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路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潮湿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阳光透过树木枝叶的缝隙在人工铺就的青石板上留下斑驳的影子。路两边,一簇簇蘑菇正破土而出,有的像一把昂然挺立的小伞,有的只露出一个尖,星罗棋布地点缀在树阴下和灌木丛里。

我从翡翠山庄出来的时候,从咖啡厅买了两个金枪鱼三明治和一罐可乐、一罐咖啡,还有一包烤得松软可口的牛肉干,打算找一个阳光明媚的海滩,舒舒服服地享受下午茶。服务生还专门给我找了一个竹编的小篮子装食物,用蕾丝手帕盖上,感觉很像那么回事。

一只足有手掌大的蝴蝶忽闪着翅膀从眼前飞过,落在不远处的一丛野蔷薇上,在阳光下闪着蓝绿色的光。我捏手捏脚地靠过去,想逮住它。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我心里一惊,脚下踩到了一片青苔,幸好及时扶住一旁的大杉树,才没有滑倒。回过神来再一看,那大蝴蝶已经忽闪着翅膀消失在树林深处。

山上怎么会有狗?我向前快走几步,山路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片洼地。洼地里长着一丛丛粗壮的野杜鹃,五、六个穿着警服的人正趴在地上忙碌着,刑队长也在其中。灌木丛附近,蹲着两只健壮的大狼狗,旁边站着牵着皮带的驯犬员。我这才想起来,汤业说过,刑队长为了寻找苏万宇的下落,从北海调了两只警犬过来。

我正想跟刑队长打招呼,两只大狗已经发现了我,腾地站了起来,颈毛倒竖,嘴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呼啸。驯犬员发出一声简单的指令,它们才又乖乖地坐了下来。正在忙碌的警察们这时也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着我。

我犹豫着该不该就这么贸然跑下去。倒不是怕那两只狗,训练有素的警犬除非有主人的命令,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这里既然是调查的现场,万一被我一脚踩坏什么证据,麻烦就大了。

正在我踌躇的时候,刑队长已经爬到青石板路上来了。他的鞋子、裤脚和膝盖上都沾着不少泥土和支离破碎的树叶,还有青苔的痕迹。不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的,是他手里拎着的一个黑色帆布筒,上面印着“翡翠山庄”的字样,还有一个数字编号。昨天苏万宇在酒店租过一套渔具,说是要到新月湾钓鱼,然后就一去不返。这个帆布筒子就是翡翠山庄用来装出租钓具的。难道他也遭遇不测了?和煦的阳光下,我身上却在一阵阵地发冷。

“我们只找到这套渔具,被扔到杜鹃花丛里了。”刑队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苏万宇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这里和新月湾不是一个方向。”

“昨天下午在新月湾钓鱼的人都说没有看到过他。可是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目前还不知道。”刑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这条路通向老虎滩,没什么特别的景致,所以一向很少有人走。所以我觉得苏万宇是不是来见什么人,又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才装作要去钓鱼。”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搞暗度陈仓这一套。”我不解。

“那就不好说了,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他看看四周,“两场大雨把很多可能有用的痕迹都冲没了。”

“他会不会……已经不在岛上了?”这是我一直以来最担心的问题。翡翠岛上到处都是没有开发的原始森林,没有吃的喝的,却有不少蚊虫,据说草多的地方还有蛇出没,苏万宇能应付的了才怪。

不过他要离开也不是很容易。岛上只有两处地方适合泊船,一处是游艇码头,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他从那里下海不可能不被发现。另一处就是老虎滩了,十五年前那个噩梦一样的夜晚,陈柯就是在那里和同伙--不管是不是霍建荣--会合,逃离翡翠岛的。不过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中午,海上的风浪一直不小,而且谭梦迪也说过,苏万宇是个旱鸭子,所以他自己驾船离开的可能性不大。再说,他为什么要走呢?

翡翠山庄里有不少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但是总结起来无怪乎两种猜测。第一种,苏万宇就是杀害谭梦迪和霍建荣的凶手,原因不得而知,是否有预谋也不得而知,总之他杀了人跑掉了,至于跑到哪里去了,还是不得而知。另一种,凶手另有其人,那苏万宇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说不定早就被人杀了扔到海里去了,警察找也是白找。汤捷也曾经问过我的想法,我只好把话题扯开,免得尴尬。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脑子里仍然是一团乱麻。

刑队长抬头看着远处茂密的树林:“我觉得他应该还在岛上,不过是活着还是死了就不好说了,所以还得继续搜山。”

警员们这时候也从洼地里纷纷爬了上来,看来是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驯犬员拉着狼狗走在最后面。我迎上去,摸了摸两条大狗毛茸茸的脖颈,又从拿出篮子里的牛肉干给它们吃。可是它们只是温顺地嗅了嗅,却并不吃。

“它们不会吃外人给的东西的。”刑队长笑着说,“你这是往哪里去呀?”

