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8.群英荟萃
1958年9月初，第一试验部已经分来75人，安排在北京市左家庄12号大院办公楼三楼的几间屋子办公。从志愿军20兵团独立团来的穆秋胜、英勇飒镝、刘兴龙、刁弋新、古珞兵都分在一部。孙浩成部长和最近到任的贺志奇政委商量，组成了一个临时支部，指定穆秋胜、许锦川和英勇飒镝为临时负责人。
9月6日早饭后，许锦川带着队伍参加基地的第一次干部大会。他把队伍带到礼堂前广场，向靶场值班员报告。值班员指示他到门卫处领取纸袋，把全体人员身上携带的笔记本、纸张、钢笔统一收齐，放入纸袋，交门卫保管。
许锦川跑步到门卫处，只见礼堂门口两边站着四名形体彪悍的士兵，面无表情，持枪肃立。他拿了两个纸袋，回头再看，礼堂四周和广场周围也站满了岗哨。许锦川把大家身上的纸张本子钢笔集中装袋后交给门卫，尔后将队伍带进到指定位置。许锦川指挥队伍坐定，放眼一扫，只见整个礼堂座无虚席，与会人员有穿军服的，有穿便装的。穿军服的人中，有陆军服、空军服、海军服，军衔有大校上校中校少校、上尉中尉少尉，还有戴学员牌的。穿便装的更是五花八门，有白衬衣花衬衣、蓝上衣灰上衣、蓝裤子灰裤子黑裤子，还有穿短裙子和布拉吉的。他抬头看了看主席台，上面坐着一名中将和四名少将。
9点29分，齐啸天司令员对着话筒敲了两下，扩音器传出了笃笃声，熙熙攘攘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齐司令把台上的领导一一介绍，然后说：“最近几天，东风基地从全军调来了600多名干部，从军队院校和地方院校接收大中专毕业生300多人，加上原先调来的，干部已经达到1200多名了。不少同志到来后，急于知道靶场情况，我们也想和大家见见面。今天的会议，就是靶场领导和全体干部的见面会。我们借鉴记者招待会的形式，首先由侯智真政委介绍情况，然后请同志们提问，我们解答。”
侯政委接过话筒，用高亢的音调说：“同志们！为了打破帝国主义的军事封锁，为了增强国防力量，提高我国的国际地位，国家必须有自己的导弹。大家到这里来，就是搞导弹试验来了。不容易吧，同志们！六亿中国人中，能参与导弹试验的，只有我们在座的一千多人！”接着简要介绍了靶场的基本情况。侯政委激昂奋进的简短讲话，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侯政委讲话后，齐司令说：“下面是提问时间。我们承诺，有问必答。请吧！”
一位军医大学毕业的俊俏女学员站起来，问：“场区很缺医生吗？”
齐司令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先报上姓名。”
“我叫仙慧莲，我们几位都是解放军医科大学毕业生。”她指着身边的同学们说。
“这个问题请后勤部徐乃学部长回答。”齐司令把话筒递给了徐乃学。
徐部长接过话筒，说：“是的，非常缺。现在场区十万施工队伍，没有正规医院。前几天，总部紧急把513医院调给靶场，他们已经组织了120多名医护人员进驻场区。120人和10万大军相比，那只是杯水车薪啊。”
一位身着陆军服、戴着学员牌的女军人站起来，说：“我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毕业生。请问司令，靶场在什么地方？那里很艰苦吗？”
齐司令问：“我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端木艳娇。复姓端木，鲜艳的艳，娇生惯养的娇。但本人是工人出身，艳而不娇。”这位上海市出生的姑娘大大方方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并作了一番解释，引来满堂哄笑。
“靶场在哪？保密。”齐司令反问她，“给你上过保密教育课没有？”
端木艳娇又站起来回答说：“没有。我们昨天下午才报到。”
“坐下吧！”齐司令说，“怪不得。按保密规定，靶场的驻地是绝对保密的。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靶场地处戈壁荒滩，沙漠边缘，环境恶劣。可以用三句话来形容：地上不长草，天上无飞鸟，风吹石头跑。大家必须有吃苦准备。”
