里的时候,周泉和武惠民已经包扎好伤口,正在照顾昏迷的鲁远航呢。瞧见朱得海带着老赶进来,周泉示意他俩留在餐车吧台边上, 自己走过来对朱得海说道:“车快到平海了,我刚和老武聊了聊,他情绪很激动,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恐怕也只能让他留下个遗憾了。”

周泉问道:“你到底想怎么干,老朱,你得让我知道吧。”

朱得海指了指周泉肩上的伤:“你现在是伤员,车上的治安问题和刑事案件暂时由我和窦智接管。周泉,我能告诉你的是,我想把答应远航的事做完。”

周泉看了看老赶,好像明白了一些,有些不放心地对朱得海说:“你吃得准吗?要是不成可就没机会了。”

朱得海轻轻地拍了拍周泉的胳膊,传递过去一种亲切:“你的手机摔了,指挥中心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让我告诉你,已经派人去接鲁班的妈妈和孩子了。泉子,为了弟兄,你是好样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的弟兄,我们警察不能这么窝囊。”

周泉听罢深深地点点头,他回身朝窦智说道:“小窦,从现在开始,你归朱师傅指挥。”说完对着朱得海挤了挤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干,也算我一份。”

朱得海走到武惠民身边,指着他受伤的腿说:“老武,别起来,听我说几句。我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那个于志明吗?你踏实待着,看老哥们儿给你练一回平地扣饼,对面拿贼。”

武惠民兴奋得眼里放光,冲朱得海说道:“老朱,我,我谢谢你,要是能留住这个贪官,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就踏实坐着,帮我们留神这些土神瞎鬼。剩下的事该我操练操练了。”

朱得海抄起证物箱子里的一袋冰毒,用手掂了掂分量, 自言自语地说:“行,看这分量够枪毙的了。”然后转手递给老赶,“你拿好了。”

吓得老赶连忙摇手:“大哥,你可别坑我呀,我从来不碰这玩意儿。”

“你瞧你那尿样。”朱得海把脸一绷,“你想要能给你吗?这东西在你手里是道具。我可告诉你,立功的时候到了。成了,算你有立功表现;不成……你自己琢磨着办。”

老赶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这是您给我机会。”

朱得海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冲老赶挥了下手说:“去吧,时间不多了,火车马上就要到平海了。”

车厢的风挡里,朱得海带着窦智和老赶站在这里观察着软卧车厢的走道。老赶倚在车厢壁上,双手揣在怀里不住地颤抖着。这个细节被朱得海看在眼里,他用脚踢了一下老赶的皮鞋。“怎么了,哆嗦了?至于吗。你可别犯尿。”

老赶低着头眨了下眼皮,双手仍然套在袖子里。他动了动嘴唇最终挤出句话:“我,给我来颗烟抽。”

朱得海从口袋里掏出烟卷,递过去一支,又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老赶冲朱得海点点头,狠劲地吸了两口,缓缓吐出一长串烟雾。“心里不踏实,总跳……”

“其实,其实我多少年都不动手了。真的,我知道吃大轮早晚得撞上冤家,所以我真的收山了。”说完老赶抬眼看了看朱得海,“我不敢说自己良心发现,其实就是不敢干了。我怕了……”

朱得海看着老赶颤抖的双腿,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怜悯。这个老贼真的是害怕了。也许他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做下的罪恶,他这双灵巧的手给自己带来财富的同时,却把痛苦和灾难抛给了别人。当他醒悟这个道理的时候,他的确应该感觉到害怕。因为,罪错总是要偿还的。

朱得海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对老赶说道:“老赶,按规矩我是不能跟你说的。但是,如果不告诉你原委,你也许就失去这次机会了。”老赶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朱得海,“老赶,我承认,让你这么做是有坑人的嫌疑。可是你得看看黑的是谁。”

老赶疑惑地摇摇头。

朱得海扔下烟卷:“你在餐车里看见那个腿上有伤的人了吧?他为了追这个坏蛋从北河一直追到这儿,而且为了搜集证据他追了将近一辈子。人快要退休了都没有放弃。这就是我们警察。老赶,如果说你是个小偷的话,那这个坏蛋就是个大偷。你偷老百姓,他也偷老百姓,他还偷国家。你应该受惩罚,他更应该受惩罚。说实话,如果你犯尿怯阵,我们是没有证据留住他。可我相信老天长眼啊,这样的坏蛋我们不罚,他妈的老天也罚!”

