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卜行兆的疲劳似乎瞬间一扫而光,两只眼睛顿时射出凌厉的视线来,这视线使他变得象一只警觉的猎豹。他的目光掠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急急地问潇潇:这是真的?真的。潇潇点头。你感觉不会错?他盯问。不会。爸您还不知道我么?

他来了……卜行兆吐出这三个字。同时他警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金翌,咬住了嘴唇。金翌感觉这三个字里饱含了无奈惊恐畏惧和痛苦……各种复杂的滋味。金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抓住时机问道:谁?谁来了?

卜行兆不回答,急切地站起身去检查门窗。发现屋门不严,他说了一句:呆会儿我马上修门。

潇潇的脸一直跟着爸爸转。这时,她问;爸,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呀?您突然走了,又遇上那么可怕的事情,今天您又突然回来了,可还让我蒙在鼓里。那个半夜来咱家的人您知道是谁吧?他要害咱们吗?爸,您说呀!

潇潇的话带了哭腔。卜行兆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半晌,他对傻呆在一边的金翌说:对了,翌子,你回吧,我累了,想歇歇,改日再聊吧。

金翌只好走了,带着一脑袋问号。他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不管卜行兆——赵光怎么说,他还是要追求水落石出的结果的。这件事对大学生来说无形中已经成了一种责任一种义务,使他欲罢不能。此时他当然不知道潇潇怎么想,可他决心不管她怎么想也要暗中调查下去。金翌仿佛第一次理解了警察的那种执着,过去他对这种执着和普通百姓们一样有种敬而远之的态度,现在他相信了,警察并不想难为谁,他们锲而不舍只是因为不能不锲而不舍。

那种跟踪那种搜寻那种警惕纯粹是一种自然。谁当了瞀察也是同样。

金翌不准备马上去找小王,他打算单枪匹马地冲杀一阵。

金翌带上照相机趁中午时分到雍和宫去了一趟。在炎炎的烈日下,金碧辉煌的殿宇更显出蓬勃的壮观,令他不禁对老祖宗生出敬仰之情。他看到了香火摊子,也看到了由导游带队的一群群旅游者。他在那张照片的取景位置上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便找宫里的喇嘛和工作人员搭讪,拐弯抹角地询问7月12日的情况。他很幸运,碰到一个很热情很饶舌的青年喇嘛。他们聊得很投机,喇嘛便带他查阅了7月12日旅游团队的登记。发现那天有三个港澳台地区或外籍华人组成的团队,他们分别由天云旅游社、星湖旅行社和大光旅行社负责接待。

在旅游商品小卖部,金翌发现了那种日本产的一次性相机。他找了个彩扩门市部把照片加急冲印出来。无论是角度、取景还是光线,他拍的照片都和卜行兆包里的那张彩照一模一样。大学生很为自己的推理正确得意,那张照片确实拍摄于雍和宫,时间是7月12日中午。

接下去,便是调查三个旅行社。在天云旅行社接待他的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士,神态中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暗示。金翌壮起胆子,委婉地提出看一看7月12日的接待团队的名单,女士的眼睑中便逼出两道寒光来:你的目的是什么?谁派你来的?金翌刷地红了脸,尽管早想好了应答之词却仍然有一种气短心虚的委顿。他说,他舅舅是台湾同胞,说好7月12日来北京旅游,可老爷子脾气古怪竟未同亲友们见上一面。他妈不放心,派他来查査老爷子的行踪。年轻幼稚的大学生以为这说法很圆滑了,可没想到女士劈面就戳穿了他的谎言:7月12日过去十几天了,怎么今天才来査?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介绍信吗?有身份证吗?直问得金翌目瞪口呆,只得支吾几句落荒而逃。出了旅行社大门才感叹,自己还是太嫩。

他当然不死心。灵机一动想起照片上那面蓝色的导游小旗子,便在天云旅行社对面的马路沿上坐下,买了瓶可口可乐慢慢地喝。直到看见一个小姐夹面红色小旗扭扭地走出来,才拍拍屁股转移阵地,到星湖旅行社门口再去蹲守。蹲守这个词是他和民警小王学的。

这种蹲守当然是个笨办法,极费时间。当金翌认准大光旅行社的导游小旗是蓝色的时候,又一个蒸腾的夏日已到了黄昏时分。被马路上的热浪扑得头昏脑胀的金翌不准备再进旅行社去碰钉子了,他咬咬牙打算叫辆“面的”回家。反正卜行兆也踏踏实实地在家里坐着呢,何必太着急?

