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丢失资料

第二天吃完早饭,大家坐上周扒皮的车,出了边防连营门,穿过满洲里市区,朝南驶去。只见公路两旁一排排云松,密密麻麻,向两边延伸,直到山坡。再往前走,一下子又成了翠绿的世界:翠绿的草坪,翠绿的山坡,翠绿的海洋,在微风吹拂下,草浪翻滚,犹如绿浪涛涛。就连山头上空飘着的几朵白云,经过风吹色染,仿佛也成了翠绿色。这就是有名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多美啊!车上的人,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

车子开出14公里,按照“呼伦湖由此向前”牌子的指点,向右拐进了一条土路。车子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路颠簸行进,就像浪里行舟,一上一下,左摇右晃,车上的人一会儿被抛向车顶,一会儿又挤向后边。莫慈均一不小心,压到了瘦小的梅荔虹身上,把她挤得吱哇乱叫。莫慈均不好意思地直说“对不起”,大声喊周扒皮“开稳点”。

周扒皮嘿嘿一笑,说要想四平八稳就下去走好了。说完,他来了个急转弯,突然又急刹车。这一下子,把车上所有的人都抛向了左前角,挤成了一团。

梅荔虹从挤压中直起了身子,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群羊。一位老人和一位小姑娘正在悠然自得地赶着二三百只羊,向前慢慢蠕动。羊群就像雪白的团团棉花,点缀在碧绿的草原上;也像天上的朵朵白云,飘动在蔚蓝的天空。她的眼睛越过羊群,前方映出一汪湖水。她使劲地喊:“湖,湖水。”还拍打着郗祁生,问他看见没有。

郗祁生随着她的喊声朝前望去,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碧波**漾的呼伦湖,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斑,似一颗晶莹剔透的翡翠镶嵌在天地之间,湖泊与草原和谐相接,湖水和绿草浑然相融,天水一色,湖草一体,微风吹来,绿草滚滚,浪花飞溅,真乃人间仙景。

周扒皮也被眼前绿色的草原、白色的羊群、清澈的湖水、碧蓝的天空所感染,一反常态地减速慢行,悠悠地开到距离湖边两百米远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白翠冠瞅着湖水,嚷着要周扒皮再往前开。

“去球,再往前,就把美景破坏了。”谁能料到,一个沙场拼杀多年的老兵,此时此刻想到的竟是不忍心打碎眼前这幅由草地、野花、羊群、碧水、蓝天构成的美丽和谐画面的恬静和安宁。

下车后,梅荔虹和莫慈均三步并作两步朝湖边奔跑,白翠冠、许锦川、王来喜等人紧随其后。周扒皮把汽车锁好后,也跑步赶了上来。

郗祁生提着随身携带的保密包,悠然自得地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款款前行。他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一会儿抬头仰望着蓝天白云,一会儿俯视着翠绿的草地。他被草地上的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迷住了,有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黄色的。有的躲藏在草叶下,有的昂首在草尖上,虽然不像那些大红大紫的鲜花那么妖艳,却像一个个小卫士傲然挺立,神气十足。郗祁生抬起头,沿着草地由近及远渐渐望去,被眼前的绚丽多彩的颜色惊呆了:先是草之绿花之红,再是湖滩之洁白,最后是湖水之湛蓝。郗祁生不知不觉走到湖边,站在柔软的沙滩上,看着清澈见底的湖水,真想一下子跳到水里,把这段时间的疲惫、忧虑、烦恼和不快,让湖水浸泡溶解,随着浪花冲个一干二净……

这时,梅荔虹、莫慈均、王来喜等人脱掉鞋袜,哗啦啦地下到了湖里,白翠冠、周扒皮已经走进去十多米。

许锦川站在湖边,大声吆喝:“别进去太远了。”说着,他也兴致勃勃地脱掉鞋袜,加入到他们戏水的行列。

不一会儿,湖边涌来了一队佩戴着鲜艳红领巾的少先队员。上百名学生,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一样,一个个叽叽嘎嘎吵吵闹闹地张开双臂,连鞋子也不脱就争先恐后地跳进湖里。

郗祁生把目光移向了这群可爱的学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仿佛也回到了青春年少的年代。

不一会儿,牧羊老人和小姑娘也把羊群赶来了。数百只羊儿一齐拥来喝水,你挤我抢占去了一百多米的湖岸。这数百只羊一起把头伸向湖面,即刻发出了嗦噜噜的吸水声。

郗祁生被这一幕幕鲜活壮观的画面惊呆了。他暗自思忖着,这羊群有思想吗?有纪律吗?为什么能如此统一行动呢?

