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雀报喜,这话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法国,都是有此传说的。每天清早一起床,人们推开窗子,就喜欢看见鸟儿跃然枝头,听见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叫不休,希望可爱的鸟]L能带来吉祥的预兆。

咋天夜里,冼星海由于练琴时间过久,倒在**,打着原身,蜷缩着身子就睡着了。清晨,有几只小鸟落在棚顶外的牛眼天窗上,追逐嬉戏,卿哪鸣唱,把熟睡的冼星海吵醒了。他高兴地听着,“尽情地叫吧,唱吧!祝我交上好运,全天不挨俄!”他下床后简单地规整了一下房间,在水龙头下边洗漱完毕,背上提琴正要出外谋生,肥胖的房东主妇拿着一封信走进阁楼,说:

“先生,信里是巴黎音乐学院寄来的。”

冼星海匆佗接过信,长时间端详着,没有一点勇气把它拆开,只是宋安地猜测着是吉还是凶。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冼星汽那双颤抖的丰终于拆开了来信,抽出来的是两张精制的请柬,一张便笺。便笺上面写着:

冼星海:

今天巴黎音乐学院举行新作品音乐会,你的作品《风》被列入演出节目。寄上两张请束,望届时出席!

杜卡斯

冼星海一会儿看看精制的音乐会入场卷,一会儿又把社卡斯教授写来的便笺一字一字地读着。不安的心情渐趋平静。他忽然回身,一手拿着两张请束,一手拿着便笺飞快地跑下楼去。他真是高兴极了,竞然忘记了锁好小阁楼的门。

冼星海喜笑颜开地跑进露易丝家的客室,正赶上她母女在用早点。他举着请柬、便笺在空中挥舞着,气喘吁吁地大声说:

“露易丝:快,看啊旦 巴黎音乐学院,今晚就、就要演出我的作品―《风》了!”

露易丝急忙放下手中的刀叉,从冼星海的手中夺过请柬一看,激动的心情远远超过了冼星海。她热泪盈眶,伸展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冼星海,硬咽地叫着。冼,冼……”大颗大颗的泪水滴在了冼星海的背上……。

慈爱的母亲看着女儿那种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喜悦。当她看见冼星海木然地站在地上,惊得不知所措的窘态,几乎笑出声来。她慌忙解围说:“露易丝!别疯了,快把你哥哥的礼服拿出来,给冼换上,让他听音乐会去!”

露易丝应声松开拥抱冼星海的双手,小声地问:“冼!你准备和谁一道听音乐会去?”

冼星海从这温情的话音中,听出了含有一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情感。当他再看见露易丝的眼中射出的迟疑的目光时,急忙微笑着答说:“和你去!愿意吗?”

露易丝多情地点了点头。随又回屋取来一套礼服,和母亲一道打扮着冼星海。少顷,装扮结束了,母亲高兴地笑着说:

“冼!对照穿衣镜看看,还满意吗?”

冼星海有些难为情了。露易丝连推带操地把他簇拥到穿衣镜前。他拾头向镜内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灰色西服, 系着一条红色领带,头上带着一顶法兰西小帽的年轻人,富有艺术风韵地朝他微笑着。他暗自赞叹:“自真是堂堂的一表人才。俗话说,人穿衣裳马披鞍,这话还有几分道理呢!

露易丝站在一边,看着对镜自我欣赏的冼星海,半开玩笑地说:“冼!你现在去老王头的餐馆里转一下, 老板娘菲多琳娜保准会笑脸相迎,把你奉为上宾!”

冼星海随着露易丝母女欢欣的笑声,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俄顷,他指着露易丝说了一声“你……”就又收住了话音。露易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聪明地说了一句“冼里等我一下。”转身跑进了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儿,露易丝焕然一新地走出卧室,落落大方地站在客厅中央,望着冼星海含情脉脉地微笑着,意思是说:“冼!怎么样?还配得上你吧?”

冼星海看着露易丝头上蒙着一块银色的围巾,身穿一件翻毛的皮领大衣,脚穿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朱唇小口,微露洁齿,高高的鼻梁,水晶般的大眼睛, 白中透红的面烦,一笑两个酒窝……真是美极了。他不知该如何称道露易丝,只是很不自然地点点头。露易丝趋步近前,大方地挽着冼星海的手臂,语中含有妒忌地说:

“妈!我这样进巴黎音乐学院的大门行吗?”