他招手叫了辆“面的”,司机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按下计价器,他问:怎么着哿儿们,你是这旅行社的?金翌随口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司机老实地说:是我就不收费了。我追的那小妞儿就这的,我卖个人情儿,明儿你替我美言几句。金翌笑了:那我就是吧。司机笑:那你就不是了。

金翌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紧着和司机“套磁”,说多给钱都行,求他那小妞儿办点事儿。司机问他干什么,他便又把舅舅什么的那套词儿搬出来。这个司机小伙子还真是实在人爽快地答应了,邀金翌第二天上午10点还在旅行社门口见,不见不散。

于是金翌第二天便得到了一份详细的名单。当他屏住呼吸紧张地打开那张表格时,一行极有意思的汉字便突然蹦入他眼睛,使他几乎以为自己在作梦:卜行健,男,43岁,美籍。

这绝不是偶然巧合。金翌马上做出了判断。卜行兆已被证明确实姓赵,他改了姓卜难道仅仅是个谐音问题?他和这姓卜的当年一定有一段恩怨,而且绝对是赵对不起卜,故而怀着悔恨之情姓了人家的姓。姓氏是中国人很看重的东西,它代表了家族的荣耀和历史,耻于自己姓氏的人肯定是做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他人的恶行。赵光啊赵光,你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民警小王抱着一只肥墩墩的小黄狗身后跟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少妇走进了135号院。他来对失踪若卜行兆作一次不动声色的似乎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小狗天真无邪地抓挠小王警服上的铜扣子,每抓一下旁边的少妇便咧一下嘴。人狗之间仿佛有神经联系着。说说您遭抢劫的大致经过。

那天吧,我刚下火车。天黑了,人生地不熟的,就雇了辆出租车。夏利,红的,没看清牌儿。就拉着我转。现在想那司机肯定不是好人,幸亏城市不大,转了一圈儿又回到车站了,他说我要去的地方实在不好找——等等……您到底要去哪儿?一我……去个朋友家。住址您知道?

当然……啊,不,不知道。可我那朋友在当地也箅名人,我想应该好找。那司机开始也说认识,可是……我付了车钱,重新叫车,这回是面包车,大概是大发吧,也许是长安、松花江什么的。车上有伫小伙子,他们说收车了,不去。后来又去了。结果把我拉到郊外,把刀往我脖子上一架……

真悬啊!爸。潇潇在一旁惊呼,小狗也附和着汪汪两声。别闹!哎我说,你怎么老跟着我?不告诉你了吗,城市不准养狗是同家规定,也是为了大伙儿的安全。走吧走吧,我不会把拘还你的。走吧,没看我这儿办公呢吗?

少妇低声嘟哝着,红着眼圈儿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卜叔,您接着说。

还有什么说的,就那么回事儿呗。我只穿了内衣裤下车了。幸亏穿了条防盗**,拉链小兜里藏了几百元钱……哎小王,你问这么细干什么?案子又不是发生在北京,咱们能替人家破案吗?

全国一盘棋嘛。给兄弟省市公安提供点线索。卜叔,您后来找着您那朋友了吗?没……没有。

您怎么突然想起去那儿看朋友?

怎么想起?这……这也是临时起意吧,反正厂里没多少活儿,在家呆着也无聊,想出去散散心。哎,这与案子无关吧?

无关无关。我只是有点儿好奇。跑这片也两年了,老街坊们也都熟了,从没见您的朋友来来往往,出趟门儿又偏赶上这样的事,也就……有点奇怪。

我这人不爱交际,尤其咱又是个小工人,对有名有钱的人不爱套近乎。可话说回来,朋友总是有几个的,我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对,说的对。卜叔,以前觉得您不爱说话,可聊起来觉得您说话挺顺溜挺有道理的。是吗?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似乎有没用嘴说的话。一瞬间,他们都读懂了彼此。你没说实话吧?你干嘛问这些?两双眼睛的目光一碰就分开了。

