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1.辗转千里

戈壁滩4月下旬,乍暖还寒。在敖包山脚下的4号,发射中队官兵正在营房周围挖树沟,准备植树。正当他们干得热火朝天时,大队参谋白翠冠找到中队长许锦川,让中队会俄语的同志立即赶到大队部,有紧急的翻译任务。

许队长接受任务从不二话,他让六分队长端木艳娇带着莫慈均、赖西清、郗祁生等人,立即赶到大队部会议室。上官彩真通过克拉钦科弄到了宝贵的最新地地导弹试验资料,电影制片室已经拍照出来,要尽快翻译。

5月中旬的一天,正当端木艳娇、郗祁生等人聚精会神地翻译资料时,发射中队通信员匆匆地冲进会议室,叫郗祁生和莫慈均马上回去。

郗祁生、莫慈均回到中队后才知道,苏联液氧将于5月28日运抵绥芬河,发射试验大队决定由许锦川带队,组成接运组,成员有大队参谋白翠冠,化验室的梅荔虹,发射中队的王来喜、郗祁生、莫慈均、周扒皮等九人。因为郗祁生工作细心,除了负责自己液氧专业的事外,许队长还让他负责保管文件。他受领任务后,到大队保密室借出保密资料和保密包。办完后,他来到了小会议室,和一起战斗了三周的端木艳娇、赖西清等人告别。

郗祁生离开不久,许队长也来找端木艳娇。这段时间,端木艳娇把许锦川搅得心神不定,她的形象总在许锦川心中闪现,甚至跑到许锦川的梦里去了好几回。正因为此,许锦川时时处处留意着她,吃饭时特意把位置转向到可以看到她的方向;整队集合时,许锦川也往往会多看她一眼;中队分配任务时,许锦川心里总想着要给她的分队一些优待;就连最近中队在河边开荒种地,他也挑选一块容易浇水的地块给她。许锦川想,他是不是爱上她了?是的,是爱上她了,许锦川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他要利用这次出差前的机会,把话挑明。然而,许锦川面对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端木艳娇时,却不知所措,连刚才想好的话都忘记了,最后只说了句“明天我要带队去东北出差。”

“辛苦了。都准备好了吗?”端木艳娇关切地问。

“好了。刚才我检查了一遍,一切就绪,才想起还有一件事。”

“与我们分队有关吗?请队长指示,我一定照办。”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看各分队长都在带领战士忙着整地栽苗。我看你总是忙,也顾不过来,就过来问问,你们分队需要帮忙吗?”一向雷厉风行的许锦川支吾了半天,找不着恰当的话表达自己的爱意,只好拿种地的事来搪塞。

端木艳娇说分队的地已经整好,就等着栽苗了。

“那好,那好。是的,其实也没有多少活。”许锦川说完转身离开了。走了一段,他才想起,不但关键的事只字未提,连“需不需要带点什么东西”这类客套话也忘了说。

端木艳娇站在那里看着许锦川离开,不免对他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作为中队领导,许锦川有魄力,作风雷厉风行,对部属要求严格,个人军事素质在中队军官中数一数二,坐有坐姿,站有站相,走路一阵风,讲话像敲钟,一举一动都堪称官兵表率;作为男人,许锦川身材魁梧,1米84的个头,一张国字脸有棱有角,一双浓眉下,两眼总是放出一束光芒。中队官兵都有点怕他,但中队女军人怕中有爱,暗地里称他为中队四大美男子之首。柯美玫有一次还对几位女军官说:“姐妹们,目标——许队长,冲啊!”尤其是端木艳娇当上分队长后,和他接触多了,发现他最大的魅力在于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主见,敢碰硬,处事果敢,雷厉风行。有几次开会时,端木艳娇不经意间碰到过他的眼睛,就在两双眼睛相碰之间,像闪电交叉,像磁力线互相切割,把她的心一下子紧紧地吸引住了。最近,她感觉到许锦川对她有一种特殊的关照,分配公差勤务时,对她的分队总有些照顾,每天有事没事他都会来过问一下她的工作。是不是许队长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是的,端木艳娇以女性的细腻和第六感官,感觉到中队长对她确实是有那么点意思,但她不敢将这道情感大门对他打开,因为,她已经为另一个人敞开了,这个人就是她的同学,毕业后留校任教的袁友方。

许锦川一行九人经过八天的奔波,于5月26日赶到了东北边境城市绥芬河,住进了边防三连。放下行李,急急忙忙赶到绥芬河海关,关长热情接待了他们。关长上周已经接到指令,说有一批液氧最近过境,要以特急货物对待,一旦过境就立即办理手续交给03用户。关长说,他已指定专人,每天三次查看,有消息立即通知。

第二天,许锦川去催问,液氧没有过境。第三天、第四天去催问,答复还是没有过境。就这样,转眼半个月过去了。6月16日,许锦川照例去查询。关长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还是没有你们的货物。”

