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即见君子

这一战清点下来,秋家马队的货物被砸烂了不少,几匹马儿也被砸死了,更有一名弟子被砸断了腿,一名弟子被伤到了肩膀。秋家子弟忌惮江听潮武功,眼看六大神刀已投入天刀门下,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江听潮和赵风虎等人一起下了山,他见到秋家众人的惨状,眉头一皱,沉吟不言。

赵风虎见他面带不豫之色,心下一惊,只怕这事开罪于他,赶紧请罪道:“主公,这都是属下不好,出此下策,连累无辜,还请主公责罚。”

那断了腿的秋家子弟,虽有锦儿相助点穴止血,勉强控制伤势,还是疼得满天大汗。他昏昏沉沉中听得赵风虎言语,忍不住咒骂道:“姓赵的,你倒说得轻松,谁来赔我的腿?”说到后来,已是声带呜咽。

江听潮闻言,眉头锁得更紧,看了看那秋家子弟,忽然道:“锦儿,你将这位弟兄送到天刀流总坛,从今之后,我天刀流养他一世。”

锦儿闻言愣了一下,呐呐道:“主公,这和你有何干系?”忍不住悄悄瞟了赵风虎一眼。赵风虎知道锦儿之意,心下暗恨,却不敢多言。

江听潮摇头道:“此事毕竟因我约战韦天王而起,我岂可坐视,何况赵兄等人已入天刀门下,他们纵有不是,也该我一力担当。”赵风虎等人听了这话,心下甚是感愧,倒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猜忌过度。

秋老城主一拱手道:“天刀之主,果然光风霁月,在下佩服,我金城门下,虽是不济,也不至于养不起个把伤残弟子。江先生美意,在下心领就可。今日黄金城虽有损失,却有幸结识天刀之主,也是平生幸事。”

他明知道天刀流光是江听潮一人武功就足以惊世骇俗,何况六大神刀新近加盟,黄金城断然不是对手,倒不如说得慷慨大度,日后也好预留相见余地。

秋沁好眨了眨眼,看着那秋家子弟脸色苍白,面目扭曲的样子,心下一惨:“四哥哥伤得这么重,偏偏黄金谷中什么都缺,四哥哥回去之后,日子定是艰难,唉……爹爹为什么不肯让他去天刀流?”但她看着父亲隐约的严厉之色,却不敢多言。

江听潮摇摇头,执意道:“原来先生就是黄金城主,在下久仰。虽然先生大度,不与我天刀流计较,我江听潮做事,却不可对不住人。既然先生不愿让贵子弟进入天刀流,在下只好另谋补偿。”

他想了一下,低声吩咐锦儿一句。锦儿愣了一下,呐呐道:“主公……”神情惶恐。江听潮“嗯”了一声,言下自带威严之意。锦儿不敢多言,不甘不愿地从行囊中取出一物,交给秋老城主。

老城主愣一下,本不想接,江听潮一礼道:“这是江某无意中找到的一幅金矿分布图。说来惭愧,在下对炼金之术并无心得,拿了也无大用。秋城主金城世家,有了此图,或可不无小补。”

老城主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手上微微颤抖起来!他迟疑一下,终于伸手接过金矿图,展开微微瞟了一眼,满腔热血一下子轰入脑中——图上竟是寒风、玉耶、天威诸郡的金矿分布!

五年前,老城主迫于无奈,水淹黄金山谷,几乎截断了家族命脉。金城子弟世代炼金为业,不擅农桑,经商上头也无天份,五年来过得困顿之极。如今得到这幅金矿图,就意味着他们可以重建一座伟大的黄金之城!

秋老城主激动之下,竟是一阵阵眩晕。五年来的屈辱艰难,忽然有了一个崭新的改变机会,竟令这老人不知所措了。秋沁好眼见父亲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忍不住低声道:“爹!”伸手扶住他。

老城主毕竟久经江湖风云,看着江听潮沉静尊贵的样子,心头忽然一震,清醒了一些,心下道:“他说了不擅炼金,我秋家却最擅炼金。天刀主人言词慷慨,以倾国财富相赠,我却岂可知恩不报?”