这时,那哭丧着脸的少妇又进来了:王同志,我还是不放心,我们家黄黄不能喝凉水,喝了就拉稀。您想着点儿。要不,我给您带上点儿黄连素……得啦!得啦!小王按住见了主人就欢腾起来的小狗,有几分不耐烦地说:我还给你操这份儿心?告诉你,到派出所一集合就装车运走了。我——那少妇哇地一声哭起来:可不能杀!小王说:谁说杀了谁说杀了?送爱犬乐园!人家不比你会养?放心吧,回去回去。别一趟一趟地给我添麻烦了,我这儿够忙的了。

少妇只好抹着眼泪再次告别了她的宠物。潇潇低声问:小王哥真的不杀么?小王说:名贵拘当然送爱犬乐园,观赏嘛。可这些菜狗……潇潇恳切地说:我看不见,可我想这黄黄一定挺可爱,听它叫的多欢……小王哥,答应我,别杀黄黄好么?它还是个小小狗呢。小王没说话,抚摸着怀里的小狗。小狗很高兴,伸出小舌头舔他的手指。他沉默了一阵,说:好吧,我答应你潇潇,我把它送郊区我姑姑家去。潇潇笑了:多谢啦,力、王哥,你真是个好心人。

卜行兆在一旁爱怜地看看女儿,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心太善。

小王接过话:心善好啊,大家都心善就不用我们当警察了。心善的人不干坏事儿,干了也于心不安。卜行兆淡淡笑道:你这话里有话外音啊,敲打我么?小王忙说:哪里哪里,闲佩。

卜行兆沉默起来,一张脸阴沉下去,竟有了饱经苍桑的感觉。半晌,他说:人哪,其实个个都会犯错误,甚至会办坏事儿,可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颗罪恶的种子,有合适的机会可能会发芽,没有机会就一辈子都能做个好人。你说呢?

也许吧,您说的这话很有点哲理呢。小王说,心里在飞快分析着对方话里的含义。可卜行兆并不再往下说,他这人似乎习惯于什么话都说一半留一半。此刻他的眼神迷离起来,思绪仿佛飞到很远的地方。小王观察着他,一时心中升出很多感慨。

小王和金翌这代人应该说是没有直接投入当年“**”那场灾难的,那时他们还小。可是他们的父母长辈却都是吃尽了苦头的,他们便从父辈那里知道了不少残酷的故事。小王的父母都是警察,很普通的那种警察。可“文革”中还是给哄到乡下去了,父亲在“农业学大寨”中上山抬石头摔断了腿,母亲则在三夏大忙时把小王的一个妹妹或一个弟弟给夭折在腹中。从此小王就只身一人,再也没有兄弟和姐妹了。他们都落下了残疾,父亲至今瘸着腿,母亲总是腰痛,因此他们总异口同声地抱怨“文革”。小王由此知道了那个时代的世态炎凉,对人性问题有了较深刻的理解。他和金翌一样认准卜行兆那段隐秘历史必然发生在那个时代,故而对明显有“历史问题”的卜生出几分同情。那个年头儿,谁没个昏沉沉的脑袋和任人摆布的驱壳呢?

那是个悲剧的年代,悲就悲在人与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披上了政治的外衣而变得更加残酷。

卜行兆在那个悲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事吗?从沉思中醒来的卜行兆问还在沉思中的民警小王。啊?哦,我想问问那个深夜潜入您家的人,您对他有什么……我怎么会对他有什么了解?调查他是你们的事。我还要找你呢,最近胡同的治安可……

您真的对那个人没什么猜测或联想吗?

没有。绝对没有。卜行兆一赵光把门关得很死。

燕京饭店的楼道里一片安宁的静谧。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音乐声使人顿时觉得凉爽,窗外的炎热仿佛便是另一个世界,使金翌觉得看窗外有一种看电影的感觉,总若即若离的。

那个高挑个子的客房服务员丫头娉娉婷婷地走远了,马沛沛膩在金翌的胳膊上撒娇地说:金翌哥,我帮你忙,你该怎么谢我?金翌心里苦笑,嘴上说:你说吧,该怎么谢你。咖啡厅吧,清我喝咖啡,冰镇的。沛沛说。金翌叫起来:你要宰我啊,我这脖子可割不出血来。咱这穷学生……沛沛笑道:瞅把你吓的,箅了,箅了,我也知道你没什么油水,回头我请你行了吧。可你得告诉我,找这个姓卜的干嘛呀?

金翌含混说:我也说不清,人派出所小王让我帮着问问。沛沛不高兴地撅起嘴:又蒙我!当我是三岁孩子呀?我知道这事儿和咱们院有关。卜行健、卜行兆,这不是哥儿俩嘛。你帮潇潇找大爷呢吧?