郗祁生正在痴痴遐想,突然听到一声大喊:“有人溺水了,快救人啊!”他竖起耳朵,抬头张望,只见在离他五六十米处,有几个学生慌慌张张地高声呼喊,一位老师模样的男人指手划脚地喊叫:“有会游泳的人吗?救人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一边脱鞋,一边朝水中的学生大喊:“阮景亮,你不会游泳,不能过去。”这名叫阮景亮的同学见到有同学沉入湖底,毅然向溺水者扑去,但没走几步,他也在湖水中挣扎起来。

那个喊叫的男老师一把拉住女教师,说:“巫校长,你不会水,不能下去。”说完又大声呼喊:“谁会水,快救人啊!”

郗祁生听到“救人”的第一声就飞跑过去。他分开众人,跑到那个男老师跟前,问道:“人在哪?”

那个男教师朝湖中指去,郗祁生顺着手指方向,看到一个女生正在湖水中一沉一浮地挣扎。他也顾不上解衣脱鞋,飞身跳入湖中,一个潜泳,早已出去了七八米,又用速度最快的自由泳,三下五除二划到了离岸边三十多米的湖中,一把抓住了女生的衣襟。求生欲望强烈的女生,正在乱抓乱打,触到了郗祁生,一下子将他的右手和右肩膀死死缠住。郗祁生按照水中救生的要领,使劲掰开她的手,用左手托住她的后背,抽出自己的右手,以仰泳的姿势把她带回岸边。王来喜、许锦川也先后赶到。许锦川帮着郗祁生把女生托起放到岸上。王来喜冲向另一名溺水的男生,也顺利地将他救了上来。

郗祁生跪在沙滩上,将女生脸朝下放到自己半跪的膝盖上,轻轻拍打她的背部,不一会儿,女生哇哇地吐出肚里的水。郗祁生放她仰卧在沙滩上,用右手拇指使劲地掐她的人中穴。

郗祁生对刚才大喊大叫那个男老师说:“找件衣服给她盖上。”那位被人叫做巫校长的立即脱下自己的上衣,几位学生也纷纷效仿,脱下衣服,盖在两位溺水学生的身上。

郗祁生两腿分开,面对面地跪在女生腰际两侧,左手捏住她的鼻子,右手托住她的下巴,深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体,嘴对嘴地向她吹气,然后用双手按压她的胸部。如此反复进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女生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陌生的郗祁生、许锦川,又看到了站在身旁的巫校长和她的班主任,挣扎着要起来。巫校长蹲下去,亲切地对她说:“不要动。是解放军叔叔救了你。”那个女生听了后,眼睛里滚出了几粒晶莹的泪珠。

郗祁生看见溺水女生已经脱离危险,和许锦川站了起来,悄悄地退到一边。此时,王来喜和白翠冠也把那位男生抢救过来了。

那位大喊大叫的男老师拉着许锦川的手,感动地说:“谢谢解放军同志!我是满洲里六中的老师,感谢你们救了我的学生!”

巫校长也紧紧地握着郗祁生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我代表学校和学生家长真诚感谢你们。”

许锦川笑着说:“没什么,这是应该做的。”

巫校长问:“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许锦川含糊地回答说:“外地来的。”

巫校长又进一步问:“请问可以告诉你们的姓名吗?”

“不必了。”许锦川不无得意地说完,跟着水淋淋的白翠冠、王来喜、郗祁生迅速离开。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对巫校长和庄老师说,“以后组织活动要注意安全。再见!”

“再见!”那个被救起的女同学和男同学也挣扎着站起来,向许锦川、郗祁生等人挥手致谢。

许锦川、白翠冠、郗祁生等人上车后,梅荔虹关切地说:“队长,你们把湿衣服脱下吧。”说着,她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递给了许锦川。

“谢谢你!不冷。”许锦川推辞地说。

“穿我的。”莫慈均脱下了衣服,递给郗祁生,发现郗祁生没戴眼镜。他惊讶地问:“你的眼镜呢?”

郗祁生习惯地用手一摸鼻梁,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眼镜没了,再一摸,脸色顿时煞白了。“停车!”郗祁生惊叫一声。还未等车子停稳,他一个箭步冲下车,朝湖边飞奔而去。许锦川、王来喜一愣,也跳下车,追了过去。

郗祁生到了湖边,气喘吁吁地问巫校长和庄老师:“看见包了吗?一个黑色的包。”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包?没看见。”庄老师摇了摇头,随后大声地问他的学生,“有没有谁见到一个黑包?”

