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来到“柠黄”4小时后，罗星账户余额是12 168个图灵币。
这次打劫成果丰硕，罗星和三个小家伙会合后，并没有全部拿走，而是给他们每人分了100个图灵币。这样一来，即便他们交完能源税的滞纳金，也会剩下80个图灵币。
在“柠黄”有个规则，第一天不交能源税的，第二天需要交2倍，第三天需要4倍，第四天8倍，依次类推。对一般人而言，如果第二天还交不上能源税，那就只有离开了。并且，虽然临时ID与账户不绑定，但并不代表“黄”不会留下每个来访者的记录，这些人即便日后再来，也需要补缴齐才能进城。唯一人性化的设置是，只要离开“柠黄”，滞纳金就不会继续累积了。
凌丰和克里斯——也就是毛线帽和棒球帽，对罗星千恩万谢。顺带说一下，罗星告诉三人，他的名字是“高进”。
“高大侠将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陆丰拍着胸口说道。
罗星撇撇嘴：“攒点儿钱去‘幽红’吧，那边缺人，只要干活就不愁活不下去。”
“好的，我们一定照办！”两人列兵一般地立正说道。
罗星看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就此别过吧，好自为之。”
一旁的镧听出话头不对，匆忙问道：“那我呢？”
“你跟我走。我需要一个向导。”
◇
现实世界的食品分为4个档次。
第一档是蛋白质棒，毫无味道，口感像鼻涕，能维持基本的能量和营养。在四座城市里，蛋白质棒都是免费发放的。
第二档是将粮食简单加工后制作成的食物，例如东方的米饭和馒头，以及西方的面包等。这类食品的价格在10个图灵币以内。
第三档是比简单加工多一些步骤，却又没那么复杂的食物，例如烧饼或汉堡包。普通的肉和瓜果蔬菜也是这个档次的。它们的价格是10~100个图灵币，视品质而定。镧他们偷走的牛肉，就是这个档次的。
第四档是需要复杂工艺才能制成的旧时代的美食，例如各国的大餐。只有以享乐为主题的“柠黄”出售此类食物，其余城市只有在内网才能找到。一顿这类美食的价格都在100个图灵币以上，只有特别富裕的人才会购买。
此刻，罗星和镧就坐在“柠黄”最著名的重庆火锅店里。罗星花了200个图灵币，换来了食材无限自取的特权。他的目标是购买提升精神力的罪物，现在还缺一万多个图灵币，少200个也没区别。
“真好吃！”镧将一块黄喉填入嘴里。囫囵吞枣般地咽下后，辣得他伸出舌头大口吸着凉气。
“要先在麻油里蘸蘸，必要时吃点冰汤圆。”罗星一面说着，一面做了示范，浓郁的美味令他赞不绝口。
“我明白，辣味素是油溶性的！”镧不甘示弱道。
看看时间，到达“柠黄”已超过6小时。罗星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找地方住下，搞清楚挣钱的方法，再把斯特拉叫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叫上法拉和银蛇队长。
“你住在哪里？”罗星问道。
镧肩膀一紧，警惕地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罗星皱皱眉，莫名其妙地看着警惕的少年：“找个地方睡觉啊，还能干什么。”
镧叹气道：“废弃大楼、桥洞、工厂仓库，凡是有屋顶的地方，我都睡过。这里的地下埋着托卡马克引擎，几乎四季恒温，冻不死。”
“没有旅店吗？”
“想住什么档次的？1 000个图灵币以下的都不能保证你睡安稳觉。”镧匆忙将一条耗儿鱼丢入油碟，仿佛在和什么人争夺一般。
“最便宜的呢？”
镧看了一眼窗外，指着一栋挂满粉色LED等的建筑说道：“情侣酒店，一晚上100个图灵币。”他心满意足地吃着鱼肉：“据不完全统计，情侣酒店住客的死亡率超过了30%。”
“就它了。”罗星想都没想地说。
“你在逗我吗？”镧激动地站了起来，“两个男人去住情侣酒店？”
“店家不允许吗？”罗星若无其事地反问。
“那倒不是……”
◇
来到“柠黄”7小时后，罗星账户余额有11 968个图灵币。
镧松了一口气，因为罗星并没有要求立刻去酒店，而是让他带着在城区里转悠了起来。看着罗星目不暇接的样子，镧不禁觉得“幽红”的生活一定相当无趣。
“那是什么店？”罗星指着一家小小的门店问道，这家店的门脸很小，只有几台毫无特色的内网接口摆在店面。门上挂着一张古铜色的招牌，“梦魔”二字格外闪亮。