老赶的眼睛瞪了起来,像被打了强心剂似的。

朱得海继续说:“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你了。对面的车门我们没人看护,你从这儿出去以后做完活,是出站还是回餐车, 自己掂量着办吧。”

老赶站起身来,眯了眼软卧走道,回过头来对朱得海说:“都说苏秦背剑厉害,其实这么些年我一次也没有使过。下那个小贼钱包时用的就是一般的手法,只不过背朝他下手罢了。”

窦智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你的绝活吗,怎么……”

老赶苦笑了一下:“唉,那年逃跑的时候我手摔断了,接好后就落个残疾,传说中的双手绝括早就完蛋了,更别提使苏秦背剑了。”

窦智慌了:“那你….那你怎么办?”

老赶朝窦智点点头:“我想……我想喝口酒。”

朱得海紧皱了下眉头,马上果断地对窦智说:“小窦,去餐车,给他拿酒。”

窦智风驰电掣般地跑回餐车,拿起瓶高粱酒又跑回风挡,把酒递给朱得海。朱得海接过后看也没看就递给老赶。老赶举着酒瓶运了半天气,伸手拧开瓶盖,用鼻子闻了闻溢出的酒香:“二十年没喝过酒了……”说完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半瓶。

窦智要伸手阻拦,被朱得海一把拽了回来。

软卧包房里的于志明自从陆洋出去后就坐立不安。他清楚地听见了外面的拼打声和枪声,还隐约听见了周泉斥责陆洋的声音。最后一声枪响让他的心里颤了一下。他知道陆洋肯定凶多吉少。于志明心酸了,他没办法出去看陆洋最后一眼,虽然自己曾救过这个孩子,而今天这个孩子又把性命还给了自己。

于志明害怕了,他不由得拿起手机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但随即又挂断了,潜意识告诉他现在打这个电话没有任何意义。他像个守财奴似的把旅行包里的东西挨个儿检查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把U盘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这里面有他全部的秘密,潘东让陆洋和小山劫杀他,要的就是这个东西。

透过车窗,于志明的双眼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外面的灯光,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快到平海吧,这一路奔逃总得有个头呀。广播喇叭里传出了那首经典的萨克斯乐曲(回家)。这是火车在即将到达终点站的时候经常播放的。于志明轻叹了口气,回家, 自己到底要回哪个家啊。

在这个四面都是铁皮的包房里,于志明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他想走出去,哪怕到车窗边上透透气也好。他拿起旅行包,拉开包房门走了出来。就在他离开门口刚踏上车厢走道的时候,老赶适时地从边上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于志明看见走过来的老赶,闻到他浑身的酒气,想侧身闪开。但老赶的动作比他还要快,没容于志明侧身躲避,老赶已经先把身体侧了过来,整个后背朝向于志明。在两人交错的刹那间,躲在风挡里的朱得海和窦智清楚地观赏了一次老赶的绝活―苏秦背剑。

背对于志明的老赶用肩头的耸动吸引着对方的注意,两只手像变戏法似的一前一后动作,前面的手拉开于志明的旅行包拉链,紧接着顺势将那包毒品放了进去。然后借着列车轻微的摇晃挤了挤于志明。朱得海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再次分散对方的注意。果然,于志明皱紧眉头不耐烦地伸出手挡了老赶一下。老赶客气地赔了个笑脸,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车厢前段走去。

朱得海说了句,行了,抬腿就要出去,却被身后的窦智一把拉住:“师父,让我上吧。”

朱得海盯着窦智看了看:“你能行?这家伙可是条大鱼,弄不好咬着你。”

窦智翻了个白眼:“咬人,我把他的嘴缝上。我上。”

朱得海端详着这个年轻的乘警,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喜欢,他仿佛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当时自己也是这么朝气蓬勃。“好吧,你上。师父在后面给你托屉。”

“于先生,请你等一下。”窦智朝正要往门口挪动脚步的于志明喊道,“发还你的东西。”

于志明听到喊声愣了一下,转过身看见窦智笑容可掬地站在自己面前:“什,什么东西?”