母亲端详了一下女儿的仪表,点点头说:“行,绝不比别人矮一头。”

巴黎音乐学院新作品音乐会的地点,是在本院极为考究的音乐厅里。参加演出的都是声乐系、钢琴系、管弦系造诣很深的教师,以及才华出众的学生。前来欣赏新作品的听众,除了音乐学院的教授、学生以外,还有巴黎音乐界的泰斗、名流。在音乐会上打响的音乐作品,将被介绍给国家电台播音、各家出版社出版。因此, 巴黎音乐学院很注重举办这种音乐会,作曲系的教授、学生无一不想把自己的新作呈献给这种音乐会。 由于听众多为社会名流、音乐大师、及其各系的主任教授、院方钓最高负责人,登台表演新作的演奏家心情是紧张的里而那些选入新作的师生,其紧张程度就可想而知了!一位不是巴黎音乐学院的学生,新作又破例被选入音乐会的冼星海,此时心情紧张得都快炸裂了胸膛!冼星海身旁的霖易丝,由于白认为发现了天才,并且迫使威严的杜卡斯教授当而认输,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坐在沙发椅上,非常幸福地欣赏着新作品音乐会。

一首新作试唱结束了,音乐大厅中发出稀疏、有礼貌的掌声。不一会,报幕女郎走到舞台口的中央位置:“下一个作品,是女高音、钢琴、 单簧管三重奏《风》。作曲,冼星海,由我院著名女高音歌唱家盖尔曼担任独!

冼星海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凌,他用力地控制着情编 想听听报幕结束之后,在座的大师们、:高才生们的反响,遗憾的是全场若无其事,十分淡然,这就更右添了他那煌然的心情。稍许,著名女高音歌唱家盖尔曼穿着拖地黑丝绒长裙,双手轻提裙服的两边,宛似轻轻浮在水面的黑天鸣。钢琴家、单簧管演奏家相继走上舞台。三人并列台口,向听众彬彬有礼地鞠躬致意,然后各就各位,短暂地醒酿一下情绪。盖尔曼回首轻轻地向同伴微微地点了点头,钢琴家、单簧管演奏家一起奏响了《风》的前奏。盖尔曼双手微袍胸前,打开动倩的歌喉,放声唱起了根据杜甫名作―《茅屋被秋风所破歌》谱写的旋律:

八月秋高风怒号,

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

高者挂 长林梢,

下者飘转沉塘坳。

冼星海微闭双目、精神高度集中,面部表情随着音乐的起伏变化着。这首呕心沥血之作,经过表演艺术大师们的再创作,完美地奉献给了每一位听众。冼星海似乎又从这心声的旋律中发现了新的立意:这绝不仅仅是再现诗人杜甫倾吐的个人情怀;实是历代受苦人的心声,也是多灾多难的祖国的叹息,伟大的中华民族的呻吟!

露易丝做为冼星海的异国知音,是最能理解这首作品的。随着乐曲《风》的展开,她感到这哀而不伤,愤而动情的旋律,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心弦。她从这首作品中看到了作者的不幸遭遇,听到了流落在巴黎街头的哀鸣……这不是一般的音乐作品啊!它是一首对不平的社会深刻抨击!

剧场里静若无人,一排排很有身分的音乐名流,不同国籍的留学生,安然地欣赏着这富有印象派色彩、并具有浓厚的东方音乐气质的作品。舞台上,盖尔曼等三位表演艺术大家默契合作,心系乐魂,继续咏叹着极其深刻、戏剧性很强的旋律: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忍能对面为盗贼,

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舌燥呼不得里

归来依杖自叹息,

俄倾风定云黑色,

秋天墨墨向昏黑。

布袭多年冷似铁,

娇儿恶卧踏里烈……

在音乐大厅的学生座席上,并排坐着杨德烈和柳莺。他们二人很是不懂听赏音乐的礼貌,一边听着,一边小声地谈论着。柳莺指着手中的节目单惊疑地问:

“德烈!《风》的作曲者冼星海,是作曲系哪位教授班上的高足?在国内、在巴黎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此人?”

‘我也没听说过:可能是日本人吧,他们经常用我国的古诗词作曲。”杨德烈奴才相十足地回答说。

“这首《风》写得太好了!不仅感情真挚、充沛,而且还充分地发挥了女高音的音域、音色、音质诸方面的特点。德烈!象这样为古诗词重新谱曲,并能发挥声乐技巧的作品,我们中国人为什么不写?”

“在现今的中国土地上,我敢断言,能写出这样有水平的声乐作品的中国人,恐伯还没有出世呢,”

位于杨德烈身旁的一位法国学生,用手捅了捅他的胳膊。杨德烈侧目看着法国学生在怒目而视,示意禁声听乐的表情,他匆忙卑贱地笑了笑,说了一句“对不起!妨碍您听乐了……”随又双目直视舞台,装腔作势地欣赏着情动于心的歌声:

床头屋漏无干处,

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

长夜沽湿何由彻?

