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秘书退出,刚要关门,吕伟进又叫住他:“小吴,我忘了,明天我约了个事,可能去不了,你跟陈副局长说一声,让他去吧。”

吴秘书答应着:“好的。我这就通知他。”门关上,吕伟进闭上了眼睛。

4两个刑警夹着杨涛站在庄振明被杀现场中央。

郑金恶狠狠地指手画脚地骂着:“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你睁开狗眼看看,这就是振明的血……已经黑了!”

杨涛紧抿嘴唇,木然地听着。

郑金生气道:“你有本事把我也打死呀。你对得起谁呀?从你进队就是庄振明和你搭档,他什么时候让你吃过亏?你拍拍心口想想,你值过几次夜班?都是他妈庄振明替你值的!”

杨涛的表情很痛苦,闭上了眼睛。

郑金又道:“那次你值夜班跑出去喝酒,跟人打架,还伤了人,是庄振明赶去帮你解了围,还把责任全揽过去,说是他答应替你值班又忘了……生生替你抗了个处分。你他妈还有良心吗?”

杨涛的身子在发抖,极力坚持着。

钟扞冷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杨涛。

郑金气愤之极:“你这个浑蛋,你害振明不够,还去勾引人家妹妹。庄丹宁多好的姑娘,是你配娶的吗?你整个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人说鲜花插在牛粪上,你连牛粪都不是。”

杨涛脸色死白,大汗淋漓。钟扞突然大喊一声:“带走。”

车内,钟扞的脸出奇地冷静,不时瞟一眼后视镜。郑金开着车,脸色铁青,紧跟着前面钟扞的车。杨涛坐在后座两个刑警中间,紧闭双眼。前面钟扞的车猛然拐弯,郑金忙打方向盘跟着。

墓地出现在前方。

庄振明墓碑前,钟扞停车跳下来,向后走。郑金的车还没停稳,钟扞已一把拉开车门。刑警跳下来把杨涛往外拖。杨涛站稳后四处看,脸已变色。庄振明的墓碑前放着一大束鲜花。

墓碑上,相片里的庄振明笑得很灿烂。钟扞上前一把抓着杨涛往庄振明墓碑前拖。杨涛极力抗拒扭动不肯前行。突然他停止了挣扎,往侧方远处看。钟扞、郑金、众人一齐抬头看。

只见庄丹宁身警服,站在远处。一手握着一把鲜花和山草,另一只手拿着一整条香烟。她脸色煞白,一动不动。杨涛喉结急剧地滚动,咽唾液,喉咙里发出低沉含混的声音。

庄丹宁向前走。杨涛双眼露出希冀的眼神。郑金瞪着充血的眼睛。钟扞的目光一样冷。庄丹宁突然停住,回身疯狂地跑走。

郑金喊着“丹宁”追过去。

杨涛绝望了,憋得喘不过气来。钟扞怒吼一声:“走!”拽着杨涛往墓碑前拖,杨涛似乎已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跌跌撞撞地站在了墓碑前,用失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庄振明的相片。在杨涛的眼睛里,相片上庄振明的笑容消失了,慢慢变成了疑惑和不解。

望着庄振明灿烂笑容的相片,钟扞的双眼,已被泪水完全遮盖,表情痛苦不堪。相片上的庄振明变成了阿强,正用期待的眼神久久地看着他。钟扞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枪。,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摸枪的手。钟扞回头看见郑金悲伤的脸。

骤然间杨涛低哑的嗓音吼了声:“振明!……”他咕咚跪在了墓碑前,整个身子匍匐在地,剧烈地抽搐。

回到监狱,杨涛瘫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整个人似乎已完全被击垮,眼睛失神地望着空远的前方。

钟扞、郑金坐在对面桌后。钟扞道:“杨涛,说吧。”

杨涛低下头看钟扞,迟疑地说:“我没想杀振明,你告诉丹宁,我不想杀她哥哥,是杜一鸣逼我杀的。”

“你怎么和杜一鸣勾搭上的?”

“我刚到刑警队是一个朋友介绍的。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我妈眼睛有毛病,出钱给我妈治眼睛,前后花了十几万,再后来又买了水井子这套房送给我。我就觉得他对我有恩,人也挺仗义……就一步步跟着他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是王爷的人?”

“他给很多人做过整容,有些还是政府要员,所以他办事从来没有办不成的。后来关系深了以后他跟我说,这些人并不完全是看他的面子,而是有短握在王爷的手里。这我才知道他是王爷的人。”

“吕伟进是不是王爷的人?”

“我只知道他和杜一鸣见过面。林凯年死后我听杜一鸣说过要让吕伟进给他整容。”

“王爷为什么要杀庄振明?”

“因为振明要查那枚戒指。我告诉了杜一鸣,但我不知道他们会杀振明。”

钟扞看着杨涛的脸:“庄振明查戒指查到什么了?”

“我真不知道。庄振明非要查,我还说他一根筋不会转弯,他说戒指上有个英文字母Q,我没把戒指当事,以为是杜一鸣和哪个女人的定情物。”

“杜一鸣一直没跟你说过?”钟扞又问。

“我问过,杜一鸣说我要想保命就别问,我才明白是那戒指惹的祸。”

钟扞急切地问:“王爷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杜一鸣是王爷的人。在青城,黑道上人只要一提王爷都发抖,但这么多年也没人见过……给我的感觉是王爷无处不在。”

两辆警车停在监狱门口,钟扞、郑金等四人走出来。

郑金跟刑警要了颗烟,把车钥匙扔给刑警小王,“你开回去,我坐钟扞的车。”

钟扞看一眼,开门上车。郑金叼着烟从另一侧上车。钟扞没有着车,有些发愣。郑金也不催,慢慢地抽着烟。

钟扞说:“给我根烟。”

郑金看着他,把烟从嘴上拿下,递给钟扞。

钟扞看一眼,拿过猛吸一口:“在墓地的时候你不是去追庄丹宁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郑金看了钟扞一眼,又去看前面,半晌说:“哼!一看你的脸就知道要坏事!我要不赶回来,这会儿该铐你了。”郑金看着前面的公路,“死猪终于还是张了口。不过杨涛知道的东西并不多。你认为他全撂了?”

钟扞冷峻地摇了摇头。

郑金又道:“他还是有保留……不管怎样,至少证明了吕伟进和杜一鸣之间的仇恨是假象这个推断。”

钟扞把脸转向郑金:“郑金,你不觉得我们眼前越来越黑吗?”

