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强者无诡 01

当初项梁拥立熊心为楚怀王时，张良为复兴韩国，提议道：“君既已立楚王后人，而韩王诸公子中的横阳君韩成也不错，可立为王，借以多树党羽。”因为项伯的关系，项梁一口答应，遂命人找到韩成，立为韩王，让张良做韩国的司徒（相当于皿相）。从此张良便离开刘邦，一心扶持韩成复国。挥师收复韩地（指战国时韩国地盘），在颖川附近打游击。时而攻取数城、时而又被秦兵夺回，一直未能开拓出大局面。

刘邦领了楚王西取关中的命令，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上路了。你想就在两年前，他还是沛县一个受人欺负的小官吏，带领几个弟兄出来混不久，又是拜将又是封侯，眼看夺取关中后还可能当王。这在过去虽想过，但没料到幸福会来得这么快啊。所以尽管手下只有两万多人，也没让他感到有任何困难。至此他已渐次体会到，只要敢干，管它有条件没条件，一切皆有可能。

刘邦人马路过高阳这个地方，看门的是位老者，名叫哪食其，好喝酒，人称高阳酒徒。他见到刘邦后对人说：“从这个城门经过的将领我见过很多，只有刘邦像个大人物，有王者风范。”傍晚他去拜访，刘邦正在让两个年轻女子洗脚。想必洗得很舒服，嘴里哼哼叽叽的。见到哪食其后，知他是个书生，不想理睬，下巴一扬，示意有话说吧。哪食其一向为人不羁，不客气地说：“你要想打败没有德行的秦国，就不该以这种态度对待长者。”沛公自知失礼，忙穿好鞋子，穿戴整齐衣服，把哪食其请到上座，两人拉呱。哪食其建议刘邦袭击陈留，那儿囤积有秦国的不少粮食。刘邦照着做了，果然收获很大。这才知老者的厉害，当即封哪食其为广野君，封邮食其的弟弟哪商为将军，带领从陈留俘获的军队，与他一起攻打开封。

张良得知沛公来到附近的消息，急忙去拜访。沛公一见，喜不自禁，问：“国家复得怎样了？”张良回答：“不怎么样，阿圈半个。”刘邦知他有求助的意思，当即表示，宁不人关也要帮张良实现复国的愿望。好在韩国境内的秦军力量并不强大，有了刘邦的人马，加上张良的智慧，一气攻下十余座城池。最后刘邦在曲遇东与秦军发生激战，大破秦将杨熊。秦二世胡亥知道杨熊打了败仗，派使者将其斩首示众。

刘邦一见张良就打胜仗，由此悟到自己的队伍缺少一个管用的军师。他因还要西进，趁着给韩成帮了大忙的机会，提出来借张良一用。韩王虽万般不舍，却不能张口回绝。于是看看张良，看他有没有理由推辞。张良也知韩王离开他后，难有大作为。但沛公义气在先，他无论如何不能不仁在后，只能回答：“承蒙沛公看得起本人，怎敢不从。”刘邦当场授予张良“军师”之职。

有了张良、哪食其的加盟，刘邦以后的闯关便很少失手。在南阳把太守吕龄打得退到宛城后，因其坚守不出，刘邦准备放过他。这时张良建议：“沛公虽然急于人关，但面对的秦兵仍然很多，而且他们都占据着险要地形。如果现在不拿下宛城，待队伍过去后，他们会从背后攻击。前面还有强敌，处境太危险了，不如费些力气将其拿下。”

