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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仿被叫回来,与昨夜徐德富和徐德中密谈有关。

“哥”,徐德中说,“这次回来不是我自己。”

徐德富一下想到二弟年纪不小,早该谈婚论嫁,在外十几年说不定已经成了家。

“你说了人儿(娶妻)?”

“基本上。”徐德中含混道。

“基本上?”

徐德中将组织的决定,或者说本次回三江的任务,经过思考后怎样对长兄说。抗联决定,派徐德中回老家,以做坐堂先生为掩护,任务先不说,和他同来三人,美丽的尹红以徐德中的妻子名誉,和他住在徐家药店里,还有一个外围的交通员小张,他以药材商贩的身份往返三江和抗联密营之间。他能向长兄说的是,要在家住一个时期,为抗联做事,真正的任务不能说,这是纪律。

“德中,你媳妇现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来。”

“我们还没正式结婚。”

“没办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徐德富关心二弟的婚事,老大不小了,二嫂和佟大板儿生的娟儿都几岁了,当年德中如果和二嫂圆了房,孩子比梦人岁数大,做哥哥的能不着急嘛。

“以后再说。”

徐德富见过世面,二弟说的没正式结婚,不等于没结婚,以后也只是补办婚礼,那不过是走个形式,走走而已。他问起尹红的情况,“哪儿的人啊!”

“海城。”

“张(作霖)大帅的老家。”

“她祖籍海城,从小在奉天长大。”徐德中编造女游击队长身世的又一个版本:他的父亲在奉天开家棉花铺,生意还不错,后来一个日本商人也开了家棉花铺,竞争不过尹家,通过宪兵硬给戳惑(鼓捣)黄了,还杀死了她的父母。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在奉天开诊所,招聘护士……”

“这么说她会扎针?”

乡下地主以为护士就是会扎针、抓洋(西)药,怎么认为也都无所谓,反正都是编造的,尹红会注射倒是真的,准备以徐德中妻子和护士的身份到三江协助特派员工作。

“我打算接她过来,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咋不方便。”徐德富连忙说,他心急二弟早结婚成家,把媳妇接过来,“趁早……”

“过两天,我去奉天接她。”

多了一口人,徐德富觉得再好好布置一下德中的房间,至少达到准洞房标准,有必要叫谢时仿回来。

“管家忙着种地,别牵扯他。”徐德中说,“尹红又不是别人,我能住她就能住,没挑。”

“这不是挑不挑的事,你圆了扁了都行,人家毕竟是新人。”徐德富说,他加重“新”字,东北话中,新字用在男女的事情,结婚当天称新郎官新姑爷、双方家属称新亲。

徐德中没去纠正长兄,尹红不是他说的新人,此次假扮夫妻。在游击队里,政委和传奇女游击队长,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他们的友谊超出了普通的友谊,鲜血凝结的情谊,有了爱情成分,只是中间隔层窗户纸谁也没捅破它,这次组织给捅破。

“你多年没回家,突然回去,恐怕军警宪特疑心,”周队长说,“为掩人耳目,你带着夫人回去。”

“夫人?”徐德中惊诧道。

“夫妇回家,反倒比你一个人回去目标小。”周队长说,“这样有利工作,夫人还能帮助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人组织为你选好啦。”

“谁?”

周队长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了一个姓。

“不,这不合适!”徐德中反对道。

“德中同志,这次说公私兼顾也成,你们住在一起,也有利于加深感情,发展了,正好成一对。”周队长说。

抗联密营几位领导都有家眷,在部队上的有,在老家的也有。徐德中是年岁较大,却没有家室。尹红年轻,东北师范大学毕业,直接到抗联来,打了多年的游击,还不到三十岁。

“她也不会同意。”徐德中说。

“错啦,她欣然同意。”

“唔……”徐德中闪神儿。

“尹红在你身边,你安全多了。”周队长不讲,事实也明摆着,尹红机智勇敢,对敌斗争经验丰富,“你侧重劝降天狗绺子……日本鬼子种罂粟,这是一个新动向,我们目前还不清楚敌人目的,尹红重点注意种罂粟。小张做交通员,你们的情报交他传递。”

徐德中不能对徐德富说这些,长兄积极张罗收拾房间,当他们新房布置,他想想也好,如此也是个效果,给全大院里的人一个印象:徐德中跟媳妇住在一起。

“被褥什么的,我给你备。”徐德富全力以赴张罗。

次日,谢时仿赶了回来。

“时仿,德中这次带媳妇回来,原来的屋子太狭窄也不亮堂,重新打扫一间。”徐德富吩咐道。

“和药店连山的东厢房那两间怎么样?”管家问。

“嗯,离街太近,在院子里头选两间。”徐德富考虑到二弟是抗联的人,将来要做事,背静的地方住着好,“挨我屋的三间收拾出来给他们。”

谢时仿照当家的安排,一一记下来。

“地种得咋样啦?”徐德富问。

“不闹天头(天气变坏)的话,明天就能种完。”谢时仿说。

“宪兵队昨个儿催问种烟进度,我说明天种完,还真蒙正道(准确)。”徐德富说,“林田数马要带日本技术员去实地验收,整如作(妥帖)点儿,日本人好挑眼皮(挑剔毛病)。”

“没问题!”谢时仿问,“四小姐搬回来了?”

“唉,出了档事,四凤去新京几天,回来房子没啦,叫陶奎元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二上给卖啦。”

“卖啦?那她们住哪儿?”管家问。

“拿房钱溜了。”徐德富说,“你说这出的什么损事儿。”

“什么都没给小姐留?”

“还留呢,连孩子都给抱跑啦。”

“我说嘛,四凤小姐人都瘦了。”谢时仿深深同情她,徐家不幸的人中她算一个,十几岁被卖到窑子里,大她二十多岁的陶奎元三千鬼化狐(鬼把戏)娶她做三姨太,十六岁当妈妈,忽然间陶奎元给人杀死,年纪轻轻守寡,又叫两位太太给算计了。

“真是越瘸越用棍点啊!”徐德富怆然道。

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天灾?人祸?徐德富心里想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