“内网青楼。”镧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店面的性质，“老板是个建模高手，他制作的NPC，个顶个抢手。‘梅’和‘菊’甚至为了抢一个NPC发生过火拼。”
“可我怎么看到一位姐姐进了店里？”
“瞧你这说的，看不起女性吗？”镧不屑地哼了一声，“当然是男女NPC……不对，16种性别的NPC都有啦！”
两人步行来到一座拱桥前，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男人蹲在桥头，茫然地注视着来往人流。瞧见二人，老男人嘴角上扬，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躺着各种颜色的精致胶囊。
“两位小哥，来一颗吗？”老男人露出参差的门牙，“只要500个图灵币，绝对够劲儿。”
“他说得是真的，这里的药，尝过的人都说好。”镧解释道，“只是磕过药后，你可能会脱了衣服跳进河里游泳，但还觉得自己在情人**。”
罗星点点头。他在“幽红”也见过这种药贩子，胶囊里是写有特殊程序的纳米机器，相当于不会上瘾的毒品。当然“不会上瘾”只是对于生理层面而言，试过一次后，很少有人能不去买第二次。
跨过拱桥，一座高大的建筑映入罗星眼帘。这座巨蛋形高楼没有招牌，四周的几十盏探照灯将白晃晃的光束射向夜空。
“这是剧场吗？”罗星问道。
镧冷笑道：“是赌场。‘兰’组织在这座城里只有两家店铺，却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那就是赌场和医院。”
听到“赌场”二字，罗星眼中放出光。
“我问你，在这里一晚上把资产翻倍，可能吗？”
“别说翻倍了，翻10倍或100倍都不在话下。”镧解释道，“当然也有可能被拉去摘肾。”
罗星听罢，一言不发地向赌场走去。镧本想开口阻止，可想了想还是没有作声，默默跟在罗星身后。
也许这一次，是摆脱这个瘟神的好机会。
◇
赌场的拱门足有3米高，罗星和镧走进时，古铜色大门自动向两边敞开，笑容甜美的女性荷官穿着整齐的制服，对两个人弯腰致意。
“高先生，我怎么觉得她们长得都一样？”镧好奇地问。
罗星打开熵视野看了一眼，女荷官体内的器官是健全的，至少可以肯定她不是人工智能。
“可能来自同一个基因原体吧！”罗星叹气道。这种技术，在“幽红”是明令禁止的。
前台处站着一名银色短发的瘦高男子，穿着黑色正装，五官一动不动，好似一尊蜡像。
“请问您要兑换多少图灵币的筹码？”男子操着机械一般标准的语调问道。
罗星把手机扔到桌面上：“全部。”
“我们不收100图灵币以下的零钱，您的余额可以兑换119枚筹码。”
罗星点头默许。正当镧感叹此人居然如此大胆时，罗星继续问道：
“我这身皮囊，能换多少？”
男子上下扫视着罗星：“最合算的兑换方式，是按照器官结算。总共200个特殊筹码，在赌场里正常使用，不能兑换图灵币，也不能带出赌场。”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没有输光，结算时会优先摘取不会致命的器官。”
罗星摆出OK的手势。镧不禁惊呼这人岂止大胆，简直疯狂。就在这时，罗星指了指他，问道：“这小子呢？”
镧吓得双肩发抖，罗星却只是手扶吧台，露出轻松的神情，好似在典当行打听旧衣服的价值一般。
银发男子扫了镧一眼，答道：“如果是他，需要进行专业评估。需要我请专家来吗？”
罗星嘘了一声：“他比我值钱？”
“如果是这位先生，兑换筹码有3种方式。”银发男子解释道，“第一种同样是按照器官分割，因为年龄小，能换23 000个图灵币，也就是230枚筹码。第二种是终身为‘兰’服务，价值需要进行专业评估，按照我的经验，在50 000个图灵币左右。第三种是成为‘兰’的实验品，这个我就说不准了，最多能兑换几百万个图灵币。”
“我为什么没有后两种兑换方案？”
“抱歉先生，您的后两种兑换方案的价值为零。”
罗星最终只用自己的身体兑换了200枚筹码。与红白相间的普通筹码不同，这种筹码的颜色是橙白相间的，以示区分。
赌场一层只有一间大厅，漆成银色的水泥柱和屋顶上交错的钢梁承担了上层的负重。这里没有自然采光，精心设计的人工照明刺激着赌客荷尔蒙与肾上腺素的分泌。
