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是法兰西帝国的首都。它有着闻名于世、高耸入云的埃菲尔铁塔,有法国无产阶级的先躯用血肉铸成的泛世墙……然而巴黎使法兰西人民引为骄傲的是:它有着悠久的文化传统,收藏着不同时代、不同国籍的艺术珍品,象是一座人世间最为宏大的艺术官殿。巴黎音乐学院就是这众多艺术官殿中的一个,它有着历史久远的教学传统,世界第一流的教学设备和闻名于世的教授。象古诺、柏辽兹、佛朗克、圣桑、德彪西……这些威震世界乐坛,为人类留下了许多不朽名曲的大作曲家,都是从这里造就出来的。那时节世界各国爱好音乐的天才男女,哪一个不想跻身于巴黎音乐学院?

冼星海在古久里、夏童的帮助下,凭借一把子力气,没化一个法郎,乘坐着《昂达利.雷本》号邮轮,驶过中国的东海、南海,越过太平洋、印度洋,入红海、地中海,终于在马赛登上了法兰西的国土。又几经周转,在深秋的一个清晨,才到达了梦幻中都在思念的理想之地―巴黎。他没有去找落脚地,也忘记了用早饭,他询问了去巴黎音乐学院的路途,就兴致勃勃地走上街头,穿过协和广场,沿着塞纳河畔的林荫大道飞快地走着.……在上午八点钟,赶到了马德里路旁边的巴黎音乐学院大门口。他激动地望着这朴实无华、却显得格外庄重的建筑,真想伸展双臂紧紧地把它拥抱,高声地喊一句:“啊!音乐的苗圃,世界上最高的音乐学府,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旁!……”

时至上课的前夕,音乐学院的大门口熙熙攘攘,一群群不同肤色的男女学生,穿着富有艺术风韵的时装,提着形状各异的琴盒,夹着皮包,喜形于色地走进音乐学院大门。随着“笛笛……”的汽车喇叭声,赶来上课的教授相继走下轿车,穿着整洁的礼服―也有少数穿着上个世纪绅士服装的,拄着不同样式的文明手杖,不时地和学生们点点头, 昂首挺胸,踱着方步,走进音乐学院的校门口。

冼星海伫立在一边看着看着,竟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处境,他简单地整了整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呢子大衣,抑制着极度兴奋的心情, 昂首走入赶着去上课的学生们的人流中。刚刚走到音乐学院大门口,一声“站住!”惊得他愕然收步,茫茫然地侧首一看,原来是一位面目清瘦,不露一丝笑容的守门人走了过来,把他拉到一边,轻蔑地问:

“喂!是修下水道的吗?。

冼星海一听心中的怒火骤然而起,差一点粗暴地回敬他几句。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微笑着说:

“不!先生,我是来找杜卡斯教授的。”

守门人惊奇地上下打量着冼星海,品味着他说得不太熟练的法语,突然摇着头放声大笑起来。冼星海就象一头被笑僧了的狮子,险些仲出双手捉住守门人的衣襟。然而, 当他清醒地想到自己忘记了通报,就径直入门的行为,又觉得自己理亏了。守门人眨了眨灰色的小眼睛,看看冼星海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的脸便拿出审讯的口气问:

“你认识杜卡斯教授吗?”

冼星海急忙取出那张节目单,在守门人的面前晃了晃,吞吞吐吐地说:

“我……认识的……”

守门人听后再次大声地笑起来。

此刻,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音乐学院的门前停住,走下一位须发花白、微微驼背,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老学者。他拄着手杖走到门口,恰好听见冼星海在申辩找杜卡斯教授的理由,他稍稍沉吟了一下,便趋步走到冼星海的面前,诧异地询问:

“你找杜卡斯教授有什么事?”

冼星海抬头一看,觉得面前的这位老学者十分面善,但一时又想不出在何时、何地见过面。他打量着老学者那威严的尊容,轻声地回答说:

“我想考他主持的高级作曲班。”

老学者的脸上毫无表情,进而又淡然地询问:。你在哪所音乐学院读过书?”

