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钉门神
自恃精明过人的郑稷之,万万没有料到会在杨森手中摔个大跟斗,且摔得鼻青脸肿!
强作欢颜将杨森、赵中玉送走,他便感到怒气攻心,头晕目眩。罗芸花见他脸色苍白,虚汗直冒,赶紧将他搀进卧房躺下,又立即令手下去把县衙对面开药铺的陈老先生请来,给郑稷之号脉开方。郑稷之仰躺在**,时而又眼光呆滞,犹如死人,时而,又“哦哦”地呻吟几声,伸出干瘦如鹰爪般的手掌,在床边上击打得“噼噼啪啪”响。
罗芸花见他疯疯癫癫不死不活的样子,早已烦得不行。她今天有桩大心事要了结哩,便去床头柜上取出几颗安眠药片,放进药碗,用小瓢儿搅拌融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坐在郑稷之身边劝道:“心里再不痛快,陈太医开的药还得吃呀。汤药里,我给你加了几片安眠药,吃了再好好生生睡一觉,发发汗,就会松活多了。”
郑稷之望着她,依旧一动不动。
罗芸花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暗暗骂:“老杂毛呀老杂毛,你也有背时受气的一天!”脸上却装出一副万分同情的模样感叹道,“想不到堂堂军长大人也会黑起良心,歪起屁股蜇人!稷之,我看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哟,早知落到今天这种下场,还不如趁早把那小贱人卖到汉口重庆的窑子里,就凭她现在那副模样,白白捡他三五百块大洋,是没得问题的。”
郑稷之眼中滚出两粒老泪,喃喃自语道:“官场险恶,官场险恶啊!”他挣扎着坐起身子,狂怒地咆哮道,“这个狗杂种,昨天夜里我去天主教堂,和他商量得好好
的呀,可他今天竟然为了笼络赵中玉,冷不防从背后捅了我一腰枪,整得我吐血!”
罗芸花有意刺激他,言道:“我就没有想通,你这堂堂正正县太爷的分量,在杨森眼里咋个还当不了万灵山上的一个土匪头子呢?”
“你懂啥子哟?”郑稷之苦脸凄凄地叫起来,“他姓杨的来荣昌干的这一场,全是为了乘机取悦外国洋人,满门心思想借洋人的势力来扩展壮大他自己的部队。只要能把姓赵的抓在手心里,西票的安全暂时就有保障,他要实现自己的目的,也就容易多了。可我这个七品芝麻官,在他眼里算个啥?说得好听点,我是在为军阀们跑腿办事,说得不好听,我就是一条被他们使来唤去的狗!”
罗芸花打断他:“我看呐,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杨森还是手握着千军万马的军长哩。不管他想干啥,你这根小手指头,也没法拗过他那大腿,这次不就白白把二姨太赔了进去么?我看你呀,还是想开些的好。”
郑稷之重重地往后一倒,举目向天,咬牙切齿地吼道:“赵中玉,不怕你到过欧洲打过洋仗,到过那么多国家,喝过那么多洋墨水,要和我姓郑的这条地头蛇过招斗法,我还嫌你娃娃嫩了点!”
罗芸花向灯向火地讨好他:“就是,就是,他赵中玉哪能和你比哩。莫看他眼下拿捏住了杨森的卵尻子,一朝得势就把尾巴翘上了天,只要姓杨的前脚一走,荣昌还不是你的天下,他还不立马成了你手中的一盘小菜,你想几时吃他就几时吃他,想咋个吃他就咋个吃他,凉拌,小炒,煮汤,油炸,还不是随便由你打整。来,还是喝药要紧,喝了药,再清清静静睡他一觉,精神就缓过来了。”
听了罗芸花这番开导,郑稷之心中也稍感好受一些,于是点点头,闭上眼,把嘴张开。
罗芸花瞪了郑稷之一眼,压住心中憎恶之情,凑拢去将汤药一瓢儿一瓢儿地喂进他嘴里。汤药未尽,郑稷生已然是鼾声大作了。
罗芸花放下药碗,恶狠狠地瞪了郑稷之一眼,赶紧坐在梳妆台前,重新勾了下眉,扑了点粉。收拾完毕,她便出了卧房门,下了正厢,穿过小天井,往偏厢胡之刚屋里走去。
那门开着,屋里却没人。罗芸花好奇地在抽屉里、枕头下四处翻捡起来。而心里,却在焦渴地骂:“这么好的机会呀,这个死鬼,跑到哪里去了嘛?”
