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问二臣子,九花知道你订婚?

她是谁呀?我干啥她管不着。二臣子带着气愤说。

你是不是太绝情啦。我说。

他说绝情的是她,为她我的头发白了这些。

我陡然发现,二臣子老了许多,竟有三分一的白发。

二臣子实话对我说了。

二臣子住进地矿招待所,一觉醒来赶走了疲惫,躺在**寻思,临离家动身前还和九花通了电话,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一年来没见面,好容易来一趟,再忙一天的工夫总该有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他操起房间的电话,照着胳膊上所记的电话号码,拨通了乡村禽味大酒楼。接电话的人说姓金,二臣子就说金师傅请问九花在不在。对方问你是她的什么人,找九花小姐干什么。二臣子迟疑片刻,鼓足勇气说我是她对象,叫二臣子。对方訇然骂人,C你妈!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想给九花当丈夫,你纯有病,C你妈!二臣子愣怔许久,醒过腔就说,你是谁,咋张口骂人,小时候你妈给用尿布擦你嘴了咋地?对方说我是你爹,你爹!今后你再敢来找九花就废了你!二臣子说,操!你是干B啥的,俺找九花与你有鸡巴毛关系。对方狂笑一阵说,你就是那个家什不好使的家伙吧,你废啦!

家——什——不好使!扎他的心,二臣子摔了听筒……二臣子潸然泪下,他对我说,九花把啥都告诉了姓金的。俺再傻,也明白她变心了,一脚把俺踹了。

我没为九花辩解,她与金毛的关系我比二臣子清楚。砸碎的碗没必要重新粘合复原,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所在的药业公司生产一种壮阳药,方子是一个在伪满皇宫里当御医的后嗣提供的,制成药临床应用,效果很好。在电视台做了广告后,此药热销。我忙起来,咨询、购药电话应接不暇,九花电话是周末临下班两刻钟前打来的,她说,电视上看到你们公司生产的回春王药,真像广告上说得那样神奇?

任何药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效力。能壮阳,增强性功能……我先把九花当成顾客对待,而后才是朋友,我开玩笑说,对不起,本药不具备滋阴作用。

说正经的,我打算买。九花问,一个疗程需多长时间,多少钱一个疗程,怎样包装。

一个包装十瓶,一个疗程二十瓶,每瓶九十九元。我说,十五天为一个疗程,一般患者一至二个疗程即可见效,服五至六个疗程性功能恢复正常。

要六个疗程的吧。九花说,你打车把药送到光复路9号。

听来地址很陌生。

忘告诉你了,这是我的新窝棚。九花调侃,故意把楼说成窝棚,老家的窝棚多呢,瓜窝棚、果园窝棚、放夜马窝棚、看甸子窝棚……她说,我在楼口等你。周末咱姐妹聚一聚。

一大箱子药我们俩抬上三楼。楼很新,三室一厅,装潢档次很高,九花说,香港设计,广州施工,装潢真是无尽无休,就这样花二十多万元。

够档次。我坐在红木沙发上,欣赏客厅墙壁上飞天浮雕,两尊价值万元的财神爷瓷像把客厅弄得俗气,好在博古架古玩、香炉、唐三彩什么的浓着文化气氛。

九花取来椰奶汁递给我,然后打开手机,喂,宋副经理,我是九花。晚饭我在窝棚吃啦。对对,送来,六点前可以。北极贝刚到,那来一份吧。

你今晚有客人?

客人,哈哈,你多时在我面前称起客人?九花说,咱姐俩今晚喝它个天翻地覆。

他……你那个。我嗅出此屋男人气味。显然是金毛老板。

周末他必须回他老婆那儿去。九花说,他们有君子协定,每周同床一次,雷打不动。

他身体衰了需滋补是吧,我指那一大箱子回春王,顺口说出,两个坑着实够金毛填的。

金毛性欲正旺,很行呢!九花说,我们几乎天天吧。

我就不明白你为啥买药给他啦。此药治疗性欲减退,正常人用它显得多余。

九花说北极贝很好吃,给我倒杯用雪碧勾兑的洋酒,她独自饮一种叫农民小烧的高度数白酒。

你怕他衰吗?