接着站起来一名身材魁梧的空军大尉，用满口的东北话说：“我是空军来的，叫梁光旦。”听到他自报的姓名，整个礼堂嗡地笑开了。他看了看周围，一本正经地说，“有什么好笑的。咱家穷，娘生下咱时，连块包裹布都没有，咱爹就给起了这个名字。”说完后，他朝主席台方向大声问道，“到这疙瘩，有哈（啥）飞行任务？”
同是来自空军的黄明辉参谋长学着他的腔调，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疙瘩没哈（啥）飞行任务呢？老鼻子（可多）喽。东风基地是个综合性的导弹试验靶场，其中也包括空军使用的空对空导弹、地对空导弹。另外，靶场建有亚洲最大的机场，有飞机，还有飞行团。”
齐司令笑着补充说：“顺便告诉大家，换冬装时，我们都改穿空军服装，靶场所有人都将成为空军。”
左侧第21排站起一名身材矮小的中校军官，还未开口，先是咳嗽一声，吐了口痰，又用脚擦了几下痰迹，再抬起头来，问道：“靶场什么时候建成？我们什么时候进场？什么时候开始执行任务？这几个问题，我们可是一头雾水不知天啊。”说完又啪地吐了口痰。
齐司令问他：“请报上你的名字和原来单位。”
中校军官嘿嘿一笑，说：“我一直在司令您的手下，我认识您，您也早就知道我了。”
齐司令并不买他的账：“别套近乎，先把你的名字告诉大家。”
中校军官大声说：“报告司令，我叫英勇飒镝，原在志愿军20兵团。”
齐司令微微一笑，说：“是的，我认识你，英勇飒镝同志，也知道你打仗很勇敢。你刚才提的问题问得好，料想大家也关心，我就拨开迷雾，让大家见到青天吧。靶场计划1959年底建成，1960年执行任务，我们要在1959年国庆前后进驻场区。但我要郑重说明，这几条时间线，属于国家的最高机密。你们知道就行了，可不能对任何人泄漏。”齐司令说到这，锐利的目光朝英勇飒镝一扫，说，“英勇飒镝同志，我还要批评你一句：请勿随地吐痰。”
听了齐司令的话，全场又是一阵哄笑。英勇飒镝本来紫红的脸膛，刷地变成了大红，他低着头，恨不得地上裂开条缝钻进去。
一位戴着学员牌的军人站起来，说：“我叫邬正智，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毕业，昨天刚报到。刚才听司令说了三条国家最高机密，说明靶场领导很信任我们，要是我们不小心说了出去，会怎么样呢？”他长得牛高马大，但说话却像蚊子似的。
齐司令侧耳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清他的话，让他重复了一遍，才勉强听明白他的意思。齐司令对着话筒，说：“刚才提问的同学叫邬正智，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毕业生。他说，要是不小心把机密说了出去，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会受到严肃处理，轻则处分，重则判刑，要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甚至会枪毙。今天大家听到的所有内容，都属于国家机密，不能对任何人讲。听清楚了，我说的是任何人，包括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同学战友朋友上级部属，统统不许说。”说到这，他停了一会儿，翻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看了十几秒钟，说，“告诉大家一个绝密消息。据可靠情报，我兵团从朝鲜撤军回国，美军情报部门惊呼，20兵团神秘失踪，不知去向，并发出指令，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弄清其现在何方。同志们，这说明了两点：一是我们保密工作做得好，让他们成了聋子和瞎子。二是说明美国，还有日本、台湾等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正千方百计刺探我国搞导弹原子弹的情报。我们一定要绷紧这根弦啊！今后，干部报到后的第一课就是保密教育。这点请政治部抓落实。要是在保密上出问题，我首先拿政治部领导是问。”说完，齐司令瞥了政治部主任李震虎一眼。
一名中尉军官用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说：“咱叫刁弋新，从志愿军来的。咱想问一下，家属能不能随军？”他的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一阵议论，看来这个问题不少人都很关心。