老色鬼,早已将身子淘空,心瘾却依旧如火如荼,无奈自家小兄弟却再也无法给他争气,十有八回都让他白费工夫,铩羽而归。即便不惜重金去汉口租界买来外国人生产的这**那**,别看洋人吹得来天花乱坠,花团锦簇,也根本顶不了事,一到关键时刻便让他掉链子。所以常常弄得个罗芸花,如火燎身,如蚁蚀骨,难以忍受,连死的心都有。
自对郑稷之彻底绝望后,罗芸花也憋着一肚子怨气,千方百计想到外面去寻求刺激。可恨的是偌大一个荣昌县城,讨好她的,仅拿她过过眼瘾的男人不少,可一到需要他们真刀真枪上阵的当儿,竟然就没有一个有胆量了。
她明白,这些缩头乌龟,全都是因为惧怕郑稷之的权势和手段。万般无奈,她才把眼光就近落到了警备队长胡之刚身上。也唯有这个胡之刚,每当她主动把媚眼向他飞去时,他还敢以目相对一瞬,随之又若无其事地将脸扭开。而更让罗芸花信心倍增,热血澎湃的是,三天前郑臭肉来警卫森严的“院中院”看他哥,午饭后郑稷之照例小睡一会儿,她便把郑臭肉挽留下来,和她,还有管家、胡之刚一起打麻将。她大着胆子,退去绣花鞋,把脚板心放在胡之刚的脚背上,轻轻地蹬来搓去。胡之刚那脚,竟然没有半分移开,而且分明和她还有呼应。稍顷,她得寸进尺,又用大脚指头在胡之刚的腿肚子上挠了好几次,他也一动不动,装着无事一样。而且她还感觉到,好几次她点了炮,胡之刚也没有和她的牌。就因了这原因,罗芸花这两天把整个心思全系在了胡之刚身上,弄得夜里做梦,也总是和他在****,干那快活事儿。
胡之刚今年三十九,比自己大了十六岁,身强力壮五官也还端正,最让她勾心挂肠的是他和他的上司郑稷之如同一个模子拍出来的,也极嗜女色———对罗芸花来说,有这一点长处,就足可人意了!
罗芸花刚走进胡之刚的屋子,那院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进来的是郑臭肉。
这郑臭肉仗着哥哥的势力,这些年间在荣昌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小南门开着全城最大的一家钱庄,街上还有好几家生意兴隆的铺号。有了这许多的银钱房产他尚不知足,这段时日还常到这“院中院”走动,正缠着兄长把那荣昌厘征局局长的官帽儿给他戴戴,星星跟着月亮走,让他当兄弟的,也好在祖宗牌位前风光风光。
郑臭肉眼睛好使,一跨进院门,就依稀看见胡之刚房里有个穿水红色花花衣裳的人影儿。
待近些儿一看,居然是他三嫂子!
郑臭肉兀地一愣,随即又笑嘻嘻招呼道:“哎哟,是三嫂子啊……呃呃,这么热的天,午后咋个也不歇歇。”
罗芸花咋也没想到郑臭肉这中午时候会跑来串门,更没想到会让他看到自己在胡之刚的屋里,心里有些乱糟糟,却稳住神道:“稷生你来得可不是时候,你哥刚刚吃了安眠药睡过去,怕是要两三个时辰后才醒得过来。”随后又有意说道,“你看胡队长,都快满四十岁的人了,一点收拾也没得。我见他这屋头乱得像个渣滓堆,脏得来扎眼睛,就顺便进来帮他收拾收拾。”
郑臭肉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吃过晚饭后再来。”说罢,便转身出了小院门。
“遇上这坨臭肉,真他妈的晦气!”罗芸花见他跨出院门,也赶紧回到正厢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听得背后门响,郑臭肉却陡地顿住了脚步。一个个问号,倏地在他脑海中浮起,我哥的三姨太咋会一个人待在胡之刚的屋里?被我撞见了为啥神色会那样慌里慌张……噫噫,莫非胡之刚也在屋里,不敢出来和我打照面?噫,真要是那样,这事儿……呀呀,可就大了!