刘邦队伍本来已经西进，听了张良的话，连夜率兵从另一条道路返回，更换旗帜，增加人马，趁夜将宛城团团围住。吕漪一看，这下完了，拔剑就要自刻。门客陈恢说：“现在寻死还太早。”于是从城墙上下来去见沛公，说：“我听说您和诸侯约定，先攻人咸阳的做关中王。您现在因何停下来攻打宛城？宛城是个大郡，管辖的城市有十几座，人民众多，积蓄充足。官民都认为投降要被杀，所以齐了心地据城坚守。您如果决心攻破城池，伤亡必定很大，而且还耽误时间；如果率军离去，宛城军队一定会跟在后面追击。这样下去，您将失去先人关的机会。替您着想，倒不如约定条件，封赏南阳太守，让他替您守南阳，您率领宛城之兵西进。那些没有降服的城邑，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争着打开城门迎接您。然后您就可以放心地西进，而没有任何后顾之优。”刘邦说：“好！”于是封南阳太守为殷侯，封陈恢一千户。结果如陈恢所料，刘邦率兵西进，沿途城市望风降服。

到了进人咸阳的最后一道关口晓关，这里地势险要，驻军众多。刘邦欲以两万人的代价攻破此关，张良劝道：“这里秦兵强大，不能轻视。我听说晓关守将是屠户的儿子，这种市侩最好以利相诱。希望沛公珍惜士兵性命，先派人到附近，预备好五万人吃的饭。然后在各个山头上多挂旗帜，作为疑兵，叫哪食其带着重宝去说服秦将。”

邮食其本是辩士，经他一忽悠，晓关守将果然背叛朝廷，同意和沛公联合攻打咸阳。沛公打算答应，张良又反对：“这只是晓关的守将想反，恐怕下面的士兵不一定听从。士兵不从必然带来危害，况这见利忘义之徒也不可靠，不如趁他们懈怠时一举将其消灭。”刘邦听从张良的建议，突然对晓关发起攻击。经过两次交战，最后在蓝田把咸阳附近的秦军彻底打垮。

进攻晓关之前，刘邦担心咸阳是块很难啃的骨头，又了解到赵高已做承相，便派使者宁昌去做工作。宁昌对赵高说：“天下都知道你是最精明之人．秦国很快就会被推翻，这你一定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希望你能配合义军，把皇帝杀了，、、主动献出咸阳。新的王到来后，保证你继续富贵。”

赵高当时没有表态，过了几天，宁昌再去见他时，他从鼻子里“哼”出声音：“靠你们给我富贵？不配！”

赵高女婿咸阳令阎乐奉命将胡亥杀死，赵高闻之欣喜若狂，匆匆赶到现场，摘下胡亥的皇冠自己戴上，大步走上殿去，仗着自己也有着赵氏赢姓的血统，准备宣布登基。但文武百官皆低头不从，任他怎么旁敲侧击，威逼利诱，那些平时顺从惯了的官员宁是没一个附和的。赵高失望至极，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罪恶已达到“天弗与，群臣弗与”的程度，只得临时改变主意，将王冠交予子婴。由于秦国的力量已大为削弱，子婴主张取消帝号，复称秦王。

子婴是秦始皇的弟弟，胡亥担任皇帝后，曾提过一些建议。比如胡亥刚即位就要屠杀功臣，子婴说“这样不吉祥”。但胡亥这时只听赵高的，反说：“当皇帝就要心狠手辣，不然不能叫人慑服。”子婴看这个侄皇帝利令智昏，从此不再多言。但对赵高的种种罪行却牢记在心。

赵高要子婴斋戒五日后正式就任国王，期间他负责做一顶像样的王冠。可子婴不愿重蹈胡亥的覆辙，便与自己的贴身宦官韩谈商议要除掉赵高。等到期限到了，赵高派人来请子婴到宫中接受新制的王冠，正式登基。

刘邦眼看进入咸阳，把队伍停留在霸上。子婴听到消息，召集群臣商议御敌之策。赵高在时，已把有能力的大臣排挤干净，如今遇到紧急情况，哪有一人能拿出好主意。子婴又问：“咸阳附近还有多少驻兵？”赵高死后，朝中掌握兵权的大臣死的死、逃的逃，况军机大事，历来轮不到不相干的人插嘴，这个问题也没人能回答。王宫内尚有千把人的戍卫，这个子婴是知道的。但仅凭这些人怎能抵挡得了诸侯的汹汹大军。面对一群行尸走肉，子婴泄气地说：“你们都准备好绳索，咱们一起去死吧。”