郑金抬头:“怎么会?我们已经抓住了吕伟进的尾巴,通过他就可以把杜一鸣抓住。”

钟扞把烟掐了:“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即使抓住吕伟进也会发现这只是冰山的一角,巨大的冰块掩藏在很深很深的海面下,而这深度我们可能根本够不着。”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记住杨涛那句话——王爷无处不在。”钟扞说完开始着车。

5钟扞、郑金来到江克办公室门前敲了下门,推门进去。江克正在打电话,看见他们做了个手势。两人拉了椅子分别坐了。

江克对着电话说:“好的……那下午我和你联系?好,再见。”

他挂好电话,认真地看看两人。“看来,案件有突破了?”

钟扞示意郑金:“你说吧。”

郑金一抬下颔:“还是你说吧。省得江队又批评我目无领导。”

江克笑,钟扞也笑,说:“我们觉得应该改变思路,把调查重点转到吕伟进身上,通过他,有可能解开杜一鸣失踪,丁然一和庄振明被杀的种种谜团,这是刚调查到的线索。当然,对吕伟进现在下结论还早,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取证才能确定。

您先看看——杨涛的,王处长的……”说着将两份笔录放在桌上。

江克看看钟扞,又看看郑金,拿起笔录看。

钟扞去摸烟,发现没了,想起在看守所时给了郑金,就做手势向郑金要。

郑金摸口袋,也没有,做了个苦相。

江克发现两人鬼鬼祟祟,抬头看,正看见郑金做苦相,便把烟从桌上推过来:“你们两个抽烟,我得看一会儿。”

“谢谢领导。”郑金如逢大赦,高兴地拿过烟,扔一根给钟扞,自己又叼上一根,点上,美美地抽着。

钟扞起身道:“我去趟厕所。”他走出来关好门,又推开刑侦一队办公室的门。屋里两个刑警正在说话,庄丹宁的位子上空着。

钟扞问:“庄丹宁还没回来?”

刑警小王说:“回来了。又出去了。”

“去哪儿了?”

“又送来些失踪人口调查表,她下去取了。”

钟扞点头,回身出去。他走到江克门前正要推门,突然听见啪地一声,随后听见江克说:“胡闹。把钟扞给我叫回来。”

钟扞推门而入:“我来了。有什么问题?”

“你们就这么办案?”江克不满的样子。

钟扞看看笔录,冷静地说:“这都是原始笔录,我们没加任何意见,怎么不对了?”

“我是问你谁让你们给吕伟进上手段?”

钟扞诧异地看江克一眼,又看郑金。

郑金闷着头说:“跟他无关,是我说的。”

江克气愤道:“哼!吕伟进是在职领导干部,青城的知名人士。要查他必须通知市里,取得有关领导的同意和支持。懂吗?”

钟扞问:“你意思不查了?”

江克不语。郑金漱了一下嗓子,刚想说话。钟扞阻止道:

“你别说话!”

郑金一愣。江克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快。钟扞看着江克说:

“江克。你是不是担心……?”

江克欲言又止:“我……不清楚……”

钟扞笑了,打断他:“你真是不清楚!我是省厅派下来查这个案子的,从程序上我不需要通过您展开工作,所以您并不清楚我在做些什么。”

江克看着钟扞,钟扞的眼睛里有一丝诡异的笑意。

江克低下眼睛,自嘲地笑了下,转头去看郑金。

郑金把头别过了一边。钟扞看见郑金的举动,笑了。“您的责任只是协调我和郑金的关系。”

钟扞站起来,笑着伸出手去。江克有些不情愿地,但还是伸手握住了钟扞伸过来的手。

钟扞说:“江克,谢谢您了。您的协调工作做得很出色。”

他顺势俯身向桌面拿烟,轻声道:“借我一盒烟。明天还你。”江克笑了。

钟扞站在阳台上,眼睛望着远处。郑金端了杯水走到钟扞身边:“你真可以,两句话把江队说得没话了,我跟他这么多年都做不到。”

钟扞轻叹口起气:“他不像我们只管具体的案子,在他的位子上既要干事还要兼顾各方面的关系。当官……不容易。”

郑金问道:“你真的不打算监控吕伟进了?”

钟扞不说话。郑金急了:“那还怎么钓杜一鸣?一旦杜一鸣做了手术,我们再想找到他可比登天都难了。”

钟扞看着郑金说道:“……从发案到现在多长时间了?我们现在才想到吕伟进,也许手术早就做完了。”

郑金一愣,脸色有些变了。钟扞看着他说:“也别悲观,做这样的手术,恢复期至少也需要三个月。这期间,谅杜一鸣也没胆量到大街上去晃**……你说有没有可能让吕萌起些作用?”

郑金一听又急了:“你想什么呢?那是吕萌她爸,摊上这么个爸已经够受的了,还要让她去查自己父亲?钟扞,你也太毒了吧?”

钟扞眼睛看着远处:“你骂的没错。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吕伟进要真有事,这个打击吕萌迟早都要接受。我们替她想,尽力瞒着她,到头来受伤最重的还是她。”

郑金不吭声了。

钟扞推门走进自己办公室,郑金跟在他后面。钟扞边让座边走去给自己倒茶:“几个组都汇报宋朝平天天吃喝玩乐……这可不像宋朝平的性格,你说呢?”

郑金摇头:“宋朝平混成这样还能干什么?也就是烧钱了。”

钟扞喝着茶,看郑金:“宋朝平不会这么老实——到死都得挣巴几下才像他。”

“我们这么往死了敲打,是人都怕了,借他个胆他也不敢玩了。”

隔壁刑侦一队办公室,庄丹宁怀里抱着、下巴压着一堆卷宗走进来,放到桌上,一松手卷宗倒了,桌上一溜排开了倒下的卷宗,最上面的一个卷宗掉到地上。卷宗散开来,一个秀气的男人的照片露了出来。刑警小王看见,过来帮庄丹宁捡拾。

小王看见照片,愣了:“丹宁,这是哪儿来的?”

庄丹宁看一眼,又翻看了一下小王手里的卷宗首页。“哦,这是下面刚送来的。怎么了?”

办公桌上摆放着一迭稿纸,吕伟进正在低头写东西,不时思索。一会儿他放下笔,拿起电话拨号,电话通了,没人接,又无奈地放下。他把稿纸收拾整齐,放进皮包,起身出门。吴秘书正好走过来。“吕局长。”

吕伟进回身看见吴秘书手里的文件夹:“什么事?哦……先放我桌上吧。”

吴秘书答应一声:“好。我叫一下老王,让他把车开过来。”

“不用。有车接我。”吕伟进说完快步走了。吴秘书站在那儿犯愣。

吕伟进在人行道上向前走着,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滑行。吕伟进似有察觉,回头看了一眼。见旁边有一复印店,吕伟进想一下,走进去,脸在店门玻璃处晃了一下。

黑色轿车在路边停下。车内,蒋大有点了根烟。有人敲车窗,蒋大有看见一个交通警察在车窗外比划。

蒋大有摇下玻璃:“怎么了?”