“遛弯呗,我听说老虎滩那里一般没什么人去,很安静,想去晒晒太阳。”我晃晃手里的小竹篮,“瞧,连干粮都备好了。”

“哦,你可留神点,这岛上不是那么太平的。你没事别老往没人的地方跑。万一有点啥事,我们没法向秦队交代。”

“放心,我就是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

告别了刑队长他们,我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向下,拐过几个弯,不一会儿就走出林子,来到一片沙滩。前面不远处的有一片岩石,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地掩埋在雪白的细沙里。其中最大的一块,大约有七、八米长,露出沙地一米多高,通体漆黑,静静地伏在那里,远看还真像一只老虎。所以这里才被称为老虎滩。

我坐在被太阳烤得热乎乎的沙滩上,拿出牛肉干,一边吃一边看着远处海面上的一群海鸥争食嬉戏。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浪花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听着这有节奏的哗哗声,一丝倦意爬了上来,我干脆闭上眼睛,靠着老虎石的脊背,想打个盹。昨天一夜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又被拉起来问话,遇到一大堆莫明其妙的事情,实在是累了。阳光暖暖的,就是这大石头太硬了,枕着不太舒服,早知道带一个垫子出来才好。不过转念一想,将就一下吧,这样又温暖又安静的下午,应该高高兴兴地享受。

突然,什么东西从我前面闪过,挡住了阳光。我睁开眼睛,扫了一下四周,没有人。再扭头,看见一个矮胖的身影正晃晃悠悠地跑向后面的树林。他离我不到二十米,虽然看到的只是背影,但是可以断定是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人个子不高,身材是人到中年又缺乏运动的那种臃肿,跑起来跌跌撞撞地,不知道是因为沙地得缘故还是他的腿脚不太利索。而且,这个人的背影怎么看起来那么像苏万宇?我赶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大步流星追了上去。他却一溜烟地钻进了树林。

林子里静悄悄的,温度明显比沙滩上低两三度,空气中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青苔的味道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扑面而来。脚下的湿泥很滑,我放慢了脚步,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找了一圈却不见刚才那个男人的踪影。难道我看错了?不会,他确实跑进来了。可是这林子并不算密,一个大活人无论如何是藏不住的。

“苏先生?”我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回答。又往前走了一段,水气比刚才更重了,地上都是丛生的杂草和缠绕成一团团的藤蔓,想找个落脚的地方都难。这种地方可能会有蛇出没,我手里没有工具,不能再继续走了。回去报告刑队长,让他们来这里搜山?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苏万宇,我也不敢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不过见人就跑,一定不正常。

正在犹豫的时候,背后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苏万宇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他脸色苍白中微微泛青,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表情呆滞,十分古怪。他怎么会跑到我身后的?而且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这可真是见了鬼了。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苏先生……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直接问他你老婆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人是不是你杀的?不太合适。不过既然看到他了,就一定要把他带回去。说不定很多疑问就此可以迎刃而解。

“苏先生,你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在找你。”我迎上去,伸手想去抓他的胳膊。苏万宇却突然一转身,以一种和他臃肿体态完全不相符的速度向林子深处窜去。我抓了个空,情急之下拔腿就追,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毫无心理准备,快把我的骨头摔散了。一阵凉风吹过,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沙滩上,再看看周围,只有那些沉寂的黑色岩石。原来是作了个梦,不过这个梦也太真实了,想起来心里难免有点发毛。

我起身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掸去衣服上的细沙。这一觉居然睡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懒洋洋地坠向海平线,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海天相接的地方被染成了一片浓烈的橙黄色,像一幅流动的油彩画。我拿出篮子里的三明治和可乐,打算就在这里吃晚餐。

翡翠山庄厨师的手艺无可挑剔,尤其是做海鲜,一只螃蟹有二十多种做法,煎炒烹炸蒸炖煮,口味各有千秋但是都能让你回味无穷。这几天我一直享受VIP的待遇,吃的不亦乐乎。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吃大餐就要遵守那些繁琐的餐桌礼仪,要衣着体面、正襟危坐、笑不露齿,举手投足必需像个淑女,时间长了就很不爽。可能我生来就不是富贵的命,所以才会觉得在这荒滩野地就着西北风吃三明治比较舒服。

等我吃完了两个三明治,太阳已经沉入了大海深处,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消散之后,黑暗笼罩了一切。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隐约可见几点灯火,看不清是路过的航船,还是指路的灯塔。我骑在老虎石上,抬头看见满天星斗和一弯新月。今天没有大潮,不然说不定还可以捡到几个稀罕的贝壳。人生在世,要那么多钱,那么大的权又有什么用,能活着享受才是最实在的。

