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祁龙没有说话，眼前那个女孩也没有说话。
两双眼睛各自警惕地打量着对方，祁龙进入游戏第一关之后就丢失了的理智慢慢地找了回来。这是谁？一个长着13岁凯瑟琳脸的小女孩，而且是一模一样的。会不会是一个游戏玩家？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女孩在现实世界里应该是个成年人，也就是说一个长着凯瑟琳脸的成年凯瑟琳，也就是说，她就是铃木透夫。
或者，也许这只是一个和凯瑟琳童年长相相似的女孩子；或者，这是一个游戏里的电脑人。
罗宾说过，铃木透夫不会参加游戏比赛。
如果罗宾骗了我呢？
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该不该尝试着和她说两句话？
她为什么也一直盯着我看？
她开始动了，她想要做什么？
铃木透夫判断不出对面那个男孩到底是不是祁龙，只能说可能性很大，但是他又不想用语言试探对方。
他从对面男孩的眼神里读到了许多信息，可以肯定，男孩应该不是一个电脑人。至少来说，是一个游戏玩家，一个和祁龙长得非常相似的游戏玩家。
如果眼前真的是祁龙那个混蛋，情况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祁龙为什么会参加这次游戏比赛？
是谁让他参加这次比赛的？
罗宾？亨德森？还是祁龙他自己？
答案都有可能。
铃木透夫没有心情来思考这些问题，这些问题和安妮老师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他无所谓。既然有人想要他的命，那就随便他们要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安妮老师在一起。
祁龙的问题等到了双子大教堂的时候他会想办法解决的。
铃木透夫朝着医院大厅门口处移动起来，但是眼睛没有离开男孩。
此时，外面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罗宾那个“绝妙”想法的实现需要满足很多个条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能够保证祁龙这个人百分之百值得信任，其次就是自己能否驾驭这个想法，以及能够多大程度地驾驭这个想法。
他理想中的结果是这样的：
第一，把亨德森困死在游戏里，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二，把亨德森的儿子也困死在游戏里，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第三，把自己换成亨德森的儿子。
第四，把祁龙暂时换成自己。
如果祁龙这条线失败了，那么可以让铃木透夫暂时替换成自己，不过就不一定能让第三条实现，甚至有可能被铃木透夫这个小滑头利用了，搞不好铃木透夫最终变成了亨德森。
万一铃木透夫这小子真的变成了亨德森，那会怎样？
罗宾估计自己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因为铃木透夫没什么特别远大的野心，他只是对祁龙这个人耿耿于怀。
但是，有些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想要真正做到万无一失，必须巧妙地利用祁龙和铃木之间的矛盾，牢牢地同时牵制住双方，从而获得渔翁之利。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箭双雕的事可遇而不可求，更是不可控的，稍有闪失就满盘皆输。所以，要么选择祁龙，要么选择铃木透夫，怎么可能同时选择两个人呢？
罗宾没想到，“幸福”来得是如此突然。
天空中传来低沉的号角声的时候，罗宾正走入医院大门口。这是号角声第一次从天空传来，也是一个信号，告诉所有玩家，比赛已经进行了整一个小时了，也就是说红色区域的范围第一次开始缩小了。在罗宾视野的右上角有一个圆形雷达区域，雷达中白色的点示意着他在城市中的大致位置，雷达中原本红色覆盖的面积在渐渐缩小。按照游戏规则，第一个小时红色覆盖面积缩小成为原先的90%，所以很快红色覆盖的面积就不再缩小。罗宾注意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处于红色区域内，还有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也在红色区域内。时间已经过去了1个小时，接下来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罗宾内心忐忑地走向医院一楼，绕过一辆倒在地上的摩托车，跨入医院大厅。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于是喊了一声“祁龙”，声音刚从喉咙里发出，他的眼睛就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人，罗宾发现离祁龙不远处的铃木透夫转头看向了自己。
“祁龙！”
一个急不可耐的声音从一楼大厅门口传来，铃木透夫闻声朝右看去，一个13岁左右模样的男孩兴奋的脸庞红彤彤的，可是那个男孩的脸马上就呆滞住了，很明显是看到了自己之后才发生变化的。
刚才那一声“祁龙”是朝长相酷似乔治的小男孩喊过去的，“祁”和“龙”这两个音节铃木透夫绝对不会搞错，他几乎可以肯定，祁龙就站在离自己不到5米的地方。但是这个结论的得出并不妨碍铃木接下来的行为。
因为逆光的关系，他一下子看不清那个男孩的脸，只是隐隐约约有种说不出的预感，他走近了点，又走近了点，男孩的脸清晰了许多。
“罗宾？是你吗？”
铃木透夫心里面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罗宾就站在自己5米开外，脸上还残留着强装镇定的表情。
首先涌上心头的是一股被欺骗的感觉，然后是一种被别人抛弃的无助感，还有对罗宾，对祁龙，对亨德森，以及对于整个世界的憎恶和怨恨。奇怪的是，紧接着一种情感如同一场滔天海啸将这些负面阴郁的情绪统统淹没了。
“罗宾先生。”铃木透夫上前一把抓住了罗宾的双手，“罗宾先生，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罗宾先生，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罗宾的身体被铃木双臂摇晃着，不知所措。
“罗宾先生，你告诉我，亨德森在哪里，我帮你消灭亨德森，或者把你换成亨德森，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帮你。”