他当下一拜即地,朗声道:“承蒙江先生如此厚赠,秋某无以为报,若能侥幸仗此图炼出黄金,其中七成金产自当送上天刀流。”

江听潮闻言,微微一笑,推辞一会。老城主不住坚持,说到后来,这老人甚至有些发急。于是他也就微笑着谢过了。六大神刀闻言,对望一眼,心下都是暗暗佩服之极。

赵风虎心说:“主公果然豪气逼人,心思也是敏捷异常。他一听这老头是黄金城主,居然肯以金矿图相赠,此计大妙!一则消减金城与天刀流恩怨,二则也为天刀流找到了最高明的炼金师父,否则天刀流虽多武林高手,一时半会哪里凑得齐大批炼金匠人?纵有宝图,也难以立即取利。反正那黄金城主也不是笨人,收了宝图,自然知道分成,不过,他要真的笨到家,没有天刀流之助,只怕也难以保住这张藏金图了。唉,主公的心思果然厉害,他待人固然宽厚诚恳,骨子里却自有锋芒,谁要乖乖听他的,都有好处,若逆他龙鳞,只怕下场堪忧。”

赵风虎心下暗惊,对江听潮五体投地。秋老城主久惯江湖,自然也是知趣。他收了天刀流大礼,越发觉得这天刀之主山藏海纳,可怕之极。江听潮兵不血刃,靠着一张金矿图,就算彻底收服了当年皇帝以倾国兵力征讨的金城秋家。秋沁好虽不明白这些大人在说什么,可眼见老父又惊又喜,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她也是代爹爹欢喜。

江听潮几句话处理了金城之事,秋家子弟与天刀流诸人告辞。赵风虎等人记挂家眷,打算跟江听潮回天刀流总坛。江听潮摇头道:“先前拍人攻打六位兄台府上,颇多失礼,各位兄台还是先行回家处理家事吧。至于各府家眷,我这就要锦儿速回天刀流传令,立即送回,诸位兄台万勿挂怀。”

韦天王纳闷道:“怎么,主公还不回天刀流吗?”江听潮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本待与韦兄一战之后,明日再战清风刀客左清风。如今时辰已是不早,坐骑已折,我须得加紧赶路,方可不误信约。”

韦天王闻言,脸上一红,知道江听潮来之前,早就对战胜他成竹在胸。这一路约战安排竟是紧锣密鼓,毫无空隙。赵风虎听得那句“坐骑已折”,也是尴尬,呐呐道:“都是属下不好,出个馊主意,扔什么石头,害死主公坐骑。”连连赔不是。

江听潮微微一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能一口气结识六位兄台,也是江某之幸。”他看了一眼天气,眉头微皱,拱手辞别众人,飘然而去。

众人眼见他离去之际,快若急箭,都是心折不已。议论一会,六大神刀、锦儿与秋氏子弟客套一番,纷纷散去。

秋老城主也收拾了一下残局,令人临时折断树枝,做出两付担架,抬着受伤的子弟离开。

老城主得了金矿图,已无心经商。他眼见两个子弟伤势厉害,盘算着在前面找个村镇歇息一番,待得两个子弟伤势稳定,再回黄金谷。

众人忙乱之中,秋沁好心头却暗暗忐忑不安——适才江听潮离开之际,她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分明看到他适才站立之处,地上留着一洼血痕。只是谷中被巨石砸得一片狼籍,人尸马尸横七竖八,到处都是血水飞溅,自然也没人特别注意此处。

秋沁好暗暗发愁:“那个布衣哥哥肯定也受伤了,他又不是神仙,在一片落石中冲上去,不伤才奇怪呢。只是他的布衣颜色深,别人没看出来罢了。嗯,奇怪,他受了伤,为何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想了一会,挠了挠头,忽然明白:“是了,爹爹说过,江湖上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那六个恶人厉害得很,布衣哥哥虽收服了他们,若现出受伤疲弱的样子,只怕六个恶人又要作怪。”

她不禁为江听潮担心起来,瞄着地上的血水,叹了口气,心想:“布衣哥哥说,他还要去对阵什么清风刀客呢,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可有危险?”

她知道父亲为了族中子弟受伤之事,心头对江听潮也未必有什么好感,这话就不敢对秋老城主说起,一路默默无言,随着父亲行走山间,心里却想着江听潮的伤,七上八下。

秋家伤了坐骑又要担负伤者,到了天黑时分,也未能走出黑龙岭。老城主吩咐在山间找了块空地,升起篝火,歇息一晚。秋家的行李和粮食都被巨石阵中砸成稀烂,这时又累又饿,秋老城主于是带着两个弟子出去,打算搜找一点猎物,留下之人忙着料理伤者,秋沁好也在一边帮忙。

忙乱之中,她无意间眼光扫过林间草地,心头忽然砰地一跳,却见草叶尖上隐约挂着几点血水!