罗星游览了一番，老虎机、21点、豪斯、掷骰子、轮盘等赌法一应俱全。
“上层是什么？”罗星好奇地问道。
“这里只能赌钱，上面可就不一样了。”镧叹了口气，“无论卖器官还是卖身，本质上也还是赌钱；但听说上面能赌寿命、自由意志之类的，还有许多下层没有的玩法。”
“我们能去赌吗？”
“别想了，二层的入门费是10万个图灵币，越往上越贵。最上层要有500万个的图灵币才能进去。”
罗星饶有深意地摇摇头，没有作声。原本认为自己欠下的100万个图灵币已是天文数字，现在看来还是见识太短。
在偌大的赌场大厅转过一遭，罗星来到了轮盘的桌台前。一名打扮夸张的胖女人坐在桌前，面前堆着一打筹码。
“压红色，全部。”胖女人将筹码向前一推，眼神中带着决绝。
一身黑色礼服的庄家转动轮盘，红与黑交错成绚烂的花纹。小球掷出，在轮盘上方飞速滚动着。
罗星悄悄开启熵视野。他看到3个豆粒大小的色块离开了胖女人的身体，缓慢地向轮盘移去。根据罗星的经验，这些应当是微米尺度的机器人，虽然没有力量搬运小球，但轻微的碰撞足以改变结果。
色块移动到轮盘附近时，如同踩到地雷一般，一瞬间爆炸了。罗星看到轮盘四周短暂地亮起了光圈，应当是机器人触动了力学传感，轮盘周围的高电压防护装置开始工作了。
胖女人啧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轮盘，她的命运只能交给上天赐予的随机数了。轮盘渐渐停了下来，小球经过几次跳跃后，缓慢地向红色区域滚去——
就在落定的一刹那，小球碰到了2个数字的边缘，滚落进黑色数字里。
胖女人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扬长而去。
在小球停止滚动的一瞬间，罗星在熵视野中看到了轮盘的黑色区域短暂地闪烁出光芒。以他看到熵的能力并不足以判断这是什么装置，猜测为强力的电磁铁，小球在制作时也混杂了铁磁性的颗粒。
胖女人走远后，罗星坐到桌台上，将一枚筹码放在“32”上。
“您只压一个数字吗？”庄家问道。
“只压32。”罗星答道。
庄家依然是面无表情地转动转盘，好似一台精准的机器。罗星游刃有余地跷着腿，当轮盘停止转动、小球即将落下时，他开启了熵视野，通过控制小球内分子的无规则运动，干扰着小球的运动轨迹。
看到小球不听话地滚动，庄家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皱眉。在罗星的熵视野中，“32”旁边的格子闪出亮光，应当是轮盘的内部机构开始了工作。罗星集中精力控制着小球，几秒钟后，在划过了一条匪夷所思的曲线后，小球稳稳地落进了“32”。
这一把，罗星的筹码翻了35倍，拥有了3 500个图灵币。
第二把，罗星如法炮制。尽管还是压单一数字，但他依然只赌了1枚筹码，毕竟只是第二次试水，他的心里还没有底。小球再一次落进“32”，围观人群一阵欢呼。罗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了个响指，身边的镧便兴高采烈地收起桌上的70枚筹码，屁颠屁颠地跟着罗星向隔壁的桌台走去。
罗星暗自得意，没想到“柠黄”里赌场的钱这么好赚！这样下去别说购买罪物了，就是把欠“红”的100万个图灵币还清，也不是不可能。
21点和豪斯太考验赌技，罗星控制熵的能力做不到将牌换掉，所以他将下一个目标定为掷骰子。
在轮盘赌台连续2次单压获胜后，罗星已经成了红人。他也想尽量低调，但要挣到钱，就不可能不被关注。
坐到掷骰子赌台前，庄家看罗星的眼神也有了一丝变化。
“您押大押小？”庄家平淡地问。
罗星取出50枚筹码，放在“小”一边。周围的赌客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5 000个图灵币的局在一层并不多见。
庄家用力地摇晃骰盅，几秒钟后，猛地扣在桌面上。
“还有要下注的吗？”庄家问道。不一会儿，周围的赌客纷纷拿出筹码，压在了“小”的一边。
罗星打开熵视野，骰盅的壁很厚，应当加入了铅等防辐射材料，很难看透。但罗星曾经以原子精度切断了DNA链，这点儿事情难不倒他。透过骰盅，罗星看到了躺在其中的3枚骰子。由于骰子表面数字的颜料与四周材质不同，他能够通过热运动的不同分辨出骰子上表面的数字。
2个3点，1个4点。
罗星控制骰子内部分子的热运动，让“4”的骰子翻转为“2”。