“在我国北京艺专音乐系,上海国立音乐学院学习过,在两校读书的时间……”

“不要说了,你们国家的音乐学院刚建立,教学水平还不如法国的音乐中学。”

“这、这……”

“这是事实里你学过哪些音乐理论?”

冼星海急忙答说:“我自修完了《和声学》、《配器法》,还有《复调》、《曲式学》……”

“好了!好了……”老学者没容冼垦海讲完自修的咨乐中的十八般武艺,就轻轻地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讲下去。接着,他又象是一位有经验的考官,小声却很有分量地问:“你会演奏什么乐器?”

冼星海有些心虚地说:“多会拉小提琴。”

“跟谁学的?从几岁开始泣琴?演奏的程度怎样?……” 老学者连珠炮似地考问。

冼星海学小提琴, 曾经师承北京艺专的白俄教授托诺夫。可是当他想到面前的老学者连中国的音乐学院都不承认,托诺夫教授在他的眼里也不会被瞧得起,故隐而不提。他鼻尖上渗出了冷汗,有点紧张地回答说:

“我、我基本上是自学的……我的老师吗?还有这演奏的程度吗……”

“好!不要再说下去了。”老学者看着很是尴尬的决星海,又信口地问了一句:“你的琴呢?是哪国造的?是什么牌子的?”

提起小提琴,就又勾起了冼星海告别母亲时的心酸往事,他那徨然不安的心上,立刻又蒙上了一层悲哀的色彩。他格外沉痛地、几乎是便咽地在说:

“我的琴……卖……了……”

老学者听到这低沉的话音,宛如在倾听抒情流畅的乐曲时,突然闯进了几个极不协和的“和弦”似的,他的心灵为之一震。少顷,他诧异地看着微微低下头的冼星海,沉吟片时,便皱着眉头,转身走进了音乐学院的大门。

这时,一位穿着西服、神态颇具有武士道精神的日本留学生大野宁次郎,从学院内的甫路上走来。他一见威严的老学者,急忙向路右边跨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声音宏亮地说:

“杜卡斯教授,您早!”

冼星海一听猛地抬起头,看见杜卡斯教授微微地向大野宁次郎点点头,拄着手杖瞒姗地走去。这时,冼星海才如梦方醒,想起了那幅《杜卡斯在创作》的大型油画。因这次不合格的考试,他又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呆立在原地,满怀崇敬的心情目送着杜卡斯教授那远去的背影。

那位势利眼的守门人,走到冼星海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尖大声责骂道:

“你这个骗子!杜卡斯教授站在你的面前考问你,你都不认识?还说考什么高级作曲班!咳!先不说你合不合格,我看啊,,说不定你连报名费都交不起!快滚吧!……”

冼星海被辱骂得头脑轰然,不知所措。喜爱看热闹的行人纷纷围拢过来,听着守门人得意洋洋的骂声,瞧着冼星海犹如吃了青杏似的难堪表情,发出了阵阵的嘲笑声。

大野宁次郎拨开围观的行人,走到冼星海的身旁,傲岸不逊地晃了晃上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十分鄙夷地说:

“快走吧!别让这里的法国人,把你当成了我们日本人! ”

冼星海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他把满腹的悔恨、愤怒埋入心底,咬紧牙关,在一片嘲弄的笑声中,离开了巴黎音乐学院的大门。

已是深秋季节。布满乌云的天空,浙浙沥沥飘着的秋雨,冲刷着巴黎的古老建筑。瑟瑟的秋风,吹打着巴黎街头的梧桐树,叶儿纷纷扬扬洒向行人的身上。冼星海因为没有钱,夜晚只好借宿在旅店的门前,或依偎在酒巴间的廊檐下边。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冼星海渐渐地对这座文化之城的认识发生了变化:它和东方冒险家的乐园上海一样,是有钱人的天堂,是穷人的地狱。

