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喜获丰收

经过辛勤劳动,东风基地官兵们的汗水没有白流,新西庙大田生产获得了空前未有的好收成。黄灿灿的玉米穗歪着脑袋,颗粒突破包衣的束缚,暴露在官兵眼前,张着嘴露着牙在向人们欢笑。硕大饱满的麦穗,把麦秆压弯,在秋风的吹拂下,频频向官兵们点头致敬。

开镰收割小麦那天,三千多名官兵,云集新西庙。蓝蓝的天空飘着白云,白云下面是丰收的麦田,阵阵清风吹过,滚滚的麦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齐啸天司令看着金色的麦穗,心中也像麦浪一样波涛翻滚。辛勤汗水浇灌出了丰收的果实,今年可以让大家吃上几顿白面馒头了。想到这,他挥起镰刀,刷刷地割了起来,不一会,在他的身后,便堆起了一捆捆黄灿灿的麦子。割了十几米,他直了直腰,擦了擦汗,看到左边侯智真政委已经超过他了。齐司令连忙弯下腰,嚓嚓嚓地使劲往前割,眼看快要赶上了,侯政委回头瞥了他一眼,也加快了速度,不大一会,又把齐司令拉下了六七米。齐司令回头看了看右边落后七八米的凌副司令,心想年龄就是不饶人啊。

干了两个小时,一多半麦田已经割完,各单位陆续吹哨休息。齐司令、侯政委、凌副司令和靶场其他领导趁休息时看望了三部、通信团、警卫团、工兵团、汽车团的官兵,最后向一部发射试验大队的麦田走去。人没到,却传来了发射中队指导员英勇飒镝讲述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话说三人在一棵大树下纵论天下,拟结金兰之契,要成患难弟兄。后面该排座次了,张飞提议,比比看谁的本事大。关羽说,比就比,比什么?张飞指着身后的大树说,就比爬树。还没等刘备反应过来,张飞嗖地就蹿到树尖上,关羽紧跟其后也爬到树半腰。刘备身材矮胖,动作迟缓,爬不上去,就用手抱住了树干……”

大家听得入迷,连齐司令走到背后也没人察觉。凌副司令正想打招呼,齐司令摆了摆手,站在后面想听听英勇飒镝如何自圆其说。

“不一会,刘备说,比完了,二弟三弟下来吧。关羽、张飞一听,怎么他叫咱俩二弟三弟呢,就下来和刘备理论起来。刘备说,道理很简单嘛,这棵树哪部分为长啊。张飞说,树的下部啊。刘备说,那就得了,树干下部为尊,上部为小。我就是大哥,关羽是二弟,你是老三……”

凌副司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英勇飒镝,你这是什么版本啊?”

英勇飒镝看见几位首长到来,连忙站起来敬礼报告。

当齐司令看到脸色被紫外线晒成黑红色的赵兰慧时,饶有兴趣地和她开了个玩笑:“哈哈!原来又白又嫩的小白鸽,现在变成健壮的雄鹰了。”

“只有雄鹰,才能搏击戈壁蓝天呀。”端木艳娇时刻忘不了赞扬她的部属,“赵兰慧割起麦来,全大队谁也比不过她。她不光干活利索,还抽空学了不少东西。”

齐司令问赵兰慧都学了什么。赵兰慧一个立正,报告说最近读了一些毛主席的书。侯智真听她说在读毛主席的书,出于政治委员的敏感性,走上前问她学了哪几篇。

赵兰慧回答说:“俺学了‘老三篇’。”

侯政委表扬说:“‘老三篇’应该学,战士要学,干部要学,连我都学。有什么体会呀?”

毛泽东写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三篇文章,赵兰慧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听到首长问她,她爽快地说:“应该像张思德那样,干一行爱一行。应该向白求恩学习,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帮助抗日,精神可嘉。不过,俺发现白求恩的贡献要比张思德大,因为他读书多,医术高明,治好了不少伤病员。愚公很有毅力,想把眼前的三座大山搬掉,但俺认为够呛。”

“够呛?”凌副司令听了这个小姑娘天真的回答,感到很有意思,便问她为什么。

赵兰慧一本正经地说:“这道理连小娃子都知道。你想,一个老头,带几个儿孙,挖不了多少。而且,他还得种粮食,要不他一家吃啥?首长,你说是不是?”

