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如果不是深入外网探索,法拉也许一辈子也没机会住进这种古香古色的房子。加州旅馆的房间不大,四壁镶嵌着自然色的木板,地板也是木质的,踩上去咯吱吱地响。墙边靠着书架,书脊上印着她没见过的文字;**铺着棉被,坐上去软软暖暖的,丝毫没有潮气。

“如果想用餐可以去前台找我,只有简餐,但全部免费。”梅赛德斯在房门上轻轻一点,正中的门牌上便显现出“Fara”的字样。

经过一天的奔波后,法拉已经非常疲惫了。仰躺在床铺上,各式各样的过往立即如同播放影片一般涌入大脑。与罗星、银蛇一起执行任务时,每次拿到报酬四处逍遥时,在“柠黄”与斯特拉勇闯地下拳市时……法拉已经习惯这种走马灯似的回放了,如果不是每次结尾都定格在变成太初黑洞的父亲飞向太空,她甚至可以就这样睡去。

痛苦、无力以及悔恨。

法拉骂了一句,强迫自己去浴室冲了凉,然后钻进被子里躺好。通过使用控制电磁场的能力,她模拟了能让人安眠的阿尔法脑波,很快便产生了睡意。很长时间以来,法拉一直靠这样的方式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的意识清醒了起来。脚下传来超重的沉重感,法拉猛地张开双眼,进入视线的是太空电梯里凌乱的赌场,以及向着罗星和自己袭来的乔亚·韦克。

那一刻,沁入骨髓的恐惧感彻底复活。恐怖。绝望。无能为力。法拉试着迈动脚步,双腿却如同被钉在了地板上,不能动弹分毫。在千钧一发之际,父亲利德挡在了两人前面,以自己成为黑洞为代价,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法拉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熟悉却又陌生。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正身处加州旅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而她和罗星正在为着弥补一切而努力。

这就是梅赛德斯所谓的“谜题”吗?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乔亚·韦克消失了,东老师带着变成黑洞的父亲飞向太空。画面在此刻定格,仿佛电影播放到了最后一帧。

现实碎裂,幕布拉起,法拉却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一刻。

父亲赢得了赌局,乔亚·韦克被拿走一种对称性,准备用自己最后的时间发动攻击。慌乱之间,法拉瞥见了月影赌桌上的金色筹码。

她立即行动起来,向着对面的赌桌发起冲刺。乔亚·韦克见状立即改变了方向,明晃晃的刀刃向法拉砍去,只要蹭到分毫,法拉将要面临的就是与周祺一样的脑死亡。

父亲挡在了前面,阻止了乔亚·韦克的攻击。

之后的剧情如出一辙,乔亚·韦克被父亲击败,而父亲也付出了近乎永久的时间作为代价。

又一次剧情落幕,法拉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时刻。

在第31次重复时,法拉终于成功地拿到了金色筹码。她巧妙地规划了冲刺的轨道,令乔亚·韦克扑了空,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时间。

法拉举起金色筹码,对23说道:“以‘纯白’代表名义……”

话没说完,乔亚·韦克掷出一把飞刀,径直飞向她的颈部。

又是父亲挡在了前面。看着父亲渐渐消失,法拉已经麻木了。究竟怎样做,才能终止这场噩梦呢?

第32次。

法拉索性没有逃,而是迎上了乔亚·韦克的刀子。

利德阻挡不及,刀子插入法拉的胸膛,没有疼痛,没有鲜血,只有意识在渐渐远去。

丁零零……

下一刻,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加州旅馆的**。床头柜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个闹钟,它正在欢快地叫着。

整理好情绪后,法拉感到一阵饥饿。她走出房门,看到其他人的房间门紧锁着,只有梅赛德斯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吧台那里。

想必队长他们也在和噩梦斗争吧。

法拉走到吧台前,向梅赛德斯要了早餐。早餐的内容比法拉想象得更加丰富,一个牛肉汉堡,一杯牛奶,还有两颗煮鸡蛋。味道算不上好,与在内网吃到的相似,但法拉已经很满足了。

吃到一半时,法拉抬头,问梅赛德斯道:“那个噩梦就是你的谜题吗?”

梅赛德斯耸耸肩,算是承认了。

“如果不是闹钟叫醒我,我会被困住,直到精神崩溃吧?”法拉的语气中带着质问。

“法拉小姐,你可能误解我了。”梅赛德斯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为你设置闹钟的人是我,因为初来者很难适应‘limbo’,留得时间长了会有害身心。”

Limbo,炼狱,人在落入地狱前留在的地方,用来形容那个噩梦到真合适。法拉在心中暗想。

梅赛德斯继续说:“只要你在现实世界中被叫醒,就可以离开limbo。或者觉得累了,也可以让我暂停,直到你想要再次挑战。”

“解不开那个噩梦,我们就没法离开是吗?”法拉问道。

“是的。”

“如果我们想要强行离开呢?”