荒山野岭之中,血迹出现,秋沁好不禁想起江听潮伤势,心下越来越是不安:“这会不会是那布衣哥哥的血?”

她再也坐不住,借口打水,顺着血迹寻下去。

一路血迹断断续续,秋沁好渐渐远离众人。她眼见四下荒凉异常,不知什么地方还传来动物的叫声,心头害怕,打了个寒颤,犹豫了下,就想回去。转头间,又看到草丛中隐约的血迹,秋沁好一咬牙,忍住恐惧,跟了下去。

却见灌木丛中现出几个狼籍的脚印,分别那受伤之人已接近筋疲力尽,无力掩饰行迹。秋沁好心头一阵狂跳,赶紧顺着脚印赶了过去。就这么走出十余丈,那脚印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斜斜,秋沁好也越来越担心。一下子看到有枝沙棘上,挂着一角深色布片,秋沁好一震,知道那伤者果然是江听潮!她惊呼一声,加快脚步。

忽然,有人狠狠一把拖住了她,把她拉入长草之中!一只冷汗涔涔的手按住了她的嘴,沉声道:“别怕,你只当没见过我就行了。”

秋沁好大骇,被按着嘴不能言语,只好拼命点头。她这回距离很近,第一次看清了江听潮的脸,和他双目对望,心头骇然。

——从未想到一个人眼神中,可以同时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象猛虎、也象狐狸,有种尊贵冷酷之感。这个眼神凌厉的江听潮,原来是个年方弱冠的少年。

她年纪虽小,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江听潮似乎比她想象中凶狠冷酷得多。秋沁好颤声道:“你——你是坏人!”

江听潮微笑起来,柔声道:“我是。”他一笑之下,竟是异常悦目,深沉的眼中现出一丝讥诮之色,缓缓举起手掌,迟疑着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秋沁好苹果般的小脸。

——莫非,他怕被秋家的人发现受伤在此,想杀了她灭口!秋沁好心头大骇,却被他抓在手中,无法挣扎!

江听潮兀鹰般的眼神慢慢虚散,手劲缓缓薄弱,摇摇欲坠。秋沁好看着地上一汪血水,显然他重伤之下,只是一直勉强支撑。她犹豫一会,扶住他的身子。

江听潮昏昏沉沉中,看到一双天真明媚的大眼,恍惚一下,依稀记起这小女孩是黄金城里的人。他微笑了:“你不怕我?”

秋沁好点点头,神情有点害怕,也有点高兴他能挺过来。

江听潮的笑容有点僵硬,低声道:“奇怪的丫头,坏人想杀了你,你怎么不趁机逃跑。”

秋沁好犹豫一下,脆声道:“不,布衣哥哥,你不是坏人。你要杀我,刚才就不会犹豫这么久。”她看着他冷酷而充满灵性的眼睛,心头害怕,却还是鼓足勇气说了。

江听潮英俊的脸扭曲了一下,近乎自语的叹息了。他半抬起秋沁好的脸,忍住痛,柔声道:“丫头,你是真信我不够坏,还是怕跑不掉?”

四目相对之下,秋沁好心头一阵恐惧,却还是勉强直视着他明亮锐利的眼睛。

——她自幼生长于怀壁其罪的黄金山谷,虽然天真,其实并不笨。紧急关头,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江听潮微笑,叹道:“不够坏?”他低声说了这话,身子缓缓软倒,这次真的晕了过去。秋沁好迟疑良久,怯怯向那晕迷的少年伸出小手。她救了他。

江听潮醒来时,看到秋沁好,忽然又笑了,他笑得不断吸气,显然在强忍剧痛,却还是一脸的讥诮,也有隐约的自嘲:“丫头,你还不够狠。杀了江听潮,黄金城就不用向天刀流献上以后开采的七成金矿了。这么好机会,为什么不杀了我?笨啊。”

秋沁好迟疑一下,也笑了:“是。”

——就为这个,她也该杀了他,何况这人可怕之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地就是相信他不会真的杀她。

秋沁好为他解下长袍,清理创口时,没有称手的材料,江听潮的长袍材质粗糙,难以应用。她只好撕下身上一大块粉红色的裙子,为他裹伤。江听潮一声不吭,任她忙碌地为他料理伤口。

他伤在背上,想是被巨石擦损,伤势甚是狰狞,血肉翻卷。疗伤之时,江听潮居然连哼也没哼一声,她看了不禁甚是佩服这人的硬气,秋沁好把他的伤口前心绕后背缠了个结实,末了居然在他胸前打了个蝴蝶结。江听潮看了那粉红的蝴蝶结一眼,脸上现出古怪之色。

秋沁好脸一红,知道他定然在笑话自己的小女儿气,有些尴尬。随口岔开话题:“布衣哥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吭声,好厉害。”

江听潮看了她一会,脸上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柔声道:“江湖上越是弱者,越要被人欺辱,你居然不知道?”