“你看,忘记了吧。你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呀。你不是还催促过我吗,现在调查结束我们按照程序发还给你。”这个理由很恰当,于志明说不要都不行。窦智朝包房做了个手势,“请你先回包房,我们办一下交接。”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你给我就可以了。马上就快到站了。”于志明看着窗外的灯光说道。

“那可不行,按规定核实无误后你还要在发还登记上签字呢。别担心,时间来得及,你请。”说完话窦智又举手做出个请进的姿势。

于志明无奈,又走进包房,进来时他偷眼看了看门口,朱得海已经站在那里像个门神似的挡住了出路,他心里掠过一丝隐隐的不安。

窦智从袋子里拿出身份证、工作证和那张银行卡递给于志明说:“请你仔细检查一下这些东西,是否齐全。”

于志明看也没看,接过来装进口袋里,嘴里说着:“不用看了,你们的工作很认真很细致,我相信你们。”

窦智笑了笑,朝于志明说:“谢谢于先生的赞誉。按照规定我们还要检查一下你随身携带的东西,如果方便请你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于志明斜了眼窦智说:“还有这个必要吗?”

窦智的脸上仍挂着微笑,缓缓地点点头。

于志明按捺住不满,拎起旅行包放在桌上,从里往外一件一件拿着东西:“好吧,检查吧。这是衬衣、刮胡刀、书……”忽然他摸出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塑料袋,他奇怪地看着这个东西,“这是什么?”

窦智指着于志明手里的塑料袋:“我还想问你这是什么呢,拿过来我看看。”

于志明连忙把塑料袋递给窦智,有些慌张地说:“这不是我的东西,我没见过这个。”

窦智当着于志明的面打开袋子,用手捏起一撮粉末闻了闻,然后递给后面的朱得海,两人目光相视,窦智回过头来冲于志明说道:“于先生,这是甲基苯丙胺,俗称冰毒。你能告诉我你携带它干什么吗?”

于志明有些慌乱:“警察同志,你可不要乱说呀。我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呢?这不是我的啊……”

“不是你的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旅行包里?于先生,按照法律规定,发现携带毒品的行为,我们必须进行拘留审查。所以请你暂时不要离开,接受我们的调查。”

于志明愤怒了,他瞪着两只眼睛大声喊叫着:“你们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我要投诉你们……”说完话他猛然推开窦智,又朝守在门口的朱得海撞去。朱得海被他突然一撞失去平衡,身子一个翅超。但朱得海使劲拽住门把,用力把于志明推回到包房里。

窦智朝于志明大声喊道:‘,投诉是你的权利。但这改变不了我们对你进行的审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于志明指着窦智的鼻子,“我可是市级干部,我要向你们的上级部门反映,反映你们……”

“别闹了,省点力气吧。比你官大多少倍的人,只要触犯了法律结果也一样。”

于志明看着不温不火的窦智和堵在门口的朱得海,猛然醒悟了。他放下不停比画的手,恶狠狠地对两人说:“我明白了,你们这是栽赃陷害,你们这是他妈的诬陷好人。”

“你闭嘴!”站在门口的朱得海再也忍不住了,脱口冲于志明喊道,“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东西,还觉得自己是好人,你他妈的是好人堆里挑出来的。栽赃陷害?亏你还有脸说。被你坑害的人还少吗?他们都在北河等着跟你算账呢。”

于志明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扩他感觉头有点晕,脚下的地面也有些倾斜。他忙伸手扶住窗边的桌子,喘匀两口气,看着窦智和朱得海冷笑了两声:“你们这么干有用吗,你们认为抓我一个于志明就能肃清整个北河,就能涤**整个社会的阴暗吗?你们太天真了。”

窦智把头向上一扬,指着于志明说道:“警察的责任就是铲除邪恶,维护正义,代表法律行使职权。于志明,不管今天你有天大的本事,火车到终点,你也到终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