金翌笑起来:你不傻啊,智商不低,脑子不慢,怎么考试老一一沛沛便来捂他的嘴:打人不打脸啊,真是揭底就怕老乡亲,给我留点儿面子好不好,不看看这是哪儿,你这个坏蛋!

金翌躲闪着,一扭脸瞅见那个客房服务员已经走过来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脸顿时红起来。忙捅沛沛一下。沛沛回头,却是毫不在乎,问道:怎么样?姐们儿。

客房服务员说:那老头儿不在,又出去了。他那个旅游团已经退房了,说是下一站去上海。可他没走。昨天我听说他要再住一段,说他喜欢北京。那导游还说你临时改变计划钱可不退。其实那导游也多余,人大款还在乎那几个钱。

金翌听着,心里打个转儿:老头儿?他老么?我听说他才四十几岁呀。

服务员说:他老绷个脸儿,跟谁该他八吊钱似的,所以我们叫他老头儿。

金翌又问还有什么情况,那服务员便说除了她介绍过的就没什么了,又解释说她们当客房服务员的为什么不能多干涉客人行动,等等。金翌忙道谢说这就很感激了,说完便告辞拉着马沛沛走。那客房服务员热情地在背后说:我当班没法陪你们多聊真对不起,回头你们小两口儿上我家玩去。

西餐厅服务员马沛沛使劲儿憋着,进了电梯才咯咯地笑起来。金翌也忍不住笑了,说:你这个同学怎么这么贫?沛沛便说这不是贫,人家眼尖,看出我对你的感情了。

金翌被说的急也不是恼也不是,干脆闭上嘴不说话。电梯无声地向下滑落,门再打开时已是一楼大厅。金翌突然想起一个笑话,给马沛沛讲:说有个刚进城的农民见个老太太进了电梯,过一会儿再出来时却是个漂亮姑娘,不禁称赞道:这城里真好,真该让我那乡下老婆来一趟,也变得年轻漂亮。马沛沛笑得弯了腰。金翌却由此想到这人生其实也是变来变去的,不知内情的人真的会感到一切一切都新奇诡秘,也许侦查的乐趣也就在于此吧?

想着想着,他们已拐到大厅一隅的咖啡屋门前了。金翌突然站住,说:沛沛,还得麻烦你给你那小姐们儿打个电话,说咱们就在咖啡屋等,什么时候那姓卜的回来,我得想办法看他一眼。

马沛沛答应了,往吧台走,走两步又弯回来,特认真地问:金翌哥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别是要出卖国家机密吧?

金翌倒让这个丫头说笑了:你想象力真丰富。出卖国家机密,我有什么机密可出卖?我知道的最大国家机密就是咱那片的派出所有个民警叫小王。你说,这机密值钱么?

马沛沛说:谁让你什么都瞒着我,弄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金翌看着自己中学同学那认真娇嗔的模样儿,心里不禁动了一点儿怜花惜玉之心。马沛沛其实不是个坏女孩儿,就是这个咋咋呼呼的性子让人头疼,总是让人觉得那么夸张、那么没有分寸感,使人感到不舒服。两个人找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就是热闹的大街,厚厚的玻璃隔开了暑热也隔开了声音,使外面的车水马龙象无声影片似的活动着。两杯冰咖啡,命沛大大方方地掏出一张佰元的大票子,让大学生瞠目结舌,心想这丫头将来嫁谁也够谁一呛。西餐厅服务员却陶醉在温罄的气氛里,端起咖啡杯时还优雅地挑着兰花指。

金翌的眼睛在姑娘小手指上的钻戒上停留了一下,便转向了窗外。忽然,他在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容。是同院的张老师,正在斑马线上过马路呢,两只大近视眼左右看着,一付茫茫然的样子。金翌把他指给马沛沛看,说你瞧这老学究也不知干什么去,大热天的。沛沛转了半天脑袋愣没看见。金翌便说:哎呀,真是眼大无神。沛沛蔑视地撇一下嘴:我干嘛非得看见他?一个老书呆子,天天凉馒头抹臭豆腐的主儿。金翌正色道:你怎么这么说话?张老师这人特有学问的,我高考时多亏他帮我复习功课。你知道吗,他还是区级的先进教师呢。