郑臭肉觉得自己完全有责任替兄长弄清楚这些问题,即刻转过身来,蹑手蹑脚地回到内院,溜进了胡之刚的屋子。门背后,床脚下,凡能藏人的地方全都逐一看了,妈的,没人。莫非是自己多疑了?
这时忽听得小院门“哐当”一响,有人脚步重重地走来。
郑臭肉从那脚步声便估摸是胡之刚回来了,顿时六神无主……情急间,他一头钻进了床脚下。门一推开,郑臭肉一看见那双锃亮的长统皮靴跨了进来,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为自己轻率的举动后悔得要命。
“妈哟,这个秋老虎,硬是热死个人。”胡之刚走进屋子,即刻解下武装带,扔在桌子上,接着扒去警服,把浑身上下扒拉得来只剩下一条裤衩,用帕子洗过脸,擦罢汗,抓起把大蒲扇坐在床边上“撒啦撒啦”直摇。
这时他看见罗芸花匆匆从正厢房下来,穿过天井,去将小院门闩死。
胡之刚正想起来掩上房门,不料,罗芸花闩上院门,并未回正厢房,而是快步向他门口走来。
“啊……三姨太,你看我这样儿……”胡之刚慌忙跳起,抓过裤子往腿上笼。
罗芸花一把夺过他的裤子扔在桌上,然后靠在门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毫无半分畏惧地欣赏着他那**着的强壮身子。
胡之刚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来意。
“你怕个啥?怕我活活吃了你?”罗芸花含笑斜视着他,大胆调逗。
“三……三姨太,县长……县长在正厢屋里睡着哩。”胡之刚嗫嚅着,他感到一阵狂喜袭上心头,浑身燥热得厉害,但与此同时,一团巨大的恐惧也随之攥紧了他。
“你放一万个心,我刚才给他吃了双份儿的安眠药,眼下睡得像条死狗,把他扛到濑溪河去甩了,他也醒不过来的。”罗芸花粲然一笑,眼睛嘴巴里全是明明白白的话,“这么大个院子里,现时现刻,就只有你和我两个活鲜鲜的孤男寡女。”
说罢,她转过身将门关上,“嗒”地插上了门闩。
“三姨太,这事……凶险……乱来不得的。”
罗芸花蓦地瞪住他,声音低而凶狠地骂道:“姓胡的,我罗芸花这几年还一直把你当成个真正的男人看,没少给你丢飞眼哩,原来你也是他妈一个没用的货!枉自你长得牛高马壮,枉自你还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杀过人,胆子咋还当不了一只公鸡,一条牙狗?”
“你是……县长的三姨太,我是县长的部下,这事……要敞了半点风出去,你我的小命,全都得出脱。”
“县长县长,你咋就这么怕那?县长!胡之刚,只要你跟我成了好事,我罗芸花,有能耐帮你也坐坐这把荣昌县长的交椅。”
“三姨太,这是要命的话,千万莫乱说哟!”胡之刚脑壳一炸,吓得面无人色。
罗芸花冷声一笑:“你看你哟,一句话就把你吓得来软不拉叽,成了个软溜溜的永川松花皮蛋。我叫你不用怕他,自然有不用怕他的道理。我今天来,不是同你完了事,裤儿一提就走人,而是给你送来个我想了好久的大主意。他姓郑的是咋个当上这荣昌县长的,这荣昌城中哪一个不晓得?他当警备队长时可以杀他的大恩人吴良桐全家,夺了吴良桐的官帽,你这警备队长手里也握着枪杆子,为啥就不敢宰了这个忘恩负义的老杂毛?乱世出英雄,有枪便是王,你不干,岂不冤枉了你手下那两三百号弟兄,两三百条枪!”
