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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厅堂已乱成一团,到处都被翻搜过,还有几个文人在查帐薄。突吐承璀得意地踱进来,四处查看着,对众人说,这李锜富甲一方,金银财宝不计其数,你们可要好好查看,他究竟有多大家底?文人们纷纷答应着。突吐承璀又问,裴大人何在?一个军士回答说,小的不知,听说去找什么密道了?

突吐承璀皱起眉头,不禁自语:难道这李锜,还有什么宝藏不成?

裴俊缓缓走进来,冷冷地说:即使有,也与你无关。

突吐承璀回头看见他,忙说:裴大人,听说你去找什么密道了?告诉你,若那密道里藏着李锜的家私,你可别独自吞了,咱家也有一份儿!

裴俊淡然说:我也告诉你,不管那密道里有什么,都与你无关。圣上早就有令,剿灭李锜后,其财产全部充到国库,权当镇海三年的赋税。

突吐承璀吃了一惊,大为不悦:你、你怎么会听凭圣上如此处置?

裴俊冷笑道:这不仅是圣上的皇命,也是本官的意见。李锜为害浙西多年,这次叛乱,又给当地百姓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此举便是一种弥补。

突吐承璀恼怒地说:即便如此,你怎能自己处置,我这个监军岂不是虚设了?

裴俊淡淡地笑着:你不是还有自己的差使儿吗?

突吐承璀气极地朝门外走去:好好好,你火速**平镇海,又把李氏财产充公,自然是头一功。可咱家的使命还没完成呢,你也别拦着我……

裴俊看着他,不禁又冷笑起来,心想:你是去找杜秋娘?可惜晚了一步!

厅堂外的空地上,官兵打着火把,守着一群可怜巴巴的家眷和仆人。突吐承璀走到人群跟前,一个个查看着他们:咱家在找一个人,她是镇海今岁的花魁,听说又进这府中,当了李锜的侍妾,名叫杜秋娘。你们谁知道,她如今在哪儿?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她在哪儿?又七嘴八舌地说,她可能已逃走……

突吐承璀有些意外,回身对官兵说:你们再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裴俊走来说:突吐常侍,圣上命我全权处置李锜家眷,我已宣布不打不杀,带回京城,让圣上亲自裁决。你何苦为了一个什么花魁,闹得上下不安人心惶惶?

突吐承璀怀疑地看着他:对了,你亲自守秘道,有没有抓到逃走的杜秋娘?

裴俊坦然说:没有,我在秘道外守了许久,一个人也没抓着。

突吐承璀又气又急:她竟插上翅膀飞了不成?咱家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她!

裴俊淡然走开:请便,但要抓紧时间,大军后日启程,你只剩下一天了。

突吐承璀气极地望着他的背影:好个裴俊,你就跟咱家作对吧!

镇海街头,一派大乱后的太平景象,人们奔走相告,欢呼李锜被捉。但杨柳渡却生意清淡,十一娘愁眉不展,不知李锜灭亡了,杜秋娘又会怎样?

突吐承璀率领几个官兵走进来,大刺刺地坐下,十一娘却惊得站起来说,你是官家?来我杨柳渡作甚?突吐承璀哈哈大笑说,别慌,咱家已经没了逛窑子的资格!十一娘又仔细打量他,说你、你是太监?几个官兵一起吼道:放肆!这是神策军中尉,突吐承璀常侍。十一娘忙说,这里也并非窑子,歌伎馆的姑娘都卖艺不卖身。

突吐承璀冷冷地问:但若被官家强行掠走呢?比如那花魁杜秋娘?

十一娘更加吃惊:她?自从她被李锜强迫进府,我们就再没有她的消息。

突吐承璀遗憾地站起来:若你有她的消息,立刻通知咱家,定有重赏!

十一娘答应着,突吐承璀想了想,又问:听说她夺花魁时,唱过一首曲子?

十一娘忙说:是一首“金缕衣”,若官家需要,民女可把歌词抄给你。

突吐承璀点点头,心想找不着此人,就拿这曲子交差,请圣上再派人来寻。

裴俊也在营帐内安排善后事宜。他亲切地对张子良等人说:**平反贼,你们是首功。待本官回京后奏明圣上,必有重赏。本官即将班师回朝,委派你等辅助各州新任刺史,继续清除藩落部队,弹压城中骚乱,平息各处战火,不得伤害百姓。

张子良等人一起拱手道:我等听令,请裴大人放心!