警察敬个礼,指指前面的公共汽车站牌:“这儿不能停车。

你违章了,请出示你的驾驶证。”

蒋大有忙说:“哎-我跟你们中队长是朋友……”

正好一辆公共汽车进站,蒋大有的声音被淹没在巨大的刹车声浪中。与此同时,吕伟进从复印店出来,快步上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开走。警察撕下违章通知单交给蒋大有,蒋大有无奈地接着。警察敬个礼,转身走去。蒋大有忽然想起,开门下车,走进复印店。旋即他又走出来,站在门口懊恼地四处望。

酒店停车场,曹小鱼边打电话边走,一抬头愣住了,赶紧挂了电话走过来。吕萌正站在那里看着她。

曹小鱼惊奇地问:“吕萌,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我?”

“你有空吗?陪我走走。我想到外头呼吸点儿新鲜空气。”

曹小鱼看看表。

两人来到海边,海水拍打着礁石。吕萌抱着膝盖坐在礁石上,她的脸忧伤、悲戚。曹小鱼在吕萌身旁看着海,一会儿她侧脸看吕萌:“你……不是跟你老爸打架了吧?”

吕萌说:“小鱼,我真羡慕你有个好爸爸。”

曹小鱼看着吕萌,眼神怪异,忽然叹气:“你净看见表面了。谁家有当外人面吵架的,外人看见的都是好,你爸不也把你当心肝宝贝捧着吗?”

吕萌不屑地:“哼!”

曹小鱼劝道:“牙还跟舌头打架呢,父女俩有什么仇?再说父母也不能跟你一辈子,早晚你有自己的家、爱人、孩子……”

曹小鱼忽然不说了,将脸扭向一边。

吕萌感觉到曹小鱼的情绪变化,也呆呆地看海。少顷,她收回目光,看着曹小鱼:“小鱼,你恨我吗?我知道你心里还爱着钟扞……说说,你们为什么分手?……”

曹小鱼的目光依然留恋着翻腾的海水。“……吕萌,别说这个好吗?我不是心胸狭窄的女人,不会因为我得不到也不让你得到。我是忘不了他,可我更希望他能幸福,与其让他跟一个我不了解的女人好,还不如这个人是你。”

吕萌有些迷惑:“你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这是命!人左右不了命运!”曹小鱼的眼睛闪动着泪光。

回到车旁,曹小鱼边开车门边与吕萌说话:“晚上下班你别走,我去接你。”

“干嘛接我?怕我跟钟扞单独在一起?”

“小心眼儿!我要想争,早没你事儿了……我接你一块儿吃饭。”

“吃什么饭?”

“今天我爸过生日,六十五岁大寿……请你去我们家吃饭。

我可把话说前头,不是我请你,是我爸让我请的。”

吕萌有些迟疑:“小鱼……”

曹小鱼爽朗地说:“别说不去……我也请了钟扞。没别人,就你们这一对儿,我爸不认识钟扞,也不知道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你自己大方点,没人给你难堪。”

酒店停车场,钟扞的车慢慢开过来,看见一个停车位正准备倒进去。曹小鱼的车从另一面急速地开了进去。钟扞探头刚想发火:“哎,你这人……小鱼?怎么是你?”

曹小鱼关上车门抄着手看着钟扞笑:“你也有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很准时吧?”

钟扞苦笑摇头,把车停在旁边。钟扞下车,走过来问:“找我什么事?电话里还不能说。”

“邀请你晚上去我家……”

钟扞很意外,用抵触的语气说:“你家?什么意思?我不去。”

曹小鱼看钟扞,想起上次,有些难为情,“是我父亲家。今天是我父亲六十五岁生日,想请你吃顿家常饭,没请别人。”

钟扞看着曹小鱼。宋朝平和蒋大有正好从酒店大门口里出来,看见钟扞和曹小鱼马上退了回去。钟扞边说边琢磨:“小鱼……我们已经分手……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再说我和吕萌……”

曹小鱼截住钟扞的话:“……我也请了吕萌。”

钟扞吃惊地看着曹小鱼:“那我更不会去。小鱼,你这样做是在伤害吕萌,我绝不允许。”

曹小鱼转过头来,眼睛里含着泪水:“钟扞,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那么坏?你就这么绝情?”

“不是情的问题,实在是没有意义。”

“对你也许没意义,对我有!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要告诉你,这一生我只爱过你一个人。我知道,你一旦和吕萌结婚就再不会来我家,我只希望你能去参加一次我的家庭聚会,或许是惟一的一次。”

钟扞苦笑:“你这是欺骗自己……并不能安慰老人。”

曹小鱼含泪笑:“也许吧!我就求你这一次,行吗?”

钟扞极为矛盾,不知如何回答。

曹小鱼已经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好:“放心吧——我不会欺负吕萌。我会告诉父亲你们是一对恋人,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也是事实……行吗?”

钟扞很困难地应道:“……到时候看吧……”

2庄丹宁看着门牌走到一居民住宅,按门铃。少顷有人开门。

一中年妇女出来问:“你找谁?”

庄丹宁出示证件:“我是警察,这个人你认识吗?”

“你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警察。我一直在等你,你们找着他了?”

庄丹宁跟随中年妇女走进屋。

庄丹宁问道:“……他是你什么人?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中年妇女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父亲去世。他母亲再嫁之后,他就不见了,有一年多了。你们找到他了?”

庄丹宁又拿出枪击庄振明凶手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中年妇女接过照片看着,脸色渐变。

庄丹宁从她手里拿过照片,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问:“是一个人吗?”

法医室里,吕萌正低头在桌上写着东西,不时划掉重写。

门突然被人推开,庄丹宁站在门口。吕萌惊愕地抬头看,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把正写的东西放回抽屉。吕萌说:“丹宁,以后先敲门……好吗?”

庄丹宁愣了一下,回身走到门口敲了一下门:“这样行了吗?”

吕萌哭笑不得:“找我有事?”

“萌姐,我想我可能找到变性杀手了……”

吕萌震惊地看着庄丹宁:“你说什么?他在哪儿?不不!他是谁?”

