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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四平街宪兵分遣队接到报告,角山荣率领三江县宪兵队和警察大队执行“盖头计划”,在月亮泡子全部被歼。

“巴嘎!”宪兵分遣队长龙山三郎中暴跳道。

“盖头计划”是关东军司令部制定的,密令角山荣执行,具体的内容是收编胡子去打胡子,正好胡子送上门来,天狗绺子二柜草头子带人抢货场的军用物资中埋伏,全部被擒获,警察同宪兵阴谋收编了他们。

“巴嘎!”龙山三郎这次骂死去的角山荣,认为“盖头计划”完美无缺,是他执行时出现失误,指挥不利,“角山荣失职,逆用不利!”

逆用,宪兵经常用的手段,很成功的经验,让角山荣给运用砸锅。

损失一队二十多名宪兵,造成巨大的牺牲,龙山三郎遭到宪兵司令的训斥,令他迅速查清真相,立刻恢复三江县宪兵队工作,派谁去三江呢?龙山三郎选中战务课长林田数马。

“林田君,你是老三江,派你回去任宪兵队长。”龙山三郎说。

“是,中佐阁下!”林田数马道。

林田数马去三接替死去的角山荣,是二马缩堂,他曾任亮子里车站守备小队长,后任四平街宪兵分遣队的战务课长。

“有问题吗?”龙山三郎问。

“没有,阁下!”

“三江地区对圣战太重要了,西大荒的骑兵草料场,白狼山里的木材、煤炭、黄金,还有肥沃的河套土地……”龙三郎说到土地停顿一下,一项与土地有关的计划走出蓝图,进入实施阶段,角山荣已在执行,只是在稍后的时间里步伐要加快,眼下最急迫的是组建宪兵队,三江出现不得统治真空,“胡子竟敢与我们宪兵对抗,杀死队长……”

“中佐阁下,我看不是胡子那么简单,流贼草寇没那样大本事。”林田数马右眼透出一束蓝幽幽的光,生活在这一带的人对此光并不陌生,尤其是夜晚,走夜路的人时常与这种令人惊惧的目光相遇,“角山荣君并不只是逆用不利,是有一只黑手。”

“一只,黑手?”

林田数马有一只狼眼,这颗传奇的眼球,你感兴趣的话,可翻阅小说《雪狼》。此时,仇视世间的眼睛里隐蔽着狡诈、阴险和毒辣。他说:“一定有南山里的游击队参与其中。”

战务课长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立刻引起龙山三郎的重视,他说:你到三江后,尽快捉住黑手,斩断它!”

“是!”

“还有……”龙山三郎将一张表格递给林田数马,说,“全境的罂粟种植计划确定,三江县是重点地区,必须保证完成种植计划面积。”

交到林田数马手中是份罂粟种植计划落实表,三江县种植一千垧。

“角山荣君讲过,已经和徐德富谈好,他家的四百垧好地全种罂粟。”龙山三郎说。

徐德富?林田数马不熟悉。

“他是三江有名的乡绅,家有祖田近千垧,尤其是獾子洞村的四百垧河套地十分肥沃,靠近一条叫马灌啾的河流,适于种罂粟。”

乡间地主把土地看作**,除种铁杆庄稼玉米、谷子外,他肯种罂粟吗?逼迫拿出部分地种罂粟可能,全部种罂粟恐怕有问题。

“这你不用担心,他会乖乖就范。”龙山三郎说。

“当地有句老话,硬拧瓜不甜。”

“嘿嘿”,龙山三郎冷笑道,“不是硬拧,是瓜熟蒂落。”

徐家的祖田在日本人手中,几年前集家并屯,獾子洞村不复存在,徐家祖田在无人区内,撂荒几年,直到前不久角山荣找徐德富,以种罂粟为条件归还土地。

“种大烟?”徐德富惊奇。

是啊,土地种粮食天经地义,种大烟,几百垧好地种毒品,乡间地主的头脑无法理解。獾子洞这四百垧地,是徐家的主要财富。当年,巡防军的徐将军把自己的田产租给出五服的堂哥徐小楼——徐德富的父亲种,到了徐德富的辈上,徐将军遭人暗杀,地就由徐家人种下去。四百垧河套地是一棵摇钱树,徐德富奋力地摇它,几十口的一大家人,需要树掉钱。集家并屯獾子洞成为无人区,日本人不准在无人区内耕种庄稼,就是说不能有高棵植物生长。徐德富对四百垧地的想念胜过亲人。角山荣说可以归还这四百垧良田,条件是种罂粟。

“行!”徐德富咬牙道,只要四百垧地回到自己手上,别说种大烟,就是种炸弹,也种!