“三姨太,你饶我一命!之刚对郑县长忠心耿耿,可昭日月,绝无半点取而代之的歹意!”胡之刚可怜兮兮地哀告道。
其实,罗芸花这一席话,早将胡之刚心事触动。但他不能不顾虑,不能不多长一个心眼……罗芸花突然闯进屋来说这样一番会让人掉脑袋的话,安知会不会是老奸巨猾的郑稷之故意设下圈套,以此来考验一下他这个贴身大保镖对他的忠诚呢?
却没料到,罗芸花飞快地从武装带上抽出手枪,将黑洞洞枪口对准了他。
“三姨太!乱来不得哟!”
“哼哼,你要对郑稷之忠心不二,那我罗芸花不就成了个勾结奸夫,图谋亲夫性命的歹毒婆娘,该押到法场上,凌迟活剐了么?你晓得的,我这二指拇轻轻一动,这颗铁做的花生米,就能要你的命……呃呃,你莫抖,这玩意儿我那枕头下也有一支,我懂,你看,我连保险也没打开哩。”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说道,“胡之刚,莫非是我罗芸花眼瞎,果真看错了人?我晓得你信不过我,以为我今天是郑稷之派来诓你骗你的。”
她将手枪放在桌上,看着胡之刚嘴唇直颤,声音也哆嗦起来,“可怜我罗芸花,这辈子命好苦,十八岁那年就被郑稷之从戏班子里买来给他当小老婆,整整五年呀,就陪着这个只有靠外国人的**才能过点手瘾的老色鬼苦熬时光。唉唉,今天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罗芸花也就把脸皮抹下来塞进裤裆里了。人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今年三十九,我才二十刚出头,你我都正当如狼似虎的年头,你不是童子老鸡公,我也不是黄花小闺女,干这种事,男欢女娱,莫非还怕羞么?再说,我今天冒死前来给你掏出这一腔心里话,让你杀掉郑稷之取而代之,也足可见我罗芸花,并不是打算和你做露水夫妻的**妇**。我晓得你有婆娘儿女,一家人过得恩恩爱爱,我不会给你添丁点麻烦的,事成之后,我只望你收我做个小房,也就知足了。”
这一腔肺腑之言,罗芸花说得来声泪俱下,胡之刚即便再谨慎,也不能不信了。
“芸花。”他换了个亲切的称呼,“此事非同小可,非得严守秘密,等到……”
“我还拈不出轻重么?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到时机一到,用不着你动刀动枪……”
“对,对,对,”胡之刚一张脸笑得稀烂,“你只需往他药碗里多下几颗安眠药,就像摁死只蚂蚁一样,轻轻松松就把他那条老命出脱了。”
床下的郑臭肉早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始则目瞪口呆,继则欣喜若狂,心中暗叫:“奸夫**妇,你们今日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罗、胡二人,此时已似干柴烈火,熊熊燃烧在一起,两人拥上前去,搂着缠着,手嘴并用,亲热了一阵,再手忙脚乱地把对方脱得赤条条,便搂着抱着揉着摸着,摇着晃着忙碌着向**倒去。
郑臭肉趴在床底,屏神凝息,细听头上云雨翻腾,电闪雷鸣。
两人均是过来人,轻车熟道,对那床笫之欢更是深谙个中三昧,协力同心,花样翻新,直弄了个地覆天翻日月无光。胡之刚尚心中存着几分畏惧,尚有几分收敛,不敢尽着性子猖狂,而那冒死偷欢的罗芸花则是不管不顾,癫狂至极,“哎哟”连声,欲死欲仙,把那身强力壮的警备队长,当成了一头蛮牛种马来使唤。
那木床在片刻不停地剧烈摇晃,被弄出持续不断的“吱吱嘎嘎”的声响。
郑臭肉害怕那床会承不住劲猛地塌下来,将他压在下面,于是赶紧爬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到了桌子边上,虎地跃起,抓过手枪,对准那两个紧紧重叠在一起拼命蠕动的身子旁边,“砰”地开了一枪。
“啊!”一对赤身**的孤男寡女,惊叫着蹦下床来。
看见眼前手执武器怒目而视的郑稷生,胡之刚首先吓得瘫倒在地上……
夜色如墨,秋风阵阵,县衙内院大门紧闭。
院内,赤身**的胡之刚与罗芸花被五花大绑着,并排跪伏在天井的方格青砖地上。
