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冯玉祥将军对蒋介石知之不多。多年之后,他回忆在这之前和蒋介石的关系时,不无骄傲地说过这样的话:

“若论国家军人的阶级来说,在民国十年,我在陕西当督军,陆军上将阶级.十一年我在河南当督军,也是陆军上将阶级,十一年到十三年,我当陆军检阅司,是陆军上将阶级,在这个时代,蒋介石跟中山先生当过上校参谋,和少将参谋。”

然而,这时的冯玉祥将军兵败西北,刚刚由苏联回国.就任国民军联军总司令之职,在五原树起讨直、讨奉的大旗,准备东山再起。因此,他急切需要知道蒋介石就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后,高举北伐的大旗,威震大江以南的战绩。他作为军事家清楚地知道,只要蒋介石拿下武汉三镇,就说明他的宿敌―直系头子吴佩孚结束了在中国历史上的军政生涯。换言之,昔日战败他的国民军的直、奉“讨赤”联军就失掉一臂,剩下的对手仅奉系张作霖一家了。所以,他很自然地发出这样的自问:

“蒋介石还在武汉前线吗了他下一步军事攻击的重点将指向何方?”

蒋介石还在武汉前线。

历史竟然是这样的巧合:冯玉祥将军于九月十七日在五原誓师的当夭晚上,蒋介石就要离开武汉转赴江西前线了。而且也就是在他动身之前,他才仔细研究冯玉祥在全国这盘棋上的作用。

九月十七日的傍晚,残阳就像是一团火映红了半边夭,也照在滚滚东去的长江上。昔日美丽的武昌城门禁闭,断绝了行人,只有城墙上那黑洞洞的枪口、炮口俯视四野,令人望而生畏,毛骨谏然!这就是陷人北伐军重围的武昌城的真实写照。

北伐军攻城总司令部设在站鱼套的南湖学校。在距离南湖学校十多里处有一座不大的村镇,叫李家桥,粤汉铁路穿此而过。久已停驶的铁路上停着一列专车,荷枪实弹的北伐士兵或站在车厢门口,或静卧在车顶,看样子就要出发了。这就是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的专用指挥车。

蒋介石为什么不住在攻城总司令部呢?熟悉环境的人都会说,武昌蛇山上架着吴佩孚的大炮,设在南湖学校的攻城总司令部恰好在炮火射程之内,时有葬身炮火的危险,坐在李家桥火车上指挥攻城战役,那就免受炮火的威胁。可是,蒋介石如此而为还有着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火车进退迅速,同时,所有的部属都要上车朝圣,请示战事,无形之中又增加了蒋总司令的身价。另外,由于专用指挥车上的随侍忠诚可靠,也可防止内好的不测之举。这就是蒋介石惯于坐在专列上巡视战场、指挥战斗的真实奥秘。

蒋介石于七月九日在广州东校场举行北伐誓师大会,到七月二十七日才从广州动身,前往湖南北伐前线指挥作战。因为蒋介石的北伐之举顺应时代的潮流,因此他每到一个城镇,都受到当地民众的热烈欢迎。尤其令蒋介石感动不已的是:他于八月十一日凌晨三时抵达长沙,五万余名欢迎的民众于十日冒着炎热等候了一夭,又等到次日三时他的到来。他无比感激地说了这段史有所记的话:

“此次国民革命军自广州出发至长沙,沿途民众,放爆致敬,商店公平交易。迷路者则为之指引,任重者则为之分担,疲者设凳,渴者给茶,饥者授食。其对全军模来与助之诚意,盖有如此者。”

国民革命军攻占长沙以后,面对数倍于它的敌人,有人畏惧正面的吴佩孚的实力,主张放弃攻取武汉,将主力转攻江西的孙传芳,实质上是将北伐战争转为守势。蒋介石几经权衡利弊,毅然否决这一动议,遂采取了李宗仁、唐生智、苏联军事顾问加伦等人各个击破的战略,直捣武汉,首先集中兵力消灭吴佩孚。旋即挥师北指。

八月二十七日,南北两军在汀洒桥展开了激战。吴佩孚布置大刀队在阵地前督战,下令退缩者一律在阵地处以极刑。吴佩孚以前就是用这种恐怖、残忍的办法来打败他的对手的。吴军在大刀队的督战下,进行了疯狂的抵抗,两军死伤均极重大,桥下积尸累累,几使河水为之断流。

