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彭总点将

1957年12月21日上午，朝鲜安平南道青石里。中国人民志愿军20兵团指挥所的作战室内，代司令员齐啸天中将正在主持召开作战分析例会。只见正中墙上挂着大幅作战地图，上面标着各种红蓝箭头及各种攻防符号；房子中央摆着大沙盘，上面清楚地显示出敌我双方阵地的地形地貌、武器装备配备及兵力布署。

兵团指挥官们坐在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作战处长分析近来的敌我态势。自从朝鲜战场停战以来，交战双方虽仍有零星交火，但毕竟和大规模作战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进入1957年后，兵团已经基本无仗可打。

突然，桌上一部红色电话铃声大作，急促而紧张。机要参谋拿起电话，“喂”了两声，走到坐在正中的一位军官旁边，弯下腰低声说：“齐司令，志愿军总部杨司令电话。”

齐啸天拿过电话，只听得电话里传来了志愿军杨司令的声音：“啸天吗？上级命令你马上动身，回国接受新任务，到北京后找总政肖副主任。”

齐啸天问：“什么任务？”

“我也不清楚。再见！”接着从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声。

齐啸天一愣，许久才放下电话。回到原来座位，齐啸天例行地总结了几句，随即宣布散会。

1957年12月末，正是北京最冷的季节。齐啸天带着政治部主任李震虎、作战处长孙浩成、直属特务连长王来喜，走出北京站。齐啸天紧了紧呢子大衣，深深地吸了一口首都清晨新鲜而冰冷的空气，他顾不上欣赏古都的美景，更顾不上休息，便匆匆赶到总政肖副主任办公室。齐啸天曾在肖副主任手下工作过，两人见面自然少了些繁文缛节。齐啸天敬礼后，直奔主题：“老首长，是不是又有新任务？”

肖副主任看到齐啸天迫不及待的样子，笑着说：“看把你急的。一路辛苦了，先坐下喝口水。”说完，起身为他沏上一杯上好的龙井茶。

“不会是让我回国喝茶吧！”齐啸天接过茶杯，笑着问，“又有仗打？”戎马一生的齐啸天还是首先想到打仗。

肖副主任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顺着他的话说：“对。仗有的打，你我这辈子也打不完，儿子孙子可能还得接着打下去。不过，你回国后要打的仗，跟过去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不同，跟抗美援朝也不同。党中央毛主席决定搞导弹和原子弹，现在要打的是研制‘两弹’这个仗。”说到这，肖副主任望着眼前这位清瘦干练、身经百战、威震敌胆的名将，介绍了近两年党中央和毛主席决策“两弹”的情况：“1956年，中央正式决定研制导弹和原子弹，为此专门组建了研制导弹的国防部五院，刚从美国归来的钱学森任院长。1957年10月，聂荣臻元帅率领中国代表团访问苏联，签订了有关苏联向我国提供国防尖端武器的协定，苏联决定为我们提供导弹技术，并派专家来华帮助我国研制和试验各种导弹。随着导弹研制工作的展开，中央军委决定组建导弹综合试验靶场，搞地地导弹、地空导弹、空空导弹、舰岸导弹的发射试验。军委研究决定，靶场由你负责筹建。”他把“你”字说得特别重。

齐啸天眼睛一亮，回国的谜团终于解开了。回国路上，他做过三种猜测：一是打澎湖金（门）马（祖）。他在南京军事学院学习时曾经做过实战推演，还以此为题写了一篇论文，获得学院学术成果一等奖。二是到多事的中印边界。印度近来对我国的领土虎视眈眈，为了维护祖国疆土的完整，他认为应该对印度狠狠教训一番。三是搞国防尖端。虽然国防尖端事业的担子很重，过去自己从未涉足，但他是一个喜欢干那些从来没有干过、富于挑战性的事业。想到此，齐啸天刷地站起来，坚定地说：“坚决完成任务！”

“好。”肖副主任说，“你是彭总亲自点将、主席批准的。明天，彭总要亲自给你布置任务。”

第二天，齐啸天觐见了国防部长彭德怀元帅。彭德怀对他说：“肖副主任已经跟你谈了，中央决定由你筹建导弹试验靶场。没什么困难吧？”

