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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幕下,舒王一身黑色披风,站在丹凤楼上,神情阴险地注视着眼前的重重宫闱,他很高兴唐宪宗遣走裴俊,自断臂膀,正好让自己大施拳脚!

御花园里,唐宪宗闷闷不乐地走来,突然问身边的突吐承璀,可否听见有人吹箫?突吐承璀莫名其妙,说御花园里除了陛下,谁敢吹箫?唐宪宗叹道:就是朕在吹箫,是朕在与陪伴多年的儿时伙伴告别。突吐承璀这才明白,说是陛下舍不得裴俊走?

唐宪宗突然指着他,厉声说:大胆老奴,给朕跪下说实话!是不是你串通元稹,联手陷害裴俊?只为除掉你们的政敌?你以为朕是昏君,就那么好欺哄吗?

突吐承璀吓得跪下:陛下息怒!断无此事!老奴纵然不喜裴俊,但与元稹也是水火不容。老奴昨晚跟元稹纯属偶遇,他要参裴俊,老奴便助他一臂之力,仅此而已。

唐宪宗叹道:可如此一来,朕便断了一条手臂!以后谁人与朕分忧,肝胆相照?

突吐承璀连忙推荐元稹,说他是大才子,可堪重用。唐宪宗却说此人虽有才,但心术不正。突吐承璀又说元稹已经幡然醒悟,若蒙陛下提拔,必会感恩戴德……

唐宪宗想了想:也是啊,那么就依爱卿,让他再入翰林,任中书舍人吧。

突吐承璀又说陛下莫再为裴俊之事自责,他是陛下的情敌呀!贬他离京,陛下才能达成心愿。唐宪宗气得瞪着他说,朕有那么浅薄吗?突吐承璀吓得给了自己一耳光,唐宪宗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怎么了?竟拿江山社稷和国家重臣,来满足一己私情。

次日清晨,长安城外的大道芳草凄凄,尘土飞扬,一辆马车缓缓而行。一匹马儿又飞奔赶来,渐渐赶上了那辆马车,太和公主在马上大喊:裴俊,等等,你停一停!

马车里的裴俊听见喊声,却毫不犹豫地让马车继续前行。太和气愤地催马奔驰,冲到前头去,拦住了马车,又大声喝道:裴俊,快下车,本公主有话要说!

裴俊只好掀开布帘,缓缓下车,无奈地问:公主赶来,又有何事?

太和跳下马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裴俊,你不能走!只要你愿娶我,愿当这个驸马,本公主立刻奏请皇兄,收回成命,把你留在京城,继续当你的宰相!

裴俊坚决地说:臣不愿当驸马,情愿去西川。公主还是请回吧。

太和大吃一惊:你宁可去那偏远的鬼地方,也不愿娶本公主?

裴俊正色道:裴俊在京城呆久了,正想去边陲重地看看,在那里为朝廷出力。

太和跺脚道: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裴俊加重语气:那臣就说句真心话,巨不愿用自己宝贵的感情,换取荣华富贵!

太和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才好,裴俊从容回身上了马车。公主呆呆地看着马车从身边驶过,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正想大发脾气,突然侧头发现旁边的高坡上,也有一骑一人。那是杜秋娘独自骑着马在山坡上,望着裴俊的马车奔向远方……

太和策马奔上来,见是她,不禁楞住了。杜秋娘沉静地朝她点点头,一语不发,拨转马头便要下坡。太和跳下马来冲上前,拉住了她的马缰绳,喝道:别走!

杜秋娘顿了顿,也跳下马来,淡然望着她:公主有何话要说?

太和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冷血!你不知道他心中只有你吗?既来送他,却不肯现身,去跟他说句话,是何道理?杜秋娘叹道:话已道尽,再说无益,徒添伤感。她转身欲上马,太和又拦住她,气愤地说,本公主刚才对裴俊说,只要他愿娶本公主,他便可以留在京城,但他拒绝了。那都是因为你,裴俊才不肯当这个驸马!杜秋娘冷静地看着她说,裴俊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的好男儿。他宁愿抛弃繁华的京城,去那偏远地方,也必有原因。太和流下泪来,说他既是这样的好男儿,你为何不爱他?杜秋娘淡然一笑,说,臣女敬重他,却不能爱他。其中原因,难道公主不知?