秦思伟曾经说过,人一辈子只有三件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健康、知识和花出去的钱。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忙什么?我摸摸口袋,发现出来的时候忘了拿手机。只能回房间去再给他打电话了。估计他听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大吃一惊。

海风越来越凉了,远处的渔火忽明忽暗地呼应着天上的繁星,我低头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下午的梦境又浮现在眼前,我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会那么巧吧?不过这次肯定不是做梦。难道真的活见鬼啦?管他呢,就算是鬼,这次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猛地一侧身,反手压住他的肩胛骨,使劲一扭一拽,把背后那个“鬼”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哎哟,黎小姐!是我啊!疼!疼!疼!疼!”

咦?这个鬼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啊?我定睛一看,被我逮住的原来是林东。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只胳膊被我扭到背后,疼得脸都歪了。我赶快松开了手,把他扶起来。

“老天,你的力气好大啊!”林东一脸的惶恐地看着我:“疼死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不迭地道歉,“你这么不声不响地拍我一下,我以为是什么人要偷袭我,吓了一跳。”

“哦,我说呢。”他揉着肩膀,“真没想到,你看着柔弱,力气这么大,差点把我的胳膊卸下来啦!”

“呃……没控制住。”我再次道歉,“黑天半夜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刚送走了刑队长,出来透透气,这一天可把我给忙坏了。”

“他们这么快就撤了?”我吃惊,“我还以为老邢要在翡翠山庄驻扎下来呢。”

“刑队长一个人回去了,要把物证送回他们的实验室去。其他人还在翡翠山庄,李经理已经安排他们住下了,明天还得接着查案子呢。你晚上还没吃东西吧?”

“吃了两个三明治。这里还有咖啡,你喝不喝?”我把咖啡递给他。

林东笑着摆摆手:“谢谢,我对咖啡因过敏,不能喝这个东西。”

“咖啡因过敏?”我颇为惊讶,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不过细想起来,我确实没见他喝过咖啡。“你是一点咖啡都沾不了吗?”

“是啊,只要喝一口,过一会儿身上就起很多疹子,又红又痒。”他假意挠身上。

“你可以试试无因咖啡。”我打开咖啡罐子,喝了一大口,“那是给晚上出来约会又怕影响睡眠的人准备的。你喝应该也没问题。”

“是吗?那我一定要试试。”林东找了块平坦的岩石坐了下来。

“林东,你在艺琳阁干了多久了?”我也坐了下来。

“嗯……快两年了,我从国外回来就进了艺琳阁,不过给董事长做助理才半年,之前我是董事会的秘书。”

“你在国外念的大学?在哪里啊?”

“我……在瑞典读了两年研究生,拿了个经济学的硕士。”他谦虚道,“其实也就是混个文凭镀层金,回来也好找工作。瑞典的学校费用低,不然我们家也承受不起。”

“听口音你似乎是山西人?”

“不是,我家在内蒙凉城,离山西不远,语言有个别地方很相似。”林东讶异道,“你耳朵好灵啊,我觉得我普通话挺好的,从来没有人听出过我的口音呢。你去过内蒙没有?”

“去过啊,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好多的牛羊,我都不想回来了。当个牧民放羊牧马多清闲。”

“清闲?让你待一个月你就哭着喊着要回北京城了。”他笑我不知人间疾苦,“你们这些城里长大的人,光知道风吹草低见牛羊很浪漫,不知道牧马放牛有多辛苦。别的不说,每天半夜起来给牲口喂夜草你就受不了。”

“噢,难怪都说马无夜草不肥,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家是牧民吗?”

“不是,我们家在农区,穷的很。种一年庄家也挣不了几个钱。所以我从小的愿望就是离开那里,到大城市工作,就像电视剧里那些白领一样。”

“你现在就是个白领嘛。”我借机恭维道,“董事长助理,应该算是高级白领啦。”

“高级什么?就是个高级秘书而已。”林东摇头,“放在旧社会就是个刀笔小吏。”

“不用这么谦虚吧?艺琳阁里谁不知道你林助理对董事长的影响力?”我说,“那些经理、总监谁不得让你几分面子。而且在国内的企业里,像你这样留洋回来的人基本上都提升得很快。说不定过几年就是副总了。”

“我只能说是运气好,赶上机会了。”林东轻声说,“我们不是要和法国人谈并购嘛,董事长从基层提了一批高学历的年轻人到管理层担任助理,有的还直接就担任副职了。”

“和国际接轨嘛。”我问他,“不过这样做,现任的管理人员不会有意见吗?”