漂流在异乡的冼星海,的确就是生活在人间地狱的奴隶。他很快从拜师杜卡斯教授深造音乐、早日登上乐坛宝座的幻梦中醒来,一庄热血降到了冰点,迫使他放弃求学的念头。现在要他考虑的是怎样才能生活下去。到今天为止,母亲托人兑换的法郎全部用完了。冼星海漫步街头,在想着怎样才能换来午饭的钱。他看着乞丐盈街的市面,不禁想起了法国的大文豪雨果写的《巴黎圣每院》中的乞丐王国。面对现实,他凄然地自问:难道我真的要成为新时代乞丐王国中的一员吗?!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冼星海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无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一看收信人的名字,耳边又响起了母亲临别时的叮嘱声:“这是你郁婶给司徒乔的信,他在巴黎郊区玫瑰园落脚,有难处就找你乔哥想办法……”顿时,脸上的愁云散去,露出了笑容,迈着轻松的步子向着玫瑰园走去。

座落在巴黎郊区,滨临塞纳河畔的玫瑰园,环境安谧,风光宜人。只要付出很少一点房租,就能租到一间不错的住室。不少来法国勤工俭学的中国学生都住在这儿。画家司徒乔及其女友冯伊泥女士就是在玫瑰园相识定情的。冼星海大步流星地来到这里。路旁成排的枫树,在秋风凄雨中颤抖着醉红的叶片。“霜叶红似二月花”的古诗立时浮现在他的脑海;同时,香山、岳麓山等地的如火的枫林也闪现在他的眼前。他触景生情 暗自赞叹地说:“司徒乔不愧是学美术的,这儿不就是一幅天然的油画吗?……,先星海按照信封上写的地址,来到一憧爬满常青藤的旧式楼房前停下,看看门牌上写着“1栋介号” 他不放心地瞧了瞧手里的信,才欢喜地走到楼门口,一边按门铃,一边大声喊:

“乔!……乔兄,开门来!……”

铃声停了,喊声也上了,禁闭的楼门仍然无人前来打开。冼星海本想要再去按电铃,隔壁的楼窗“恍哨” 一声打开了,一个秃顶老头探出上身,热屑地说:

“租房吗?价钱便宜,我还义务帮助你补习法语。”

冼星海高兴地摆了摆手说:“找不足泣房子灼,是来抚朋友的!

老头蓦然收起喜悦的面色,深深地叹了口气,遂又冷漠地询问:“找谁啊?”

“司徒乔!一个年轻的中国学生,是学画画的。”冼星海用手比划着说。

“噢,你找他啊,不巧得很,去美国了!”

冼星海那滚烫的心头就象浇了一盆凉水,惊得呆滞了片时,便自言自语地说:“他……去美国了……去美国了……”

“对里是三天前走的。”秃顶老头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手势,接着又解释说:“他在这儿上学没有钱,要挣钱又找不到工作。听他说,一位好朋友帮他买了一张去美国的胎票,到大洋彼岸碰运气去了!……”说罢缩进了窗口,随之,又“吮咭”一声关死了窗子。

冼星海失望地呆立着,脑海里翻腾着别离祖国后的一连串遭遇。他又忽然想起和夏童分手时, 曾在他的小本上边写着:“到巴黎,先找工作后学习,合起来就叫勤工俭学。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就按照这个地址来找我。”于是他急忙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一看,有趣的是,夏童留的住址也是玫瑰园。刹时,他那悲苦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心里暗自解嘲地说:“还是那句俗话说得对啊!老天爷是不会饿死没眼睛的麻雀的。,他旋即又迈开大步,踉跄地走到另一幢古老的二层楼前,按照地址所写的门牌号码,又按响了一扇小门的电铃,不同的是他没有高喊夏童的名字。

少顷, 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左臂残废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冼星海,又象刚才那个秃顶老头一样,笑嘻嘻地问:

“租房吗?价钱便宜,我还义务帮助你补习法语。”

冼星海本能地觉得兆头不好,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我是找人的。”

残废的中年人也收起了满脸的笑容,虽未叹气,可也真够冷漠地问:“找谁啊?”

“有个叫夏童的中国学生住在这儿吧?”冼星海惴惴不安地问道。

“有的!有的!’残废的中年人回答说:“不过,他前几天和几个中国学生上里昂去了。”

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冼星海急忙问。

残废的中年人耸耸肩膀,做了个令人发笑的滑稽动作:“上帝才晓得!”