齐司令、侯政委、凌副司令听了她天真烂漫的话,大笑起来。笑过后,齐司令对她说:“正是因为有困难,毛主席才说,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赵兰慧不服气地说:“这不错,但也要看你干啥事。如果根本没法实现的事,你非要下定决心去干,俺看适得其反。俺要是说得不对,请首长批评。”

大家一听,又笑开了。

侯政委对赵兰慧说:“毛主席写《愚公移山》,引用一篇古代寓言,说明了一个道理,凡事要有决心,有恒心,认准了的事,就应该努力去实现。就像目前这种状况,官兵正在挨饿,怎么办?就是要像愚公那样,下定决心搞生产,种粮食,现在不是已经获得丰收了吗?我们就是要学习愚公移山这种精神。”停了一会儿,侯政委又补充说:“不过,听了你的话,我感到你学习爱动脑筋,能提出问题,这很好。你学过《矛盾论》、《实践论》吗?”

赵兰慧说:“读过,但有的字不认识,有的字虽然认识,但不知是啥意思。比如说到矛盾是死对头的,又是统在一起的,就闹不明白说的是啥。”

“对立统一。”端木艳娇拉了拉她的衣角纠正道。

“对,矛盾的对立统一。俺听端木站长给俺辅导过多次,就是记不住。又说,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实践就是干,就是干了再干呗。对吧?俺看还是快实践吧。”赵兰慧说完嘿嘿地笑了起来。

“实践就是干。”凌副司令哈哈大笑,拿起镰刀说,“同志们,接着实践。”

“你们在这里实践吧。”齐司令笑着对凌副司令侯政委说。他离开发射试验大队往南走,路过一部机关麦田时,孙浩成拿着镰刀过来打招呼,说了几句有关收割麦子的话。齐司令跨过水渠正要往回走时,触景生情,回过头叫住孙浩成,问起了上官彩真的近况。孙浩成说,本来动员她流产,这样处分可以轻些,也避免张扬。但她就是不干,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后来我又想了一招,让她回家生产,还亲自去医院找她谈过,但她就是这么犟。

上官彩真就是有股犟劲韧劲,认准的事,十二头牛也拉不回。这点,要是用对了,是积极上进的因素;要是用错了,就成了她摔跤的动因。因为犟,上官彩真碰到困难也不会轻易乞求别人。这点齐司令对她太了解了。但她毕竟是个孱弱女子,她的难事还在后头呢。想到此,他对孙浩成说:“她一个人在这里生产,小孩要吃奶,大人要生活,吃喝拉撒睡,尿布一大堆,谁来照顾她?初为人母,啥也没有,啥也不会,靠谁?”齐啸天心想,他应该帮她解决一些实际困难,而且也有能力为她排忧解难。但作为东风基地一号人物,他恪守一条,只管靶场原则性问题,不直接干预具体人和事的处理。在这条原则下,他真费了不少心思,既想最大限度地保护上官彩真,但又不好直接对孙浩成和穆秋胜发号施令。但这次,他终于忍不住还是给孙浩成做了上述的提示。

孙浩成早就听出了齐司令的意思,连忙说:“司令放心,我们一定安排好。”待齐司令离去,他把穆秋胜招呼过来,说上官彩真马上要生了,问他们怎么办。穆秋胜可没想过这件事,他挠了挠头,说大队还没研究呢。

“研究个屁,这样的事只能悄悄做。”孙浩成知道他是个不会理家的男人,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就直截了当地说要办好三件事:第一件,生产那一周,找一名细心点的女战士照顾一下。第二件,买一套锅碗瓢盆,买个煤油炉,打点煤油,弄点主副食,要能开伙,可以吃上饭。第三件,给她在10号找间房子住。他说:“第三件由我落实,第二件让中队办,第一件由你办。”