酡颜摆了摆,九花又喝一阵闷酒,然后抬起头,一双泪眼盯着我说,我多傻呀,想拴住他,天天挑逗他……可是,缰绳还是挣断了,九花不肯说缰绳怎么断的,我只能想象了,金毛老板又收集到一绺腋毛,黑亮亮的还带着奶香,时下最廉价的东西莫过女人的贞操,乳罩成了装钱的口袋!九花容不得金毛老板有除了他妻子之外的女人。买壮阳药有点神秘!

想想我们小时候的事,真有意思。九花喝着酒提起旧事。那回我们仨儿联手偷香瓜,趁看瓜的回家里过夜之机,我们进瓜地拼命吃,本应吃饱后拿瓜回家,肚子蝈蝈似的撑得不能动弹,天又下起大雨,索性睡一觉再走,窝棚里仅一床夹被,我和九花盖着,二臣子很男子汉地蜷缩在一只花篓里睡。夜半,雷劈倒瓜地边上一棵歪脖子榆树,惊醒我和九花,瞧着被窝我俩都笑了,二臣子猫似的睡在被窝里,他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呢?

二臣子就不和别的男孩玩,常与我和九花在一起。一次去洗澡,赤条条下到河汊子里,然后到河边沙滩上晒晾衣服,干了再穿,沙滩上玩拍燕窝。二臣子说他的叫不出名的地方疼,指着小鸡鸡下面两个酷似杏核的东西,气吹似的,一只杏核鼓大,很快鸡蛋大。九花比我有主意,她用双手托那东西,叫我回村喊大人,柔软的小手托着肉滚滚的东西,这种感觉二臣子和九花在懂得羞涩年龄后仍然清晰记得,我记得的是那两小无猜的情景。是谁撕碎了这幅世间珍贵的画呢?

二臣子要结婚啦,姑娘是后来的包玉叶。

是嘛,结婚。九花是酒醉迟钝。她说,来,喝。酒是好东西!

二臣子的婚日定在11月1日,你去吗?

我,你说我,噢,我。九花凄然泪下,滚落到酒杯里,独自狂喝。我说,行啦,九花,你喝醉了。

这一时刻,九花扔掉酒杯,抱住我,放声大哭。我紧紧拥着她,我们痛哭一场。

夜半,哧哧!声音令人不安和恐惧。这声音村人都熟悉。那是民谣唱的三月黄,三月黄,牛马羊靠墙难熬的春月,养牲畜多的户,没草喂,马在夜里饥饿就回头撕扯自己身上的毛吃,哧!哧!哧得主人心惊肉跳。

此屋怎么有这种声音?我摩挲身边,九花没在**,声音是从卫生间传出的,一束灯光从门缝透出。卫生间里正在进行的情景骇然:一丝不挂的九花面对镜子,拔她夹肢窝的腋毛,哧,双眼充满绝望和懊丧的神情,面前堆着一堆金黄色的腋毛。你干什么九花。我冲上去摁住她的胳膊,事实已没用,两个夹肢窝已拔干净,浸出的血点渐大起来汇聚成流,顺着她光滑的皮肤淌下。我说,九花,非这样作践自己吗?

还是络腮胡子男人说的对,惹事生非的东西就该拔掉。九花的话铿然。

我像见到了锋利刃具逼近而发抖,她的小腹下闪烁金灿灿的一片,像成熟后的麦子。她是否要拔下去,这我很担心。我说,扑一点粉吧,夹肢窝在流血。

抹去伤抹不去痛哇。九花拒绝止血,任血在雪白肌体上涂炭。她果真伸手去拔小腹下的金色麦子,说你是我也会这样做的。

宁可不和九花处了,也要阻止她。我不管她对麦子怎么想,拔掉我不同意。我真想搧她两记耳光,把直呆的眼神扇灵活喽,从懵然中醒来。麦子没过错,它是一道风景……我尽最大的努力,阻止这一场暴行、一切血腥自残,那道风景渐渐消失在松软的席梦思里,她安定了,呈母腹中的胎儿状,我总觉得九花熟睡时像只小耗子。