正说着,一位小姐来叫沛沛听电话。沛沛起身说:大概是我那姐们儿,你要见的人回来了。金翌目送她走向吧台,再回头,窗外已没有了张老师的踪影。

两个年轻的业余侦探一边在小吃摊前吃着炉煮火烧一边汇总着情况。

北京的小吃夜市这几年特红火,尤其是夏季。各种各样的香味儿和热气把北京之夏点染得更加火爆和迷人,流着汗大快朵颐已成为北京人和旅游者共同的嗜好。只要当夜幕降临,东华门、鼓楼、西四、东单、崇文门……一处处夜市便热情洋溢地开始招徕顾客了。北京传统小吃如灌肠、杏仁豆腐之类当然是夜市之魁首,这几年传入京城的兰州拉面温州鱼丸新疆羊肉串等自然也占一席之地,充分体现了北京人兼收并蓄的宽容性格,也表现了首都的开放与博大。吃在中国历来是一种文化,它把人的一项基本要求升华到了五彩缤纷奥妙无究的境界。中国人伟大,由此可见一斑。

两个年轻人此时当然无暇顾及这些该理论研讨会去关心的问题,他们满脑子是围绕在卜行兆一一赵光身边的层层迷雾。在这迷雾间问号象国庆广场的礼花一个接一个爆炸开来。太多的思考使他们嘴里的小肠陈的著名杰作炉煮火烧也变得索然无味。赵光和卜行健有关系吗?

调查很困难,但估计不会没有关系,且听我说,我和沛沛到旅游团住的燕京饭店去打听,沛沛便找了一个她职业高中的同学,在燕京饭店客房当服务员的丫头。那丫头说,客房服务员就是碎催。客人让你洗袜子去也不能拒绝,可客人要是嫖娼也不敢去管。当然私自报告保安是可以的。她们自己也不敢……这么说她是拒绝帮忙了?

是啊,所以我说调查很困难,但是那丫头还是提供了点有用的线索。第一,姓卜的操一口北京方言,京片子溜极了,床头还老放一本关于旧北京的书,叫什么《老北京的生活》,这说明他是离开北京年代并不太久远的北京人。第二,他在京期间常常深夜不归,最晚时凌晨4点回饭店,这是不是有点象那个夜入卜家的不速之客?所以我要说,他一定与咱们调查的事情有关。

有道理有道理,妈的,这事儿还真有涉外的可能了。

我在那丫头的帮助下认了一下这个卜行健。他果然在照片上,就是那个挺魁梧的大个子,一切都对上茬了,他一定是赵光的过去。

好,你干的真不赖。

那你呢?听说你和卜行兆谈了一回?怎么样?他当然一口咬定去看朋友,结果让人抢劫了。我已经给当地公安机关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这边的情况。结果他们说,无名尸现在已经有了名,家属给认出来了,叫梅有明,是当地一个工人。那这个梅有明是抢劫犯么?

当地不敢认定,说姓梅的倒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仗着有个哥哥是副市长,吃喝玩乐嫖女人,花花公子似的,可这种人去抢劫?而且扒人家的并不怎么值钱的衣服自己穿?我觉得不太可能。逻辑上说不通。

你说的对,逻辑上不通就是有疑点。有疑点十有八九就是有问题。

两个人吃光了碗里的火烧,擦擦汗,在付钱问题上争执了一会儿,然后一人又买了两串羊肉串,边走边吃,边吃边想。各式各样的小吃在他们的视觉与嗅觉中留下淡而持久的刺激,各式各样的喧嚣灌满他们的耳朵。小王建议到路口那家歌厅听歌去,金翌便说那你付钱,我一个穷学生消费不起那玩意儿。小王说付什么钱,说派出所的就行了,谁敢要钱?金翌便指责说,你们警察哪儿都好,就是这种特权思想,腐败现象便由此产生啊,同志。小王笑笑,感叹道难啊,干了这行我才知道,整天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出入各种各样的场所,心理真不平衡。看那些大款,凭什么比我挣的多?我是为党干为国家干啊,他呢,咋儿还是我教育的小玩闹呢,今儿成了老太爷了,妈的,有了钱就有了名儿,名人……哎哎,我想起件事来!什么事?这么一惊一咋的。

我找姓卜的谈话,他说他去找个朋友,说他那朋友在当地算个名人。名人,名人,那梅有明有个哥哥是副市长啊,副市长不就是个名人?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