裴俊又说:还有一事,李锜是江南首富,家中必有黄金万两,珍宝无数。不料在府中搜寻查帐,却是寥寥无几。这大笔资金是否被他藏匿?你们可否知晓?

张子良等人皆说不知。裴俊命人召来当地有威望的士绅、商团领袖及著名的文人,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们也尽皆不知。裴俊又打听阳城的下落,众人却说闻所未闻。裴俊不禁心想,难道李锜的宝藏子虚乌有?阳城年事已高,早就不在人间?

突吐承璀冲进帐内,急切地问:裴大人,听说你在调查李锜的秘密宝藏?

裴俊又好笑又好气:你既听说此事,就该知道本官四处打听,却一无所获。

突吐承璀不甘心地望着他:明天真要班师回朝?难道让这笔宝藏就此湮灭?

裴俊冷冷地说:当然不是。待本官回京禀报了圣上,朝廷也可再派人来镇海彻查此事。如今我们还是尽快上路为妙。请问突吐中尉,想走水路还是陆路?

突吐承璀恨恨地说:反贼李锜自然坐船回京,咱家年纪大了,也要走水路。李府那些粗俗之人就徒步回京,裴大人还年轻,辛苦一点走陆路吧!

裴俊正中下怀,便笑道:好,就依突吐中尉的分派,明天分头行动。

突吐承璀干笑两声走出帐门。裴俊心知肚明,此人必定是想回京抢头功,顺道再逼李锜吐露那份宝藏。他也正想走陆路,好顺道打听阳城老师的下落。

罗浮山上,轩辕集难以心安,也在牵挂秋娘,未知她可否脱离苦海?

王守诚发疯般地冲进来,说了情况,立逼着师傅赶快出主意,好救师妹回山。轩辕集深感意外,又打探镇海城中情况怎样?朝廷统领是谁?李锜现在如何?王守诚忙说,城中无大碍,李锜被活捉,朝廷统帅是一个姓裴的新任宰相……

轩辕集眼睛一亮:是裴俊?守诚,别担心秋娘,她不会有事,裴俊不会乱来。

王守诚焦急地说:可秋娘作为李府家眷被抓,性命难保啊!

轩辕集自信地说:裴俊是正人君子,宅心仁厚,遵纪守法。就算秋娘被定为李府家眷,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能会被解到京城?为师再设法,救她出牢笼。

王守诚更急了:那怎么行?一个弱女子,又是罪妇之身,还不受尽凌辱?

轩辕集深思着:我们静观其变吧,秋娘或能进宫见陛下?那也不是坏事……

王守诚又惊又怒:师傅还要继续你的美人计?秋娘又会为此受苦?我决不答应。师傅,你若不肯授徒儿妙计,我就,我就再次下山,以我自己的方式去救秋娘!

轩辕集还想耐心劝他,王守诚却再也不听,转身就冲出门去。

轩辕集欲叫他,又忍住了,只好叹道:任随他吧,这都是命……

紫宸殿内,唐宪宗正在看一份奏报,脚下倚着那只雪白的狗儿。他高兴地拍案而起:好!镇海捷报,反贼已**平,还活捉了李锜……杜爱卿,朕太高兴了!

杜佑在旁笑道,裴俊确是干才,这么快就建立了奇功。唐宪宗忙说,突吐承璀也有一份功劳。杜佑只好说,陛下圣明。这时一个太监进来禀报说,升平公主来了。唐宪宗不觉皱起眉头,起身走下台阶,心想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升平公主雍荣华贵地走来,态度倨傲地说:这么晚了,杜相还不走?

杜佑忙对她行了一个礼,小心翼翼退出去:公主,老臣这就告退……

唐宪宗不悦地看着升平公主:姑母,我正跟杜相商谈国事,你不该赶走他。

升平公主冷冷地说:请叫我岳母。陛下,这才是本宫最重要的身份。

唐宪宗更加不快:岳母这是在提醒我,没尽到女婿的责任?

升平公主也很不快:是啊,本官的女儿还在正阳宫中,盼着陛下的临幸呢!

唐宪宗有些恼怒:姑母,须知朕是皇帝,还有许多国事,忙不过来……

升平公主冷冷地说:这也是你做皇帝的职责,再忙再累,都不能寒了后宫的心。

两人互相瞪着,僵持了一阵。唐宪宗只好吩咐,摆驾正阳宫。

郭贵妃正在逗三岁的皇子李恒:儿子,你是今后的皇帝,为娘就指望你了!

