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打劫

雪后初晴,血红血红的日头儿刚跳出白雪覆盖的地平线,一番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李守心嫌马车车厢里憋气,便弃了马车,乘马踏雪而行,眼见这红彤彤的日头儿映得白雪都分外刺眼,脑海里忽的崩出一句话来: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就是人心!

这还是后世东野圭吾所讲,他还奇怪,自己怎么想如这句话来?

此行共两辆马车,三匹快马,镖局的一老一小两位镖师骑快马,一前一后护送,丁大掌柜与李守心,顾允成三人挤一辆,反倒那丫鬟自乘一辆马车。

这番安排都是丁大掌柜,至于那丫鬟名叫嫣红,是张四象作主买来侍候他李守心的,言明是张家历来对新任掌柜的一番情意。

李守心也坦然接受了,想那张四象出尔反尔,逼自己让出盐引,自己收他一丫鬟又算什么,只是他奇怪,这丁大掌柜为何不顾劳累也跟了来,放着京中商铺复盛号大掌柜不去赴任,却硬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实在想不通。

这一路极远,出了蒲州城,一路向北行,经上党,过临汾,自娘子关北上,直至太原府,到大同宣府,再绕雁门关,行过朔州还不能停,直至右玉杀虎口才是目的地。

山西是南北长,东西窄的省份,这一行算是从极南至极北,路程极远,没个把月去不了。

他算了下日子,当真再耽搁几天,只怕路上天寒地冻,更难行走,再者,他心里还有个小九九,历史上,这次俺答犯边来势汹汹,其实就是为了抢一波财物好回去过冬,并没多大志向。

鞑靼人来得快,退得也快,而明军这一次几乎一仗未打,只是尾随着就收复了失地,完了又一波骗取军功的骚操作。

更何况,隆庆年间的蒙古诸部已开始了分裂,过不了多长时间,这次鞑靼人退兵后不久,俺答汗的外孙就在这一年的冬天,率部投靠了大明,直接引发另一件影响大明国运的事件发生,史称,隆庆和议。

总之,隆庆四年的冬天是非常魔幻的冬天,一切都源于过早的一场大雪。

一场大雪,鞑靼人因闹雪灾断了生计,不得不引兵犯边,抢掠回来的财物分配不均又导致俺答汗的外孙率部反水,又让大同巡抚方逢时,宣府总督王崇古与内阁羽翼未丰的张居正,高拱,借机联手搞出一个隆庆和议,大明开放互市,从而结束了二百年来,大明与蒙古的长期敌对关系。

隆庆和议影响极为深远,直接让张居正,高拱捞够了声望,也间接导致首辅李春芳的黯然下台。

沧盐也在这几波一系列事件中,价格迭**起伏,来回坐过山车。

他已预料到,沧盐将会随着鞑靼人迅速退兵,价格又回重回跌势。

就好比上辈子炒股,利好兑现之日就是股价见顶之时,另外,市场走势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当所有沧盐盐商都以为盐价会上涨时,往往灾难就来了,这就是丁蟹效应。

一想到届时张四象那张胖猪脸会气成像猪肝色,他觉得,自己还是躲远点儿吧!

他捏了捏藏在衣服夹层里的厚厚一叠银票,满意的笑了,可回头看了眼满脸憔悴的顾允成,不禁摇摇头。

“停,我要吐……”

顾允成连忙大叫,车未停稳,顾老先生趴在车窗边,哇的一口黄汤呕了出来。

“先生,早知您晕车我就不叫你来了,你也是,即知自己有这毛病,何苦答应?

此一去千山万水,这一路上你且有的受了,不如您暂且留在前方驿所,让张家派人接您回去吧!”

李守心的提议遭到顾允成连连摆手道:

“我也晓得你的好意,那一日你若不提阳明先生的心学义理也就罢了,没想到你我也算同门,士为知己者死,我绝不离开……”

哇的一声,顾先生又一大口黄汤喷出,看得李守心怪后悔的,真不该叫他来,又在马上苦劝他道:

“先生,春秋上讲,君子不得犯五罪!

不度德,不量力,不亲亲,不征辞,不察有罪,犯五不韪,是以息国亡。

您如今已犯了,不量力这一条,快回吧,千错万错都是我李守心一人之错,我的顾先生呀,你就回去了吧!”

李守心这一番引经据典,顾允成抬起脸来,眼中满是惊讶,道:

“你厉害呀,只以为你词作得好,想来功夫都下在了唐诗宋词上,却没想到经义也学得透,用得妙,显是熟读了,你还读过什么书?”

李守心笑了笑,很是谦恭的说道:“到如今,四书《孝经》《大学》《中庸》已熟读,《论语》《孟子》还未吃透,五经《周易》《尚书》《诗经》《礼仪》《春秋》只是会背,尚不解其意,至于唐诗宋词,汉赋,楚辞,只是涉猎,不曾熟读!”