吴佩孚在军阀群中,可谓治军甚严、训练有素。 自一九一七年护法战争后,吴氏便横行华中、华北,战无不胜,从未遇到过像北伐军这样的劲敌,尤其像叶挺独立团这样具有惊人英勇气概的军队。吴佩孚的大刀队虽然接连在阵地前砍下九颗团营长血淋淋的人头,终无法将阵地保住。八月二十七日当天上午十时,北伐军占领了汀洒桥,敌二万余人全军覆没。

二十九日蒋介石乘火车去咸宁,经过汀洒桥时,“但见死尸累累,惨目伤心,乃知此次战斗之激烈。”

吴军汀洒桥大败后,吴佩孚惊恐万分。他调集三个师的精锐部队并亲自指挥,企图固守粤汉路上的另一个军事要隘贺胜桥。北伐军因连战皆胜,士气旺盛,全军有进无退。八月三十日,北伐军攻占贺胜桥,吴佩孚退守武昌。九月一日北伐军第四军、第七军及第八军夏斗寅师全部进抵武昌城下。三日发起攻城,但未秦效。

九月三日晚,蒋介石乘火车抵达武昌附近的涂家湾,翌日召开攻城会议,发布悬赏攻城的命令:“最先登上城垣的部队赏三万元,官长二百元,士兵一百元。”九月五日凌晨三时,北伐军开始进攻武昌城。战士搭竹梯爬城,虽个个奋勇,无奈城高且坚,敌人居高临下,炮火甚烈,北伐军战士伤亡惨重。这时蒋介石也感到强攻无望,才下令停止攻击。

与此同时,北伐军第八军何健、夏斗寅两师在九月五日从嘉鱼渡江,逼近汉阳,汉阳守军刘佐龙的鄂军第二师正式声明加人革命队伍,被委任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军长。刘佐龙自汉阳炮击吴佩孚的司令部,吴氏仓皇乘车北逃河南信阳,留下三万人死守武昌。北伐军遂于九月六日占领汉阳,七日进占汉口,武汉三镇两镇收复,武昌之敌已成瓮中之鳖。俯首就擒只是时间问题了。

北伐军围攻武汉后,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孙传芳才从美梦中猛醒,急忙将他的五省联军的主力向江西集中,孙传芳亲自到九江设立总司令部督战,这就严重威胁西路北伐军的侧翼。蒋介石立即命令警戒江西的中路北伐军第二、三军和第一军的第一师于九月一日与孙传芳军展开战斗。九月六日,北伐军趁孙军1部署还没有就绪,先发制人,首先占领了萍乡。九月十七日,程潜所部第六军已经完成对南昌的合围,即日可下。蒋介石审时度势,认为他应当移师江西,遂决定即日夜驱车离鄂赴赣。

蒋介石就要离开指日可下的武昌前线了但他依然对北方奉系张作霖等军阀放心不下。他伫立在指挥车的中央,默默地盯着悬挂在车窗旁的军事地图,似乎看见坐镇北京、控制东北各省与津浦路北段,以及占有京津等重镇的张作霖正在号令三十五万奉军挥兵南下,吃掉兵败如山倒的吴佩孚,直指武汉三镇·“一蒋介石思忖:如果他再移师东下江西,和占有江西、安徽、江苏、浙江、福建五省的孙传芳所部二十余万人马开战,等于伸出两个拳头在两个方向同时作战,这不仅违背集中兵力于一处的作战原则,而且就实力而言也大大弱于敌人!果真出现这样的军事局面,轰轰烈烈的北伐战争就必然以失败而告终。

这是蒋介石绝对不愿接受的战局。但是,谁能从旁箱制奉系张作霖的三十五万人马南下呢了他无比失望地摇了摇头。

“报告”

蒋介石闻声一征,遂从沉思中醒来,他下意识地镇定了一下情绪,转过身来一看,卫士队长必熙手持电文站在面前,他严肃地问道:

“是江西方面发来的战报吗?”

“不!是情报部门刚刚收到的冯玉祥在五原誓师的消息。”

蒋介石闻之又是一征,几乎是操着绝对不能相信的口吻自语:

“这怎么可能呢?前几天的消息说,这位丘八将军刚刚离开蒙古库伦,他怎么一下子就回到五原誓师呢?”