卖给九花那箱壮阳药用场和结果,一段时间里我是常思常想的。按说九花该给金毛老板用上,效力出现哪怕微微点点,她都会告诉我的。细算起来,至少有一个多月未有她的消息,电话也不打一个。我往酒楼打,说她和红玉喝酒去了。第二次打电话她和小爽去品尝白肉血肠……我挺生她的气,冷她一段,就不信她不主动找我……护士第三次进来说,关灯,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休息。

九花说关,待护士走出去,她说我俩关了灯唠。

我说九花你真不让我走了?

彻夜长谈。九花很孩子气地说,你走我肚子就疼。

九花说,你治疗我……告诉我警察找你都说了什么?

孟长安队长问我是否认识二臣子。我说认识。他们接着问,最后一次见到二臣子是什么时候。我说大约三个月之前吧。

孟长安计算着,噢了一声。

我问警察二臣子怎么啦,今天是11月20日,他正在蜜月里。

孟长安说凶杀案就发生在蜜月里。

二臣子婚礼如期举行,洞房花烛之夜,二臣子正式上场前的动作利索内行,蛮横压倒玉叶时,就出现了两年前雪地上的情况,蔫茄子一样的物件怎么也坚挺不起来,浑身燥热的玉叶被欲望烧焦,散发着股股酸马奶子味……她骂道:王八羔子二臣子,你个瘪茄子!一夜两夜,到了第十四天,玉叶急不可耐地说,今晚不行,我们离婚!二臣子觉得自己怪,那次与九花雪地上没成功,他认真治疗了,一想九花的金色麦丛就刚阳,玉叶某处总使他想到村头臭气熏天的沤麻坑,特别酸马奶子味凉了他的下半身。玉叶绝不是恫吓他,干不了那事配当丈夫?努力还是不行。玉叶赌气要起来穿衣服,他喊声慢,玉叶眼睛放了光……等待奇妙时刻来临,下身一阵巨痛,二臣子狗一样照沤麻坑掏一口。玉叶狗撵似的光赤身子朝外屋蹿,口喊要告他,告他性虐待!二臣子吐出一块肉和几根毛,扳倒树疙瘩似的将她撂倒,猛掐、猛打,玉叶断了气。

然后他就畏罪潜逃。

孟长安说,我们分析,他如果潜到沙市,很可能找熟人,他逃跑时没带钱,只背了几斤炒米,携带一把剔骨刀。

如果见到他就想方设法稳住他,然后与我们联系。警察给我留了电话号码。

杀人犯二臣子,二臣子成了杀人犯!杀人如今变得似乎简单而平常,连老实巴交的二臣子也成了警方追捕的杀人犯。照刑警们的推理,二臣子可能逃到本市来,吃光炒米后,需要钱吃饭可能找我……朝坏处想,二臣子会不会找金毛老板复仇?能否杀红了眼残害九花。

令人恐惧的前景展现在我的面前,想来想去还是给九花提个醒儿,预防可能出现的恶性事件,至少得有足够精神准备。

杀,杀谁?九花疑惑,她说二臣子不会杀她。

我学说孟长安队长说二臣子可能来找熟人时,她脸色苍白,额头浸出冷汗,手下意识地在上衣深处摩挲,那有一块二臣子咬后留下的硬痂。

你知道不知道,金毛骂过二臣子?

