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王德亮局长刚刚赶到江边,还没来得及看见女尸,手机就响了。

是副市长刘一民:“老王啊,你怎么没来啊?我可是专门推了一个会等你的。”

王德亮奇怪这个主管工业的副市长为什么丝毫没因纺织厂的问题而影响情绪,他的声音仍是那么爽朗。王局长边走边往现场看着,答道:“发案子了,我总得先破案啊。”

“你永远是工作第一啊。没有你,咱们这个城市的治安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王德亮听不出这是表扬还是讽刺,只好不接这个话茬儿:“老刘,儿女的事儿你做主吧,我忙,你也知道。”

刘一民的语气忽然有了点儿变化,这变化很细微,细微得很符合他的身份。但是,王德亮还是感觉到了,他也是官场上混的人,他当然听得出对方郑重起来了:“老王,这不能我一个人操心啊。儿子是你的,这种事儿男方可是主角儿。”

他为什么这么重视王凯?王德亮不禁问自己。他对自己这个始终没弄清楚是做贸易还是搞工业的儿子有一种天生的隔膜,他们仿佛不是父子,是陌路人,是那种见面客客气气实际上心里谁也看不起谁的两个男人。刘一民对王凯的垂青使王德亮莫名其妙地有了几分妒忌。妈的,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刘一民又说:“这样吧,你忙你的,让王凯上我这儿来一趟,我们商量好了再征求你意见。成不成?”

王德亮答应。刘副市长又叮嘱他别忘了告诉王凯,才把电话挂了。王德亮把手机揣进衣兜,已经没有时间再想王凯的事,因为赵大江他们已经迎上来了。

“怎么样?”一到现场,王局长的第一句话总是不变的。

“他杀。用绳子勒死的。”赵大江也依旧是懒洋洋的。他这人一贯如此,懈怠、懒散都摆在脸上,其实所有感觉器官都像猎犬一样时刻高度戒备着。他是个非常称职的刑警队长。

王德亮看着技术员把女尸装进袋子,“刷拉”一下拉上拉锁,又问:“身上没证件?”

赵大江点头。

“看模样打扮是个歌厅坐台小姐。”

赵大江又点头。少顷,补上一句:“第三个了。”

王局长和他的部下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近来,加上这起,这座城市发生了三起同类凶杀案。都是在深夜的僻静之处作案,都是用绳子勒死,侵害对象都是坐台小姐或妓女。“肯定不是谋财,”赵大江分析说,“刚死的这个光胸罩里边就塞着三卷钱,一干五,显然是刚刚挣到手的。凶手只拿走了证件。”

王德亮点头。他听见有个小年轻的在一旁嘀咕:“一晚就挣一干五,抵我两个月工资收入。”另一个刑警又补一句:“她这是被杀了,不然……”

王局长皱了皱眉。前几天来了一位公安部领导,在座谈会上分析警察队伍状况时谈到了民警面对的巨大**。使王局长气愤的是,这**此刻竟来自一个被人勒死的妓女。

赵大江跟局长多年,非常了解局长的思想活动,挥手叫那几个刑警走开,然后一五一十地向局长汇报他的工作部署。

“都是老一套。”王德亮听着,突然愤愤地冒出一句。没错,刑警队长的部署无非是加强夜间巡逻,加强娱乐场所盘查之类,王德亮当民警时就这么干。你就不能再动动脑子吗?你不是没脑子啊。王局长想说,可话没出口。因为他转念一想,觉得赵大江也不容易。三具女尸,这一具余温尚存,那两具可早在停尸房冻得邦邦硬了,连是哪个地方的人都没办法查。而且,让一个月拿几百元工资的刑警去为一个晚上就挣一干五的妓女们昼夜奋战,也得允许人家有点儿想法偷个懒吧?

王德亮只好把到嘴边的督促、鼓励、表扬、批评……统统地咽回肚子里。他看看打着哈欠的赵大江,看看站在一旁的刑警,又看看远方闪着粼粼波光的江水,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司机小丁在车旁举着车载电话等他。是局里值班的田副局长,说是市里来指示了,让公安局派人把市政府门口的上访事件处理一下,特意来请示局长。王德亮心里骂着姓田的滑头,嘴里没好气地说:“市里的指示,执行呗。让信访处也去人,配合巡警做工作。”扔下电话,他突然地又想到冯淑慧了。她也在市政府门口吧?她会不会被……想着,他又拨了电话,“告诉民警,不准动手,只准劝说。都是老百姓,谁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