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张作霖于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被关东军在皇姑屯炸死。史称皇姑屯事件。

张作霖死于日本人之手,是有着深远的国际背景的。 日本政府在张作霖政权岌岌可危的时候,出兵山东,演出“五三”惨案的目的,是借阻止蒋介石北伐,支持张作霖的幌子,进而向张作霖施加压力,提出解决“满蒙悬案”,并威逼张作霖及早退回关外,承诺把东北从中国肢解出去,置于日本势力之下的要求。这理所当然地遭到败军之帅张作霖的拒绝:“东三省及京、津为中国领土,主权所在,不容漠视。”结果激怒了关东军.在河本大作等人的谋划下.当张作霖的专列于六月四日清晨穿行皇姑屯附近的京奉、南满两条铁路老道**叉点处的桥洞时,被预埋的重磅炸药炸死。

张作霖被炸毙命实出蒋介石所料。他刚刚偕宋美龄回到南京睡了两夜好觉,遂获悉张作霖被炸的消息。他的第一感觉是:这一事件拌然加快了接管华北、京津的步伐。他为了稳住重兵在捉的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这三位实力派,立即请来智囊谋士张群、何成浚,商谈善后之策:一,在京津问题上继续孤立冯玉祥,不使他的权势过大;再是暂时满足阎锡山当“华北王”的官瘾,使他实现控制晋、察、冀、绥四省又京津两市,一统华北天下之目的;三是让奉军体面地退到关外,由不想留居北方的桂系将领白崇禧驻节冀东,和奉军睦邻相处,为他日张学良易帜埋下伏笔。而北上协调落实三项重任的使者即是何成浚。

一九二八年六月八日,阎锡山在保定就任京津卫戍司令;六月九日,北京临时维持会撤销,正式将北京城防移交阎锡山的第三集团军;六月十一日,阎锡山进了北京城,在铁狮子胡同北洋执政府旧址设立了卫戍司令部;六月十二日,阎锡山推荐自己的部将张荫梧担任北京市警备司令,傅作义任天津警备司令,并得到南京政府的照准。随后,阎锡山走访北洋政府遗老,拜会各国公使,举行记者招待会,宴请登报,封官进赏,应接不暇,出尽了风头。

蒋介石抬阎抑冯,借以达到江北实力均衡的做法太明显了,自然遭到各方的非议。对此,李宗仁说了如下这段公道话:

“蒋先生这种措施,事实上也是一种权术。意在挑拨本已互相嫉忌的冯、阎二人,使其发生故鳃,以便控制。阎锡山对蒋先生的厚己固然感到心满意足,但是久历官场的冯玉祥,对蒋先生的用意岂有不知之理。因此他对阎氏尚无甚恶意,而对蒋先生的运用一诡橘伎俩,却积愤很深。”

但是,蒋介石一向和曹孟德一样:“宁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他依然是我行我素,继续在南京忙碌着。而新娘子宋美龄呢,她也忙得不亦乐乎!作为蒋的英文秘书,她竭力收听外电报道,努力翻阅英文报纸,并汇集要点向蒋报告.同时,她还担负部分机一要情报的分类归档,等蒋忙完一天的官场会议,回到新建的安乐一窝中.她再呈上请蒋披阅。简之,她真的成了蒋介石名符其实的内当家了!

夜已经很深了,蒋介石依然没有回来。宋美龄为了放松一下那过分紧张的神经,坐在那架来色的立式钢琴面前,十分陶醉地弹起了舒曼的名作《梦幻曲》。她在这幸福的音乐中,条件反射似地想起了在美国就读时的男友刘纪文。那甜蜜的柔情,还有那热恋中的亲吻,令她难以忘怀;但是,当她想到在上海和蒋介石举行的那隆重的婚礼场面,又令她情满心怀,激**不已;当她再想到北伐胜利,全国统一,她就要成为中国第一夫人的时候,真是心花怒放,难以抑制!惟有让那神奇的音乐在自己的手下流泻…

“夫人,你弹得太动听了。”

宋美龄闻声下意识地终止了演奏,转过头一看,只见蒋介石微笑着伫立在她的背后。宋美龄款款地站立起身,略带得意地调侃说:

“没想到,专门指挥杀人的三军统帅,也能欣赏这样的音乐。”

蒋介石用手拥着宋美龄的腰肢,俯首亲吻了一下宋美龄那楚楚动人的额头,一本正经地说:

“哦,美好的东西我都欣赏啊,尤其是夫人……”

宋美龄推开蒋介石,故意吸着嘴说:“你就会说好听的。”说罢,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取来一纸电文说道:

“你知道吗?你的那位丘八盟兄突然病了,躲到河南辉县百泉村休息去了。”

蒋介石未做任何表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是真病吗?我看他是害的政治病,是借口生病,抗议你把阎老西推上华北王的宝座。”宋美龄越说越激动,“用中国人的话说:他这是躺倒不干,撂挑子!”