金毛说过骂过。

我没绕圈子直截了当,二臣子挨骂后走的,才和你断的,你说说,他会不会恨你。

会,长心的都会。

到这份儿上会和恨没什么区别。杀人犯怎么个恨法儿,你想过没有?你加小心,还有那个金毛老板……二臣子小时候就爱玩飞刀什么的。

求你别说啦。九花哆嗦……

手术很顺利,九花的小腹部切个口子,很快痊愈出院。

九花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画地为牢的日子,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询问有没有二臣子的消息。这期间,她密了两个朋友,一个叫红玉,一个叫小爽。她的窝棚里多了两个女人用的牙具和睡裙,说明她们常在这里过夜。

红玉是丽人居美容院的美容师,三十刚出头,常自诩是香港美容师的徒弟。

她与九花相识并非从美容开始,财政局赵局长是金毛的铁哥们,她是赵局长的情妇。开美容院的房子就是赵局长拨款给她购买的。九花与她相识是哥们带情妇到鸳鸯火锅城小酌,以后便来往,铁哥们聚首,情人们聚头。

红玉原在沙市话剧团演过阿庆嫂、江姐,一副好嗓子一副姣好容貌,剧团经费不足百分之七十开资,她就下了海。开始在财政局办的歌厅里当歌手,赵局长与她结识有点浪漫。喝透了的财政局长被捧上台,和歌手同台唱歌,荣幸又可炫耀局长多才多艺。赵局长唱了自己拿手歌——把根留住。红玉接下去唱首《一剪梅》。

含蓄的对歌,赵局长在包厢里问红玉,你为什么要剪我的根?

我这把剪子要是能剪财大气粗赵局长的根儿,一生也算荣幸,还算有些含蓄的暗示。

漂蜡的光映照一把慢慢张开的剪子,赵局长尘根嵌进剪子口中……她哼唱道,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剪子陪伴着赵局长,他也不白用剪子,要磨要上油呢!她便拥有了好地段的门市房开美容院。

九花问:玉姐,赵局长怎么叫你剪子?红玉叉腿叉腰站着,你瞧我不就像一把张开的剪子。

玉姐,你和赵局长将来……九花面临一道生活难题,自己解不开。红玉那道题和自己一模一样就问她。

红玉说,等。

九花问等什么。

红玉说赵局长的妻子糖尿病很重,正朝综合症发展,生命不会太长。等她死了,自己就和拉板胡的丈夫离婚,在我身上拉板胡似的锯来锯去,可没赵局长那冲锋陷阵的劲头。

拉板胡,九花琢磨许久,始终没弄明白拉板胡是什么样子,又一个新名词,让九花新鲜而疑惑。

小爽在乡村禽味大酒楼站吧台,今年二十三岁,却当了近五年的母亲。人长得小蛐蛐似的,十七岁那年滑旱冰回来,高中的一男同学说,小爽我与别人打赌,敢吻你一下,就赢五十根烤羊肉串。小爽说,你要带我去吃,我就叫你吻。男同学说行。这次吻,小爽觉得被男孩火爆吻妙不可言。在吻过三两次后,男同学说,生孩子好玩呢。小爽说咱班我要第一个当妈妈。她愿望实现了,十八岁就做了母亲,孩子往婆婆屋里一扔,竟与楼下的女孩去跳绳玩。后来丈夫所在的企业破产待业在家,他喝酒,年纪轻轻基本把自己喝废了,十天半月不到她的**来。一个大她十几岁的出租车司机闯入她的生活,第一次干事时,她嘤嘤地哭了整个过程。司机知道自己使用了踩刹车的劲,怕弄坏小玻璃人儿,在寻找请她原谅的话时,小爽说,我活这么大,今天才真正做了女人。

九花对沉醉在冲锋陷阵和舒服踩刹车动作里的两个女友有点嫉妒,金毛的花样太多,说不准哪个最好。九花以同样的方式问小爽,你和司机将来怎么办?

什么将来,走一步算一步。小爽倒有些超脱,她心甘情愿与司机姘居,司机同她从未谈过两个人将来如何如何,他给她钱,给她买衣服……终于有一天,小爽那个酒鬼丈夫发现他俩的事,纠集几个亲戚,把司机一顿胖揍。小爽说,我离婚。说离就离,小爽把判给她的孩子塞给母亲,自己搬到乡村禽味大酒楼来住,与司机幽会方便了许多。

三个同命相怜的女人很快粘乎到一起,九花的窝棚成了她们仨儿的享乐窝。三个女人相互鼓励的一句话就是:就这个社会啦,有几个囫囵个的姑娘,老娘们吊死在一棵杈上,那才傻B呢!