穆秋胜看了看发射中队的麦田,他们早已割完,正在捆麦子往车上装。他走过去,找到英勇飒镝,拉他离开人群100米外,把三件事给他说了一通。

英勇飒镝当即和王来喜商量。王来喜最初听到上官彩真出事的消息时,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既愤怒,又惋惜。后来又听说,克拉钦科是在拿出1059最新资料时,趁上官彩真没有防范时强奸了她。再后来又听说,上官彩真怀孕后,到处找药打胎,但无济于事,胎儿已经成形,打胎会出人命。他思前想后,也就原谅了她。大前天,大队政委通知他和指导员,经大队党委研究,给上官彩真记过处分,调离保密资料室,放到发射中队当技师。现在听到指导员说照顾上官彩真做月子的事,他完全同意,提议首先开个支委会,顺便确定上官彩真的岗位,统一支委们的思想,省得大家今后乱嚷嚷。

英勇飒镝心想这种事开什么支委会呢,但想到王来喜才担任中队长,不应该轻易否定他的意见,就勉强同意了。

支委会是当天晚上召开的。英勇飒镝说了上官彩真受到处分调到中队当技师的事,然后问大家放到哪个分队合适。

一个名声不佳受到严厉处分的人,而且又是个女的,谁愿意要嘛!几个分队长紧闭着嘴,谁也不发言。王来喜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嗵嗵地说了一通要正确对待犯过错误的同志之类的话,提议把她放到一分队当瞄准技师,理由是上官彩真跟苏联专家学习过导弹总体知识,而且一分队正缺一名瞄准技师。

一分队长邝琮礼也是志愿军回国干部,对王来喜提升为中队长本来就不太服气,因此还没等王来喜说完,气呼呼地从座位上蹦起来,说:“我不要破鞋。一分队干干净净,别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英勇飒镝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好像这些话是冲他来似的。“什么破鞋?放屁。谁没有犯错误的时候?再说,一分队也不是你的分队,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尽扯淡!”流浪者出身的英勇飒镝,本能地同情弱小群体,他认为乞丐小偷流浪汉,以及三教九流等等,都是被逼出来的。所以,他对上官彩真的遭遇,不但没有歧视,还深表同情。英勇飒镝在中队的资格最老,威信最高,只要他开口,无人敢反驳,邝琮礼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英勇飒镝用不容置疑的目光,瞥了邝琮礼一眼,说,“就这样定了,放在一分队,我告诉你,可要管好,要是弄得稀里咣当的,我拿你是问。”

就在大田丰收的日子里,上官彩真足月顺产了一个2439克的儿子。生产的时候,穆秋胜派来一名女卫生员。出院前,孙浩成从后勤部营房处借来一间小房,发射中队司务长带着两名公差,把房间收拾干净,从中队带来吃的用的,还在服务处商店里置办了一套煤油炉和其他必备用品。出院那天,英勇飒镝专程把上官彩真母子俩接出来,安顿好,并让卫生员多照顾几天。

自从听到白翠冠副主任宣布给她记过处分和调离保密资料室的决定以后,上官彩真一下子跌到了人生低谷。她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唱着歌儿在父母为她铺平的平坦大道上大步行进,无忧无虑地在老师的关爱下茁壮成长,她读书刻苦,成绩优异,入伍后一帆风顺,工作上得心应手。然而,因为她做了这件见不得人的事,还生下了一个“人证”,应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句名言。住院期间,她备受白眼,医生每次查房看病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带刺,开药带气。每天三次到窗口排队打饭,都要经历众人的一次白眼。有一次,两名穿着拖鞋的病人看见她过来打饭,故意乜了她一眼。一个说,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你穿鞋呢?另一个说,我的鞋破了。她听到后,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每次打饭,她都是强忍着悲痛,咬着嘴唇,低着头把饭打回病房,稀饭伴着眼泪,强咽下去。出院后,她更是在孤单凄惨无援冷漠下度过每一日。虽然中队把日用必需品给她准备好了,大队也派卫生员来帮忙。但她看着那位小战士每天不情愿地为她洗尿布、烧水做饭,脸色总是阴阴的,连话也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上官彩真此时又同情起这位小战士来了。小战士是来服兵役报效祖国的,不是来侍候一个犯了错误的人做月子的,让她干这些事,人家当然有理由不高兴。因此,出院的第三天,上官彩真就让她归队了。