亦熙不敢冒犯蒋介石的尊严,可他又不能不把手中的电文转给这位声名显赫的北伐总司令,他矜持片时,又有意操着讨好的口吻说:

“或许是这位丘八将军施放的烟幕弹。不过,他这份洋洋数千言的《五原誓师宜言》,把张大帅和吴大帅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粗粗看了一遍,骂得真过瘾。”

蒋介石再次陷入了沉吟之中!他虽然不相信冯玉祥会如此神速地东山再起,可他的内心中真希望被奉张、直吴“讨赤”联军打垮的国民军在五原崛起,从背后出奇不意地给“胡帅”张作霖猛击一拳,使三十五万奉军不敢贸然南犯。他好借此良机挥师东指,消灭孙传芳五省联军的实力,早日底定江浙,占领上海。同时,他还想知道这位被诸军阀视为州匕赤”的冯玉祥游苏归来后,在所谓“赤色”的路上到底又走了多远。所以,他又突然改变口气,命令道:

“念”

“念什么尸毖熙有些茫然地问道。

“念冯玉祥五原誓师的宣言!”

毖熙愣了一下神,抬头一看蒋介石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当他府首一看手中那厚厚的电文,遂又请教说:

“这篇《五原誓师宜言》,活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都念吗?”

“少卿嗦,念”

“是”

容熙吓得打了一个寒战,旋即立正,双手捧着电文读了起来。

玉祥本是一个武人,半生戎马,未尝学间。唯不自量,力图救国,无奈才短识浅,对于革命的方法不得要领。所以飘然下野,去国远游。及至走到苏联,看见世界革命起了万丈**。中国是世界的一部分,受国外帝国主义与国内军阀双重压迫。革命运动早已勃兴。又受世界的影响,民族解放的要求,愈加迫切。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与所领导的国民革命,即由此而生。于是我明白了救国的要诀已经由他开辟了道路。中山先生说的好,行易知难。我既是知道了, 自然是刻不容缓地马上干起来。又因最近中国的国民从国民军退后,受压迫比以前更厉害。我的热血沸腾起来,情不获己,遂赶快回国,与诸同志上革命战线,共同奋斗。我这是没有办法而去,有了办法而来。走的时候,不是沽然鸣高;来的时候,不是什么东山再起。现在当归国之始,有些必要的话,特掬诚以告国人”

“停”

毖熙立即住声。他认为蒋介石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根据以往的经验,他顺势再说句坏话,这份电文不是弃之一边,就是束之高阁了。故添枝加叶地说:

“这刚刚读了个开头,卞边的文字是絮叨他的身世的,没有多少意思。”

“不很有意思。”蒋介石边说边伸出右手,“呈上来,我自己看”。

亦熙不知总司令今夭吃了什么药,惟恐应对悖逆挨克,匆枪收口无声,双手呈上电文,行过军礼,转身就告退了。

蒋介石虽然仅仅听了《五原誓师宣言》的开头,但他以特有的政治家的敏感确认:冯玉祥的五原誓师是真的。而且是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讨伐军阀,并遵照孙中山先生的建国方略统一全国。一像这等重要的誓师宣言需要认真研究,故本能地下令鑫熙停止念电文。

另外,蒋介石自从在上海与张人杰、戴季陶、陈果失等做证券交易亏本之后南下广州,一直在粤军中服务,对北徉军阀―尤其是直索军阀中的人际关系不甚了了, 自然对冯玉祥的军旅生涯也知之不详。时下,他真的就要和这位丘八将军共事了,首·要的大事就是了解冯玉祥,以便利用冯玉祥性格方面的弱点为自己服务。恰在这时,必熙告之《五原誓师宣言》中冯玉祥大讲了自己的身世,真可谓是求之不得!故中断忘熙念电文,改由自己研读。

蒋介石双手捧读这份《五原誓师宣言》,几乎是不眨眼地读了一遍,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暗自赞叹地说:“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接着,他揉了揉有些困乏的双眼,又仔细研读如下这段有关冯玉祥身世的文字:

我是生在工人的家庭中,父为瓦工,贫无立锥,完全是无产阶级的人,自幼失学,及长入伍当兵,逢着庚子年八国联军攻打中国,结下辛丑条约。我受了强烈的刺激,愤政府失败一,改革的思想于是萌芽。后来受了革命的影雨,也形成推倒满清的志愿。辛亥武昌起义,我与张之江、李鸣钟、张树声、转复渠诸同人,同王金铭、施从坛、白雅雨诸烈士,举兵响应,而有滦时之役石不幸为王怀庆所欺,功败垂成。王、施、白及诸烈士即时成仁就义。我和张、韩、张、李均被递解回籍,仅以身免。民国以后,我又出来治兵,苦力经营,以成陆军第十六混成旅。袁世凯叛国称帝,我在四川与蔡松坡联络,并助成四川独立。民六张勋复辞,我已去职,养病西山,疾到廊房,先马厂誓师而起兵,进攻北京,击溃辫兵。 民七南北军战于长岳,第十六混成旅停兵武穴,牵制南下之军, 民国十三年曹银贿选窃位,吴佩孚骄纵横暴, 用武力统一政策, 以乱川扰粤。而直、鲁、豫、都受其直辖,为祸更烈。并逞其凶残,惨杀工人、学生,尤为国人所共弃。后来又动全国之兵,攻打奉天,穷兵禁武,涂炭生灵。我与胡景翼、孙岳,均痛心疾首,不能不取断然行动,遂率师回京,举行首都革命,倒曹败吴,并驱逐帝制余孽溥仪,以完辛亥革命未竟之功。这一次的意义,一是讨伐贿选,为中国争人格,二是反对武力统一,用兵免祸,三是铲除帝制祸根,免得再闹复辟的乱子; 四是开远东民族解放的局面。 当时段棋瑞以革命政府相标傍,我们看着他遭过失败,养海多年,当有觉悟,所以请他出来当临时执政, 以便作解放民族的事业。不料他出来以后,仍是引用私人,败行失政,解决金佛郎案,使国家受莫大的损失,国人至今痛恨他的革命政府完全是假的。对于民众,不但不解放,而且严重的压迫。弄到后来,演成三一八的毒杀案子,枪击学生,出了极暴烈的惨剧。政府成了杀人政府,岂有再拥护他的余地,所以又有倒段之举。以上这些事实,都是从革命的路线上而作的。他人不知,乃斤为几次例戈,责我为惯于逼宫,这是由于不明白革命,所以我特写述出来,好使国人对于我有明确的认识。

蒋介石从这段行文中,看到了一个自发的追求革命―而又不知如何做才算真革命的将军形象。也可能由于他自幼生长在下层社会,对冯玉祥这样由丘八晋升为一方诸侯的军人自信是了解的,他们一旦被某种主义俘虏,被时代大潮所裹挟,就会为之献身。因此,他对未来和冯玉祥共事充满着自信。换言之,他相信自己的权谋,能够自如地驾驭冯玉祥为自己的事业服务。

稍顷,蒋介石的这种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遂又被他那多疑的心理所取代。因为他从国民政府要人的口中听说过:冯玉祥和中共北方的党魁李大钊是挚友,此次冯玉祥出国考察苏联,也是李大钊一手安排的。他懂得自己虽然有智擒冯玉祥的手段,但缺少战败像李大钊这样富有智慧的中共领袖的能力。尤其当他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和共产党分手的设想,对冯玉祥能否坚定地站在自己的一边发生了动摇。万一这位被称之为“北赤”司令的冯玉祥和中共携手,亲率晓勇无比的国民军和自己对垒,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为此,他又潜心地研读《五原哲师宜言》中的有关段落:

耽革命的观点上说,过去若说是一个中国革命者,是一个中山主义者,我都不配。至于马充思主义、列宁主义与世界革命的话,更是说不上了。不意当时有人说我是赤化了。现在看起来,宾是惭愧1时的冯玉样,哪里够得上赤化。不但骂我的,不知赤化是什么,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赤化。骂我的人,也说不出根据来,只说不该与苏联亲善。我想世界各帝国主义者,用不平等条约压迫中国,致中国的死命。只有苏联自动的取消不平等条约,以乎等待我们民族,自是引起我国的好感,使我们彼此亲善,若对于以平等待我的人而不与之亲善,反去巴结以奴隶待我的国家,这是何等亡国的心理7这是要请国人明白的!至于吴佩孚乱造谣官,说我与苏联结了什么密约,尤其是荒唐之语:

吴佩孚肚子里, 比谁都明白,他明白冯玉祥不是一个结密约的人,无论如何作不出这种事来。他又明白离赤化离得很远,够不上戴赤帽子。而他偏要说什么密约,又是什么讨赤,完全是编人来共同反对国民军,以泄他自己的私忿。大家不知道,随声附和,实在是上了他的大当!”