政治部主任李震虎回答说：“现在不行。但我认为，不久的将来可以。”
一位穿着白衬衣的地方大学毕业生站起来说：“我叫莫慈均，北京航空学院毕业。请问首长，我和女朋友正在谈恋爱，她能不能来找我。”
黄参谋长说：“不能来。这里是军事禁区，又是保密重地。节假日你可以去找她，但必须请假。”
李主任接着说：“我补充一句，个人通信名单中，不包括女朋友。另外，确定恋爱关系时，要经过组织调查，对方的政治思想条件要求是，家庭出身好，本人历史清白，社会关系清楚。组织上批准你和她保持恋爱关系后才能通信。”
莫慈均又站起来问：“那我现在怎么和她联系？”
李主任一时语塞，这个问题政治部还没有考虑过。他请示旁边的侯政委，两人商量了几句，然后说：“这个问题研究以后再答复。”
莫慈均又问：“她明年大学毕业，能到靶场来吗？”
李主任说：“经过组织调查，只要符合条件，我们欢迎。”
听了李主任的回答，会场上又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侯政委拿起话筒说：“看来大家很关心这个问题。现在的规定是，恋爱对象组织没批准前，不允许通信，但这样一来，俩人怎么培养感情呢？看来值得研究。但是，在规定没改变之前，还得按现有规定执行。这里的核心问题是，不要在通信中失泄密，不能为了抬高自己身价，给对象的信中说我是搞导弹的，是掌握国家和军队机密的。你的对象知道后，又去和她的朋友说。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就可能传到敌人耳朵里去了。”
“我叫柳伊琳，火线文工团演员。”从会场右前方站起一位中等身材、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军官，说：“我们团长说，火线文工团要给靶场奉献上一颗火热的心，拿出火热的行动，用甜美的歌声、优美的舞蹈、精美的话剧，为靶场官兵尽快开展火热的演出。请问侯政委，我们文工团的服务对象和朝鲜前线有什么不同吗？”
柳伊琳的话音刚落，全场为她的表态和宛如诗朗诵般的优美语言所折服，立即给予热烈掌声。侯智真政委站起来，微笑着说：“你说得好，你代表火线文工团的表态很受同志们的欢迎。服务对象当然有区别。在朝鲜战场主要是为打仗的官兵演出；到靶场后，虽然也是为官兵演出，但这里的官兵，是进行导弹试验的官兵，是为国防尖端科技事业献身的官兵，是有更高文化素养的官兵。还是那句老话，希望你们尽快深入基层，深入第一线，体验生活，尽快拿出更多更好更精彩更贴近靶场官兵生活的节目，为丰富靶场官兵的精神文化生活做出贡献。”
接着，一位穿着海军服的中尉、一位穿着陆军服的少校、一位穿着空军服的上尉、两位穿着便服的大学生先后提问，靶场领导均一一作答。最后从会场中间站起来一位体态丰盈的的女学员，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我叫梅荔虹，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毕业生。今天来参加会议的不少是大中专毕业生，决心到靶场干一番事业。请问司令员，您对我们有什么期望吗？”
齐司令站起来，用他那锐利的双眼，巡视着整个会场，然后提高嗓门说：“这位同学提的问题很有代表性。在此，我送大家两句话八个字：第一句，志在冲天。你们来到东风基地，干什么来了？就是搞导弹试验，就是干冲天的事业，这是关系到国家兴亡、民族兴旺、军队强盛的冲天大事。孙中山先生说过一句名言，‘要立志做大事，不要立志做大官。’你们进了东风基地门，就是东风基地人，就要立下冲天志，干好大事业。第二句，脚踏实地。‘任何伟大的事业都要从小事做起’，这是列宁说的话。我们的祖先也有一句类似的话，‘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靶场每个人每一天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与冲天大业密切相关。因此，我殷切希望大家脚踏实地，兢兢业业，从每件小事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