子婴不是说着玩的，第二天果真带领一群大臣乘着白车白马，脖子上系着丝绳，来到霸上，恭敬地站在路旁，等候向刘邦投降。刘邦的人一见，多数主张趁机将这帮人杀掉，免生后患。刘邦不肯，说：“怀王当初派我来攻取咸阳，原是看我为人厚道，豁达大度，能安抚官民。既然他们已经投降，何必又加害他们。”于是把这些人交给专人看管，并特别交代安排好他们的生活。

刘邦大军顺利开进咸阳。诸将自去接管宫室人员财物。萧何只管到典籍图库里收集东西，不许任何人破坏。刘邦万没想到，朝思暮想的咸阳得来全不费工夫，真让他喜出望外。从人把他带到阿房宫内，只见宫殿巍峨堂皇，奇珍异宝摆得到处都是。更可喜的是美女充盈，个个都如天仙一般。原在宫巾走动的太监把当初胡亥最宠幸的四位妃子献给刘邦，刘邦扭捏了一下，选了一位耳垂尖细的女子留下，说其他人以后再来领恩。太监直夸刘邦懂女人。自从刘邦做了沛公之后，夏侯婴一直跟随服务，驾车带侍卫，期间没少帮刘邦找女人。现在看这几个女子虽然都很漂亮，另外几位从脸蛋到身材都比刘邦选中的一位更好些。太监却夸刘邦懂女人。夏侯婴不知啥意思。待太监带另外三个女子出来，紧跟过去问个究竟。太监笑笑：“看女人俊丑，不仅要看外表好弄，还要看下面。凡是耳垂窄小的女子，一般都xx紧凑鲜嫩，极让男人舒服。大王刚才选的那女子就是这样，所以我说他懂女人。”夏侯婴听了不得不佩服，感慨道：“到底人家经验足啊！”

刘邦一头扎进阿房宫不愿出来，樊啥径直闯到宫里劝道：“秦国最让人痛恨的就是残酷压榨百姓，掠夺天下财宝，供一人享受。将士们之所以愿意跟你卖命，也是要改变这种现状。你可倒好，见了人家的宫室美丽，马上住进去就不愿走了。这和秦皇帝有何区别，你是要重蹈秦国覆辙吗？另一方面，虽然怀王和诸侯有约，先人关中者做关中王。但你想没想，这个王你能做稳吗？我不仅听说项羽有做关中王的意思，而且听说章邯降了项羽，项羽已把关中一半划分给他，他们要知道你先自封为王，能够承认？一定会以武力相向，把你赶得远远的。所以我劝你不要贪图眼前的享乐，迅速离开咸阳，等待天下诸侯到来后，由大家共同推举。果真没有疑义，再体会做王的滋味。”

刘邦眼一瞪：“你懂个屁，怀王和诸侯的约定，天下人都知道。任他兵力再强，内心再嫉妒，难道还敢背盟不成？”二人是连襟，所以说话深浅都可以。

樊啥气呼呼地出来，几乎见人就说：“昏了！没见识，做事还不如我一个剥狗的，能成什么大事！”

张良听说后来见刘邦：“我和诸将之所以愿意跟随沛公东征西讨，原是看您豁达大度．有些抱负。现天下未稳，将军却贪图起享乐来。声色犬马固然诱人，很少有人不被迷住。但要想这种好日子长久，就必须该隐忍时隐忍，该舍弃时舍弃，不能过了初一不问十五。请问将军是要一时之乐还是要一世之乐呢？虽说诸侯有约，先人关中者为王，但谁来执行这个约定？楚王的话没人会听，您说了也不算，最终说了算的要看谁的拳头大。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樊啥的话是对的，希望您能听进去，不要做让人看笑话的事。”

