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国民党官兵上演“万人大裸奔”

三个月后,在解放军紧追不舍、所向披靡的攻势下,败逃到西昌的国民党残部已是群龙无首,所谓的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只剩下散兵溃勇,包括参谋长罗列和第五军的秦修强等人,和一些地方土匪、游杂武装、军统特务,再加上亲属及随从,已经算不得战斗队伍,只是一支庞大的逃难队伍,而且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3月27日,西昌被攻克,蒋介石眼巴巴指望的“大陆游击根据地”也丢了,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草草收场。罗列等人匆匆逃走,一边怨声载道——他们坚守的时间已超过三个月,美国却一兵不发,日夜盼望的世界大战也没打起来!

一弯上弦冷月挂在天空,山野模糊,四周静寂得可怕。罗列和秦修强带着余下的人马向北逃窜。公路早就断了,但人人都在急行军,想尽快脱离这险境。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罗列心烦意乱,共军追赶得很急,似乎转眼间就会来到面前!为了不被活捉,拼死也要冲到大凉山……他们却不知道,当年彝族头人小叶丹和刘伯承将军滴血结盟的事,至今还在大凉山传扬,逃到那里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29日上午,罗列率部逃到甘相营,在山上召开了大陆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中心议题只有一个:逃向何处?岂料会议还没开完,四面山头上就传来了“放下武装、缴枪不杀”的呼喊声。惊恐万状的敌人顿时炸了窝,四处奔逃。多数人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意识:赶快冲出去,逃命要紧……

罗列也懵了,连忙问有作战经验的秦修强:“共军打来了,还能不能守住?”

“恐怕守不住了,赶快逃吧……” 秦修强环顾四周,也是胆战心惊。

罗列决定拼个鱼死网破,于是下令开拔,一行人又在夜色中狼狈地向大山中逃窜。此时一张铁网也正向他们铺天盖地悄悄罩来……

星光闪耀中,他们行到一个山谷,突然两边爆发出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罗列知道中了埋伏,立刻命部队借暗夜倚山势向四周突围。但解放军火力太猛,封锁了整个山谷。罗列见伤亡惨重,对峙了一阵,就带着他的贴身卫士冲上一个小山坡,悄悄隐藏在半山腰的树林间。此时秦修强正单身一人,跌跌撞撞地奔向夜幕中的另一条山沟,他背后的山坡上,枪声象爆竹般地响起,然后又渐渐稀疏。秦修强喘着粗气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息,沮丧地判断出,罗参谋长已经“以身殉国了”!

他猜得没错,战斗不到两个小时,解放军就歼灭敌人3000余众,还有大批官兵被俘,许多武器弹药和金条银元被缴获。仅有一万多国民党正规部队,一万多依附于胡宗南残部的土匪武装,再加上一万多从全国各地逃至西昌的党政军遗老遗少和随军家属,借夜色逃出了包围圈。他们在这大凉山里不辩方向,惊惶失措,倾刻间就分崩离析,纷纷逃散,等待他们的结局只会更惨……

由于国民党政府长期压迫少数民族,尚处于奴隶社会的大凉山彝人也对国民党军队恨之入骨,趁机开始了报复行动。当这些国民党溃兵潜入深山,满以为可以避开解放军的追捕时,却不料在彝人最原始的滚木槽石阻击下,先后被抢被劫,洗掠一空!彝人对他们不止是要钱要枪,还要御寒的衣物,于是在一个特定的环境时空下,竟上演了这荒诞离奇的一幕:几万名被脱得精光的国民党溃军,其中不少还带着他们的家眷,就在大凉山的沟沟坎坎里三五成群、窜来窜去,漫山遍野、毫无目标地跑着,好比推出了一个庞大的阵容,在演出万人大裸奔……这真是古今中外战争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惨烈大逃亡!

而在一些更加偏僻的深山中,就不仅仅是抢劫了,大批国民党溃军及其家属被抓去当了奴隶,他们身披锁链,待遇比“娃子”还不如,若想逃跑则被挑去脚筋。许多妇女被**致死,或被多次转卖,幸运的则当了土匪的“压寨夫人”。更多人没能活下来,有的从此就失踪了!只有那些**跑上大道而被解放军挡获的人,才有幸受到优待,分到一件能蔽体的衣衫,没被身后的大山注销了户口。解放军虽久经沙场,却从未俘虏过如此狼狈的“光屁股部队”。首长特别发出命令,让战士们匀出衣服鞋袜,送给光身子的俘虏。尽管如此,很多俘虏仍是“**”,为了照顾他们的“羞耻心”,解放军人性化地决定夜里再上路,好把他们押回西昌城……

秦修强跑了一个晚上,还没跑出这片大山,遇上了彝人,也缴获去所有的东西,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衬衫和一条短裤。这时又赶来两个山民,想把这两件衣物也剥去,秦修强苦苦哀求,与其发生了争执,一阵乱石打来,他的右眼和左臂都被打伤,滚下山沟,才侥幸拣了一条命。从此晓伏夜行,向山外的汉人聚居区潜逃……

在成都作威作福的江占庭也没能逃掉这一劫。他带着姜丽丽逃至大凉山,也遇上毫不留情的彝人。他们藏身于一个岸洞中,却被搜了出来,不但所带钱物和武器被抢走,衣裤鞋袜也全都剥光。江占庭羞愧得无地自容,姜丽丽则泪流满面,她跟着军统头子逃亡,做梦也没想到过这种场面,不禁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姜小姐,哭有什么用呢?”江占庭的腰刚才被打坏了,只能蜷曲着身子,苦着一张脸说,“我们还是逃命要紧啊!这大凉山不能呆了,再逃往别处吧!”