蒋介石依然未动声色,转身在沙发中坐下。

“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位盟兄呢?”

“我嘛,”蒋介石故意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学着他的样儿躺倒不干,撂挑子!”

“什么?”宋美龄惊得一征,“你要撂挑子?”

“对!我再次辞职下野。”

“不,不”宋美龄大声反对着,“你不能辞职下野!”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蒋介石越发地显得平静,“不这样,就不能使这位撂挑子的丘八盟兄,在国人面前丢脸;不这样,就不能使阎锡山乖乖地交出华北王的权力:不这样,我就不能实现全国真正的统一;不这样,……”

“够了够了”宋美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快说吧,我怎么办?”

“明天上午,跟着我回溪口,补过我们的结婚蜜月。”

宋美龄“啊”了一声,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全身瘫坐在了沙发中。

蒋介石似乎没看到宋美龄这大起大落的情感变化,继续述说着家乡溪口山有多么绿,水有多么清,就是雪窦寺中和尚念经的声音,也比其他地方寺庙中的和尚念得好听。最后,他很是动情地说:

“你不是说鱼的营养价值高吗?我们回到溪口之后,我可以到千丈岩瀑布,或刻江中给你钓活鱼吃……”

“谁吃你们家乡的鱼了”宋美龄不满地愤馈说。她抬头一看,蒋介石依然和颜悦色,冲着她微笑。她顿时又感到迷惑了:这是蒋介石在跟自己开玩笑吗?但是,她一想蒋介石平时的作风,以及方才说话的口气,又不像是和她开玩笑,故又操着将信将疑的口吻问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哪有闲心和你开玩笑,”蒋介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从衣袋中取出一纸公文,“看吧,布雷先生已经代我草拟了一份辞职声明,今晚一过,海内外就都知道了。”

宋美龄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湖,碎然之间结成了一层坚冰,真是寒到了极点!她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这份辞职声明,明欲俯首阅看,不觉悲从心来,一行热泪潜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眼泪流的不是地方,”蒋介石有点生气了,命令地说,“快擦千眼泪,大声读完我的辞职声明,自然就会破啼为笑了。”

宋美龄很快控制住了情感,轻轻拭去泪痕,小声地读起了蒋介石的辞职通电:

中正本年二月复职之电,亦经刽切陈明,一侯北伐完成,即当正式辞职,以谢去年弃职引退之罪,息壤在彼,尤蒙昭鉴。为此沥陈缘由,恳予明令府准,将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职解除,并准辞去军事委员会主席。所有各军,悉令复员,此后军权统归钧府军亭委员会办理,以一事权,而专责成。

宋美龄读完这份辞职通电,遂陷入了沉思。她从字里行间逐渐明白了蒋介石此时此刻辞职的真实用心:“北伐”完成了,蒋介石要把全国的军权都收归己有,但各实力派岂肯交出兵权?故用“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策略,先行放弃权力,堵住各派系的嘴,打出军权统归中央的招牌。待各方挽留之时,再以统一军权为条件,讨价还价,要求各派交出军权。 由此,宋美龄感到蒋介石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她小声地问:

“你辞职的用意,就是为了统一军权吗?”

“是,也不完全是。 自古以来,削藩裁军,一切权力归中央,都是开国皇帝深感棘手的大事。因为他面对的对手,是跟着自己打天下的开国元勋。”蒋介石说罢叹了口气,“我所面对的对手,都是想和我平分天下,甚至是抢天下的实力派。懂吗?”

宋美龄微微地点了点头。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手中除去有一支威加四方的军队,还应当有比他们计高一筹的谋略。”

“这些实力派也不都是傻瓜吧?就说你生病的盟兄,他会不知道你辞职的用心?”

“当然知道广蒋介石漠然一笑,“可我算就了,他还要再次请我出山,让我把这场削藩戏继续唱下去。”

“真的?”