罗芸花头上发髻散乱,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已难见着一块好肉。她跪在地上,脑袋无力地低垂着,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了。
胡之刚则扑倒在地上,浑身血肉模糊,活像一堆烂肉。他早已被打得昏死了几次。
白仲杨领着一帮警丁在一旁看守着。
终于,正厢房的门开了,已经穿上了黑色警官制服,顶了胡之刚位置的郑臭肉跨出门来。他神气活现地吩咐白仲杨:“羊子,你带几个弟兄去下两块大门板,弄把六寸长的门斗钉来。”
白仲杨等人闻声而动,跑出院门。
听见郑臭肉的喊声,罗芸花艰难地抬起了脑壳,眸子里倏地射出仇恨的怒火。
“好啊,你这**还敢拿眼睛瞪我!在你死之前,老子也要先打下你的气焰!”郑臭肉冲到罗芸花跟前,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在她左右脸上“噼噼啪啪”一顿乱扇,打得罗芸花口鼻淌血,脸颊犹如呛了血的猪肺。
郑臭肉把手一松,满脸凶气地骂道:“你这烂货!那年我哥收你做小时,我就劝过她,莫只图脸盘子漂亮,人长得水灵,戏班子里泡过的,有啥规矩人,哪一个不是水性杨花,打情骂俏成习的。可我大哥心善,还是把你收来做了小房。你一坨臭狗屎成了神仙,落到这金窝银窝里,偏偏有福不晓得享,硬要去偷人养汉,把我郑家大门大户涂脏抹黑,让我哥给人耻笑。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子人家?我哥是啥子脸面?我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风风雨雨一辈子才打出的金字招牌,一下子就被你这贱货给砸了!莫说你来砸这块金字招牌,你称二两棉花纺(访)一下,进我郑氏宗祠门槛的女子,哪一个敢偷看别的男人一眼,只有你胆子贼,心肠毒,不单偷人,还要挑唆奸夫,害我大哥的性命!”
郑臭肉暴跳如雷,可罗芸花犹似耳聋,自今日当场被抓获起,她便早已绝了偷生之念……犯这种事落到郑臭肉手里,她即便有一百条命,也是活不出来的。此刻,她没有羞耻,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唯有一种强烈的遗憾,搅得她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她冷漠地看着羊子和几名警丁把一块厚重的木板抬到了她和胡之刚的面前,铁钉掉在地上发出的几下清脆的声响,使她的痛楚的心闪过一丝惊悸,但即刻又麻木了……钉门神,零割碎剐,不都是往那同一条死路上去么!
躺在卧房雕花大牙**的郑稷之,心情却远没有罗芸花那么“平静”。看上去,他那衰老的身子已经彻底垮了。眼窝深陷,瘦骨嶙峋,脸色惨白如纸,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仅一日之间,二姨太傅筱竺落入仇人之手,三姨太罗芸花又与自己最亲信的手下勾搭成奸,甚而还要图谋除掉自己……两桩事接踵而来,他糊涂了,威风凛凛的一县之尊,怎么会落到这般凄惨的境地?杨森小耍了他,赵中玉斗赢了他,傅筱竺离开了他,连同一卧榻上的罗芸花,也随时想着往自己心窝上捅刀子……
当他从睡梦中被一声枪响惊醒后,在胡之刚的房里,他看见了令他大怒大恨大惊大悲的场面!当着那一对狗男女的面,他便“哇哇”地连吐了几口鲜血,倒了下地。
对杨森,他官小位卑,无可奈何,对赵中玉与傅筱竺,眼下他也只能隐忍不发,静待时机。但罗芸花与胡之刚就不同了,他把压抑在心底的所有仇恨,全都集中在了这一对狗男女的身上!他咬咬牙,撑持着身子想从**爬起来,可力乏不逮,又倒了下去。他“咻咻”地长喘了一阵,挣扎着向门外叫道:“稷生……稷生快来。”
郑臭肉闻声急忙奔了进来,赶紧按住他:“哥,你莫动……动不得的。”
“你……扶我出去。”
“你去干啥?都立过秋了,屋外风凉,你还是歇着吧,我已经按你的吩咐,钉他们的活门神!”