不过,上官彩真决定了的事,从不后悔,而且经历了部队几年锻炼,自理能力和入伍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慢慢地也安排得有条有理了。上官彩真拖着虚弱的身体,挣扎着自己做饭,自己洗尿布,自己打理小孩的一切,这对于城市长大的她来说,可以说是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残酷的洗礼。然而,最为难堪的是人们的议论和白眼,每当她外出时,总有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而且说的都是不堪入耳的话语。人言可畏啊!因此她能不出去尽量不出去,非要出去时,只能低着头,匆匆而去,急急而归。原先一个骄傲的大白鹅,现在成了一个丑小鸭。一天,上官彩真趁小孩熟睡之机,偶尔照了一回镜子,她看到镜子里面映出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十分陌生的面孔:曾经是那么丰润水灵的脸蛋,现在像用刀子削掉一层似的,是那样的消瘦干涩;曾经是那样光芒四射的眼睛,如今变得红肿无神。她不敢相信里面的人就是她,生气地将镜子狠狠一摔,坐在床沿上流泪……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感到什么是孤单,她多么渴望能有人来看看她,来帮帮她,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也好。然而,出院半个月了,除冯芯霞、司马婉茹匆匆来看过,中队司务长来送过物品外,惟一一次是郗祁生来陪她聊过半小时,就是这半小时的谈话,至今仍令她念念不忘。要知道,总不说话是要把人憋坏的。为此,她有事没事就对儿子说话,有时用俄语,有时用普通话,有时用家乡方言,和儿子说得最多的一句是:“宝贝!你知道吗?你是军队的儿子。”

一天,上官彩真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话,一边给儿子喂奶,突然敲门进来了发射中队的英勇飒镝、王来喜、刁弋新,气象站的端木艳娇、柯美玫、赵兰慧和刚从化验室调到技术中队的梅荔虹。

英勇飒镝、王来喜等人进来后,一边问候,一边将带来的物品放在小桌上:王来喜和英勇飒镝代表中队官兵送来10斤大米、7个鸡蛋、2斤猪肉、2斤白糖、2包饼干。大米是指导员专门从食堂买来的,鸡蛋和猪肉是中队长叫人从清水镇用高价买来的,白糖是副指导员探亲时从老家带来的,饼干是一分队长请人从兰州买来的。端木艳娇代表气象站官兵送来了5斤白面和2瓶猪肉罐头。柯美玫放下一包小孩用的尿布和两件小衣服,尿布是她收集了好几个人的旧衣服洗净剪成的,小孩衣服是她用参军前穿的一件花衣服改制缝就的。最逗人的是副中队长刁弋新,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拨浪鼓,人还没进屋,就当啷当啷地摇动起来,而他特有的男高音早已传进了小屋:“叔叔来了!快让叔叔看看小巴郎。”说着,拿着拨浪鼓在小孩眼前使劲地阵阵摇晃,小孩被他的怪模怪样吓得大哭起来。梅荔虹最后一个进来,放下一包亲手缝制的小孩衣服后,一把将小孩抢过来,和几位女同胞一起走出了房间。

这时,屋里剩下英勇飒镝、王来喜、刁弋新三位中队领导和一分队长邝琮礼。上官彩真招呼他们坐到**,她心里一酸,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这次中队领导来看望上官彩真是指导员特意安排的。英勇飒镝望着上官彩真,眼睛里闪出些许愧意。他说,今天,除了副指导员在家值班外,我们仨都来了,恭喜你得了一位漂亮的公子哥,同时也欢迎加入到发射中队的行列。随后他特意把一分队长邝琮礼介绍给上官彩真,说你就在一分队当技师。

刁弋新是个乐天派,说你是中队惟一的女军人,一分队长早就盼你了。听了刁弋新的话,邝琮礼不觉脸红了一阵子。他代表一分队官兵欢迎上官彩真,简要介绍了分队的情况,说到下个月中队要组织技术人员赴京学习,但分队没有报她,让她安心养好身体。

上官彩真一听,恳请分队长让她去。她说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懂,再不好好学点东西,今后怎么工作嘛。

英勇飒镝望着显得异常激动的上官彩真,说工作的事别急,眼前主要是把身体养好,把小孩带好,有什么困难,只管说。说完,他大声问:“小宝宝在哪?我可要看看我们中队的儿子。”