“你可以试试。”

法拉丢下吃了一半的牛肉汉堡包,气鼓鼓地向着出口走去。她一把推开了旅店的门——

门的另一侧,是一条与此处别无二致的走廊。梅赛德斯坐在另一边的走廊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这个旅馆是我的宝贝,不要想着破坏它哦!”一面听梅赛德斯说着,法拉一面前后张望,发现两个梅赛德斯的动作居然完全一致。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两个梅赛德斯,走廊两段的空间连在了一起,导致光可以通过不同的路径传入瞳孔。

法拉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回吧台,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剩余的汉堡。半晌,她再次开口道:“说是破解谜题,但这样不公平吧?”

梅赛德斯停下擦杯子的动作,看过来。法拉继续说:“在我的噩梦里,我需要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可那时的我根本就没有战斗力,怎么可能赢嘛!哪怕梦中的我有现在的战斗力,也还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可以哦!”梅赛德斯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法拉的意料,“简言之,你就是希望limbo中的自己更强,对吧?”

法拉惊讶道:“真的可以?”

梅赛德斯转身打开酒柜,取出一瓶红葡萄酒递到法拉手中。它的瓶身保养得很好,但标签已经泛黄,在密密麻麻的旧时代文字中,法拉认出了酒的年代标签“1969”。

“睡前喝上一杯,默念着自己的愿望入睡,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改limbo。”梅赛德斯解释道,“可不要改得太过离谱哦,否则会被强行拉回原点!”

一整天也没见银蛇等人出门,梅赛德斯也不像是好的聊天对象,法拉的一天过得很是无聊。感到一丝困意后,她立即爬上床,用阿尔法脑波强制自己入睡。

法拉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再一次回到了太空电梯里。她试着将意念集中在右手,几个电火花噼啪地闪烁出来。不远处,乔亚·韦克正奔跑着向她袭来。

法拉集中精力,脑中迅速闪过几条对策。乔亚·韦克的本体在内网,尽管肉眼也能捕捉,却不能用常规的方法对付。

乔亚·韦克的刀子悬在半空,眼看就要向着法拉劈砍下来。法拉猛地抬起右臂,向着太空电梯金属外壁发射磁场,一股强大的拉力在瞬间将她带离原地,乔亚·韦克扑了个空。

法拉令自己的双脚带上磁场,沿着电梯仓壁快速滑动起来。乔亚·韦克试图捕捉她,可连续几次都扑了空。在移动的间隙,法拉令电梯外壁的各处都携带上了涡旋电场——

乔亚·韦克如果要将自己的虚拟形象投射到此处,必须通过外网架设信息通路。所以,只要短暂屏蔽外网,将信息传输通路切断,就有可能消灭眼前这个家伙。

很快地,电梯外壁全部被一个个小的涡旋电场覆盖住,所有电场的频谱都在法拉的控制下。法拉闭上眼睛,执行了战术的最后一步——

“联系‘红’!”

这里并非现实,法拉不清楚这样的战术是否奏效,但眼下也只能赌一赌了。

大脑中传来了“红”的回应,法拉立即发出请求,提供算力屏蔽外网。汹涌的算力袭来,“红”自动调节着涡旋电场的频谱,太空电梯在短时间内成了低外网浓度区域。

冰凉的感觉袭来,法拉颤抖着睁开眼睛,看到乔亚·韦克的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尽管她已经将外网屏蔽,但还是并没有能够阻止乔亚·韦克。

意识渐渐远去,法拉盯着乔亚·韦克冰冷的面具,伸出手想将它扯下来,却无法撼动分毫。

法拉眼前一黑,结束了这一轮的尝试。

第43次。法拉用了不计其数的方法,有一次甚至索性将太空电梯从高空线缆上扯了下来,却依然无法阻挡凶悍的敌人。

这一次,她没再反抗,而是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其他地方。只要能够将电磁场传到那里……

乔亚·韦克冲了过来,可还没等他做出攻击的动作,遥远的天边便传来一阵丁零零的响声。

法拉通过控制身体,在现实世界里发出电磁场,刺激闹钟响了起来。这是她第二次顺利逃脱。

法拉猛地从**坐了起来,窗外黑漆漆的,似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床头柜上摆着只喝了少许的红葡萄酒,软木塞没有塞好,屋里飘散着淡淡的酒气。她想起了梅赛德斯的话:

“默念着自己的愿望入睡,就可以在一定程度内修改limbo。”