冼星海十分懊丧,可他仍不死心,继续问道:“他在巴黎找到工作了吗?”

残废的中年人摇摇头说:“他在巴黎能找到工作,就不用去里昂了,”

当冼星海问到在巴黎为何找不到工作时,这位残废的巾年人有点气愤地说:“理论家们在报纸上写文章声称:现在是欢战后的最大的经济危机,工厂倒闭,工人就得失业……咳!象我这样参加过欧战的荣誉军人也无事可做,落得在家靠出租房子过活,真是天地公理何在啊!”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楼门。

冼星海浑身完全瘫软了,宛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是累?是饿?还是对未来的前途丧失了信心、希望?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了,只是感到双眼昏花,天旋地转,急忙扶住一操挺拔参天的枫树,微微地合上双眼,极力想镇定那惶乱的心。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冼星海才拖着酥软无力的身躯,迈着极为沉重的双脚,踏着满地的落叶,迎着萧瑟的苦风,淋着濛濛的凄雨离开了玫瑰园。

流浪是痛苦的。在异国流浪,其痛苦还多一层凄凄然的味道。如果囊中空空地流落在异国的街头,又不想沦为乞丐,或者是强盗,那就无异于坐等呜呼哀哉了。他饥肠辘辘,不敢长时间在闹市上停留,匆忙地向前走去。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挤满了各种叫卖的小贩,和巴黎的所谓下等人。冼星海漫无目的地走在混乱的人群中,忽而看看卖风味小吃的,忽而又瞧瞧变魔术的。不知何故,北京天桥的一切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两相对照,只有人种肤色的区别。突然一声“行行好吧!”把冼星海的思路打断,原来是一位蓬松着头发,穿着一身槛楼的破衣的老乞丐,向他面前伸出了一双干瘪的脏手, 当先星海的目光和这位老年乞丐的眼神相遇时,一种异样的情感陡然涌上心头。他再次听到“行行好吧”的话声时,心底深处翻起一种难以言述的酸楚,摇了摇头便匆忙地逃去了。

冼星海来到这条小巷的拐弯处,忽然又传来一阵亲切的中国的铜锣声。他循声望去,只见那里围着一堆法国人都翘首望着一个蓝布围子旁边站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干瘦华人,活象个耍猴似地敲着锣,用一种尖细的公鸭嗓的声音,恬不知耻地高声叫喊着:“喂! 各位先生, 各位女士,请欣赏中国的小脚,机会千载难逢……”只见蓝布围子的下方,露出了一双女人的小脚,并隐约可见一个女人扭动的身影。冼星海仿佛被人啤了一口唾沫,顿感蒙受了奇耻大辱。他怒视着干瘦的华人,他强把这种胜过火山爆发似的愤怒压在心底,神志有些恍惚了。

巴黎秋雨绵绵的夜晚,仍是那样繁华、热闹。大街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大街两旁的霓虹灯五光十色,耀人目眩。酒吧间、咖啡馆里传出阵阵肉麻的卖唱声。冼星海快步离开热闹的市区,穿过几条漆黑的小巷,又走进一条狭窄、泥泞的街道。正当他举目寻找哪座鸽子笼似的矮屋廊檐下可以栖身渡夜的时候,蓦然从一家破旧的小旅馆里和一家肮脏的咖啡店跑来两个浓妆艳抹、已过中年的下等妓女。一人抓住冼星海的一条胳膊,各自都使出拉客的全身解数,想把冼星海抢到自己的手里。饥饿难耐、衣湿身寒的冼星海,极其厌恶地设法摆脱这种困境。很快,这两位拉客的下等妓女,全然明白了冼星海是个身无一文的中国流浪汉,她们几乎是同时松开手,快快不快地朝着不同方向败兴离去。冼星海晃了晃就要散架的身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他无力顾及这许多,趁势向大墙挪了挪身子,背靠着墙面,聋拉着脑袋就昏昏然地入睡了。