许锦川赶到后把郗祁生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郗祁生沮丧地低着头说,保密包丢了,眼镜也没了。许锦川立即吩咐大家分头去找。白翠冠、王来喜、周扒皮朝西,莫慈均、梅荔虹朝东。他们仔细搜寻,逢人打听。莫慈均、梅荔虹还追到高坡上询问了牧羊老头和小姑娘。一个小时过去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该问的人都问了,一无所获。

大家又一次上车,个个垂头丧气。郗祁生拼命地回忆着刚才救人的细节:手里拿着保密包漫游在湖边沙滩上……听到“救人”声后,飞奔过去……问庄老师……下水潜泳前进……碰到女学生……女学生缠住他的右手……推着女学生往回走……上岸急救……

想到这里,郗祁生说要再回去找一次。按他的回忆,最有可能是下水后救人那一段时间丢失了。

“周扒皮,把车开回去。”许锦川当机立断做了安排,他和王来喜、白翠冠、郗祁生到湖中寻找,让梅荔虹和周扒皮在岸边了望,其他人在浅水区找。

按照许队长的分工,大家默默地行动着寻找着。每个人都很认真,都盼望奇迹在自己面前出现,或者能够尽快听到同伴中出现奇迹。

许锦川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苦涩。本来,他已经为迟迟接不到液氧而苦闷,眼下又丢失了保密资料,他作为中队领导和这次外出的负责人,这个责任怎么负得起呀!此时,他又从心里埋怨起白翠冠:要不是他昨天出这个“馊主意”,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件事。他更怨恨郗祁生:你是负责安全保密的,你管好自己的东西就行了,非要逞能去救人;救人也行,你把包给其他人啊,这下子可好,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许锦川越想越气恼。

王来喜心里更着急。郗祁生是他分队的干部,本来是救人做好事,却出现了丢失保密包的事故。这事非同小可,分队今年的先进肯定砸了,郗祁生也免不了受处分。

白翠冠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来湖边玩是他的主意,他还打包票说出了问题由他负责。这下子可好,这个责他负得起吗?想到后果,他有点替郗祁生惋惜。郗祁生也太过锋芒毕露了,平时处处显示自己,这也是他自食其果,怪不得别人。想到这,他心里露出了一丝得意的暗笑。这时,他感到脚下踩着了一个硬物。他赶忙弯下腰去,用手在泥沙中一摸,拿出一看,是郗祁生的眼镜。他高兴得正想大喊,转念一想,不能这样便宜了他。随手把眼镜放到衣袋里。他看了看旁边的王来喜,正从水下钻出来,手里捏着一根沤成黑色的木棍,气得哼了一声,复又扔到湖中十几米远的地方。白翠冠看王来喜的着急劲,顿时感到自己太狭隘了,毕竟是自己的同志,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把眼镜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吸了口气,潜到了水下,再次起来时,大喊一声:“我找到眼镜了!”

郗祁生过来一看,果然是他的眼镜。他接过来戴上,紧紧握住白翠冠的手,连连感谢,说着又把眼镜取下来,抹了抹眼睛里的泪和水。

郗祁生站在白翠冠摸到眼镜的地方,又一次回忆了救人前后的经过和路线。他确定,这就是被女生缠绕的地方。按此推断,要是当时手里还拿着保密包的话,应该是在这里丢掉的。他和白翠冠又在周围摸了几遍,几十分钟过去了,毫无收获。他想还有一个最大可能是在潜水之时把包丢掉的。他又朝着相反方向,一点点地摸索和踩踏,把踩到的三块石头和一根树枝,也拿出水面仔细分辨。又过了30多分钟,四人反复寻找,终无所获。

许锦川想,那么大的保密包,只要掉在湖里,说什么也找出来了,他只好十分无奈地宣布“到此为止”。

郗祁生站在湖里,呆呆地看着一个个疲惫不堪的战友,默默地走上岸。看着大家无精打采地上车了,他才拖着千斤重的双腿,慢慢朝前移动。

“不。”郗祁生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又朝湖里奔去。“包在那,包在那呀!”他喊叫着一头扎进湖水。

许锦川、王来喜一看,噌地蹿下车,飞快地冲到湖中,将郗祁生拽出来。

“不。我要找到包,我要继续找我的包!”郗祁生发疯地对许锦川、王来喜又踢又闹,死活不愿上岸。

许锦川和王来喜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上岸,架着他回到车上。上车坐定后,许锦川板着脸说:“今天的事,大家不要议论,作为一条纪律,谁议论,处分谁。郗祁生也要想开点,听候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