一次,我去看望九花,正赶上三个女人喝酒。九花说,刚要开始,姐妹几个乐呵乐呵。

从每个人的表情看,绝对不是刚要开始,起码喝接到了潮土。喝!白酒、啤酒、红酒三掺。

我坚持喝用冰水勾兑的洋酒,始终保持神态清醒。最先进入醉态的红玉,酒烧膛心热,脱掉外衣,戴着乳罩喝酒,殷红的**从乳罩网眼钻出……怪不得男人会疯狂爱她。她说,赵,赵家的母夜叉,太没文化。

赵家母夜叉没文化。红玉反复说了几遍这句话。九花就瞅她的耳朵,说太狠,都拽豁啦。

红玉的左耳粘块邦迪。昨天,赵局长夫人肥硕的身体杵进美容院,呼地一下揪住红玉的头发,糖尿病人身体发虚无力,她却出奇的有劲!骂道:小婊子,让你勾引我家老爷们。我和你拼啦。正做美容的人吓呆了,竟忘了上前拉架。她们厮打在一起,红玉吃了亏,头发被拔去一绺,一只耳环被扯去,拽豁了耳唇……九花安慰她,忍耐吧,等她死啦,你们就团圆。

别宽绰我,你、你……红玉到底捅破了九花装苦水的袋子,哗地淌出来。九花说,他一周只来住一宿,他老婆看得紧……我们都怎么啦,我们,哇——九花嚎啕大哭,红玉也亮了嗓门,小爽哭得很有节奏,她们开始自个哭自个,后来就拥在一起,搂着肩窝着头哭,大哭……

最先离开九花窝棚的是红玉,接到一条短信,赵局长叫她立即到老地方。她用冷水洗了脸和眼睛,朝红肿的眼皮上涂些可掩盖得住的化妆品,整理整理发型,楚楚动人的红玉一阵风似的飘出房去。

看人家又和老铁子呆一夜。小爽羡慕红玉,可怜自己时就委屈,我和他始终没这样的福分!

你俩在出租车里一夜不浪漫?九花说。

哪呀,让巡警给搅啦。小爽为此抱怨巡警爱管闲事。

电话把小爽叫走的,酒店来了客人,小姐不够用,让她上台。小爽央求九花,那、那东西再给我两个。

一盒差不多都让你用啦。九花哀怨地说,我总狠不了心。

好九花,你不愿意让我得病吧。

九花从床头柜里拖出一只印满外文的纸盒子,拿出两个塞到小爽手里,喃喃地,外国产的用着舒服,没几个啦。

我猜测那东西是什么,一定也没错,小爽宝贝似的塞进乳罩里。我有些不解,放哪不好偏偏放乳罩里。

只剩我和九花,她问我:二臣子要是给抓住了,他有没有死罪?

恐怕要判死刑。我的根据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二臣子故意杀人的。

哗!楼上卫生间马桶朝下冲水,把她的叹息声湮没了。

接下去的日子九花情绪很不稳定。酒喝得更甚,酒味从移动电话传过来,刺鼻子。她行为古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打电话。一天后半夜,电话铃吵醒我,九花哭了足有十几分钟才说话,说金毛打了她。

她把挨打的事给我讲了一遍,金毛几日没到她的窝棚来,冷清了几天,她实在受不住,给金毛打电话,舌头粘了糖,毛,我想你,好想好想。金毛像刚挨了揍似的,气恼地说,没工夫,我忙……去找他。乡村禽味大酒楼经理室门没锁,她推门进去。见一个漂亮女孩披件米色夹克衫坐在沙发上修指甲,头没抬一下。九花与金毛的那层特殊关系酒店员工没人不捧她媚她,这个陌生女孩没看她又披着金毛的皮夹克,她认得那件衣服,蛮横地从女孩身上扯下来……金毛撞见,说她几句,她横推车,你有新的收藏了吧,是蓝毛还是红毛……胡吣!金毛见那女孩哭时扬手给了九花两个耳光。九花先是一愣,后捂着脸哭着跑下楼。金毛叫来小爽,你送她走。