他口气虽柔和,秋沁好却总觉得言下有几分讥笑之意,不禁涨红了脸,结巴道:“我又不大走江湖,是不知道啊。”

江听潮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秋沁好的小脸越发通红,发急道:“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我怎么觉得你在笑我。”

他闻言果然神色一正,居然正正经经地给她陪了个不是:“对不住了,丫头。”

秋沁好见他如此郑重,反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只要你不和咱们黄金城为难,大伙都不想和你过不去的。布衣哥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到处找人打架呢?”她说话的样子又是天真又是着急,少年看了,叹一口气,沉默不言。

夕阳中,他的脸虽清雅出尘,细看之下,轮廓却异常刚硬无情,似乎藏着一番不可告人的秘密,常年生活在血腥、阴谋和暴力之中。秋沁好心头微寒,忽然激棱棱打了个冷颤。

江听潮陡然从深思中惊醒过来,轻轻拍一下她的头,轻若无声的叹息:“我不和人为难,别人也要和我为难的。”他振作一下,忽然抹去刚才的迷茫之色,轻叹道:“丫头,无论如何,我总不与你为难就是了。”

秋沁好看着他清瘦深沉的面容,心里居然莫名地升起一丝亲切之意。她深深吸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布衣哥哥,丫头丫头的好难听哦,我叫秋沁好。”

山间渐渐冷了起来,江听潮重伤失血之下,打了个寒颤。秋沁好连忙为他披上外袍,江听潮微微点头致谢。他伤后甚是困顿,过一会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秋沁好在附近走来走去,采了些野果打算喂他。

忽然,远处传来老城主和几个秋家子弟的呼叫声:“沁好,沁儿,你在哪里?”

秋沁好犹豫一下,没有答应,一路小跑着奔到江听潮身边,把采到的野果小心放在他身侧,这才悄悄离去。

她看出江听潮对众人都有戒备之意,不希望父亲发现他,走得甚是小心。但秋老城主武功何等高明,耳力自然敏锐异常,听到林中动静,喝道:“沁儿,是你吗?”三两步急奔而来。

秋沁好吃了一惊,还来不及躲藏,老城主已奔到她身边,眼见她衣衫狼狈,还露出两截晶莹洁白的小腿,不禁面色大变,喝道:“沁儿,你这是怎么了?”

秋沁好愣了一下,一时间结结巴巴竟说不出话来。秋老城主向来驭下甚严,对女儿也是要求严厉。她在老父积威之下,原是怕惯了的,这时自顾形容古怪,又挂着树丛中昏睡着的江听潮,只怕父亲当真如他所言,为了那金矿图悄悄杀了他,一时间进退失据,甚是狼狈。

秋老城主见女儿答不出来,心下大怒,再看到草地上隐约几点血水,顿时想到一些极为可怕之事!他怒极之下,一颗心几欲炸裂,颤声道:“沁儿!沁儿!你……你快说!”

这句话到后面已声色俱厉,异常洪亮。他眼看女儿神情惊慌,眼睛有意无意瞟向身后树丛,心下一动,冷哼一声,大步走过去。

秋沁好大惊,叫道:“爹!”一把抱住他臂膀。秋老城主大怒之下,一甩手扔开女儿,秋沁好跌跌撞撞飞了出去,险些撞上大树,勉强稳住身子,跟着跑了过来。眼看秋老城主直奔江听潮藏身之地,一颗心顿时提到喉咙口来!另外几个秋家子弟眼见情形不对,交换个眼色,也跟了上去。

秋老城主方自走过去,忽然愣在当场!却见江听潮长袍微敞,在草地上坐起,看到秋老城主,他微微点头道:“秋城主,人生何处不相逢”,一边说,一边缓缓站了起来。

秋老城主看看江听潮,再看看秋沁好,又看看地上隐约的血水,脸色变了又变!他胸膛激烈起伏,竟是说不出话来。他心思激烈起伏之下,眼见女儿苍白着脸,悄悄走了过来,心里在越发愤怒之极,就如烈火焚烧一般!盛怒之下,厉声道:“天刀之主,你虽武功高明、势焰通天,如此作为却为君子不齿。”