“意见肯定会有,但是也没有办法。”林东无奈道,“公司现在的管理层大多数经验还说的过去,可是和国外大集团打交道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英语都说不来,所以他们现在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就被杯酒释兵权了。”

我明白汤捷为什么会对并购如此固执了,这是他的一次机会。虽然他极力表现自己对权力的漠视,但是被人架空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谁愿意永远罩在别人的阴影下?艺琳阁的高管和大部分中层管理者,有很多是像霍建荣这样,因为和汤家沾亲带故,被委以重任的,他们几乎都和汤捷或多或少有血缘关系,有些还是长辈,他很难支使得动。其他的人,基本都是总经理汤业这十几年一手培养和提拔的,所以他们只向汤业负责和汇报。在这样的两张关系网下面,汤捷虽然名义上是公司的最高领导,实际上却处处受制于人。

当光杆司令不舒服,可是要培养和安插自己的势力也不那么容易。我想汤捷等这样的机会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总算是让他抓到了并购这根稻草。既然现有的人员不适应国际化的工作方式,换人就成为理所应当的议题。即便不能换,安排一个能主持工作的副职或者助理,也能摆脱受制于人的境地。这些年轻人,大多是初出社会,心比天高,有一肚子学识和热情苦于无处施展,一旦遇到这么器重自己的老板,不能不全心全意以报知遇之恩。不过这样一来,矛盾恐怕也少不了。

“总经理对并购的事怎么看?”我问林东。

“很多人都以为汤总会投反对票。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对并购计划很支持。其实一直以来坚决反对并购的只有霍先生。”

“但是霍先生的意见在艺琳阁应该很有分量。”

“是呀,所以开始很多董事和股东都跟着反对。不过这一次董事长似乎下定了一百二十分的决心,谁反对都没有用。所以后来霍先生也就不再提了。”

“哦?汤捷还有这么强硬的时候?”我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就这么轻易投降了?”

“否则能怎么样呢?”林东说,“虽然董事长很少对决策发表意见,但是他毕竟是董事长。董事和股东们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总经理又站在董事长一边,而且霍先生后来也不反对了,所以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接受现实。”

不过现在那些曾经持反对意见人一定又有话说了。如果拍卖会被迫取消或则法国人不来了,那么并购谈判可能就要搁浅。艺琳阁花了那么多钱,调动那么多的人,耗费那么长的时间,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股东们会答应吗?董事会会答应吗?

一阵海风吹过,卷起的沙子打在脸上痒痒的。

“我们还是回酒店吧,有点冷啊。”林东搓了搓手,对我说,“太晚了山路不好走啦。”

“走吧。”我从老虎石上跳下来,拾起地上的篮子。抬头的功夫,发觉不远处一块礁石背后,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一下。

“石头后面是什么东西?你看见了吗?”我问林东。

“什……什么东西?”他紧张地说,舌头有点打结,“你眼花看错了吧?”

“离这么近我怎么会眼花?”我指着那块岩石,“肯定有东西,白花花的,我们过去看看。”

“你……别吓我啊。”他闪到我身后,“我们还是回去吧,也许就是风卷起的沙子。沙子是白色的,天黑,所以看着怪怪的。”

“你一个大男人,胆子怎么跟针尖那么小。走吧,过去看看。”

“要去你去,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走吧。”我扯着他的衣袖,把他了拖过去。

岩石后面空****的,没有人,不过沙地上散落着一大束白色的雏菊,刚才我看到的白色影子应该就是风卷起的雏**。

“原来是雏菊,我就说你看走眼了。”林东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低头拾起一枝,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这种小雏菊翡翠岛上到处都是呢。白的、粉的,还有那种蓝紫色的,一片一片的可好看了。”

“雏菊到处都是,可是这些都没有根,是被人从山上摘下来,带到海边来的。”我捡起几朵散落的花朵,“而且我记得我下午过来的时候,在这里转了一会儿,那时候没有看到这束花。会是谁干的呢?”

林东摆弄着手里的花:“什么人过来散步,顺手丢下的吧,你可能没注意。”

“也有可能。”我嗅到空气中飘过的一种淡淡的味道,于是蹲下来,又仔细闻了闻,味道更浓了。拨开这一束被风吹得乱蓬蓬的雏**,看见沙子里还半埋着一个小小的酒瓶。酒是那种客房里送的迷你装的白兰地,酒瓶斜着插在沙子里,瓶盖没有塞严实,酒洒出来了一些。

“不但有花,还有酒呢。”我把瓶子挖出来,“为什么要埋在这里?”

“啊?这个……为什么呢?”林东不解。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没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哦。”我故意吓唬他。

“不会吧。”林东四下看了看,拉拉我的手肘,“大小姐,我们赶快回去吧,好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