“日他娘的,苏联老大哥怎么净耍我们。”陪同许锦川一起去的白翠冠气得骂了一通。

关长也不无气愤地说:“一年前,海关一片繁忙,每天过关的物资老鼻子了,净是我们急需的机器、钢材、汽车、拖拉机、发电机等等。到了今年,特别是三四月份以后,过关的货物越来越少,你们来的这几天,几乎没有什么过来。而我们过去的货物呢,又是老鼻子了,净是大米、白面、苹果、梨。有一天,装卸工不小心,弄破了一筐苹果。那些苹果啊,大小一个样,颜色一个样,真让人眼馋呀。”

从海关回来,许锦川接到靶场电话,说苏联液氧改从满洲里入境,预计6月23日到达,让他们立即赶赴满洲里。

6月22日,许锦川一行到达了祖国边陲小城满洲里,入住边防七连。还没顾得上喝口水,许锦川立即赶到满洲里海关,找到关长,递上介绍信,询问了情况。关长看过信后说,已经接到通报,说03单位有一批物资过境。但是,到今天为止,货物还没到。以后你们每天下午5点过来听消息吧。

6月30日下午5时,许锦川和白翠冠又一次来到海关,答复还是没有到货。他俩垂头丧气走出海关,没精打采往回走。走了几百米,白翠冠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懊丧地说:“歇一会儿吧。”

“累了?”

“心累。”白翠冠抬起眼皮瞅了许锦川一眼。

白翠冠说的“心累”二字,就像根针似的,一下子刺到了许锦川的心窝。出门在外,九人的小集体,大事小事,公事私事,他都要操心。郗祁生还好,一天到晚捧着书看,据他自己说,已经读完三本。王来喜是个闲不住的人,常常帮边防连做好事,有时还抽空练一练擒拿格斗技术。周扒皮还是老样子,平时没个正经时候,但每天都要把自己的车辆保养一次。而白翠冠就有点让他心烦,仗着他是大队参谋,动不动就在他的跟前指手划脚,还当着他手下叫他“老许”。最让许锦川看不惯的是人称疯丫头的梅荔虹。过去听人说她轻浮,原以为是夸张说法,这段时间一看,真是又疯又颠,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样子,嘴巴一刻不停,不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是哼哼唧唧唱个没完,还不知害羞地把她和邬正智的恋爱史公开出来,连互相接吻拥抱的隐私也毫不隐讳。开始大家还挺感兴趣地听她的秘史,但后来说多了,也就懒得听了。最近梅荔虹改成了唱。偏偏同来的莫慈均也是个爱唱爱闹爱说爱笑的人,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成了活宝一对。只要她开头,莫慈均总会接上,反之亦然。唱就唱点革命歌曲吧,但他俩却偏偏唱那些情呀爱呀的,不是俄罗斯的《山楂树》、《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红莓花儿开》,就是中国的《康定情歌》、《茉莉花》、《敖包相会》。有一次,许锦川对梅荔虹说,你就不能歇歇嗓子。她嘻皮笑脸地说,现在生活的天空充满着革命的阳光,还有甜甜蜜蜜的爱情相伴,此时不唱,留待何时?几句话把他噎得无话可说。不知怎么搞的,最近许锦川只要听到情呀爱啊,心里就烦躁,就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端木艳娇,想到那天告别的情景。他常常想,平时他对端木艳娇处处关照,难道她没有看出点意思来?许锦川想她不会看不出来,出来后他注意到她的脸红了,这说明她对自己是有意思的。他还记起来,当他走出十几步回头再看时,她还在那里目送着他。然而,许锦川非常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呢?要是说出来了,现在也省得心烦……想到这,他也觉得累了,就顺势坐在石头上。

坐了几分钟,许锦川抬起头,透过国境线的铁丝网,望了望对面苏联哨所,他们的哨兵好像比前些天多了,心想弄不好又不知要等到啥时候去了。

“我们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过的什么日子啊!”白翠冠叹了口气,突然侧身对许锦川说,“我听说这里有个呼伦湖,何不去玩一玩呢?”

游山玩水是许锦川一大兴趣,他抬起头问白翠冠,呼伦湖有多远,在什么地方。白翠冠说不远,出城往南走20公里就到,他还说呼伦湖在中国属于排在前几名为数不多的淡水湖,可美了。

许锦川恨不能即刻成行,让湖水洗涤掉心中的烦恼,但转念一想,说:“还是算了吧,别惹出事来。”

白翠冠站起来俯身对他说:“我们都是军人,能出什么事?你看这段时间,每天老老实实地等啊等,连满洲里的街道都没逛过几次。许队长,我听人说你是发射中队最关心部属的英明领导。”

“去,别瞎吹呼,什么英明领导?”许锦川嘴里在骂,其实心中顿觉美滋滋的。

白翠冠手一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中队长,值得我吹吗?真的,我经常听到你们中队的人说你特别关心人。”其实,白翠冠听到最多的是许锦川动不动就骂人。

“算了。”许锦川还是怕出事,作为一名军事干部,“安全第一”是他的口头禅。白翠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出事我负责”。

“那好吧!明天刚好是七月一日,党的生日,休息一天,也算在这疙瘩搞个纪念活动。”许锦川站起来,一拍屁股,兴致勃勃快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