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亮泡子一战,一队宪兵和县警察大队被消灭,关东宪兵司令部的“盖头计划”失败,满洲朝野震惊。这是支什么部队,竟把训练有素的宪兵打得如此惨。

其实,讲起来没人相信,是土匪。

“盖头计划”开始实施,收编了一绺胡子成立特混骑兵队,以毒攻毒打胡子,日本宪兵的计划完美无缺,天狗绺子撞到日本人的枪口上,连逼迫带引诱,顺利改编了这个大绺子,但是日本人揣了心眼,利用完了就卸磨杀驴,除掉天狗绺子。

算盘有时打得如意不是好事,天狗绺子假降竟然蒙混过日本宪兵的眼睛,角山荣不是没得到提醒。

“队长,我看特混骑兵队的人眼神不对。”冯八矬子来密报,他一直不停来宪兵队报告,角山荣将他派进特混骑兵队做副队长,主要任务就是监视这伙胡子的动向。

“有具体的行为吗?”角山荣不太满意,他要听到实质,听到有价值的情报,眼神什么的他不喜欢听。

“瞪皇军的国旗。”冯八矬子说。

东北人对人或事不满意,眼睛瞪、睕,用白眼珠,表现恶狠狠地看。许多地区说白眼,这地方却说用眼睛睕,或睕楞。

恶狠狠地看日本国旗,确有其事。冯八矬子对角山荣说这些不排除讨好、献媚主子的意思。再后来,冯八矬子的密报有了价值,说特混骑兵队有人偷偷出营房,是否与外界的胡子有勾结?

角山荣不是不信冯八矬子的说法,而是没把流贼草寇胡子太放在眼里。往往没被放在眼里的东西,才是最大的隐患,小河沟容易翻了船则是这个道理。

特混骑兵队是天狗绺子改编的,大柜是徐德成,不过知道他是徐德成的人不多,他因枪伤毁了容,认不出来的人有死死盯着他不放的警察,也有部分徐家人,原因是他的身份特殊,当胡子——当兵——当胡子——当兵(日本人改编特混骑兵队),真面目露不得,假如他露了真容,要杀他的人就不止一个。

“盖头计划”开始之初,徐德成只看到日本人收编自己绺子为打胡子,二柜草头子头脑一直清醒。

“大哥,角山荣不怀好意。”草头子说。

“让我们去打里码人(同行)。”徐德成也看出日本鬼子的小九九(暗算计)。

“不仅仅。”

“啥意思?”徐德成迷惑道。

“先用我们去杀其他绺子,末了再杀掉我们。”足智多谋的草头子说,他比徐德成深一层看到日本人的诡计。

特混骑兵队接受日本人的改编,有着特殊的原因,天狗绺子抢日本人的军需物资,使二十个弟兄被擒获,包括二柜草头子在内,为救他们才答应接受日本人的改编,迫不得已假降,徐德成留了心眼,将一部分弟兄留在外边——匪巢,保存实力,等他们从魔窟脱身,重新为匪。

等待时机之际,徐德中代表抗联和荒原大绺胡子蓝大胆儿接触,准备接收改编这支已经决心抗日的胡子。到四平街后,徐德中写了封信,派同来的抗联战士小张去找大哥徐德富,弄些药品送回南满,他直接去了西大荒,只身去蓝胆儿的绺子。

在蓝大胆儿那里,徐德中见到草头子,知道了三弟徐德成的情况,斗争形势的需要,一切都不能暴露,他摘下徐家人的特别信物品——桃核护身符捎给徐德成。

“大哥,他是你二哥吧?”草头子问。

他没否认,得知二哥在指挥、布置如何消灭角山荣他们,心中暗喜,消灭敌人信心更足。

“二哥!”徐德成见到徐德中是战斗进行之中,没法说上更多话。多年未见,有很多话要说,此情形下来不及多说。

“三弟你的脸?”徐德中还是问了一句。

“狗啃的!”徐德成说罢,冲杀进敌群。

战斗结束,土匪死伤二十几人。

“大哥,蓝大胆儿受伤很重。”草头子报告说。

“叫个准成(有把握的)人,驮走他。”徐德成同时命令把伤员带走,死去的人也带走,找个地方掩埋他们。

胡子打扫战场,说打扫太勉强,其实也没那么文明,他们拿走死者的武器,扒光衣物。

“挑!”徐德成发出命令。

胡子马队迅速逃进荒原。路上,徐德中驱马到徐德成身边,说:“三弟,你们准备到哪里去?”

“回野狼沟。”徐德成说。

胡子的老在野狼沟。

“我说的事情……”徐德中问。在蓝大胆儿的绺子上,他基本说服了胡子大当家的蓝大胆儿率队抗日,徐德成这支队伍规模也不小,也劝他接受改编。

“改编?我实在够(烦)了。”徐德成厌烦了改编,第一次是张大帅的安国军改编,第二次日本人的改编,这第三次是……常言道,事不过三,折折腾腾的有什么意思。

“三弟,这次改编不同前两次……”

徐德中耐心做三弟的工作,效果不是怎么太好。徐德成现出没兴趣不搭拢,他避开这个话题,问:

“二哥你回家了吗?”

“没有,我直接来找蓝大胆儿的。”

“那家里的事……我嫂子?”徐德成闪烁其词道。

徐德中猜出三弟要说什么,说自己那个没圆房的媳妇——二嫂,他说:“她嫁给佟大板儿。”

“噢,你怎么知道?”

“她!”徐德中朝后面指了指,徐秀云的身影在行进的马队里突出出来,“秀云全对我说了。”

“大哥一直惦记你。”徐德成说。

“我知道。”

“三弟,你成家了吧?”

“是的,现在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徐德成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最后说,“我的两个女人都死啦。”

“人生无常啊!”徐德中慨叹道。

“小闯子(梦人)跟二嫂大板儿他们过,正在四平街交通学校读书。”徐德成说,“四凤也当了母亲。”

“这不是很好嘛。”

“梦人我倒不惦记,只是四凤……”

“四凤怎么啦?”

“她嫁给我的仇人,咱徐家的仇人。”徐德成讲了陶奎元娶四凤的经过,他遗憾地道,“可惜这次他没来,要不就和小鬼子一勺烩啦!”

“怎么说他也是四凤的丈夫,还有个孩子。”徐德中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就是我饶他,他也不会饶过我。”徐德成说。

在一座沙坨子间埋葬了死去的胡子,拢火烤化冻土,冰天冻地墓子(坟坑)不好打(挖)。没有棺木殓尸,现弄寿材来不及,只好直接下葬。

“大哥”,草头子见死去的弟兄穿戴寒酸,说,“他们这身衣服上路……”

“就地挖坑(就地取材)”,徐德成叫给死者穿上扒来的日军、警察服,说,“用它们当装老衣吧!”

几个死者穿上军装,似乎比生前更威武,更像舞枪弄棒之人,应了那句老话,人是衣裳马是鞍。

“弟兄们穿冤家的衣裳……”炮头说。

“人死了都是鬼,到了那面,谁还是谁的冤家哟!”徐德成看得更开,生时有血有肉,你争我夺,死了剩下一把骨头,都和平相处了,即使是皇帝,说话还有人听吗?宪兵队长还管得了自己手下吗?不能,都不能。

事实上,胡子穿着抢来的衣服花里胡哨,接受改编,发给他们特混骑兵队一身衣服,灰不溜秋的颜色,像耗子皮。

上坟烧香,活人眼望。胡子按照绺子规矩举行了安葬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