齐啸天挺起脸膛回答：“克服困难，坚决完成党中央交给的任务。”

彭德怀说：“困难一定不少，遇到解决不了的，你随时找我，找肖副主任。你还记得吧，朝鲜战场上，麦克阿瑟那帮战争贩子，总是拿着原子弹导弹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吓唬人。但我们不吃那一套，用步枪手榴弹把他们打败了。不过，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不能光有步枪和手榴弹，也得有导弹和原子弹。有了这两个弹，看谁还敢在中国人面前乱晃。”彭老总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让你回来就是搞导弹。具体说就是搞导弹试验，试验过关了，导弹才能定型，定型后才能装备部队，才能打仗。因此试验这一环节非常重要。前面军委已经把凌利峰调来了，搞了个导弹靶场筹备处，设在炮兵大院，你立即接过来。本月底，苏联专家来华。明年一月份组织勘察靶场；二月份定点；三月份开始靶场施工建设。靶场建设由工程兵陈东权负责，要求1959年底建成。你负责组建试验基地，1959年底也必须组建完毕，1960年上半年试验第一发导弹。听清楚了，1960年上半年发射第一发。”

齐啸天从彭老总办公室出来，马不停蹄，直奔炮兵大院，会见了凌利峰。凌利峰少将原是白城常规试验靶场的司令员，一个多月前调来组建导弹靶场筹备处。现在手下有许锦川、方力军、白翠冠、赖西清和上官彩真五位成员。

凌利峰是一位传奇式将领，什么样的硬仗恶仗都敢打，什么样的枪炮都敢摸。他出身南方一个贫苦农民家庭，虽然没上过多少学，但他有聪睿机灵的脑袋，有灵巧的双手，特爱摆弄枪械。凡是缴获来的武器，连长总是先让他摆弄一番，然后再教会其他人使用。一次战斗中，红军缴获了一门从没使用过的火炮，他围着火炮转了大半天，摸摸这儿，动动那儿，不一会儿就把它玩转了。抗战时期，团里缴获了日本人的一辆坦克，推不动，拉不走，正在干瞪眼时，团长把他叫来，凌利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钻进去摆弄了一个小时，竟然轰隆隆地把坦克开走，朝敌人碉堡冲了过去。随着凌利峰这类故事的流传，“凌大胆”的英名也逐渐传开了。

齐啸天紧紧握着凌利峰的手说：“幸会幸会。早闻你‘凌大胆’的大名。”

快人快语的凌利峰笑着说：“过奖了。咱那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咱虽然比你先到筹备处，虽然对导弹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但咱老凌决不捣蛋。今后在你齐司令的领导下，干就是了。”

1957年最后的一天，尤金柯夫中将率领的苏联5人勘察顾问组到达北京。1958年1月13日，来自我军各总部各军兵种的高级将领和国防部五院的专家共47人在北京集中，成立了导弹靶场勘察组，由副总长平爱章上将任组长，齐啸天中将任副组长。齐啸天带回国的李震虎、孙浩成、王来喜和凌利峰领导的导弹靶场筹备处五位成员全部参加，上官彩真担任翻译。勘察组兵分三路，先对东北的海拉尔、白城地区和华北赤峰、二连浩特一带进行了空中勘察，然后对西北宁夏银川以西、甘肃河西走廊民勤县以北和内蒙古西部额济纳旗青山头三处进行了空中和地面踏勘。接着勘察组马不停蹄，兵分两路，一路由平副总长带队，沿甘肃安西、敦煌到新疆罗布泊一线勘选地地导弹弹着区。另一路由齐啸天带队，沿辽东半岛渤海湾山东半岛一线，勘察了葫芦岛、秦皇岛、长兴岛、旅顺、卫海卫等地，以选定海上导弹试验分场。勘察组于2月8日再次集中北京，汇总整理报告，提出了在额济纳旗青山头一带建设导弹综合靶场、在葫芦岛建设海上导弹试验分场的选址方案。

1958年2月14日，彭德怀主持中央军委会议，同意靶场勘察组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