“宝贝,你成了中队的儿子啦!”梅荔虹喊着叫着,颠啊颠地把孩子抱进来,几个女军人跟在后面一拥而入。

英勇飒镝一把将小孩抱过来,眯着小眼睛看着说:“多可爱啊,中队的儿子!”说着就和小孩亲起来。娇嫩的婴儿哪里经得住他那粗糙的胡茬子的折磨和刺激,早就哇哇地哭起来了。

端木艳娇一把夺过婴儿,嗔怪地说:“连小孩子都不会抱,光想当爸爸。你们几位领导出去,我们还要陪上官说说话呢。”

爱开玩笑的刁弋新说:“我们走开,让端木好好学习点带孩子的经验。”

“去你的。”端木艳娇抱住孩子,把男人们推出了门外。

屋里剩下端木艳娇、柯美玫、梅荔虹和赵兰慧四位女性。端木艳娇端详着明显带有俄罗斯白人遗传基因的婴儿:黄黄的头发,白白的脸,蓝蓝的眼睛,高高的鼻子,鼻子下端还带着小鹰勾,胖胖的小手特别逗人喜爱。端木艳娇吻着他的小脸蛋,说:“多可爱啊!起名字没有?”

上官彩真说叫上官钦科。心直口快的柯美玫说怎么起这个怪名字,难听死了。梅荔虹瞟了她一眼说,你懂啥?上官是妈妈的姓,钦科是爸爸的名字。说完抢着把上官钦科抱了过去。

梅荔虹看着上官钦科那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里面,蓝色的眼珠像颗蓝宝石似的闪闪发亮。噢!多美的眸子。这是黄种人和白种人结合塑造出来的完美作品,怪不得上官彩真要坚持生下来呢。如此爱情的结晶,多难得啊!虽然上官彩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梅荔虹觉得,得到过甜美的爱,得到了爱的结晶,作为一个女人,这辈子也值了。而她自己,却在爱情上屡遭挫折,第一个恋人邬正智被最高军事法院判了死刑,后来听人说,临刑前他提出想见梅荔虹一面,但监狱坚决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后来她找到了梦中情人,然而,郗祁生绝情地拒绝了她。想到此,人称疯丫头的梅荔虹,望着可爱的上官钦科,两滴眼泪竟滴落到了小钦科的手上。

柯美玫看到刚才还在说说笑笑的梅荔虹流起眼泪,开起玩笑说:“是不是看见上官当妈妈眼红了?让端木站长给你介绍一位。”

梅荔虹打了柯美玫一拳,说:“谁不知道你有了,端木也有了。饱汉不知饿汉饥,尽拿人开心。”

柯美玫把小孩从梅荔虹手中抱过来,说:“你是触景生情。你有什么要求,或者看上谁,只管对端木站长说,保证给你办成。”说完,又望了望赵兰慧,又拿她开起玩笑:“小赵嘛,年纪太小。好好干上几年,到时站长官当大了,在全靶场给你物色一个。”

赵兰慧一听柯美玫如此调侃她,脸刷地红到了耳朵根。今天她来看望上官彩真,看到大家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样子,显得很不自在,也很不合群,说得难听点,是因为心里有“鬼”。这还得从她上次送上官彩真住院说起。回到新西庙不久,听说上官彩真怀了洋鬼子的杂种,她从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蔑视。她想,一名革命军人,怎么能这样不讲革命情操呢(情操一词还是她到部队才学会的)?革命军人连死都不怕,怎么就过不了美人关呢(这也是她最近听到“英雄难过美人关”后才学来的)。联想到上官彩真对她说过“雄花”、“雌花”、“**”、“**”等流氓语言,她认为上官彩真“太资产阶级了”。

一天,政治处副主任白翠冠到新西庙找赵兰慧了解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情况。她把自己学习“老三篇”的心得向首长作了汇报。白翠冠听后,连连说好,说她带着工农兵纯朴的感情,学以致用,夸她把所学到的东西用到农业生产上,说侯政委在一次会议上专门表扬过她和上官彩真。

赵兰慧最近特爱听表扬,听到靶场政委表扬了她,她高兴得跳了起来。不过,她同时听说上官彩真也得到表扬,心想她怎么也能得到表扬呢?想到这,心直口快的赵兰慧说,上官彩真不应该得到表扬。

“为什么?”