唐宪宗带气地走进来:谁说过你儿子今后就是皇帝?

郭贵妃吓得起来:本宫是在逗孩子玩儿,请陛下别认真。但本宫在东宫时,便是太子妃,本宫的儿子也算嫡皇子吧?难道这皇位就当真没份吗?

唐宪宗生气地指着她说,大胆!后宫不能干预国事,这立储之事乃天大的国事,岂可在宫中戏言?何况你还不是皇后,早有祖制,无嫡立长,难道你不知道?郭贵妃不服地说,纪妃的儿子李宁倒是为长,但她出身微贱,凭什么母以子贵?

唐宪宗气得挥挥手:哎呀烦死了烦死了!朕多日不见你,一见面你就说这些,这不是赶朕走吗?好,朕走!不是你母亲逼着,朕本就不想来……

他拂袖而去,郭贵妃后悔莫及,忙叫:陛下别走!但唐宪宗已经出宫。

普照殿内,纪妃在教八岁左右的皇长子李宁念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宁问她什么意思?纪妃慈爱地说:儿子,今后这天下,都是你的了!

唐宪宗气犹未平地走进来,听见这话更加不悦:纪妃,你在说什么?

纪妃看见他,也吓得忙跪下:陛下,臣妾、臣妾什么也没说呀!

李宁却傻傻地上前:父皇,母妃说,儿子长大了能当皇帝……

唐宪宗愤怒地喝斥他们愚蠢!说你们难道不明白,这些话会给你们招来大祸吗?到那时只怕朕也护不了你们母子俩!纪妃吓哭了,连声说,臣妾以后再不敢了!李宁也吓得哭起来,说父皇,儿子再不敢当皇帝了!唐宪宗更加心烦意乱,不耐地挥手说,起来吧,朕不想再跟你们说这些。朕还是回自己宫中安歇吧!

唐宪宗不顾纪妃含泪挽留,气咻咻走开,一直走到皇宫庭院里才停下来。他抬头望着夜幕下的星空,心潮难平,心想:缘何朕身为皇帝,欲建霸业,内心却这么郁闷和孤独?缘何在这后宫中,朕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说话,与朕分享喜怒哀乐的女子?更别说知音了!老天,你把一切都给了朕,缘何不赐给朕一个好女人?!

清晨,镇海码头,几只官船靠岸停泊着,一队官兵押解李锜上了最大的官船。他身带锁链踏上船头,又回望岸边,满脸忧愁与不舍,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一个官兵上前说,突吐大人请他去船舱。李锜浑身一震,才知突吐承璀也来了。他进了船舱,突吐承璀独自坐在桌边等候,见了他就笑道:锜公,一向可好?

李锜对着他苦笑:你看老夫这样,锁链加身,好得起来吗?

突吐承璀去岁曾来镇海宣旨,劝李锜进京入朝,说陛下会给他恩典。如今想来,李锜颇为后悔,说老夫本该听你的,但你收了老夫一千两银子,也该替老夫说话。突吐承璀忙说,咱家何曾收过你银子?李锜又说,是老夫记错了。老夫不该举兵反叛,请突吐大人回京后,在陛下面前替老夫求情,以免死罪,老夫感激不尽……

突吐承璀小声说:咱家可帮你脱罪,但你得告诉咱家,你的秘密宝藏在何处?

李锜大为震惊:不不,我没有什么秘密宝藏……

突吐承璀冷笑着:别死到临头不开窍!如能拿钱免罪,岂不是万幸?

李锜只得叹道:好吧,如大人能免老夫死罪,这批宝藏不在话下,一定奉送。

突吐承璀笑道: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一事,圣上早有耳闻,锜公曾纳花魁杜秋娘为小妾,那女子神姿仙貌,宫里三千粉黛都比不过她……你可知她如今在哪儿?

李锜伤感地说:杜秋娘?说来惭愧,老夫跟她还没圆房……

突吐承璀拍手笑道:她还是清白的女儿身?那就更好!但如今她在哪儿?

李锜摇头叹息着:老夫也不知道。她不是镇海人氏,没准儿已逃回苏杭。

突吐承璀失望地叹道:看来这杜秋娘是渺无踪迹了?金缕衣,曲终人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