你咋变得这么小心眼儿。我不能怂恿她,披披衣服算什么,你不对。

九花说她问过小爽,那女孩是金毛刚招来的小姐,很靓很靓。

靓女孩就……你呀。我好说歹说,劝她挂了电话。这么一来睡意没了。唉,做九花的朋友太沉重,帮忙还要替她愁。我是她与金毛这场游戏的旁观者,如果九花能听进去,我直言告诉她:危险的游戏,最终毁掉的是九花。

金毛老板亲自给我打来电话,我感到突然。他说,你是九花的朋友,你来一趟吧。我没见过这个人也不能接受这个人,一辈没见他也不遗憾。金毛说,你别动,我的车去接你。我说我忙。金毛说,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你能说服她,她躺在地上快一天啦。

奥迪轿车把我送到乡村禽味大酒楼,我第一次见到金毛老板。他说,没有办法,只好劳驾你。

九花长拖拖地躺在经理室左边一个房间的地毯上,侧身一旁,眼睛直直的像凝了似的。小耗子成了标本。

我蹲下来说,九花,这是怎么啦。咱们到**去说话。我拖她的头,她执拗地挺挺,不肯起来。我说,九花快起来,地板上凉,你怕凉,啊,好九花,听话!

泪水从她睁着的眼里汩汩流出,我用手绢给她擦,泉水似的揩不干。我决定把她抱上床,手伸向臀下时湿漉漉的,她尿啦,我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我好难受啊!九花猛然搂住我的脖子,大哭起来,身子瑟瑟地抖,像只冬天里裸在雪地的羊羔。我再也没什么安慰的话可说,陪她哭,哭够了,我说,咱们走吧,你换换衣服。

九花的窝棚里充满酒气和呛人的烟味,显示九花又添了个嗜好:吸烟。她在卫生间叫我,说她晕得很,帮忙扶她到**去。

给九花盖被子一刹那,我错愕:她腹下的金色麦丛没了,从痕迹上看是一根根拔掉的……九花光赤赤躺在**,声音很微弱地说,求你把毡子递给我。

我取来二臣子送他的驼绒毡子,展开铺平,她躺在上面蜷缩着,一只白净净的小耗子,在暖暖的驼绒毡子上安静睡去,睡着了……

三天后,我有事找九花,给她打电话,九花手机没开。我直接去乡村禽味大酒楼找她。

几辆警车停在酒楼门前,荷枪实弹的武警站在警戒线里边。我问身边围观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围观的人说,乡村禽味大酒楼的经理让人给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此消息,我的心惶恐起来……最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孟长安队长找我,问:你最后见到九花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我如实作了回答。九花和二臣子合伙杀了乡村禽味大酒楼的经理金毛,案发不到十天,他们俩在另一个城市的宾馆里被擒获,令刑警们迷惑不解的是:他们穿着婚纱相拥在一起束手就擒的,客房的墙壁上贴着一个大红双喜字。

九花和二臣子被判处死刑,我记得执行的那天大雪纷飞。

皑皑白雪棉被似的捂着这座城市。沙市已有三百二十一人得了雪盲,医院正积极救治。雪盲,人因雪地上反射强烈阳光的长时间刺激而引起的视力障碍。我知道此病,雪盲患者怕光,严重时双目失明!

“街旁的雪变了颜色,一层黑粒粒把雪给污了。在我的故乡科尔沁草原,那积雪即使过了一个冬天,仍然是那么纯那么净。我蓦然想起九花和二臣子来,就想听一支歌:你那里下雪了吗?面对孤独你怕不怕……”金发女孩的讲述充满感情,刑警们听得心酸。

“二臣子现在还有什么人?”张磊问。

“没有。”金发女孩答。

“九花家呢?”

金发女孩讲了九花的家庭成员情况,专案组立刻否定了孟长安的死与这个案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