太和难压妒恨,发火地跺着脚:那是你跟皇兄的事,可是本公主喜欢他,他却不肯屈服……杜秋娘,本公主恨死你了!你为何还要出现在这儿?

杜秋娘也震住了,无话可说。太和又狠狠瞪她一眼,跳上马,飞奔而去。

杜秋娘回到宫里,拿着那只蝴蝶头饰反复观看,含泪暗道:俊哥,你答应我,即使两人分离也要好好活下去。可你没做到,秋娘也做得不好,我们都不能忘记彼此。

政事堂内,翰林重臣在“会食”,杜佑、元稹、白居易也在场。几个大臣偷看着元稹,窃窃私语,都知裴俊是被他诬陷免职,贬往西川。他还跟宦官结盟,真是无耻……

白居易听了很不安,小声问元稹:元老弟,他们说的真有其事?

元稹却得意扬扬:陛下识人,元某不才,还兼任知制诰,离宰相一步之遥了!

白居易无语,摇头走开。杜佑也不以为然。众臣听了更气愤,正巧有几只苍蝇嗡嗡飞来,在头上打转,一个大臣便含意深长地说:哪来的苍蝇?竟想混入我们这里?

大臣们会意,都回头看着元稹。他脸色也变了,丢下碗筷就想发作。杜佑见状忙说,众位大人,今日是元大人第一次参加政事堂会食,陛下对他青睐有加,他才能跟我们聚在一起,请各位珍惜吧!众人这才不说话了,元稹也渐渐息怒……

是夜,杜牧站在杜佑面前,慷慨激昂地质问他:祖父,陛下为何要处置裴俊?

杜佑不悦地挥挥手:陛下自有道理,你还小,这些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杜牧又说:全天下谁不知?陛下在与臣子争夺一女人,正是秋娘姐……

杜佑大惊,继而生气:你既知道,还来添乱?她一入宫,便搅得朝野不宁。

杜牧却慷慨激昂:即使如此,祖父也该为裴俊说话,他是国之栋梁呀!

杜佑叹道:陛下与裴俊已成冤怨不解之势,他走了也好,否则性命不保……

杜牧还想说什么,杜佑生气地喝斥他,说祖父自有分寸。杜牧只得闭嘴。

隔日,杜牧又在天华馆内对宋申锡慷慨陈词一番,指望他也为裴俊抱不平。

宋申锡却冷静地说:裴俊既是秋娘姐姐的赐婚对象,而陛下又属意这个江南女子,他被贬是迟早的事。陛下还算明君,否则为此杀了他,都有可能!

杜牧叫道:怎么可能?虽属君君臣臣,但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去,何况还有“公平”二字。无论如何,陛下都不该贬走裴俊,提拔那个心术不正的元稹!

宋申锡嘲笑道:什么叫公平?本朝以诗取士,以才华德行命官。论诗论才,元稹在当今已独步天下;若论德行,却是无法计较,既然陛下说他好,那便是好了!

杜牧只得笑道:凡是谈起朝中利弊,世事兴亡,我们两人的政见就时常不一。

宋申锡又沉思着:我却想到大姐,她与此事是否有关?

杜牧挥挥手:我只关心秋娘姐,不知她如今又怎样了?

两人转着不同心思之际,宫中的丽正书库,杜秋娘正跪在地上,听小林子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怡心苑五品女官杜秋娘,端方慧敏,素有奇才,已撰写《女论语》十余篇。现封为才人,在宫中教读后妃嫔嫱,俱以师礼事之。钦此!

杜秋娘淡然接旨,小林子又献媚说,圣上还有口喻,日后就把这怡心苑辟为讲室,请杜学士给六宫嫔媛还有公主等女弟子讲课。杜秋娘听了,仍是宠誉不惊。她心里只惦念着罗浮山,不知师傅又会遣送鸽子飞来,给她传送什么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