在音乐大厅前排的荣誉座席上,坐着巴黎音乐界的权威大师。他们虽说造诣极深,但是欣赏每一首新作品还是极其严肃的。杜卡斯教授坐在中央荣誉座席上,则更是全神贯注地倾听这首新作。他极力想从经过高水平演出的音乐中,捕捉单从谱面上所发现不到的新的立意,新的情感,以及在写作技巧上还有哪些不足,需要修改,使之臻于善。

坐在杜卡斯教授身旁的听乐者,是一位刚过中年的俄国人。他是俄国近代诞生的~一位超夭才作曲家,现任巴黎国家电台播放音乐的主管,叫普罗柯菲耶夫。今天,他被这首(KZ》吸引住了,感动得碰了碰杜卡斯教投,赞叹地说:“好!很有些音乐才分。”杜卡斯教授深沉地点了点头,两位大师又进入作品《风》所揭示的音乐意境中去了……

钢琴家在钢琴的低音区,用力弹奏了一个极度刺耳的减七和弦。顷刻之间,音乐进入了气势储礴的间奏,那充满着悲剧气势的旋律,化做无比辉煌、壮丽舱颂歌。女离音歌喂家盖尔曼蓦然伸展双臂,上身向前微倾,完全打开歌喉,纵情地放歌:

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里呜呼!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

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音乐推向**,声悲力壮,震撼着全体听众的心灵,人人为之倾倒声结束了,剧场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女高音歌唱家盖尔曼站在台口再三鞠躬, 向这些非同寻常的听众致以深深的谢意。掌声仍然不息。一位赞美者手捧一束鲜花, 由观众席中跑上舞台,双手献给了歌唱家盖尔曼。此刻掌声雷动,溢**在音乐大厅的上空。满面笑容的盖尔曼在掌声中走下舞台,将这束芬芳的鲜花,转赠给木然伫立在观众席中的冼星海。听众哗然起身,翘首争看这位陌生无名的作曲者。冼星海双手紧紧地握住这束鲜花,真可谓是百感交集,他竭力吞下滚滚欲出的热泪,又把这束用心血、用汗水浇开的理想之花、事业之花恭敬地奉献给杜卡斯教授……。

掌声中,杜卡斯教授把这束鲜花复又交还给冼星海,紧紧地握住冼星海的手说:“祝贺你,年轻的中国人,一部充满着人道主义精神的作品,并富有东方色彩,我以为它是成功的,您说呢?普罗柯菲耶夫先生?”

普罗柯菲耶夫赞同地点点头。他起身紧紧握住冼星海的手,刚想要说几句祝贺的话,报幕女郎业已走到台口,向听众报告了下一个作品的名字,以及演唱者的姓名。杜卡斯教授庄重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请坐好吧生新作品试奏会结束后再说。”随即各自落座,又聚精会神地欣赏下一个作品。

新作品试奏音乐会结束了,听众们怀着极大的满足离开了音乐大厅。只有杨德烈和柳莺悻悻然地相携离去。冼星海在露易丝的陪伴下,跟着杜卡斯教授走近一间淡雅的小型会客室。杜卡斯教授向冼星海简单地介绍了普罗柯菲耶夫。冼星海趋步近前,紧紧握住这位音乐大师的手,有点拘谨地说:

“认识您,非常高兴,请您多多给予批评,尊敬的普罗柯菲耶夫先生!”

普罗柯菲耶夫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冼星海,十分诚恳地说:

“你的作品《风》写得很成功,我要通过巴黎的电台,向法国的人民,向欧洲各国的人民介绍这件作品。今后,有何新作,请转给我吧!”

“我由衷地谢谢您,尊敬的普罗柯菲耶夫先生!”冼星海激动地说。

普罗柯菲耶夫转过身来,看看洋溢着兴奋表情的杜卡斯教授,风趣地说:“教授先生里这样有才分的青年人,您不想收他做一名学生吗?”

“来吧!欢迎你来投考我主持的高级作曲斑。”杜卡斯教授欣然应允,表示赞同地说。顷许,又很不放心地叮嘱:“我仿佛记得,你的钢琴弹得不好,练耳视唱也缺乏专门的训练,还需要下大气力!”

“没关系,我来帮他练习钢琴,训练视唱练耳。”站在一边的露易丝坚定地说。

杜卡斯转身打开皮包,取出几本书交给冼星海,明确地指示说:“这是几本考试必备的理论书籍,一定要搞通、弄懂。可以请露易丝帮你做些准备。”

冼星海双手接过书,内心激动万分,难以言述。露易丝如实地介绍了冼星海的困境,以及锲而不舍、刻苦自学的艰辛。杜卡斯教授听后深受感动, 回身从皮包中取出一叠钞票,声音低沉地说:“收下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活费,暂时不要去做工了,要专心地准备考试。”

冼星海一手抱着杜卡斯教授借给的理论书籍,一手拿着杜卡斯教授慷慨馈赠的生活费,激动万分,淌下了滚滚的热泪。

普罗柯菲耶夫也被这感人的情景打动了。为了转换客室的气氛,他饶有风趣地说:“不要这样!杜卡斯教授爱借音乐天才,一生发现、培养了不少音乐天才。 自然,他更不愿意埋没你这颗东方的音乐慧星,一定要认真地准备,我祝你成功!”

冼星海深沉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