“好,好,快弄我……出去。现刻下,只有他们的血,才能……治好……我的心伤啊!”
郑臭肉见他执意要出去,只好小心翼翼地将他搀起。
白仲杨见他跨出门槛,乖巧地奔进屋去,端出一张镂花太师椅,让郑稷之坐下。
郑稷之冷森森的目光在胡之刚身上匆匆扫过,然后,久久地凝在了罗芸花脸上。
郑臭肉催促道:“哥,钉吧?”
“嗯。”他点点头。
郑稷生一声怒喝:“来呀,照县长的吩咐,给我钉!”
白仲杨和几名警丁即刻拥上,将死猪般的胡之刚抬起来放在门板上,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让他动弹不得。
白仲杨一手拿起铁锤,一手抓起颗六寸长的门斗钉,对准胡之刚的右掌心,挥锤便砸。
“啊———!”胡之刚被痛醒过来,发出一声垂死的野兽般的惨叫。
他拼命地扭动挣扎,可在几位壮汉的强制下,他无法动弹。白仲杨的铁锤起起落落,“叮咚”有声,很快,他的左掌也被牢牢地钉在了门板上。
“县长老爷!郑县长!”胡之刚恐怖地喊叫了起来,“你饶我一命呐,之刚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你老人家的事,你大慈大悲,我为你做牛做马,将功补罪!看在我婆娘儿女的分上,饶我一命啊!”
“钉!”郑稷之不为所动,口中喷出一个字。
羊子操起锤子,“叮叮咚咚”一阵猛砸,立时将胡之刚的左右脚踝也钉死在门板上。
“县长……哎哟……县长呃,饶了我吧!”死之临至,胡之刚仍在悲声哀求。耳旁,陡地响起了罗芸花的声音。
“之刚,你求他做啥?他既然已起心杀你,你在他面前装孙子下矮桩他就能放过你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算能活到一百岁,到头来不也仍是个死,心一横牙一咬,眨个眼的工夫就挺过去了!”
罗芸花大吼了几声,忽地泪如雨下,紧跟着以膝代脚,急速地移至胡之刚身边,扑倒在他胸膛上,用脸在他脸上擦拭,痛切叫道:“之刚之刚,今生有幸,能让我和你有了肌肤之亲,能和你共赴黄泉,到了阴间,我再接着做你的婆娘,给你端茶递水、煨脚暖被,给你生一串活蹦乱跳的乖娃娃!”
郑稷之气得虎地站起,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如此**妇,狠毒无耻,天下少有!给我钉,快给我往死里钉!”
警丁们一拥而上,将罗芸花也仰面朝天地按倒在另一块门板上。
人到了这样的关头,再加之让罗芸花一激,胡之刚反倒不害怕了,冲着郑稷之大骂不止:“郑稷之,你这个脑顶生疮,脚底流脓的老杂毛,老子先走一步,到鬼门关等到和你算账!”
郑稷之冷声说:“在鬼门关等我的人多得很,还轮不上你。”
片刻工夫,罗芸花也被仰支八叉地钉在了门板上。
罗芸花强忍巨痛,怒眼向着郑稷之骂道:“老娘有能耐,临死之前,总算让你这个八面威风的大县长,做了一回绿头乌龟!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发疯似的尖笑起来:“老杂毛,你杀我,钉我的活门神,老娘也心满意足了……郑稷之,你婆娘偷人养汉……各位弟兄,拜托你们见了人就摆呀,让荣昌所有老百姓都晓得……堂堂县长大人……是他妈个让人戳背脊骨的绿头乌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快把他们……扔下河去……喂鱼!”郑稷之挥了挥手。他的声音极其虚弱。然后,他踉踉跄跄地向着卧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