骰盅开启，人群一片欢呼。赌客们纷纷上前收回翻倍的筹码，罗星更是净赚了5 000个图灵币。算上上一把赚的7 000个图灵币，他现在的资产已经有23 968个图灵币了。
距离价值25 000图灵币的罪物，只有一步之遥了。但这一步，罗星准备玩一次大的，之后便金盆洗手功成身退，只留下一个名为“高进”的江湖传说。
罗星取出全部的239枚筹码，压在了“小”的一边。
人群**起来。这可是两万多图灵币的巨款啊，这个人究竟是信心十足，还是过于疯狂？
“还有人加注吗？”庄家问道。
间周围都在犹豫，罗星微笑道：“我再加200枚。”
说罢，他取出另外200枚抵押身体器官换来的橙白筹码，放在赌台上。
这一下，围观人群炸开了锅。赌客们当然认得这种筹码，刚才他们还在猜测罗星是不是单纯的有线，现在看来，这人根本就是在玩命。
既然敢玩命，那自然有着十足的把握！
大家疯狂下注，不一会儿，“小”一侧的筹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目测金额在50万个图灵币以上。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黑色晚礼服，踏着黑色高跟鞋的女性走了过来。她的脸上带着一张遮住了眉目的蝶形面罩，看不清真容。女性来到赌台后方，对庄家说：“这一局，让我来吧。”
“好的，龙舌兰女士。”
庄家点点头，一言不发地退到一旁。
叫作龙舌兰的面具女站到罗星正对面，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拿起骰盅，微笑道：“久赌必输，我劝您保守一点。”
罗星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如果不介意，赢下这把后，我想请您喝茶。”
龙舌兰嘴角微微上扬，一把收起3枚骰子，在手中上下翻动。
尽管表现出一副藐视的样子，但罗星内心还是清醒的。庄家换人，这证明赌场方已经决定出手对付自己了，对面这位一定不好对付。但他依然不想退缩，一来面子上过不去，二来也确实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致富机会。
如果赢下来，资产就接近10万个图灵币了！被扣掉98%也还有2 000个！可以不用一周吃7天蛋白质棒了！穿了5年的夹克可以换一件新的了！再也不用剪开牙膏管去抹最后一点牙膏了！洗澡可以用水3分钟以上了！补袜子用的针线盒可以扔掉了！小队成员下次聚餐时，他也可以说一句，你们随便点，我埋单了！
龙舌兰与罗星四目相对，自信的微笑令罗星一阵胆寒。
骰盅落地，在万众瞩目下，缓缓打了开来。
罗星已反复确认，骰盅里的3枚骰子，2个1，1个3，即便不玩手段，自己也赢定了。然而他并不放心，索性将唯一的“3”翻转成了“1”，这样一来也更有戏剧性效果。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庄家在骰盅开启的瞬间耍手段，罗星对3枚骰子全部施加了向下方的力，将它们牢牢钉在桌面上，不能移动。
骰盅打开了。
不用看，罗星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四下里一片哀号，中间还夹杂着怒骂声。这就是答案。
2个4，1个5，13点，大。
罗星揉揉眼睛，事实告诉他并没有看错。他又开启了熵视野，从骰子表面熵的流动来看，确实是三个1！可当他再次关闭熵视野时，又变成了2个4和1个5。
“你出千！”罗星愤怒地拍着桌子。
“你可以检查一下。”龙舌兰大方地将骰子递到罗星手里，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
罗星仔细查看着，可即便放大到微观尺度，也没能看出这几枚骰子有任何异常。太阳穴一阵刺痛，罗星匆忙关闭了熵视野，这次如果再七窍喷血，可没有罪物打印机给他重置了。
“如果没有找到我出千的证据，还请您按照规定支付赌资。”龙舌兰微笑着说，“至于您的身体，可以暂时作为抵押物，如果3天内凑够金额，可以赎回。”
龙舌兰走到罗星身旁，轻声补充了一句：“可不要想着逃走哦！即便是‘红’，也保护不了你。”
说罢，她留下一脸茫然的罗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