顾允成听到这儿,不由点点头,赞道:

“竟读了这么多,看来打明年开春,你这资质考个童生是没问题,要真如你所说,拔个贡,考个秀才也不在话下!”

“所以我暂且忍耐,东家出尔反尔,平白让我少赚好几万两银子,我都忍得下,反观先生你只不过被那张大少爷回顶了几句就负气要辞馆,万一东家给他弟弟张四维写信?

到时先生科场能不受挫?这又是何必!”

一番话说得顾允成声音立马弱了下去,良久才嘟囔道:

“我当时只是气不过……”

“你应该学学你爹做豆腐,点卤最关键,千万不可太早,早了就成了渣,沉住气打得好豆腐!”

李守心记起了这位东林八君子的父亲是作豆腐的,便随口讲道,可顾允成起初只嗯了一声,忽又想起哪里不对忙抬头问:

“咦,你我不过相见数面,我也从未对人讲过家世,你怎么知道我爹是做豆腐的?”

坏了,说漏嘴了,将后世书中看到的事儿讲出来了。

李守心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眼角余光的瞥见大路上竟来了一伙手中带刀的人,个个黑脸不说,到近前直接霸在路中央大喊道: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马车里的人都给老子听好了,爷们儿要打劫,金条,银子,首饰通通都给我留下来!”

马车戛然而止,那车夫直接就跑了,连带那俩镖师更是策马飞奔而逃。

靠,这也太特么点背了吧,才出蒲州城地界就撞上了土匪?

李守心本还指望那俩位镖师呢,哪知那俩货跑得比猴快,早不见了踪影。

这一伙共五个彪形大汉,为首一人,大冷天还光着膀子,满脸漆黑,想是用墨涂了脸,抬手用刀一指骑在马上的他,质问:

“你小子就是李守心吧,将身上藏的七万两银票乖乖拿出!”

呀荷!

李守心彻底懵逼了,对方怎知自己身上有银票,且数目还对得上。

惊惧之下,他尚来不及反应被一土匪拽下马来,捆了个结结实实,直接开始搜他的身……

妈的,这帮土匪怎么知道我身上藏着银票呢?

车厢内的顾先生与丁大掌柜也被这伙人揪出,顾先生已晕车晕得站立不住,还被人踹了一脚。

奇怪的是丁大掌柜却没人动,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脸上也毫无惧色。

这伙土匪估计是穷急了,每个人破衣烂衫,其中有两人还光着脚,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搜他身的那喽啰上下其手,搜了半天也没搜到,马上回报:

“当家的,这人身上没有银票啊!”

为首那扛着把长刀,敞着衣襟,露着胸前的黑毛家伙,冷冷瞧了那小喽啰一眼,骂道:

“废物,滚,我要是搜着了,就没你的份儿!”

“等,等一下……”

李守心心有不甘,忙追问:

“这位好汉,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银票,那俩人你们却碰也不碰?”

“哼,反正有人告我,是谁我不告诉你!”

说着话,那土匪头子就拉他进了路旁的林中,他不从,惹得那匪头大怒,举刀要砍,吓得他闭上了眼,心道,这下全完了。

……

“唉哟,哪来的棺材狗!”

这一刀迟迟未下,他忙一睁眼,竟见大黄上去一口叼住了那匪头的手,几番嘶咬下,那土匪头子疼得丢了刀。

可大黄被随后赶来的几个匪徒乱刀劈死,李守心看在眼里,心头儿已升腾起万丈杀意,奈何自己捆绑得动弹不了分毫。

那匪头儿看了眼自己被狗咬破的手,气恼得朝大黄尸体踢了几脚,紧接着过来搜他的身。

到底是老手儿,李守心将银票分散缝进自己衣服夹层里,也硬被这家伙一张一张搜出来,装进怀里。

总共十余张,不到一会儿功夫已被搜去一半,那匪首还不满足,干脆一脚将他绊倒,踏住他后背仔细的搜。

这时,一个极其猥琐的家伙过来附在那匪首耳边嘻嘻坏笑道:

“大哥,有妞,长得可真带劲儿!”

李守心知道坏了,紧跟着他们的马车,上面有他的丫鬟,长得挺漂亮,梳着两长辫儿,眼睛大大的,亮亮的,说话时还露着一对小虎牙,甭提多可爱了,像后世的卡哇伊,特纯情的那种。

一想到那么漂亮的小丫鬟要遭遇到什么,他再也不顾什么,赶忙说道:

“几位,要了我的银票,我的命也就罢了,别伤害那女孩儿,不然小爷我作鬼也不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