两人本来假扮夫妻,就成了一对苦命的鸳鸯,赤身藏在树林里不敢动。等天黑尽了,才逃到一个小山谷,见遍地都是被击毙的国民党士兵,就从死尸上剥下几件带血的衣裤,赶快穿在自己身上。当晚摸到一户汉人家,家里只有个老婆婆,见他们饥寒交迫一副可怜相,就动了慈悲心,给了他们一些吃的,还有几件破衣烂衫。江占庭感激涕零,叩头谢恩。他手中没了枪,跟往日简直判若两人。

映着灶上的火光,姜丽丽姜倚在江占庭怀里商议逃跑计划。往日花枝招展的舞女,如今面容憔悴消瘦不堪,她的好梦也完全破灭了,只能听从江占庭的安排。

“看来国民党在大陆是彻底没戏了!”江占庭按着腰痛苦地说,“我们只有转道去台湾……那可是千辛万苦呀,谁知能不能成功?”

姜丽丽呆呆地凝视着灶中的火光,良久才喃喃说,“我老家在江苏……要不就想办法先回那儿,再取道上海或福建,看能不能去台湾?”

江占庭挪动了一下身子不置可否,他老家也在那边,但天高水长,未必如愿。次日启程,他还是决定朝江南潜逃。两人化妆成一对做生意被抢劫的夫妻,由于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又蓬头垢面如叫花子一般,遇上解放军设卡盘查也没被怀疑。但他们还是心怀鬼胎,不敢走大道而改走小路。不料又遇上了彝人,身上的破衣烂衫又被剥光!这次姜丽丽没有号哭,似乎习以为常,既然她成了江占庭的妻子,也不用光着身子躲躲闪闪,两人便赤身露体、一丝不挂地奔跑在山间……

阳春三月的山区有些燥热,光着身子并不冷。但是看见路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山民,姜丽丽的心又紧了起来。江占庭到底是特务出身,善于隐藏,就拉着姜丽丽跳进泥塘,滚了一身污泥,成了出土文物似的泥人。这回他们大胆地上路,果真没人注视他们。姜丽丽倍感委曲,她曾经以自己那高耸的胸脯和滚圆的臀部而自豪,现在却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了!浑身的泥水经风吹日晒,很快就干裂在皮肤上,显现出颜色深浅不一的图案,活脱脱象两只斑马奔跑在山野。好在到处都有同类项——那些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的人群,有不少是被剥光了衣服的国民党士兵,其中也有原本光彩照人的漂亮女性,如今都巴不得自己再无显眼之处……

还是江占庭点子多,在路边小憩时,又折来树枝枯草,编出了“草帽”和“短裙”,众人皆跟着仿制。姜丽丽还戴上了用油菜花梗编制的“胸罩”,笑言说这下再不怕被抢走!他们在山石岩洞、树林草丛中渡过了几天,又遇上一户好心人,居然乞来了两套衣衫,可以堂而皇之地上大路。他们抵达了一个县城,竟在城外的破庙里遇见了秦修强,他柱着一根拐棍,正在大啃乞讨来的山芋。

“你的腿怎么了?”江占庭扮成一个医生,上前搭讪着问,“我给你看看吧?”

秦修强一抬头,又惊又喜,慌忙拉住他,“老弟,是你呀!”

两人过去并不亲热,今天遇见了却泪水长流,不胜感慨与悲切,一面庆幸自己还能见面,一面低声诉说着过去的遭遇,和军队的惨败。秦修强又说自己化名方为强,职业是个司机,正想办法混出四川,再寻找去台湾的机会……

“太好了!”江占庭连忙压低嗓门,“我也想去台湾,你觉得走哪条路安全?”

“迎着共军走,反而更安全。”秦修强言简意赅,却有几分得意。

姜丽丽闷坐在一边不吭声。她对这个前任军长很不满:到了这步田地,还在自我吹嘘!就拉着江占庭嘀咕说,别跟这人走在一起,他没有女人掩护,很快就会被共军抓住。次日临行前,江占庭就提出分手,说自己还需要筹集一笔路费。

秦修强跟江占庭凄然作别,含泪说,“希望我们都能逃到台湾,后会有期!”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江占庭不久便在盘查中露出马脚,被解放军抓获。他叫苦不迭,大叹运气不好,姜丽丽却很庆幸,说总算结束了这种颠簸流离的生活!

而秦修强则精于逃遁,大难不死,不知他使用了什么高招计谋?居然闯过了一道道关口,于一年后辗转逃到台湾。人们都想请他叙谈“西昌反共大本营覆灭记”,他却说,自己终生都不愿再提及“西昌”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