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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着两位老人站在“四阎王”旧宅院的大槐树下。

他们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大槐树在风中沙沙述说。

“四十多年了……”老头儿感慨。

“……”老太太抹着眼泪。

这院里住的都是新住户,住得最长的不过十几年,他们当然不知道“四阎王”是何许人,他们有几分好奇有几分冷漠地望着这对反差极强烈的老人。

男的,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海外来客。

女的,虽穿了新衣服,却遮不住满面的沧桑。

我几乎怀疑她不是翠萍,她和我印象中的女子相差太远。可她又确确实实是翠萍,看老头儿对她那份绵绵情意还不肯定么?

他们蹒跚着一步三回头走出院门。

男的说:“你记得么?我借来的那本《家》,不敢让父亲看见,就放在你那儿,有机会就去翻几页……”

女的点头,“看了就给我讲,讲觉慧和鸣凤……”

我在他们后面听着大受感动,我觉得我对他们有了新的认识。我也仿佛感到我在长大,一向在我脑海里模模糊糊的爱情突然间生动起来。

我们缓缓走在小巷里,历史又悄悄地包围了我们。我想起曾在这历史中生活的爸爸,他老人家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他也有过相似的爱情么?

母亲的印象早就在我脑子里模糊了,她现在只是一张挂在老爸爸床头的照片。我发现爸爸睡前和醒后都要向那照片看上几眼,仿佛是一种老夫老妻间的无言交流……

“小肖……同志,你父亲是……吧?”

小心翼翼的问话把我从遐想中唤回。我抬头,只看见两位老人微驼的背。可我相信我听到的不是幻觉。

“是的。”我回答。

“我……能不能见他一面?”仍不回头,但话很诚恳。

我沉默,掂量着话该怎么说。

“有个人……让我带封信……给你的父亲。”

我一愣,但我立刻反应了过来——我的反应从没这样灵敏过,我的心怦怦跳着,血液从四肢开始向头部集中,我脱口而出:“冯静波?”

老头儿缓缓地回过头来,满脸是庄重和肃穆。

老太太也回过头来,泪光闪闪的。

于是我知道他们明白一切。

“不!”不知道为什么我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