“真的!这是为他的性格所决定的。”蒋介石缓和了一下口气,“下边的戏不好唱,先跟我回溪口休息几天吧。”

冯玉祥得的是“咳嗽”病,已经移住风景宜人的百泉休养。

百泉其地在卫辉北门外,泉水甚多,故而得名百泉。在冯玉祥养病居住的地方有一池子,周围约百步。他子东西各有一所祠堂:一是共姜祠,一是元相耶律楚材祠。这池子中心还有一个清辉阁,为乾隆时所建,阁前面有乾隆行宫,那阁子曾经徐世昌修葺,仍然完整。距这里不远,有端方的坟墓。冯玉祥写了一首纪念国耻的诗刻在亭内石柱上面。

百泉的六月是很热的。冯玉祥和夫人李德全在刻有他写的诗的亭内纳凉,一边望着泉水中的鱼儿戏游,一边谈议蒋介石的为人。时至中午了,高秘书慌慌张张地送来一份密件:

“报告!蒋总司令辞职下野了。”

冯玉祥闻声一征,接过密件迅然阅毕,又递给夫人李德全,冷笑地说:

“你看吧,蒋某人又在玩鬼花活!”

李德全认真地看了一遍密件,沉吟片时,慎重地说。

“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是做给我冯某人看的。”

“恐怕还不止如此吧,”李德全指着密件,“你听听这句,此后军权统归钧府军事委员会办理。他是以退为进的手段,把你的,阎锡山的,李宗仁的军队,全部纳人他蒋某人的序列中。”

“谈何容易!”冯玉祥鄙夷地笑了笑,“仅我手下的弟兄,就不比他蒋某人的嫡系部队少,他发个辞职通电,说句军权统归钧府军事委员会办理的空话,大家就双手交出自己的军队?谁也不是撒尿和泥的娃娃。”

“你们不交兵权,岂不在国人面前戴上一顶拥兵自重,和中央唱对台戏的帽子?”

“该唱还得唱,他蒋某人的中央谁服?”

“我看这样硬顶并非上策。”

“那夫人的意思?”

“学着他蒋某人的样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不仅不背拥兵自重的骂名,而且还要他蒋某人在国人面前,暴露出军事独裁的真面貌。”

“好!这点子高。”冯玉祥历经深思,一拍大腿说道,“这步棋分两步走:一,我再请他出山,让国人知道我冯某没有政治野心,二,我继续呆在百泉村养病,看他演戏。

冯玉祥说干就干,于蒋介石辞职的第二天,向海内外发出如下这则挽留电:

我弟求去,为昭大信,出处光明,益增钦佩。惟我弟一身系党国之重,既排除万难而出,即应不构小节而留。党国有自由,个人决无自由。我弟之进退,当以党国之需要为依归。昔武侯鞠躬尽瘁,江陵任劳任怨,决不闻其中道求去。我弟此时,应法先贤,完成革命。恳挚之言,出自肺腑,谅蒙鉴纳也。现张、褚败退,天津已由百公接收,京津大局已定,百公措置裕如,兄似不必亚垦前往。盼我弟即日北上,继续指挥各军,肃清内外残敌,以竟全功。

宋美龄读到冯玉祥的挽留电后,十分敬服蒋介石的政治预见。接着,全国从中央到地方,分别发出请蒋留职的挽留电。可是,挽留的呼声愈高,蒋介石的辞意似乎愈坚。六月十四日,他向南京政府请假一周,偕宋美龄畅游金山寺,又顺江经上海,转道返回奉化溪口省亲,表现了不少的闲情逸致。经过一番故作姿态之后,在一片恳请挽留声中,蒋介石于六月十七日声言,他已打消辞意,仍将对军事负责到底。

与此同时,蒋介石选派亲信赴河南卫辉百泉,借探视冯玉祥的病情,打探冯玉祥对他行将采取削藩策的态度。冯玉祥按照既定方针,说了如下这段史有所记的话:

“应以军队之良否为裁编的标准。久战官兵,历尽艰辛,不励奖尚可;若再裁撤,问心实觉未妥。何况它方面正在招兵?”