法拉一把抓过酒瓶,拔出软木塞,对着瓶口将酒一饮而尽。

再次回到limbo,法拉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

自从获得“电磁”能力的那一天起,她便认真研究了能力的构成,甚至为自己画出了“技能树”。一旦自己和“红”的匹配算法得到进一步完善,就可以使用更加高阶的技巧。

然而有一项技能却位于技能树之外,因为它太强力了,法拉认为即便自己与“红”的匹配达到了完美程度,并且“红”全力支持自己,也不可能完成。但现在只得一试。

面对着满身杀气的乔亚·韦克,法拉伸出手掌,空间中的电磁场迅速构成一座牢笼,将乔亚·韦克困在其中。

当然,这样的牢笼不可能束缚得住本体位于内网的乔亚·韦克,可它却划定了法拉技能的影响区域。

法拉深吸一口气,口中默念:

“概念消灭·电磁!”

在一个普朗克时间内,牢笼空间区域内“电磁”的概念被彻底消灭了。并非电荷被中和,而是空间区域中物理模型被完全改写,所有的夸克不再携带电量,宇宙中不再存在“电子”这种基本粒子,四种基本相互作用力中的“电磁力”也被彻底抹掉了。

构造分子的库仑力不再存在,空气中的氮分子、氧分子,聚合物中的碳氢键、碳氧键、碳氮键,金属材料中的电子云,甚至黏合住灰尘与表面的范德瓦耳斯力好全部溃散。分子解离成原子,质子之间的库伦相互作用也不复存在,而是在强相互作用力的吸引下继续靠近,直到被泡利不相容原理产生的斥力再次平衡。

空间中的全部物质,全部向中子态坍缩。

消灭物理概念,改写物理定律,这是文明能够做出的最强的物理攻击。

然而,物理规则被改写的宇宙并不能稳定存在,当位于其中的标量场以光速传播开去,在和正常宇宙发生相互作用的瞬间,外界正常的规则便以碾压之势涌入,异规则区域迅速被压缩在了几个普朗克尺度以内。

法拉抬眼看看,区域内的乔亚·韦克早已不见了踪影。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乔亚·韦克甚至没有挣扎的余地便灰飞烟灭了。可法拉并没有此因而感到轻松,一种异样的感觉压在胸口,她此刻的感觉甚至比之前被敌人干掉时更糟。

几声“滴答”过后,现实碎裂,一切重启。

大幕徐徐拉开,故事回到开头。乔亚·韦克依然站在对面,面具上泛着冷光。

窗外昏沉沉的,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法拉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吧台,没有点什么食物,而是软趴趴地瘫在桌面上。

梅赛德斯递上一杯热牛奶,说:“还没有解开limbo吗?”

“看也知道吧!”法拉握住牛奶杯,暖暖的。她头也不抬地抱怨道:“我都已经战胜敌人了,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那个噩梦呢?”

梅赛德斯没有回应,吧台处静静的,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梅赛德斯先开口道:“那个1969年的红酒,即便不喝,也是可以解开limbo的哦!或者说,即便喝了它,谜题也不会因此变得简单。”

“小气。”法拉嘟囔了一句,“既然想给我提示,就说得明白一些嘛。”

梅赛德斯温暖地笑笑,说道:“提示吗……还记得那个很帅的小伙子吗?”

“骆非。”法拉嘴上应着,心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骆非和“帅”联系在一起。实际上骆非的长相算得上不错,只是行为太过脱线,让人很难有心情去欣赏他的脸。

“骆非曾问过我,这里叫作加州旅馆,是不是应了那句歌词:你可以随时结账,但你永远无法离开。

“不是这一句哦!这就是我的提示。”

法拉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回到太空电梯了。她甚至怀疑,让自己反复咀嚼痛苦的记忆直到麻木,才是梅赛德斯真正的目的。

又是熟悉的攻击,又是熟悉的阻挡。法拉猛地伸出手,捉住了手腕——

利德的手腕。

“够了!”法拉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声音连她自己听上去都觉得陌生。“你总是这样,为什么我说多少遍都不肯听呢?”

利德愣住了,眼前的女儿连珠炮一般地吼道:“你总是这样,自作多情地替我拿主意!我明明喜欢蓝色,你却买了一套粉色的布偶回家!我明明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你却隔三岔五带点心回来!我明明更喜欢工程学,你却给我报了一大堆理科的课程!我明明对什么文明、什么世界不感冒,你却偏要我走出去看看!我明明……”法拉顿了两秒,似乎在积蓄力量。继而,她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明明不需要你替我挡刀子,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啊!”

乔亚·韦克的刀子已经插进了法拉的胸膛,但她已经毫无感觉了。她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不服输般地怒视着眼前的父亲。

利德用力地挤着眉,嘴角微微颤动着。每当父女俩想要交流点什么的时,利德总是喜欢摆出这副表情。法拉很想问一句,和我说话让你很痛苦吗?