江听潮眉头微皱,看了老城主一眼,并不分辨,淡淡道:“哦?”秋老城主见他神情淡漠,越发愤怒,看着女儿苍白稚嫩的脸儿,心下又是一酸:“苍天啊,沁儿才十二岁,就遇到这等事情,却要她以后如何嫁人!”他见过江听潮对付六大神刀的手段,毕竟忌惮此人武功绝伦,勉强忍耐,沉声道:“阁下若对小女有意,就该好生三媒六聘。”此言说出,他自己也觉羞辱之极,可为了女儿的幸福,再多的难堪也只好忍了。何况,女儿若能嫁给天刀之主,黄金城就有了一个势力强大的依傍……也许,这是好事。

秋沁好闻言大窘,这才知道爹爹竟是全然会错了意,不禁脸儿涨得血红,颤声道:“爹!”羞得再也说不下去,心头却忍不住砰砰乱跳,也不知江听潮会说出什么。

江听潮嗯了一声,打量一下秋沁好,神情若有所思,秋沁好看着他沉静清淡的脸,心头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江听潮忽然抬起眼睛,直视秋老城主,缓缓道:“对不住,我自幼定亲,已有妻室。”

少女心头如一道焦雷劈过,陡然哭倒在地。她在草地上沉闷地低声哭泣。一道阴影缓缓移了过来。她抬起头,看到父亲高大威严的身影。秋城主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分痛苦之意:“沁儿,你在做什么?”

他的眼睛直直看着草地上江听潮冷峻的眼神,再看看女儿悲伤稚嫩的脸,嘴角痛苦的绷紧了。忽然伸手,缓缓按向腰间长剑,沉声道:“阁下如此羞辱秋家,秋某纵武功不济,也要拼死一战!”

秋家子弟听了城主之言,齐齐答应一声,也叫道:“不错,江听潮,我们今天和你拼了!”

江听潮的脸还是那样冷酷沉静如石雕,并不开口。秋沁好看着他,忽然明白,江听潮宁可让秋城主如此误会他二人的关系,却不肯说明真相,只因他不愿被秋城主知道自己受伤的事。

她心头不禁怨恨起来:“这个人好可怕!他这样什么也不说,爹爹岂非真以为我和他有甚苟且之事。”正待不顾一切开口,忽然想到:“不成,我这样一说,他只怕走不了啦!我会害死他。”想到这里,紧紧咬住牙关。

江听潮注意到她口唇微动,眉心一皱,叹道:“秋姑娘,你今日累了,还是睡一会的好。”随手拂出一记指力,正正击中她睡穴。秋沁好一声不吭倒下,心头模糊地拂过一丝悲哀:“他信不过我,他以为我会出卖他。”她就这么陷入一片毫无感觉的黑暗。

秋老城主原本激愤之极,眼见江听潮这一记无声无息的隔空点穴,武功之强有若鬼魅,他心头剧震,有如冷水淋头,满腔烈火也被浇成乌有,心想:“我老都老了,自然不怕死,可族中子弟却不能遭这魔头毒手。我秋家经历大劫,如今有了金矿图,才有几分中兴指望,若为一个女儿误了大事,我如何对得起秋家列祖列宗?”

他想到这里,顿时冷静下来,再不看秋沁好一眼,沉声道:“天刀主人,你且说,今日之事如何交待?”

江听潮静静看了他一眼,目中泛过一丝刀锋般的讥诮之色,秋老城主忍不住讪讪低下双目。

江听潮嘴角泛出一丝笑意,缓缓道:“不错,今日之事,我亏欠令嫒甚多。既然如此,日后令嫒可要求天刀流为她效劳一件事,以为报答。”

秋老城主闻言愣了一下,他知道天刀主人一言九鼎,女儿虽做不成天刀流主母,得他一句承诺,也是获益良多。他想了一下,微哼一声道:“天刀主人,念你也是当世豪杰,秋某不愿与你计较,就此别过!山高水远,后会有期。”说着,横抱起女儿的身子,带着秋氏子弟匆匆而去。

他疾行之中,额角滴下一行冷汗。秋老城主这才知道,刚才鼓起勇气与江听潮谈判之际,早已汗透重衣。

江听潮一言不发傲然直立,看着秋氏众人消失在远方,忽然长长吁出一口气,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他低头一看,胸前长袍敞开,秋沁好为他裹伤的粉色衣裙已被血浸成一片鲜红。

他苍白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轻叹道:“小丫头,这个人情,我可欠得大了。”随即一咬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心想:“明日约战左清风,绝对不能不去。”骈指点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勉强提起精力,就这么跌跌撞撞掠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