庄丹宁带吕萌又来到中年妇女家。中年妇女擦着眼泪。吕萌在旁边仔细地观察她,庄丹宁在一边观察吕萌。中年妇女看着相片说道:“……就是我弟弟林海鸥……不会错……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中年妇女伤心地哭,庄丹宁不耐烦了:“先别哭了!我问你,没离家出走之前,他在哪儿工作?”

中年妇女回想着:“……听说在一个歌舞厅,具体不清楚。

我爸去世以后就没人管他了……开始他还隔三岔五来个电话,最后一次回来……是管我要钱,说他要是女的就好了。再后来,就一点信没有了。”

庄丹宁追问:“他有没有什么好朋友?”

中年妇女道:“他从不往家领人,对了,我倒是有他过去的照片……”

吕萌突然问:“你弟弟身上有什么特征?”

宋朝平气急败坏地看着站在窗前的曹小鱼。“曹小鱼,别以为有王爷撑腰我就怕你,当年你爸当着公安局长我就睡了你,又怎么样?老子今天要做掉你也就一句话的事,你信不信?”

曹小鱼做出惊讶地表情:“朝平!……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这是替你想,辉业倒闭了,钟扞又盯你这么紧,你手下那帮弟兄能干什么?在这节骨眼上谁再闹出点儿事来可全得你兜着。”

“你少放屁,我的人没我放话谁敢闹事?”

“那你去问问昨晚谁在风潮DISCO闹事来着?公然打出了你宋老大的名号。要不是我找人把事摆平了,恐怕今天你又得在钟扞那儿坐着了。”

宋朝平的脸色一下变了。

曹小鱼凑过来,搂着宋朝平道:“朝平,俗话说虎落平阳遭犬欺。这帮人全是有奶便是娘的东西,他们要真替你想就不会惹事了,你指望这些人会陪你到底是不是太傻了?”

“是王爷让你来说这话的吧?”宋朝平斜眼看她。

“是不是不重要。你只要想清楚了,与其到最后作鸟兽散,还不如现在风风光光送走,他们还念你的好。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时,只要一句话,全都会回来。”

宋朝平挣脱曹小鱼:“我把人散了,王爷随时就能要我的命。”

曹小鱼靠近宋朝平:“二次大战欧洲全打烂了,可瑞士那么一个小国家就没事。对别人不构成威胁自己就不会有危险,你把人一散王爷就明白你收手了,还有什么必要杀你?”

宋朝平狐疑的目光久久地盯着曹小鱼。

曹小鱼说道:“平平安安过日子吧,有什么不好?”

3吕萌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花店外街道旁,不时用手整理一下花。曹小鱼的车慢慢地靠过来,按了下喇叭。吕萌看了一眼,打开车门上了车。曹小鱼笑道:“至于吗?弄这么大一束花,看上去像跟情人约会似的。”

吕萌道:“想半天不知道该送什么。只好带束花了,花店小姐说了,现在最时兴的就是送花。”

“她不这么说你会掏钱吗?傻!还不如送两条热带鱼给老爷子呢。”

吕萌恍然:“哎呀!真是的。你怎么不早说?哪儿有卖鱼的?市场有吗?”

曹小鱼笑了:“有,吃的鱼。给你棒棰就当真(针)。”

曹小鱼挂上档,开车离去。

曹鹏站在院门口等着。曹小鱼与吕萌走过来,花把吕萌的脸遮了大半。曹鹏笑着歪头看吕萌。吕萌把花换手,突然看见曹鹏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顿时不好意思。“曹伯伯,我不知道该送您什么,只好买花来……”

曹鹏伸手去接花,“花好!我喜欢花,哎呀,这叫什么花?

有点像兰花。”

“是兰花。卖花小姐说这叫蝴蝶兰——从国外空运来的。”

“哦!是吗?那很贵吧?让你花这么多钱。”

“曹伯伯,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客厅茶几上摆着一个扎了红彩绳的生日蛋糕盒,几个果盒铺陈开,有各式糖果吃。一个水晶盘里摆放着洗净的水果,茶壶茶杯。屋顶上横竖挂了几条彩带,一个大红纸灯笼悬在正中。

曹鹏捧着花喊:“小芳,把我屋里那大花瓶拿出来。”

曹小鱼上前接过花:“爸,给我吧。”她拿着花往洗手间走,头也不回地说:“吕萌,来帮帮我。”

钟扞的车开来,在曹鹏家路边停下。钟扞身穿整齐的警服,下车后他戴上帽子,打开后门拿出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盒子,小心地托着,走过来。

曹鹏开门。钟扞站在门口,不认识曹父,一时有些窘迫,笑容僵在脸上:“您是——小鱼父亲?”

曹鹏炯炯有神的目光仔细地看着钟扞,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钟扞也赶紧点头笑。曹鹏说道:“你叫钟扞!”

钟扞大方地说:“是,曹局长。祝你身体健康!”

曹鹏笑了:“谢谢你,年轻人。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局长了,叫我……老曹吧。”

曹小鱼和吕萌抱着花瓶出来,曹小鱼看见钟扞,招呼道:

“钟扞快来帮忙。”

钟扞一看,慌忙进屋,但不知将手中的蛋糕放哪儿好。曹鹏接过来,钟扞急忙接过花瓶:“放哪儿?”

曹小鱼看看四周,把电话从架子上拿开,指着说:“放这儿吧。”

钟扞将花放稳。

院外,一辆汽车开过来,停在钟扞的车后面。宋朝平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院门。屋里突然隐隐地传来曹小鱼的惊呼声,宋朝平抬头看。

客厅里,曹小鱼张着手看着巨大的蛋糕:“太夸张了吧?这蛋糕都快赶上戴安娜结婚那个了。”

吕萌走过来,悄悄示意钟扞摘下帽子。钟扞摘帽拿在手里,吕萌伸手接过来。曹小鱼看在眼里,眼神闪过一丝幽怨。曹鹏看在眼里,和蔼地说:“把外衣也脱了吧,随便一些。”

曹小鱼忙说:“爸,我忘了介绍,他叫钟扞——是吕萌的男朋友。”说着把吕萌往钟扞面前推。

曹鹏赞道:“喔,很般配,真是天生一对。”

吕萌不好意思,躲开。曹鹏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钟扞脸上。

钟扞看着曹小鱼,解释道:“是同事……”

曹小鱼躲开钟扞的目光,往厨房看。吕萌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曹鹏微露笑意。

“吕萌,喜欢热带鱼吗?”曹小鱼跟进厨房,拉着吕萌去过道看鱼。

鱼缸里游着各式鱼,在荧光灯管的照射下显得艳丽无比。

吕萌目不转睛地看着。

曹小鱼走近,小声说:“别装了,我知道你心里美着呢。”

吕萌佯装生气:“讨厌!”