法拉握紧了拳头,等待着利德的呵斥。然而,利德在痛苦的表情消失之后,只是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但我又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就只能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你……”

“想让我高兴有那么复杂吗?你倒是问我啊!你为什么不能好好问我呢?”法拉立即还击。

“我们不是……很难好好交流嘛。”利德磕磕绊绊地回应。

“你能在学术会议上慷慨陈词,能面对那群政客巧舌如簧,怎么就不能好好和自己的女儿说话呢?”法拉越说越痛苦,似乎想要把失去利德痛苦全都在此刻倾诉出来一般,“我有那么可怕吗?”

利德轻轻触碰法拉的脸颊:“我是真的害怕啊!怕又惹你不开心……”

那一瞬间,法拉感到心底的某根弦被触动了。她猛地明白过来,父亲之所以经常在她面前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他很急于向女儿表达自己的心情,却又怕触怒了女儿的哪根神经,于是只能用焦虑将自己包裹起来。

法拉一拳打在利德胸前,接着又是一拳,歇斯底里的咆哮变成了含着泪水的倾诉:“你只要每次把碗洗得干净些,把内衣和外衣分开整理,不要吃完饭后立刻吸烟,我就能很开心啊!你只要每天高高兴兴的,我就能很开心啊!为什么一定要让事情到了这一步……”

“法拉。”利德打断了女儿的话,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我也经常反思,自己为你做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对的。但对也好,错也罢,即便我做的事情被你全盘否定也无所谓,我想说的只是……对自己好点。这个世界已经够糟了,你更要爱惜自己。”

下一刻,利德抓住身旁的乔亚·韦克,在法拉面前消失了。

陆冰躺在车里,将夹克紧紧盖在身上。前面的路还很长,不能浪费燃料取暖。

头脑里传来炸裂般的痛感,扭曲的画面在眼前不时闪现,耳中回**着哀鸣和呻吟。从离开“幽红”的第三个小时起他就已经产生了幻觉,但他并不在乎。

陆冰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连接‘红’!”

没有回应。他又试了很多很多次,“红”依然没有回复他的请求。

陆冰仰面朝天望着冷冰冰的钢板,上面映着一张痛苦扭曲的脸。自从赌场任务失败后,他就被“红”抛弃了,从被众人羡慕的特殊能力者沦为了阶下囚。

然而,即便“红”不再提供算力,体内的纳米机器也还在,陆冰依然拥有一项常人不具备的特殊能力。

每个与超级人工智能合作的特殊能力者,会根据其能力类型掌握特殊的能力。例如罗星可以看到熵,法拉可以看到电磁场的分布。但无论能力类型是什么,所有特殊能力者都有一项本领,那就是不借助设备连入内网。这是集成在纳米机器中的功能,不需要超级人工智能提供算力。

加州旅馆一带远离城区,如果在此时此刻使用这项能力,就会连入外网。罗星在降服斯特拉时,就通过此举短暂地从外网获得了算力。

陆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将脑中的悲鸣声赶跑。他口中默念道:

“连接外网。”

太空电梯中的情景再次回放。

面对乔亚·韦克的攻击,法拉的心却出奇的平静。这里是她自己的梦境,将她困在此处的究竟是什么?是失去利德的痛苦吗?还是对强大敌人的恐惧?

都对,却又都不是最主要的。

法拉心中最强烈的那份情感,是后悔。

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没能早些接受父亲的建议,成为特殊能力者。

后悔自己没能算无遗策,将乔亚·韦克的介入计算在内,导致父亲不得不以命相搏。

后悔自己直到最后也没能和父亲好好地交流,以至于到了梦里还要继续跟他吵架。

她能够放弃对乔亚·韦克的仇恨,却无法原谅自己。

眼前的乔亚·韦克又是一刀挥下,法拉不躲不闪,用胸膛接下了这次攻击。

梅赛德斯曾说过,加州旅馆的存在,应了旧时代同名歌曲的某句歌词。法拉对那首名曲很熟悉,那句歌词就是:

We are all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我们只是自己欲望的奴隶。

解开limbo的方法并非战胜敌人,而是破除自己的心魔。1969年的红葡萄酒可以让梦中的自己变强,却对解开谜题没什么帮助。

法拉伸出手,轻抚着乔亚·韦克的面具。

“法拉。”

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我不知道未来还会痛苦多久,但是……我原谅你了。”

伴随着法拉的话语,乔亚·韦克的面具出现一道裂痕。

“即便谁也不原谅你,即便这个世界都在责难你,我也原谅你了。”

咔嚓一声,面具碎裂。而面具之下,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

那是法拉自己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