蒋介石反复研读了这段文字,知道冯玉祥时下对苏联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国家,中国共产党是一个什么性质的政党尚不清楚。冯玉祥的思想深处依然是杀富济贫、为国争光的朴素的救国救民的想法。因此,他不无蔑视地笑了笑,似乎是在说:“他根本就成不了共产党!”待到蒋介石读完宣言最后这段话:“至于政治主张,我是一个国民党党员,是国民政府委员之一,一切由国民党.决定,国民政府主持。我惟有与诸同志,用集合体的力量,履行就是了。”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听命自己指挥的李逮式的总司令,率领着东山再起的国民军,不仅能遏制三十五万奉军南下,而且在不床的将来还能共同携手分共。所以,他那满面的愁云顿失,遂又浮现出对未来充满胜利信心的微笑。

“报告”

蒋介石闻声拌然敛收笑颜,转身一看,亦熙再次出现在面前。他声调冷漠地向道,“又有什么消息?”

“陈部长奉命赶到,正在车下静候总司令的传见。”

蒋介石沉吟片刻,顺手收好冯玉祥的《五原誓师宣言》的电文,把右手一挥:

气请陈部长进来”

这位奉命赶来晋见的陈部长即陈公博。他早年加人兴中会,随父亲积极参加反请爱国活动。辛亥革命胜利后,北上就读北京大学,毕业后南返广州,与谭平山等人创办《筹办》,颇善笔耕。不久,出任广东高等师范学校教授,在陈独秀等人的影响下参加广州共产主义小组活动,并代表广州出席中共一大。很快,他和党的方针政策发生对立,受到党的严厉批评,遂自动脱离中国共产党。旋即赴美留学,人哥伦比亚大学就读。孙中山先生病逝之后,他自美回国,任广东省农工厅厅长兼军事委员会政治比练部部长‘翌年,当选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并兼广东大学教授。为适应北伐之需,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成立,他出任总司令部政训部部长。

陈公博一生十分复杂,尤其他后来人伙汪记汉好政府,并坐上第二把汉好交椅之后,留给后人的形象就是一个大汉好了。然而纵观他的一生,远比这些要丰富得多。在漫长的汪(精卫)蒋(介石)权力角逐中,他一直是代替汪精卫在台上舞刀弄棒的大将。就说是蒋介石吧,也玩弄各种权术,想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为建立蒋家王朝充分展现他的文才和干才。可惜始终未能如愿。而这次蒋介石行前约见陈公博,就是想从陈的口中探听远在巴黎的汪精卫的动向。

孙中山先生逝世之后,汪精卫在国民党左派廖仲恺,以及中共的支持下,击败国民党右派元老胡汉民,承继了孙中山留下的党政大权。这时的蒋介石仅仅是黄埔军校的校长,连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都不是。蒋介石为了攫取国民党的党政军大权,第一步装扮成国民党左派,积极支持汪精卫,利用廖仲恺被刺事件,一举把国民党右派逐出权力核心,并取代粤军总司令许崇智的地位,从而牢牢掌握了国民党的军权。接着,他又在国民党右派的支持下,采取突然袭击的手段制造“中山舰事件”,打击国民党左派,驱逐共产党出军队,逼迫苏联政府更换顾问。对此,汪精卫以出国养病为名,试图造成全党反蒋的局势。结果适得其反。蒋介石被推选为军事委员会主席,填补了汪精卫出走的遗缺。接着,他又审时度势,高举北伐的大旗,利用无数先烈的热血,把自己塑造成了北伐英雄的形象。