蒋介石由冯玉祥的话音中知悉冯杂怒夫消.想以此对杭俄的削藩裁兵计划。他为了安抚冯玉祥的不满情绪,以利千早日完成一切权力归中央的统一大业,遂决定设法分散新的华北王阎锡山手中的权力,以防止养虎为患。六月二十日,蒋介石主持召开了中央政治会议,决议改称直隶省为河北省,北京市改为北平市。会议还决定由蒋系的何成浚接收北京的军事机关,又任命冯玉祥的亲信何其巩为北平市长,晋系的南桂馨为天津市长。这样一来,阎锡山实际控制的权力就很有限了。于是,阎锡山不得不于六月二十七日提出申请,辞去京津卫戍司令职。学着冯玉祥的样儿,借口“病了”,移居北海养心斋“养病”。

接着,蒋介石为把中国的政治重心南移,又和冯玉祥、阎锡山等人展开一场首都所在地的争论。阎、冯等北方派的文人,连续发表文章,主张迁都北京。他们的理由是,南京为六朝金粉地,又邻近上海,腐败萎靡之气太重,是亡国之都。而北京则是元、明、清以来中国的传统首都;蒋系御用文人则大谈南京是中山先生生前指定的首都,总理的遗训不能违背,因此首都所在地不能改变。阎、冯等北方派,主张建都北京,因为北京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便于擂足控制中央政府,孤立蒋介石,南京政权的基础是江浙买办势力与英美等帝国主义的支持,地处与上海一水相连的南京,是蒋介石的**,他当然要抱着石头城不放了。中山先生的遗训成力无穷,使阎、冯的舆论不得不僵旗息鼓。

蒋介石为了合法继承孙中山先生的革命遗产,又以中央政治会议的名义,决定在北平举行四个集团军总司令祭奠孙中山灵枢的盛典。出蒋所料的是,冯玉祥借口“生病”,不赏睑同行。他急中生智,请求李宗仁从中斡旋。李宗仁心领神会,积极从中奔走。事后,他还写下了这段历史播曲的全部经过:

冯氏此时坐拥重兵,虎踞西北陕、甘各省和中原河南四战之区。他的消极态度,不特对蒋先生面子上极为难堪,而中央政令在全国即将统一之时,遭受极大的阻力,尤损威信。

冯氏的消极抗命,就事论事,也情有可原。因冯军所驻西北各省均极贫膺,地方收人不足以养重兵。今平、津光复,地方税收甚丰,冯军几一无所获,安得不怨?

事实上,军事新胜之后,诸将争功,本不易应付。而蒋先生不但不善加处理,反想扩大其矛盾,促成其恶化,以收渔利,实有失全国军事统帅的风度,居心也不可恕。我当时在武汉目击这种事态的演变,内心颇引为隐忧。因一面电中枢,主张裁兵,移军费作工农建设,以政治方式解决国内的纷争;一面派曾在冯处任职的高级参谋黄建平偕李鸣钟前往河南新乡,慰间冯先生的病状,并代为恳切陈述我对善后会议的意见。深盼冯公顾全大局,忍辱负重,扶病北上,参加善后会议,则公私两利,实国家之幸。旋接冯氏复电,略谓,黄、李两君往临,并出手示,情意拳拳,铭感肺腑,至分析时局,洞若观火,尤为钦佩。我兄如北上参加善后会议,弟当扶病奉陪末座云云。我接此电后,极感快慰。随即拍电报告蒋先生。中央诸公获此清音,一天云雾顿时消散,欢件可知。那时,蒋先生已派吴忠信来汉,拟请我居中调处。因我实是担任这项任务最适当的人选”

南京接电之后,蒋总司令乃决定约我同道往新乡,亲约冯玉祥往北乎开会。这就是蒋氏舍近求远,取道武汉,前往北平的原委。

冯玉祥虽然表面上同意北上祭灵,但心里依然是不痛快,言行多给蒋介石难堪。事后,冯玉祥以曲笔手法,记述了他变相对抗蒋介石的一些行为:

“我到郑州的这天,蒋先生也到了,同来的还有吴稚晖先生等数位。下车后大家到候车室谈话,吴稚晖先生很高兴,说了许多妙趣横生的话,他为革命两个字下一种通俗定义,说是:

“‘因为张作霖这些军阀的办法不好,所以我们起来打倒他们,我们来干。这可用八个字来说明,就是:你不好,打倒你,我来!”

“我笑道:‘这还不够,我给你补充一下好不好?’”

“‘好的,好的!请你补充”

“我说:‘你不好,打倒你,我来。’只是‘我来’不行,必须是‘我来干’,加一个干字;加了个干字还不行,必须再加一个好字:‘我来干好。’‘我来了,不干不行,不干好也不行!’”