“就是……俺都说不出口。”

“没关系,在组织面前,要襟怀坦白,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有流氓语言。”赵兰慧小声说,“她对俺说过‘**’。俺当时就反驳了她。”

两天后,白翠冠拿着一篇材料再次找到赵兰慧,说是为她整理的讲用材料。她看了看,稚嫩的脸蛋上闪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不快。她心想,有的不是俺讲的,有的也不是俺想的。说俺学习了《矛盾论》,利用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规律,认识了西葫芦开花的规律,发现了戈壁滩西葫芦与内地不一样的地方,找到了必须授粉的原因。这明显过分了,那是上官彩真解决的。说俺学习了《愚公移山》,下定决心,一定要挖掉横在面前的科学文化这座大山,哪有那么容易挖掉嘛!另外,说俺自觉抵制资产阶级思想侵蚀,这更不符合事实。看到这,她憋不住说了句:“大家对俺都很好,周围没有资产阶级侵蚀俺呀。”

“你不是说上官彩真对你说过流氓话,你立即批驳了吗?”

“那就是资产阶级?”

“那就是资产阶级的思想表现,你抵制得好。”

赵兰慧想了想,对白翠冠副主任说,最好不要把上官彩真的话说上去,毕竟那段时间她对俺挺好的。要么就加上一段:俺要像红柳那样,把根深深地扎在戈壁滩,将自己的青春年华贡献给祖国的国防尖端事业,无私无畏,无怨无悔。这是她在挖红柳时,听到上官彩真说过的话,她认为这话代表了她的心。停了一会,她又说,俺觉得,钟表要天天上发条,一天不上就没劲;人要天天学习毛主席著作,一天不学就会迷失方向。

白翠冠一听,感到这两段话太闪光了,立即记录下来。过了两天,白翠冠将稿子拿给赵兰慧。这时她已经听到上官彩真和外国人乱搞的事,她对白副主任说:“俺对上官彩真认识更清楚了,她就是资产阶级,她说流氓话,干流氓事。俺要坚决和她划清界线,以后再不和她好了。”

就这样,在大队召开的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会上,赵兰慧念了白翠冠为她准备的讲用稿,加上主持会议的张政委渲染,特别是她那段有关红柳的话,博得了全体官兵的热烈掌声。会后她被树为发射试验大队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接着,她到一部讲用会上宣讲,也同样获得好评,被树为一部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年底她还要到基地讲用会上宣讲,这几天宣传部来了一名干事,正在替她整材料,准备再从她的灵魂深处挖掘出更多闪光的金子。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今天一早柯美玫叫她来看望上官彩真。她想,自己是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怎么能和资产阶级同流合污呢(这是她从白副主任那里才学到的词)。正在她犹豫不决时,端木站长已经把她拉上了车。

正当赵兰慧想着要和上官彩真划清界限时,柯美玫一把将小孩塞给了她。一愣之中,她竟没接住,差点把小孩摔着了。好险啊!小孩也吓得哇哇大哭。端木艳娇连忙抱过来,一边晃动一边哄着,还拉着上官钦科的小手,打了几下赵兰慧,才止住了哭声。端木艳娇把小孩再次递给赵兰慧,说要让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抱抱,长大了也当标兵。赵兰慧犹豫片刻,才把婴儿接了过去。

上官彩真听到赵兰慧当了标兵,心里由衷高兴,连连恭喜她,并问她什么时候当上标兵的。赵兰慧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不愿意和资产阶级说话。端木艳娇以为赵兰慧不好意思呢,连忙替她回答:“赵兰慧被大队和部里树为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我们气象站飞出金凤凰了。”

上官彩真听了后,高兴地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赵,等你有空,我单独向你请教。”

“这都是端木站长和大家帮助的结果。”这是今天赵兰慧来到这里后说的第一句话。

正在这时,上官钦科撒了一泡尿,把赵兰慧衣服打湿了。柯美玫一边换尿布,一边用手逗着他的小鸡鸡说:“鸡鸡漏水,把我们标兵的衣服弄湿了。该把小鸡鸡割掉,看你还漏不漏。”

梅荔虹一把将小钦科夺过去,笑着说:“打这个坏阿姨,要是鸡鸡割掉了,以后怎么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