“我讨厌?你们俩都没明说过这话吧?索性我来挑破。我够可以了吧?”曹小鱼说完反身走回客厅。

曹鹏和钟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钟扞有些拘谨。曹鹏慈祥地看着他道:“一会儿陪我喝点酒……小鱼不喝酒……我想喝酒都找不到人陪。”

钟扞拘谨地笑笑。曹鹏问:“局里工作忙吗?最近反腐打黑的声势很大,估计你们轻松不了。”

曹小鱼诧异地看着曹鹏,转而去看钟扞。钟扞回道:“最近事儿多一些,队里人手也不太够。”

曹鹏伸手抓起一把花生递给钟扞,钟扞赶紧接过。曹鹏又抓了几粒花生,剥开。“上次的袭警事件弄清楚了吗?”

钟扞警觉地看曹鹏。曹鹏释然一笑:“我虽然退了,局里有事还会向我传达,过去的老部下也来家里坐坐。”

钟扞道:“是。老同志经验多,遇到事我们还是需要请教。”

曹鹏把花生扔进嘴里,慢慢咀嚼,看着钟扞说:“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吃饭还得一会儿呢。”

曹鹏说完起身,走到院子里一株齐腰高的灌木前,钟扞跟在后面。曹鹏问:“知道这叫什么花吗?”

钟扞不知曹鹏想说什么,回道:“夜来香。”

曹鹏轻轻颔首,不动声色地说:“有一种花跟它很像,你知道吗?”

“米兰。但米兰是单株,叶子尖一些,花果也散碎一些;夜来香是丛生,不但叶子比米兰圆大,花果也显得浓密,热烈一些。两相比较,一个像小家碧玉,一个像豪门贵妇。”

曹鹏回过身来,看着钟扞:“你的比喻很贴切。豪门贵妇跟大家闺秀是两种感觉,你的观察能力很强。”

“老局长是在考我。”

曹鹏笑笑:“我喜欢你,看着你我感觉自己是真的老了。”

曹鹏突然抬脚向院外走去。街道路灯昏暗,宋朝平的车已经没有了。钟扞走出院门,看见曹鹏已经沿路边走了出去,便追上去。曹鹏走到拐角处看看四周,转身往回走,钟扞跟在后面。他突然站下,对钟扞说:“我不想干涉你办案,但我有几句话希望你能记住。”

“您请说。”

曹鹏严肃道:“个人力量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诸葛亮七擒孟获目的只有一个,以打促和,打是手段,和是目的。如果一次冲锋就能把鬼子全部消灭,抗日战争也不用打八年了。”

“老局长是想提醒我要有持久战的打算?”

“说不上,算是忠告吧。中国的事说到底是政治,不了解官场要栽跟头的。就像夜来香,夜里十二点以前闻的是花香,清幽提神,可过了这时间再闻,味道浓烈醉人,实际上已是花毒,所以你必须知道什么时间闻,怎么闻。年轻是你的资本,但也是缺点,明白吗?”

钟扞默默地点头。曹小鱼走出院门口,招呼曹鹏、钟扞:

“爸,饭菜都上桌了,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

曹鹏哈哈笑着:“外面空气好,我们先散散步,可以多吃点。”

曹鹏家饭厅,简单精致的几样菜摆在桌上。四人围坐,吕萌坐在了曹鹏与曹小鱼中间,与钟扞相对。小阿姨小芳拿出一瓶老鬼酒和两个酒杯摆放在曹鹏、钟扞面前。

曹小鱼说:“小芳,给我拿个杯子。”

小芳愣了一下,看曹鹏面带微笑没有反对,她拿个杯子过来放在曹小鱼面前。曹鹏微侧身问吕萌:“你不喝一点儿?”

吕萌赶紧摇头。曹小鱼从小芳手里拿过酒瓶,先给曹鹏倒上,再给钟扞倒。酒满到了杯口,曹小鱼仍在倒,一滴酒掉进酒杯,恰好,酒面略微隆起而不溢。

钟扞的眼睛看着。吕萌看着。曹鹏始终笑着。曹小鱼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曹鹏道:“小鱼不会喝酒。洒满敬人的规矩倒是很明白的。”

钟扞看曹鹏。正遇上曹鹏看他的目光。曹小鱼举起酒杯:

“爸,祝您长寿。”不等曹鹏举杯,她已经一口喝干。钟扞脸色微变,吕萌惊讶,曹鹏眉目微微耸动,笑着端起酒杯,也一口喝干。

钟扞举起酒杯也要喝,曹小鱼阻止。她又给自己倒上酒,举起说:“钟扞,谢谢你能来,我知道吕萌也喝不了酒,这杯酒我祝你们两人幸福长久。”

钟扞微笑着看了吕萌一眼。曹小鱼又是一饮而尽,呛着了,吕萌赶紧给她拍背。曹小鱼的眼里涌出了眼泪。曹鹏给曹小鱼夹了一筷子菜:“傻孩子,真是不会喝酒,赶快吃口菜。来,大家动筷子。”

蒋大有走进宋朝平办公室,看见宋朝平陷在椅子里沉思。

他刚想退出,宋朝平突然说话:“大有,你回去吧,不用陪我了。”

“我陪您出去喝酒?”

宋朝平抬眼看蒋大有,想了一下,突然跳起来,“走,大有,找几个小姐开心一下。”

歌厅走廊上,一个服务员端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放了好几瓶小瓶装啤酒和各种饮料。服务员走到一扇门前,房门突然打开,巨大的声浪传出来。另一个服务员端着收拾完的空酒瓶,烟灰碟等走出来,与送东西的小姐耳语几句走了。

包房内,宋朝平显然喝多了,歪倒在沙发上,胳膊搭在一个小姐的腿上,咧嘴傻笑着。蒋大有扯着嗓子在唱歌。几个小姐围在桌前吃果盘,喝啤酒饮料。

宋朝平结结巴巴地:“别……喝水……喝酒。”

旁边的小姐搂着宋朝平,端起扎啤:“大哥,我跟你喝。”

宋朝平拿着一个空杯子与小姐碰杯:“干!”

小姐借碰杯瞬间手一翻,半杯酒倒进宋朝平的杯里。宋朝平傻呵呵地笑,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耍……赖……喝!”

曹小鱼道:“钟扞,我把吕萌交给你了,可别欺负她啊?”

曹鹏嗔道:“这孩子,净说胡话,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欺负?”