“我说完了,大家都哄堂大笑。

“蒋先生这回是经过郑州、保定到北平去,当时他们约我同行,我因有事料理,须稍迟几天再去。”

“过了几天,我从郑州到保定,先到我的父母的坟上扫墓。……我在保定,一因为病未复元,本想再住十天半月,藉稍养息;只因蒋先生及许多朋友都先后到达北平,一再来电促行,说已定好日期,在西山褐祭孙总理灵寝,我在保定即未久留,提前赶赴北平。”

七月六日在碧云寺正式举行各集团军总司令、各路总指挥祭灵大典。整个碧云寺布置得庄严肃穆。上午八时二十分,蒋介石为主祭,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为襄祭的祭典开始。奏哀乐,主祭蒋介石献花圈,行三鞠躬礼,然后由第三集团军总指挥商震代蒋读祭文。

由陈布雷草拟的这篇祭文,一是说明蒋介石为“北伐胜利”、“统一大业告成”的最高统帅,再是昭示天下:蒋介石受命于先总理,是当然的承继人。 目的是借助中山先生的在天之灵,企图以死人压活人,要削夺他们的兵权,君临各军阀之上。

最为滑稽的是,商震读罢祭文,打开棺盖,全体瞻仰中山先生的遗容。事后,李宗仁这样描写:“祭告典礼开始时,蒋先生忽抚棺坳哭,热泪如丝。冯、阎二襄祭也频频枕泪,状至哀伤。我本人却在一旁肃立,虽对总理灵枢表示哀悼,但并未坠泪。窃思总理一生,事功赫赫,虽未享高寿,然亦尽其天年。如今北伐完成,中国统一于青天白日旗下,功成告庙,也足慰总理和诸先烈的英灵于地下。抚棺拗哭,拉泪相陪,都似出于矫情,我本人却无此表演本领。”

冯玉祥一看蒋介石哭得犹如孝子似的,觉得这种哭法不大对,他匆忙劝蒋不要再哭了,哪晓得愈劝愈哭得厉害。后边的人先是骂说:“这样才显出他是嫡系呢,我们都不是嫡系,叫他哭吧”接着又有人说:“叫他哭吧,我们走了!”这样蒋介石才马上不哭了,把棺材盖死,遂结束了这场借哭谢世的圣贤,达到蒋介石建立一统天下的滑稽戏!

西山碧云寺祭灵结束之后,阎锡山这位刚从“华北王”美梦中惊醒的实力派,又强作欢颜以尽地主之谊―宴请蒋介石、冯玉祥、李宗仁以及其他在京的将领和政客。蒋介石借此盛宴,大讲“北伐”告成,诸同志相聚一堂,非常快乐。最后,他为了做出偏爱冯玉祥的姿态,抚慰这位大盟兄的不满之心,有意提高嗓门说:

“下边,清此次北伐的第一功臣,代我行使总指挥之职的冯总司令讲话!”

冯玉祥自然懂得蒋介石此举的用心,他绝不逢场作戏,下定决心和蒋介石大唱反调。即席发言:“蒋总司令谓今日乃大快乐,余则不胜悲痛。余以革命尚未成功,其证有三:第一,不平等条约尚未废除,吾国本数千年来东亚文化之先进,近百余年,受到列强不平等条约之束缚,殊堪痛心!不平等条约一日不除,即革命一日未成。比利时一小国耳,尚不肯予我改订平等条约,其他大国,更可想见!列强视我,狗俞不如,今当努力废除不平等条约,不达目的不止最近上海、汉口、沙基及济南惨案,更是气愤填膺,誓当牺牲一切,成此未竟之功。第二,旧军阀之残党,尚未完全消灭,今后仍将努力打倒反动。第三,各军裁兵,未见实行;革命事业已告段落,革命军自无全部存在之必要,益多一兵,即使人民多所负担。民国十七年来之变乱,祸即在“兵”。故今日裁兵,至为急务。以被裁之兵,使之从工,余甚重视此说,望诸同志赞成!努力完成以上三事,彼此之乐,当何如也!”

蒋介石听后气得肺都快炸了!当他再恶狠狠地巡视与会的阎锡山、李宗仁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本能地感到,他就要出台的削藩裁兵戏是难以启幕的。然而蒋介石的个性是倔强的,是不服输的,更不会向示强于他的势力低头。当他听到与会者为冯玉祥的讲话报以热烈的掌声时,他下意识地握紧双拳,暗暗说道:

“我偏要把这台削藩裁兵、一切权力归中央的戏唱下去,看你冯玉祥怎么办!看你阎锡山、李宗仁又能怎么办!”

不久,蒋介石的削藩裁兵戏出台了,但是他唱砸了,并引出了一场惨绝人寰的中原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