刘邦毕竟不是糊涂人，只是见到秦国宫室华丽，美女太可爱，一时贪恋，暴露了本性中的一些弱点。经张良这么一提醒，立刻明白过来，哈哈一笑：“我岂不明白这点，只是借此看看诸将都是什么态度。”

项羽坑杀大批秦军的消息不胫而走，官民闻之胆寒。一路向西，再没有敢阻挡的。不日到了函谷关这个地方，却有人把守。一问是刘邦的军队，他早已攻破咸阳，在此设卡，是为了防止其他诸侯兵进人。项羽让人喊话：“告诉他，我来了！”关上的人回答：“沛公有言，他已平定关中，不许任何诸侯兵进人，你们回去吧。”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料想刘邦不是项羽的对手，派人对项羽说：“沛公占领咸阳后，未侵扰百姓。怕诸侯前来争夺，即派重兵把守关口。与当地父老约法三章，封府库，安官吏，抚百姓，他自己则躲到霸上俊机而待。意欲等诸侯退去后，再踏踏实实地做关中王，让子婴做垂相，将秦国掠夺天下的重器珍宝全部占为己有。”

范增得知刘邦不让诸侯兵人关，而且进人咸阳后还搞了不少小动作，警觉地说：“想刘邦没人关时，贪财好色，侵礼乱法。进人咸阳后，却能不贪财宝，不近女色，这说明他志向很大。我让人观察他头上的云气，都像龙虎的形状，五彩斑斓，大有天子的气象。应尽快除掉他，不要让他成了气候！”

攻人咸阳，亲手宰了秦国君臣，本是项羽一直的梦想。只因当初有人作梗，非要他去救赵，致使到咸阳的时间迟了一步。没想到刘邦人关后，不仅紧把关口，拒纳诸侯进人，而且还刻意拉拢人心。真的要在关中称王。他凭什么？打过几回胜仗？杀死几个秦人？手中有多少兵马？项羽越想越不服气，也不顾二人曾经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当即决定大举进攻函谷关。当阳君英布承担了这次破关任务，动用兵力五万多人，从不同角度不同距离对函谷关发起攻击。函谷关虽然地势险要，但刘邦在此放的守关人员仅有八千人，经不住英布人多势众，日夜攻打，没用三天时间，即被攻破。诸侯兵进驻戏西，项羽把大帐安到新丰鸿门，准备一鼓作气消灭刘邦部队。

项伯和刘邦仅有一面之识，但因有张良的缘故，不愿项羽与刘邦大打出手。夜间项伯来到项羽住处，对他说：“自从项氏起兵以来，志在推翻暴秦，恢复六国，以此取得诸侯信任，一同人关。项氏势力能有今天，全在一个‘义’字。今秦国未灭，你却要先打刘邦，是要在诸侯面前失去信任啊。”

项羽说：“陈涉首倡反秦，天下应者云集，诸侯复国多得项氏之力。刘邦凭侥幸先人关中，占据天下最险要的地方，就要在此称王。我项氏于推翻秦国、安定诸侯有大功，却未得寸土，于心何甘？不仅我不甘，姓项的都不会甘，叔叔你甘吗？”

项伯说：“你、范增，还有那个曹无伤的想法，我认为都是猜想。刘邦未必有此野心，他让人守关，是军事常情，不防诸侯兵也要防秦兵。至于他不滥杀无辜，不贪占财货美女，为的是安抚百姓。你要弄清真相再做决策。与其轻易自相残杀，不如设一宴席，请刘邦过来，问清情况。他如果敢来，说明没有问题；如不来，便是心中有鬼。再对其用兵也有了理由，不给诸侯留下话柄。”

项羽同意叔父的意见，但并没撤销明日攻打霸上的部署。项伯连夜来到刘邦阵营，一方面发出邀请，试探刘邦；一方面把项羽发怒要攻打霸上的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