钟扞笑了,吕萌大方地挥手:“小鱼再见。曹伯伯,谢谢您的招待,给您添这么多麻烦。”

曹鹏大声说道:“哎,怎么会麻烦?你要这么说,天天来麻烦我才好呢。”

大家都笑起来。钟扞、吕萌上车,打着车,调头。曹鹏、曹小鱼还站在门口看着。曹鹏看着钟扞倒车,挂回前档,对曹小鱼说:“咱们回去吧?”

他自然地伸出胳膊想搭在女儿肩上,曹小鱼一挣,甩开曹鹏,扭头进了院门。

曹鹏尴尬地立在门口,看着曹小鱼。

钟扞摆正车头,习惯地看一眼倒车镜,正看见曹小鱼甩手进去的一幕,不由一愣。吕萌见钟扞不走,看镜子,问道:“怎么了?”

钟扞急忙说:“哦,没事。”

吕萌回头看看曹鹏家。钟扞再看镜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4刑警队楼里,吕萌和庄丹宁走上楼梯,正好郑金从楼梯上下来。吕萌叫住他:“郑金,我们正找你。”

郑金看看庄丹宁:“找我?有事吗?我正准备出去。”

吕萌点头,还没说话,庄丹宁抢先说:“我们找到变性杀手了。”

吕萌责怪地看了庄丹宁一眼。

“哦?”郑金惊奇的样子。

郑金跟随两人来到法医室,吕萌把变性人的照片拿给郑金。

郑金将变性后的女性照片和林海鸥的旧照片反复比对。

庄丹宁说:“这个男的叫林海鸥。”

郑金终于放下照片,庄丹宁长出了一口气,郑金道:“从特征材料上看符合尸检的结果,还需要取得其他旁证材料。你们从哪儿查到的?”吕萌回答:“丹宁从失踪人口表上发现的。”

郑金起身:“失踪人口?我们反复查过好几次都没发现呀?”

庄丹宁自信地说道:“是昨天刚送来的。”

吕萌说:“这种事情,家属不报,我们怎么能知道。”

郑金问:“钟扞知道了吗?”

庄丹宁回答:“找不着他。我想自己先查,有结果了再告诉他。还要查什么你告诉我,我去查。”

郑金看了一眼认真地庄丹宁说:“你是内勤,我让别人查吧。再说你也受不起这罪……跑一天可能什么结果也没有。”

海风清徐,几栋别致的小楼突兀地立在远处。区内小路上,曹小鱼的轿车急速驶来,向一座小楼驶去,车停下,曹小鱼从车上下来,走进别墅。客厅内,富丽堂皇的装修与点缀其间的油画构成了一种奇异的氛围。

曹小鱼站在门口,杜一鸣背身站在一幅画前,仔细地品味着:“我不喜欢奥地利画派,相比更喜欢俄罗斯风格。秋天白桦林中的小径,被落叶点染成深褐色,俄罗斯女人身着长裙,手挽草筐,路边几朵蘑菇上,清晨的露珠都清晰可见,很有韵味。

曹小鱼说:“杜叔叔,你很快就会找到这种感觉了。”

杜一鸣转身,露出一张全新的脸。“小鱼,平心静气地说,吕伟进的手术,做得让人不敢恭维,不过,也算是合格……80分……打得不低了吧?”

曹小鱼笑道:“不如让吕萌给你做……她年轻,有创意……”

杜一鸣不置可否。曹小鱼把一杯热茶放在杜一鸣桌上,看着他说:“宋朝平现在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整天不见人。办公室不来,打手机也不接。”

杜一鸣推推眼镜,看着曹小鱼:“这就对了。你还担心什么?”

“这不像他的性格。我看你还是尽快离开青城的好。”

“我这张脸现在已经没人可以认出来,你放出风去,就说我已经走了。”

曹小鱼冷冷一笑:“杜叔叔,你别忘记,还有一个吕伟进认识你。”

杜一鸣的脸上飘过一闪即逝的忧虑。“吕伟进不会出卖我,这是我们这一代人和你们的不同之处。”

“你以为吕伟进会永远受制于你?别忘记是你逼他做的手术,一旦你没了威慑他的东西,他随时可以致你于死地。”

杜一鸣笑笑:“他一辈子也甩不掉我。”

曹小鱼的目光很冷,直直地看着杜一鸣。

办公室电话响。吕萌拿起电话:“你好。爸爸?”

吕伟进态度和蔼谨慎:“萌萌,晚上回家吃饭好吗?我买了好多菜,咱们父女很长时间没一起吃饭了。喂?萌萌,你说话呀?”

吕萌的话筒里传出吕伟进的叫声。吕萌放下电话。

吕伟进在卧室里写着什么,忽然电话响起,他放下手中的笔,摘下眼镜,边揉眼眶边接电话:“喂,哪里?”他突然坐直,神情骤然紧张,压低嗓音说:“你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

杜一鸣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轻轻晃着,眼睛看着酒杯对话筒说:“老同学,何必这么激动?是,我答应过不再找你,但你我相识三十年总不能一句话就把一切都勾销吧?我快走了,走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办……”

吕伟进神情紧张:“……你不能去找刘美琳,她是吕萌的母亲,这也是我们当初谈好的条件。你这样做是违背诺言的……是背信弃义!”

杜一鸣的语气有强加于人的味道:“古语云:良禽择木而栖。你折磨刘美琳这么多年,如今都老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一件宝物,你既不珍爱,又不许他人染指,这似乎说不过去。

你我三十年恩怨因她而起,如今也到了结的时候了,你说呢?”

吕伟进拿着电话听筒,两眼发直:“……无耻……”

钟扞看着面前的郑金和庄丹宁说道:“郑金,我建议就让丹宁去查这个林海鸥的来龙去脉,查清后就可以放下了。”

郑金看着庄丹宁笑:“丹宁,你现在所做的工作就是核实杀手的身份,明白了吗?”

钟扞又道:“丹宁,再给你加些码,查完这个林海鸥,你再把杜一鸣的档案材料翻查一遍。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郑金,你说呢?”

郑金赞同:“我看可以。我们原来把重点都放在宋朝平身上了,很可能会疏忽一些细节。”

庄丹宁忽然叫起来:“妈呀,这么一大堆查过多少遍的东西……你们想累死我呀?”

钟扞严肃地说道:“丹宁,刑警的主要工作就是取证。排查档案是个细致活,很繁琐……但这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刑警必经的过程。你不是想当刑警吗?那就从最基本的做起。”

宋朝平和蒋大有向奔驰车走来。蒋大有提着购物袋,走到车旁开门。宋朝平打开前门和蒋大有并排坐着。蒋大有有些奇怪,看了宋朝平一眼,没说什么。手机响,宋朝平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曹小鱼的电话号码,他不接。电话一直响着。

蒋大有问:“去哪儿?”

