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誓队(上)002

刑警吕自从调整工作之后就真的当了内勤。他是个细心而低调的人,当内勤正合适;他又有那样一个糟心的家庭,内勤工作随意性多少大一些,可以有时间照顾他那个疯妈。他当了多年刑警,那种特殊的朋友也有着十几个,当然其中可以提供出点真东西的也就两三个,其他的还都是若即若离的关系。和公安局的人交朋友也不是谁都能干的,一定要有丰富的社会经验,特别是混黑道的经验;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和保护自己的意识;要会死皮赖脸,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会钻营,会欺骗,会一切流饭所该会的本事。更重要的,还得会把握自己,得明白哪头炕热,小的坏事可以干,那是保护自己;大的问题绝不能有,那就是自己找死了。刑警吕把这些想得很清楚,和他的朋友们也说得很清楚,在实际工作中处理的更清楚。因此他和朋友们相安无事。有需要了解的人和事儿,就联系;没事儿,谁也不理谁。很有点儿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现在,刑警吕在一家咖啡店等他的一个朋友,这是一个他认为肚子里有玩意儿的人,他在这个人身上寄予了要过硬线索的希望。

朋友来了。这是我们的故事中很有意思的一个人物。他出现在人们视线中时俨然是个腰缠万贯的老板,名牌服饰远比刑警张穿得有型有款,手指上的钻戒大得像一颗黄豆。他的气势也很大的,老远就声震穹宇的和吕打招呼,坐下之后就埋怨咖啡店环境不好,咖啡也不地道。服务员小姑娘给他送咖啡时,他伸出手就要拍人家屁股,被刑警吕一声愤怒的咳嗽给坚决地制止了。他也并不难堪,笑嘻嘻地问有什么事找他,说他现在很忙的,有一集装箱的狗食罐头正准备倒腾到南斯拉夫去,不太重要的事最好别麻烦他。吕冷笑一声说为什么找你,你应该明白。”他便愣一愣,低头搅着咖啡不说话。刑警吕也不说什么。两个人就像老熟人碰巧坐到了一起,很闲散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吕问:“最近又赌了吧?”他便笑笑,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神态。吕又问:“谁输的比较多?”他的笑容便没了,沉一下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了。”吕说你知道就好,我要找一个最近老输钱而且因为输钱有人想要他的命的家伙。”说到这儿,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吕在等,而朋友在想。半晌,他忽地笑了反正我没要谁的命。”吕也笑笑你不敢,我对你还是有了解的。”朋友哈地一声,把咖啡一饮而尽,狡黠地问:“和抢银行有关吧?”吕说算你聪明。帮我个忙,有什么风声马上找我。”两个人就起身准备走。刑警吕说你付钱。”那人刚要叫,吕已走出去了。两个人出门,吕又问你认识一个有六指的人吗?”那人想一想,摇头,真的露出几分茫然。吕便也不再问,他想,这个人不该让他失望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公安工作提出个口号,叫做“专门工作与群众路线相结合”,讲得是要发动群众。这口号被认为是中国公安工作的法宝。事实上,公安局也确实尝到过群众路线的甜头。1962年,北京发生诈骗银行二十万现金案,就是靠发动群众破了案的。那案子已成为中国刑侦史上的经典,警校教材上都有,至今仍是诠释那句口号的最佳注脚。但是今天,口号虽然还是口号,可内容却复杂多了,喊起来也不再那么响亮。今天的大多数群众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注重的是个人隐私,不再热心地支持警方工作,破案现在主要靠的是技术侦查。技术,当然是专门工作,那么,群众路线呢?这些朋友算群众吗?刑警们茫然,领导者也茫然。老局长曾经说过管它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吧。”

茫然归茫然,工作还得做。按老局长的要求,数不清的朋友都被他的公安哥们儿找了一遍,于是他们都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忙碌起来,像警犬似的四处嗅着。其实还不止是他们,连续三起重大抢劫案,连续三条人命,足够人们惊恐万状的了。全市的居民都在议论纷纷,都在义愤填膺地骂那混蛋,也指责公安局。老局长上电视台做节目,号召全市人民积极协助警方工作。节目完:回家看看,老伴儿迎面就说:“你们公安局改粮食局算了,就知道个吃。”把老头儿说得直翻白眼儿,转身就出来了。回到局里就把刑侦总队长叫来嚷了一通,说是破不了这案子你干脆回家抱孙子去算了,知道老百姓管咱叫什么吗?粮食局!

总队长早习惯了他的暴躁,垂着眼不吭声。等他发泄完了,才慢条斯理地告诉他:“后两起案子中作案人用的车也都找到了,都是偷的,作完案又都扔到小胡同里。这二起案子,手段一样,目标一样,使用的工具也一样,绝对是同一人作案。”老局长心里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脸上可毫无表情,问道:“措施都落实了?不会有漏洞吧?”总队长没吭声,心里也在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俗话说百密一疏,我敢给你打保票?”

老局长看着一辈子的老搭档,不禁叹了一口气:“老弟,咱俩打打杀杀一辈子了,除了当年那胖子,咱们可以说没啥遗憾。这回,我怎么觉着要栽呢?”总队长听了他的话,不禁打个冷战,心里也忽忽悠悠的。他们的心是相通的,彼此之间不用多说什么,一个动作或一个眼神,他们相当的心领神会。此刻,他们都在想,一辈子的风光,奖章都有一大堆了,绝不能在今天栽在一个他们至今没摸着边儿的混蛋手里。刑警的一辈子,活的不就是一口气吗。

确实,此时此刻这个城市的每一名刑警都在心里发着狠,都在紧张而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刑警张已经有两天早晨没吃茶叶蛋了,老婆问,他只说要减肥,鸡蛋胆固醇太高。其实他是发了誓,不破案不吃鸡蛋。这多少有点孩子气,可却是一个刑警最美好的期盼。刑警是干什么的,还不就是破案的,刑警破不了案就和工人织不出布农民种不出粮食一样,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刑警张做为业务骨干这几天正在某分局带人挨家挨户查出租房和外来人口,这是刑侦总队长的主意,他认为作案人十有八九窝在管理稀松的出租房里。和刑警张配合的是个年轻小伙儿,有个和国家领导人同音的名字,叫李朋。

张和李朋已经转了好几天了,这天他们来到汉阳街一栋居民楼里。李朋说这过去是他的管界,他曾是派出所的户籍警。他们说着话来到302室的门口,李朋说这家他早就知道,老两口子出国看女儿,房子让儿子给长期出租了。说着两个人就敲门。没人应。张说小李你知道这房租给谁了?”李朋说不知道,总换人。”两个人就再敲,仍没声音。张说:“我怎么感觉不好呢,里面是不是有人。”李朋笑道:“您神经过敏了吧。”张摇头,心里仍不踏实,再敲,仍无人,他想了想说小李,咱们明天再来一趟。”李朋嘴上答应,心里却多少有点不以为然。

他们根本想不到,他们错过了一个立大功的机会。如果当时他们把门撞开,那么我们的故事就将是另外一个版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