龙山三郎说的瓜熟蒂落指此。

“他情愿种和我们强迫他种不一样,产量……”角山荣担心不无道理,庄稼人拿什么和你矫情?罂粟的产量。

龙山三郎狠叨叨地说不用管他怎么种,一垧地抽烟税50万两,这个指标不能松动,种不出来,他卖房子卖地也要交上税来。他说另件事:

“陶奎元死了。”

“谁去当局长?”林田数马关注警察局长人选,因为这涉及自己在三江的工作。

“安凤阁。”龙山三郎说,“贾局长力荐,我也同意。”

安凤阁任三江县警察局长,林田数马没有权力说不,何况安凤阁他认识,打过交道。

“你们之间没什么不愉快吧?”龙山三郎明知故问了,日本人把持着满洲国,宪兵队是干什么的?是各地政治、军事、经济要地的特务组织,对警察局来说是“太上皇”。身为警察,他敢对皇军不恭,拿东北土话说,溜须舔腚还巴不过来呢!

“没有。”

“贾局长说安是个干才,你要好好利用他。”龙山三郎说。

林田数马带了23名宪兵,骑马去三江,没坐火车为了那23匹骏马,在三江没有马不成,出了亮子里,进山入草原,马是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宪兵队长特喜欢马。

从四平街到三江县城亮子里,虽然说不上有多远多远路,但要过河要钻山,大部分路是沿铁路旁的线道(土路)走。

寒冷还在肆虐,枯草盖在冰雪下,一只苍鹰在淡蓝色的高空盘旋,它在寻找猎物。有一段路苍鹰跟着马队走,企望有野兔、山鸡给轰起来。训练有素的军马,以细碎的步子向前行进。

林田数马的两只眼睛有了差异,一只眼畏蓝色的雪光眯缝起来,另一只眼充满兴奋,无垠的雪野使它悦然。

走向三江,宪兵队长走回往事之中,飘散的烟雾重新缠绕,一个女孩走来,形象有些恐怖,她捂着一只空洞的眼眶,鲜血顺着手指缝汩汩流出。

“还我眼睛!”

林田数马猛然一抖,差点儿落下马去。

“队长!”猪骨左右卫门手疾快,从后面扶了他一把。

林田数马硬挺下身子,重新坐稳鞍子。

“还——我——眼——睛——”呼喊声渐渐远去。

“队长,您……”,猪骨左右卫门问。

林田数马想说是雪光晃得眩晕,恰巧这时有一头牛,说不清原因走驼子似的在雪原疯奔。他说:

“牛怎么啦?”

“受惊,大概遇到狼群。”猪骨左右卫门说。

宪兵们警惕起来,手离枪柄近了。

牛的后面是它蹄子扬起的雪粒,没有什么狼群,雪原上一个大型动物都看不到。

很多事情就不一定有什么原因,譬如这只疯奔的牛。林田数马忽然想起一个女孩,当然有原因,假如不是自己手下的人小松原不忠诚,女孩的一只眼睛早已在自己眼眶里了,而不是现在的一只狼眼。这是他多年不愿回三江的原因。

翻过山头就是亮子里镇现已经行走在三江土地上,新任宪兵队长的肩头沉重起来,前不久情报说最近抗联游击队将有重要人物派到亮子里,去的是什么人,具体任务不清楚。

“查出这个人。”龙山三郎命令道。

林田数马还没来得及动身,“盖头计划”出问题,他出任宪兵队长与此有关。

江县宪兵队总共剩下不到十人,被角山荣带去参加月亮泡子战斗的人没一个生还。林田数马到任,马鞍子未卸,只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队长室,吩咐士兵将随身带来的白狼皮铺展在榻榻米上,返身到院子里,发出命令:

“去月亮泡子!”

昨天的月亮泡子战场硝烟已经散尽,尸体结满了霜花,还有食肉动物光临的迹象,撕扯破衣服,并未啃咬尸体,显然是狼群。谚语云:张三(狼)不吃死孩子。说明狼不饿红眼不会吃死尸。但还是有一只草狐狸惊慌地从尸堆里逃走,自认为安全才停下,回头望着宪兵。

“找到角山荣队长!”林田数马下令找到他的前任。

拂去厚厚的冰霜,一具具近乎**的尸体露出来,胡子扒走了衣服,皮靴一双都没剩。

“角山荣君。”林田数马对着一具一丝不挂的尸体叫了一声,他给人扒得彻,又让那只狐狸咬去睾丸——大概是只老年狐狸,用宪兵队长的**去补肾壮阳——平增了几分悲惨色彩。

“怎么办,队长?”猪骨左右卫门问。

总不能将皇军赤身**地运回宪兵队去,荒荒雪原寻不到遮羞裹体之物,林田数马的目光落在士兵的白色斗篷上,说:

脱下来,包裹他们!”

也是巧合吧,士兵的斗篷数量与尸体相同。月亮泡子烟熏黑的芦苇丛中还有数具尸体,是警察大队的警察,与他们交火死去的胡子尸体已被同伴弄走。

“把那人带回去。”林田数马指向一个五短身材的尸体说。

谁会受此厚待?死去的中国警察中这人是唯一的一个。

“他是?”猪骨左右卫门疑惑道。

“警察局的科长,冯八矬子。”林田数马念及旧情吧,说,“我的老朋友。”

“队长,斗篷不够用。”

“人就那样带回去吧。”林田数马说,没有富余的斗篷来包裹冯八矬子,只好将**的尸体直接驮走,“放在最后一匹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