宋朝平用手捋头发,看看前面说:“去洗脚。”

蒋大有又看宋朝平,想想还是没说话,把车开动。

洗脚屋里,宋朝平双目微闭,双脚泡在一个盛着浓黑的汤的脸盆内,惬意地享受着。蒋大有也在旁边享受着。小姐端来一盆热一些的汤给宋朝平换了,端着冷汤出去。蒋大有侧脸看他。

宋朝平轻松地说:“终于不用操心生意了。大有,我准备给你一笔钱,你拿去做生意。”

“老板。您……”蒋大有莫名其妙。

“我说过以后别再叫我老板。咱们做朋友,还有,明天你让二林他们几个上我办公室来。”

蒋大有看看宋朝平,没再说话。

法医室里,吕萌拿起电话拨号。电话接通,里面传出吴秘书的声音:“喂,你好。”

吕萌愣了一下,看看话筒:“是卫生局吗?……吕伟进吕局长在吗……哦,是吴秘书?我是吕萌。”

吴秘书站在桌前接电话:“吕局长在写一个材料,几天都没来了,他在家里写。”

吕萌忙问:“写什么材料?哦,我也几天没回家了。谢谢你,再见。”

吕萌挂了电话,又拨号。电话里传出吕伟进的声音:“喂,你找谁?”

吕萌没有说话。想想,把电话挂了。吕伟进的神情渐渐不安,他走到窗前往下看,楼下一个人影也没有。他陷入沉思,眼泪涌上眼眶。他来到吕萌的卧室,将一摞稿纸放进吕萌的衣柜。然后闭上眼睛,两滴老泪滑下面颊,一副诀别的神情。

钟扞匆匆走来,抬头看见郑金。郑金问:“去哪儿?”

“上辉业找宋朝平,摸摸他的底,顺便看看他调查丁然一有什么进展。”

钟扞笑谈:“搂草打兔子吧。”

“丁然一跟吕伟进的关系……我还是怀疑……”

“这块伤疤也该揭了……”

郑金看着钟扞:“你厉害……只是……”

“……吕萌?顾不了那么多了……”

郑金两眼看着钟扞:“我佩服你。”

钟扞苦笑:“算是职业病吗?”

“我也希望你能找出吕伟进的破绽来……”

“有可能。”

郑金沉吟一下:“那……他就是……一级谋杀的嫌疑犯了。”

钟扞没回答。

少顷,郑金又说:“……钟扞,我觉得你应该先跟吕萌谈谈,多少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钟扞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没想好怎么跟她谈。有了确凿证据还好说,现在这样我怕……”

“要不我来做这个恶人?”

“说什么呢?吕萌也不是不明白的人。我现在去找她。”钟扞转身又上楼,郑金看着、思忖。

吕萌桌上摆了一堆待检的东西,正在忙活。听见敲门,她头也不抬地说:“进来吧。我知道是你。”

钟扞推门进来。看着吕萌忙,问道:“你忙着呢?”

吕萌依然没抬头看他:“有事吗?”

“我想跟你谈一谈。”

吕萌的手一震,停了。她抬眼看一下钟扞,又低头开始干活:“谈什么?谈吧。”

钟扞犹豫着。吕萌明显躲避钟扞的目光。

钟扞终于开口:“你先干活吧,我也要出去。晚上我去找你,咱们再谈。”

吕萌点点头:“晚上我回家。我爸让我回去吃饭。”

钟扞点头,走出法医室。

5辉业集团的电梯门打开,钟扞走了出来,直奔宋朝平办公室走去。走到近前,敲门,没有声音,钟扞拧门把手,上锁了。

他只得回身走到停车场。曹小鱼的车开进停车场。钟扞看见迎上去。

曹小鱼问:“你怎么来了,找宋朝平?他又犯事了?”

钟扞看了曹小鱼一眼,有意掩饰道:“宋朝平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呀——夜夜欢歌……他真不想干了?”

曹小鱼想想:“钟扞,你上车。”

钟扞愣了一下,绕过车头上车。曹小鱼将车开出,急速驶进宋朝平整形医院。钟扞回头看曹小鱼:“你的整形医院……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曹小鱼下车在前面走:“你一会儿就明白了。”

钟扞推门走进一间办公室,曹小鱼跟在后面。屋里空空的,连家具都没有。

钟扞问:“这屋里的家具哪去了?”

曹小鱼故意叹口气:“辉业一垮,宋朝平心灰意冷,连带的整形医院也倒了霉,原来的计划全泡汤了,你说他不吃喝玩乐还干什么?”

钟扞默默地看着曹小鱼,突然发问:“小鱼,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原来的董事长林凯年的太太,到底对宋朝平有多少信任?”

“因为……你明明跟林太太很熟,却极力要否认。”

曹小鱼一愣。

钟扞跟随曹小鱼走出整形医院。

曹小鱼突然站下:“我告诉你,我不但认识林太太,而且很熟。但那是过去,她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计划投资也取消了……这里的现状你都看见了。你还想怎么样?”

吕萌回到家,开门进屋。客厅里没人。她换下鞋子,挂好包;听见厨房有响动,走过去。厨房里抽油烟机轰轰地响着,汤锅冒着热气,洗菜台上摆放着切了一半的菜。吕伟进一身入厨打扮,围着有卡通图案的围裙正在炒菜,他忽然抬头,看见吕萌站在门口。

吕伟进说道:“我没听见你进门,先喝口水,菜马上就好了。”

炉子上的汤锅潽了,吕伟进正端着炒锅,慌忙放下,去掀汤锅盖,烫了手。赶紧摸耳朵,嘘嘘地吹气。

吕萌看着父亲。吕伟进歉意地看着吕萌笑:“老不做饭,手生了。”

吕萌打开柜子找东西,没找着,一抬头看见父亲围着的围裙,上去解。

吕伟进道:“干嘛干嘛?”

吕萌说:“我来吧,您歇着。”

“不行不行,今天我做饭,你快出去,别弄一身油烟味。

哎,咱家还有酱油吗?烧肉没酱油可不好吃。”

吕萌蹲下从柜子下面拿出一瓶酱油,拆封,打开给吕伟进。

她看见电饭锅饭好了,将电拔下来,顺手从炒好的菜盘里拈了一块土豆扔进嘴里,烫得嘶哈乱跳。

吕伟进说道:“洗手了吗?也不讲卫生。”

吕萌边伸舌头边点头。吕伟进看着女儿,眼神透出慈爱,老泪又涌上来。吕萌没发现。吕伟进掩饰着自己的心态,端起菜盘给吕萌:“端出去吃吧。”

吕萌将菜放在桌上,又去旁边的菜里夹了点儿东西吃,立刻作怪样,看着厨房叫:“爸,爸。”

吕伟进慌慌张张跑出来:“怎么了?”