恰在这时,国民党左派和中国共产党为了限制蒋介石的权力,正在积极酝酿请汪回国复出。对此,蒋介石是决不会轻易拱手把大权交给汪精卫的。怎么办?他的第一个策略就是约见汪记大将陈公博。对于这次相见,陈公博做了如下记述:

召公博先生,后方有许多人要请汪先生回国,你知道吗?”蒋先生谈完公事之后,突然向我发问。

“我没有听见。”其实我真没有听过后方有这样消息,我自从六月出发之后,我总没有和广东后方通过消息。据我所知的迎汪空气,前方将领倒有这个酝酿。

“汪先生真要回来,你以为怎样?”蒋先生又追一句。

“汪先生回来,如果于革命有益的, 自然赞成他回来。倘于革命没有什么利益,暂时住在国外也好。”我想只有这样答他,因为从邓择生告诉我的说话分析,我不便表示我的真意见。

“我以为党政军只能有一个领袖,不能有两个领袖。如果大家要汪先生回来,我便走开。如果大家要我不走,汪先生便不能回来。”蒋先生这时的脸沉下来,态度也有点异样。

“明白。”我终于直接地问。

“汪先生要谋害我,你不知道吗?汪先生是国民政府主席,是军事委员会主席,他对我不满意,免我职好了,杀我也好了,不应该用阴谋害我。”蒋先生愤愤地说。

“他怎样阴谋害蒋先生呢?”我骇然。

“他要我参观俄国来广东的船,打算就在船上扣留我直送海参潇。”蒋先生很肯定地判断。

“这样大的事,总该有人知道吧,我们都不知道。”

“自然你们不知道,他有俄国顾问和他老婆便够了。”

这时我真再忍不住,我说:

“这事真是太骇人听闻了。在广州当日,没有蒋先生,汪先生是不能统一东江和平定南路的。汪先生要杀蒋先生,他无异乎自杀。这事我不敢相信,但今日蒋先生亲口对我说的,又不能不令我相信。蒋先生叫我在湖北办财政,又叫我到江西办政务,我答应蒋先生在湖北三个月,在江西三个月,此后我将天涯海角去找汪先生,假如汪先生要杀蒋先生的话,头一个反对汪精卫的便是我,假如没有的话,我劝蒋先生还是和汪先生合作。因为党内的花样已经太多了,倘若再弄下去,前途真太悲观了。”我这时大概太激动了,声音露了凄沧,并且由激越而陡变为硬咽。

唔!这样也好广蒋先生便结束了他的谈话。

蒋介石的试探失败了!但是,他清楚时下的焦点还不是和汪精卫争权。而是要率部底定长江中下游,首先夺取江南半壁江山。因此,他的精力又集中到如何挥师入赣,彻底消灭孙传芳上去了。

“报告师长”

蒋介石闻声转过身来,看着忘熙手中那厚厚的一探电文,严肃地说:

“择其重要的战报,念给我听!”

“报告兵败河南的吴佩孚乞求张作霖的救援电,您看……”

“不听!此刻的张作霖只有吃掉吴佩孚的野心。”

“报告!这是张作霖致孙传芳的电文,您看”

“念!”

毖熙一听蒋介石的口气,遂双手捧读:

“我兄宏漠伟划,及种种救国讨赤大计。爱国热诚,昭然若揭…当兹赤气日炽,白云苍狗,瞬息万变,非同心协力,不足以挽狂澜;非开诚相见,固结团体,不足以资应付。弟当随我兄之后,惟力是视”。前者屡劝玉兄,灭此朝食。未荷容采,因循坐误,致有今日之覆辙。我辈当擦前车之鉴,各奋共撑危局之心。一发千钧,时不可失。”

蒋介石未等必熙念完,一把夺过电文,仔细看了一遍。如果张、孙结成军事同盟,不仅使攻击孙传芳的战役受阻,而且败局已定的吴佩孚会死灰复燃。一旦张、孙、吴三家携手反攻,北伐的战局就会逆转。有顷,他又想起冯玉祥在五原誓师的消息,满面的愁容顿释,冷漠地笑了笑:“只要冯玉祥在五原再起,你张作霖就不得不防后院起火;只要张作霖不挥师南下,攻击孙传芳的计划就能实现!”……

蒋介石于当夜乘车转赴江西去了,但他的心中依然在为冯玉祥祝福:“尽快拉起一支能抗衡张作霖的军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