翌日清晨,雨停了,浓云散去,朝阳的金辉撒满在巴黎的一切建筑上。冼星侮扶着墙面站起身来,又象昨天一样去寻找求生的门路,结果还是叹气摇头,毫无希望。所不同的是,今天多了一种遗憾:悔不该当初和古久里告别时,没有记下他家的住址和工作的地方,失掉了最重要的求生希望。他左思右想仍无出路,只好去碰碰运气,很决来到了塞纳河畔的海员俱乐部,想从码头工人那里打听到古久里。但是, 由于海员们抗议资本家无故解职三分之一的海员,全体实行了总罢工。从码头到俱乐邻没有一个海员上班。满街尽是暴跳如雷的资本家大亨、工头和为他们服务的军警。冼星海一看这阵势就慌忙离开,沿着奔腾不息的塞纳河岸,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冼星海饿得腿软发抖,眼冒金花,几次险些摔倒在地。他看着一泻难收的塞纳河水,滚滚咆哮的珠江又出现在艰前。他无力地坐在河岸上小憩,双手抚摸着挂在腰间的竹萧,慈母送行时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海仔竺这还是你阿公下南洋的时候做的,每逢记挂家乡的亲人,他就吹起这管竹箫。你把它带上,经常不断地吹着它……立实心肠去挨世吧!……”他解下竹萧,孤苦地对着塞纳河水凄凄然地吹了一段,然后两手按地,吃力地站起,摇摇晃晃地沿着塞纳河畔继续向前走去。

冼星海的体力完全耗尽了,终于摔倒在堤岸上。干渴的嘴唇渗出殷红的鲜血,肚子娥得前心贴着后心,手指开始抽搐,神情恍惚,气葱声祖,再也无力吹响竹箫了。他瘫倒在地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小声地吟唱起劳动号子《顶硬上》来了。过了一会,又张打着精神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下河堤,慢慢向前走去。

冼星海靠着“立实心肠去挨世”的精神力量,不吃不喝地坚持了好几灭,可是到了今天的中午,便昏倒在巴黎的凯旋门下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冼星海被一阵浑厚有力的《国际歌》声震酞丁。他惊疑地循声望去,只见前面的街道上出现了打着旗帜的游行队伟。他暗自惊叹地说:“啊竺罢工的工人上街游行了。”顷许,一队穿着海员服装的工人队伍高声唱着: “莫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退洲寸古久里的形象忽然从记忆中泛起,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雷地站了起来,瞪大两眼看着一个个海员的面孔。说句实在话吧,他是何等地希望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啊!

冼星海真是望眼欲穿,可是在海员的游行队伍中哪有古久里的踪影。陡然警笛四起,大批瞥察纵马挥棒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瞬间,井然有序的游行队伍被冲乱了。警察和工人打起来了。警棍在空中上下飞舞,许多游行的工人倒在血泊中,有的还被强行扭绑,抓上警车。混乱之中,冼星梅看见一名海员迎面快步跑来,身后还有一名警察穷追不舍。他定睛细看这位逃命的海员,惊得失声说了一句“啊!是他……”说时迟,那时快,聪明机智的冼星海让过古久里。飞身迎上,和警察撞了个满怀,双方都立身不稳,同时倒在了地上。警察倏地跃起,向前方一看,巳经不见古久里的踪影。他狠狠地踢了倒在地上的冼星海一脚,骂骂咧咧地走去了。

冼星海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可是,他的心情却格外高兴,因为他救了曾经救过他的古久里。他欣喜地合上双眼,在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警察和罢工游行工人的冲突终于平息了。冼星海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把他从地上扶起。他微微地睁开双眼一看,原来是古久里。二人惊喜万分,不约而同地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古久里松开他那宽大有力的臂膀,冼星海的身体遂又一晃,险些摔倒在地。古久里急忙扶住冼星海,关心地问:

“冼,你怎么啦?是刚才受伤了吗?”

冼星海无限悲哀地摇了摇头,第一次对着异国的朋友,把埋藏在心底的实情说出来:

“不,是这样的!古久里,我.一我巳经有好几天.…没、没吃东西啦!……”

古久里凉得愕然,他那双冒火的怒眼,顿时又射出了同情的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