吕萌指着菜:“这菜太甜了。”

“没放糖啊?”

吕伟进拿筷子夹了点菜尝尝:“坏了,我把糖当盐放了。”

他又慌慌张张跑回厨房。吕萌站在厨房门口,看吕伟进把最后一个菜炒完。

吕伟进说:“好了。可以吃了。”

“给我吧。”吕萌端着菜放到桌上。吕伟进盛好汤,看着吕萌:“吃吧。”

吕萌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好吃。”

吕伟进用欣慰的表情看着吕萌,一会儿又有些恍惚。吕萌抬头看他:“爸,你怎么不吃……?”

吕伟进回过神来:“啊?吃,吃。”

吕伟进夹了口菜,又犯起愣来。电话响了。吕伟进愣愣地看着电话,不接。吕萌看了父亲一眼,走去接道:“喂,是我……正吃饭呢……行,你快去吃饭吧……”

钟扞停住车,郑金推门下车,问道:“吕萌知道你去她家吗?”

钟扞没回答。

郑金又问:“她愿意在她父亲家跟你谈吗?”

钟扞依然没回答。

钟扞来到吕伟进家门口,敲门。吕伟进衣装整齐地站在门口。

钟扞奇怪地看着他:“您是要出门?”

吕伟进摇头,沉着地看着钟扞,下决心道:“你进来吧。”

钟扞走进客厅:“吕萌没在?”

“吃完饭,走了。”吕伟进看着他,“……你不是来找吕萌,是找我,对吧?”

钟扞说不出话来。

“你……跟我来。”吕伟进说着向吕萌卧室走去,钟扞跟过去。

吕萌的大照片挂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钟扞。钟扞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吕伟进看着他说:“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萌萌,我也希望你和萌萌能走到一起。”

钟扞一下愣住,有些窘。吕伟进看着吕萌的照片道:“她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惟一理由。”

钟扞一震,转脸看吕伟进。吕伟进已转身出屋。吕伟进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钟扞、神情镇定地说:“……你猜对了。十天前我已经给杜一鸣做完了最后一次整容手术。”

钟扞直视吕伟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吕伟进没有说话,忽然起身去厨房,拿出两个杯子,拉开柜子门拿咖啡,倒了些在杯子里。他的神情十分怪异,止不住的泪水滴下,又急忙抹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从柜子里面拿出个药瓶倒出一粒,剧烈颤抖的手将一粒丸放入两个杯子中的一个。吕伟进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端起托盘,走出。

吕伟进放下托盘,自己坐下:“我在美国的时候,每天都喝咖啡……七年前,我和丁然一就是在喝咖啡的时候认识的。”

钟扞看着茶几上的两杯咖啡。吕伟进拿起其中一杯咖啡,喝了一口。他沉浸在回忆中:“……丁然一很孤独。你不理解在国外的中国人,他们并不像在国内的人想象的那么自在……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相处得很和谐,没有年龄的差距,只有心灵的碰撞……”

钟扞感到有些不自然,端起那杯咖啡。吕伟进苦笑:“你千万不要笑话我……丁然一,是我真正爱过的女人……”

钟扞端着咖啡,问:“既然爱她,你为什么还要杀她?”

“如果她不回国,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她不是郑金的妻子也走不到这一步。女人一旦掉进情感的漩涡就再也出不来了。

她知道和郑金的婚姻走到头了,但她没想到郑金会爱上我的女儿吕萌。我们为此发生了争吵。”

吕伟进的思绪进入回忆之中:

海边,阴云密布。丁然一与吕伟进激烈地争吵,情绪失控,跑向大海。吕伟进扑上去抱住她。

钟扞一直端着咖啡杯,听得入神。

“……丁然一就去刑警队找了我女儿。”

钟扞说道:“这是你完全没预料到的,所以你决定杀她。”

钟扞看着吕伟进。吕伟进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不,还没有……后来,丁然一发现郑金根本不理她,她才下决心毁掉郑金的前程。吕萌就这样无辜地被她牵进了这个漩涡里。我试图阻止她,可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她要公开和我关系,彻底击碎郑金的希望。”

吕伟进又陷入回忆中:

丁然一的房门被打开,吕伟进迅速地进来,关门,向卧室走去。吕伟进戴上手套,拿起床头柜上丁然一的安眠,从皮包里拿出另一瓶药放在床头柜上,悄然离去。

吕伟进道:“在国外我就知道她有服镇静剂的习惯,所以就用毒药‘快停’换下了她服用的‘眠安’”。

钟扞手中的咖啡依然一口没喝:“你为什么要拿走丁然一的手机?”

“是她那天下午主动给我的,她说就当这是条专线,因为……她往我家打电话几次被吕萌接到。”

钟扞点头。

吕伟进再次起身走进厨房,打开柜门,拿出那瓶药。钟扞正要喝咖啡,吕伟进走入。吕伟进把药摆在桌上。钟扞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看着药瓶。

吕伟进说道:“这就是毒死丁然一的药。”

“丁然一寄给庄振明的那封信是你发出去的?”

“是的。我知道那封信的内容,想用它把你们查案的视线引到夫妻情感破裂上。”

“杜一鸣发现了是你杀死的丁然一,以此要挟你给他做整容。”

“你很聪明,但你只猜对了一半。杜一鸣只发现了我和丁然一有这种关系,而且拍下了我和丁然一在一起的照片。丁然一死后你们一直查不到凶手,后来有一天……”吕伟进继续回忆:

——吕伟进面前放着一摞照片。

杜一鸣说道:“我不关心丁然一的死,我只是提醒你,如果我公开了这些照片,你一生的努力就全化作灰烬,你的女儿也将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人,除非你答应给我做手术。”

吕伟进起身走进卧室拿出照片:“这就是那些照片。”那是吕伟进与丁然一在各种情况下的合影。

“作为交换条件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来?”

吕伟进凄然地苦笑:“因为吕萌母亲,我和刘美琳快结婚时带她认识了杜一鸣,谁知她被迷住了,最后偷偷去和杜一鸣约会。我咬牙挺着,仍然跟她结婚,那时她已经怀了杜一鸣的孩子,就是吕萌她哥吕江。婚后我就开始折磨刘美琳,后来生下萌萌,让我欣慰的是,萌萌是我的孩子。此后,我便和刘美琳分居,独自带着萌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