“铃木。”罗宾目视着铃木，眼睛还不时瞟一眼铃木身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因为……”铃木回头瞅了下祁龙，然后扭回头继续看着罗宾，“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就照你所说的做。”
“铃木，你，你……”
铃木抿了抿自己干燥的嘴唇，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激动。
“罗宾先生，我在……”
“罗宾先生！”
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铃木透夫原本要说的话，他恶狠狠地回过头，好像一头正在护食的狼。
祁龙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时，还以为声音是从眼前那个小女孩的嘴里发出的，但是当他发现小女孩的脸转向了医院大厅门口的方向时，他才反应过来。
在逆光的映衬下，祁龙看到的是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他还在疑惑之际，旁边的小女孩已经慢慢移步到了小男孩的身前，并且说了一句话。在这句话里，祁龙听到了“罗宾”这两个字。
祁龙的疑问现在算是得到了答案，原先他一直以为罗宾会在游戏中以某种特殊的形式来引导自己，比如说语音或者视觉系统，毕竟罗宾说过自己会在后台服务器操控。后来罗宾改让自己等在医院的时候祁龙就已经开始有所怀疑，既然罗宾可以在后台服务器操控，为什么还要特意选一个位置呢？现在看来，罗宾一定是遇到了一些麻烦，否则他不会亲自进入游戏里。
冷不丁地，小女孩一下子冲上前去抱住了罗宾的双臂，嘴里的话接连不断，声音甚至盖过了一楼大厅的嘈杂声。几句话之后，祁龙心里面已经很确定了，这个小女孩就是铃木透夫，并且罗宾骗了他，罗宾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但是罗宾为什么让自己和铃木等在同一个地方呢？
罗宾的视线越过铃木的脑袋看了过来，接着注意力又被铃木拉了回去。罗宾明显表现得很吃惊，他那结结巴巴地想说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似乎在传达某种信息——他没有料到现在这种情况的发生。
那么罗宾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刚才罗宾先喊了一声自己的姓名，所以说，罗宾肯定是来找自己的，他只是没料到在这里见到铃木透夫而已。
祁龙很笃定自己的推测，也就很自然大方地走了上去，并且同时喊道。
“罗宾先生！”
还没等罗宾有丝毫反应，一张恶狠狠的脸已经转了过来。
“祁龙，你给我滚开！”
那张脸已经不属于一个13岁本该天真无邪的孩子，那张脸好像来自地狱。
“罗宾先生！”祁龙的声音绕过了铃木，继续指向罗宾，“我没有食言，我一直等在这里。”
铃木的眼神慌张了那么一瞬间，但很快恢复了原来凶狠的样子。
“祁龙，你要是敢上前，我立刻杀了你。”铃木回过头，继续对着罗宾，“罗宾先生，相信我，罗宾先生，别相信祁龙，他是个骗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人的，全是谎言！”
“罗宾先生，我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我……”
“罗宾先生！别听祁龙的，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一个条件。”
“我知道。”
罗宾的嘴里总算蹦出了几个字，虽然很轻，但是祁龙听到了。
“不，不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要求，不是。”铃木又回头瞟了眼祁龙，“我根本不在乎他，祁龙只是个渣子、垃圾。罗宾先生，请相信我，不要怀疑我。”
祁龙明白了，罗宾不但早就和铃木勾搭上了，还谈好了条件，他有些恼怒和生气，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铃木透夫，我知道你可不单单想杀了我，你还想……”
“滚！！”唾液从铃木透夫的嘴里喷了出来，他的脸在**，眼睛已经彻底成了血红色，就像外面天空的颜色，“罗宾先生！我只想要和安妮老师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永远！！”
铃木恐怖的吼叫把周围经过的人都吓了一跳，医院大厅享受了差不多整整5秒钟的宁静，然后又重归嘈杂。
“安妮老师是谁？”
罗宾满脸不解，铃木的躯体剧烈地起伏着，脖子是红色的。
“罗宾先生，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告诉你。”
祁龙分辨不清刚才铃木是不是一直在演戏，但铃木那种疯狂的行为举止，莫名其妙又歇斯底里的话语，不像一个诡计多端的人，更像是一个精神病人。
“好吧，好吧，罗宾先生。”铃木喘着大气，“你听我说，安妮老师是我高中时候的老师，她被一辆跑车撞死了，我得把她救回来。罗宾先生，安妮老师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祁龙越听越糊涂了。
“罗宾先生，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帮我救回安妮老师，然后让我和她永远地在一起。罗宾先生，我知道，你只需要轻轻输入几行代码，我就能见到安妮老师。”
祁龙还是没有特别地明白铃木到底在说什么。
“罗宾先生！我全都告诉你！是我撞死的安妮老师！十多年前，我被大学录取的那天，安妮老师被一辆跑车撞死了。刚才在第一关，我开着那辆跑车，就是你告诉我的粉色跑车。”铃木的声音变为了哭腔，“我撞死了她。罗宾先生，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我该怎么帮你？”
铃木透夫发出了“呜呜”的悲鸣声，他瘦弱无力的后背对着祁龙。祁龙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他觉得此时的铃木透夫就像自己，就像那个后悔没有救回父亲的13岁的自己。
“铃木，”罗宾用疑惑的表情对着铃木透夫，“你是说那个辅导你数学的女老师？”
铃木点着头，罗宾很不屑地抖了抖肩膀。
“那都是设计出来的人物。”
“我当然知道是你们设计的！我，安妮老师，都不过是一串代码而已！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你看看我！我争取过，我抗争过！但是没有用！我越是反抗，越是没有希望！我投降了！我只想要宁静的生活。帮我变回原来的我，罗宾先生，我愿意帮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要能让我和安妮老师永远在一起，我愿意永远活在计算机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