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天至第四十八天:2月的第一个星期

在满月的月光照耀下,森林活了起来。

我悄悄地穿过树林,微小的生物在黑暗中匆忙地飞过,一只猫头鹰叫了起来,一阵凄美的哭嚎在寒冷的空气中回**。一大片星星挂在我的头上,透过光秃秃的树梢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星星似乎并不遥远,它们让人感到很亲切,仿佛我可以爬到树顶上去触摸它们。

我感受到了月亮变化的周期。当我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我能感受到气压和风力的变化,那些都是将要下雨的信号。就在几周前,我的感觉器官曾经是麻木的,与大自然完全脱了节。但现在,我正在慢慢地变回来。

我又变成了一个动物。

我们见证的暴力事件不应该让我感到惊讶,因为人类是野蛮的。我们是顶级的掠食者,我们每个人之所以都能活下来,就是因为我们的祖先杀死并吃掉了其他动物,在竞争中超越了其他一切生物而生存了下来。我们所赖以进化演变的每一个祖先,一直上溯到地球的生命起点,都是在被杀死之前先杀死他物而生存下来的。我们是难以计数的杀手传承下来的最终产物。

技术无法还原,但人类可以。当现代世界的陷阱消失的时候,他们就以惊人的轻松且迅捷的方式那样做了。动物的部落群体总是有的,它们就隐藏在我们的拿铁咖啡、手机和有线电视的生活表面底下。

我现在白天就想睡觉。在我的睡梦中,我总是被困在我们公寓楼里肮脏、虱子出没的走廊上。劳伦会在泡泡浴中漂浮到我的面前,干净但无法触摸。那儿总是有一个婴儿,溜滑,冰冷。在白天,我睡着了以后就不再感到饥饿,但随着夕阳的落下和月亮的升起,我的饥饿和愤怒就又回来了。

今晚的满月让我醒了过来。我觉得饥饿和愤怒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样,把我拉到了外面,我脖子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我手上拿着一把刀,去了贝勒家的房子,随时准备砍杀。

但那里没有人。

我沿着森林小路向下绕着山丘往前走向了一座小屋,我在河边散步时透过树林看到过那座小屋。我曾一夜又一夜的回到那里观察,就像一个猎人跟踪猎物一样。小屋的窗户在我面前闪烁着光亮,我蹲在树林里等候着。我可以看到一扇窗户里点着蜡烛,蜡烛的火焰有气无力地闪烁着。一个男人进入我的视野,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是在贝勒家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吗?我判断不出来。他朝着我的方向看了看窗外,我屏住了呼吸。但他没有看到我,也不可能看到我。

他在说话,屋里还有别的人。

今天我从我们房间里的一面镜子前走过,我在镜子中所看到的人让我十分震惊。一个陌生的人正从镜子里看着我,他的脸颊凹陷,头皮上留着短短的发茬,两肋瘦骨嶙峋,挂在胳膊上的皮肤像发皱的麻袋布。我看到的是一个在监狱里的囚犯,只有那双眼睛是我自己的,它正惊恐地从镜子里看着我。

每晚冉冉升起的月亮给了我力量,触发了我心中憋了很久的怒火。

为什么我们要投降?

我的祖父曾经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历过的生死存亡的恐怖体验。我的祖母说他从不谈论战争,我现在开始明白了那是为什么了。

窗户里的男人向前倾身,吹灭了蜡烛。

我握紧了手里的刀把子。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提起过,那个把我送回来的牛仔是个善良的人,当他拥抱着我说再见的时候,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悲伤神情让我现在怒火中烧。

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我蹲伏在黑暗之中,人的本能催促着我走向小屋,但我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年轻的牛仔,想起了他给予我的温柔。

看着小屋,我想象着他们在里面睡觉,我开始哭泣起来。

我该做什么?杀了他们?

也许里面还有孩子。即使没有孩子,这些人曾经伤害过我吗?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我的肚子里饥肠辘辘。我向后退去,潜入了黑沉沉的夜色。

我是一个动物,但我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