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想想有点儿好笑。

有一天你路过一家高档服装店,看到门口有招聘的字样,就随意走进去询问。踩着细高跟一脸不屑的经理眼皮都不抬,问你有没有经验。你说有做餐饮的经验,有做茶艺的经验,她哼了一声让你抬头看他们的牌子,意大利顶级奢侈品牌,“有在一线品牌的工作经验吗?”

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你居然问,天歌夜总会算一线吗?

她立刻开了门请你出去。你忍不住小声嘀咕,工作经验算什么,我还有杀人经验呢,还不止一次。

天知道你没有撒谎,也幸亏那位经理没听清你在嘟囔什么。你最后只在半夜用砖头砸碎了橱窗玻璃,而没有在她的咖啡杯里下药。

还有一次乘长途车路过一座跨河桥,车子突然停下,司机说前面有人要跳河。跳河的是个犹犹豫豫的中年妇女,跨坐在桥栏杆上不许人靠近。警察还没到,看热闹的人将桥面围得水泄不通,一些人劝她下来,也有不少人起哄让她赶紧跳。你下了车挤到最前面,然后大步走过去。妇女大喊大叫,周围人乱作一团,你直接走到跟前,也跨过了桥栏杆,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等你从河里游上来,已经没人关心那个妇女了。大家围着你一阵欢呼,你对那个妇女说,死不了,快跳吧。

她骂了一句神经病,灰溜溜地走掉了。

瞧,你除了杀人的经验,还有自杀的经验。

在送走小石头之后的两年中,你尝试过好几次自杀。吞下整瓶安眠药、从桥上跳河、用刀片割腕、用丝巾上吊……但离奇的是,你每次都失败了,仿佛阎王爷跟你斗气似的,偏偏不许你死,不让你去找他的麻烦。

比如吞安眠药那次,你买了安眠药回到旅馆,借着啤酒将整瓶药片吞下。你觉得这次必死无疑了,可偏偏警察敲门抓嫖。你没有力气开门,警察撞开门将你送到医院洗胃。

还有一次你想卧轨,你已经穿过了铁路两边的防护网躺到铁轨上,你能感到震动越来越近,可车头偏偏在距离你二十米的地方停下。听火车司机说,有人偶然发现了你的举动,紧急打电话通知了铁路部门。

当然,人要想死总有办法死的,你能活下来还有一部分原因要感谢自己。每当你心中的最后一丝光明湮没,躯体却总能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让你呕吐、让你呼救、让你挣扎、让你重新活过来。

人世一遭,无非蜉蝣一日,朝生暮死,人死灯灭。你有时候灰心丧气,觉得所谓理想,不过自欺欺人的借口;所谓真情,无非自我感动的意**……有时候又觉得生命宝贵,为了自救,努力驱使自己寻找活下去的意义。你去过宝相庄严的佛寺,问人生还有什么可留恋,大和尚叫你念阿弥陀佛,然后买他庙里的香烛;你也进过尖顶高耸的教堂,向神父问了同样的问题,神父说每个人生来都有罪,我们的人生便是赎罪的过程。你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弥撒时所有人下跪祈祷,你的膝盖却死活弯不下去。

“如果每个人生来都有罪,为什么只有我受到惩罚?”

既然死不了,你索性漫无目的地在全国各地游**。随便跳上一辆长途大巴,再随便跳下来。跟随揽客的大妈住进阴暗潮湿的小旅馆,或者就在某个桥洞下坐等天明。你遇到过小偷、强盗和骗子,你也当过小偷、强盗和骗子。为了一顿饱饭,你不介意重操旧业;为了打发时间,你认真背诵公墓里每一个死者的名字。

如今回想,那时的你就像一片溪水中的落叶,随波逐流,不知自己的终点。似乎你已经注定是一只无脚鸟,永远漂泊下去,却没想到命运又跟你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2004年5月的一天,你躺在西南一座小城的旅馆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打发时间。一条平淡无奇的社会新闻中说,某个福利院的小朋友们正在排演节目迎接六一儿童节。镜头一扫而过,你却在那电光石火间捕捉到一张熟悉的小脸。

你的小石头,他还活着!

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强烈的直觉告诉你那就是你的孩子。你守在电视前一整天等待重播,却始终没有再看到他。

好在你还记得福利院的名字,南山市儿童福利院。你冲到最近的网吧上网搜索,发现福利院有简陋的网站,上面有几张活动照片。你的眼睛几乎贴到了屏幕上,终于在一张照片的角落找到了那个孩子。

他差不多两岁半,好好地站着。

你跑到火车站,买了张站台票就跳上一趟驶往南山方向的火车。十多个小时后你从火车上下来,才想起这里不是杜娟和杜传宗的老家吗?

那是你第一次到南山,对这座普普通通的丘陵城市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出了火车站,一辆脏兮兮的出租车载着你向西方山麓而去。一条坑洼不平的公路直通山脚,道路的尽头有个漂亮的大院子,赭色屋顶,白色墙面,楼前有大片的花园,门口挂着牌子,“南山市儿童福利院”。

出租车司机没有打表,直接向你要五十块钱。你扔下一百元说不用找了,走了两步又跑回去拉住车门,问师傅后面的山有没有路上去;师傅眯着眼睛指给你,说看到没有,半山腰上有块大石头,是看景拍照片的好地方,福利院后面有一条登山小径可以上去。

你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小路向上爬,发现不用上到最高的巨石处,一片缓坡草坪便可以轻轻松松俯瞰福利院的全貌。操场上几个男孩子在疯跑,两个小姑娘在跳皮筋。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蹲在篮球架下,给一个小男孩喂饭。小男孩固执地不肯吃,抓了一把饭抹到女孩脸上,女孩假装生气起身走,男孩哭叫起来……

你一眼便认出那就是你的小石头。他真的还活着,不但会翻身了,而且会坐、会站了。

你的直觉没有骗你,小石头真的还活着。

你的眼泪立刻下来了,然后便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操场上已经空了。天色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你浑身湿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步行下山,到山下时已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同时也想明白了苦苦追寻的那个问题的答案——生命中还有什么可留恋?当然是你自己的孩子。

你给弟弟立军打去电话,问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孩子领出来。他想了想说也许有个办法,要你到中州面谈。于是你连夜赶回中州,按照他的指点寻至一家光线昏暗的酒吧。

你和立军差不多有一年没见了,他的变化再一次让你惊讶。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而是穿着合体的西装,带着金灿灿的手表,腰上挂着奔驰的车钥匙。他告诉你,这家酒吧也是他的。

那份名单给了他翻身的机会,他也牢牢抓住了机会。他拍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给你,你摇头说不需要,自己只想弥补过去的错误,与小石头朝夕与共。

立军并不急于告诉你他有什么办法,而是让你耐心等待。不久,酒吧一角的小舞台亮起灯光,一个化着浓妆、衣着暴露的女孩上台献唱。听到她的声音你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杜娟!

她唱的是张惠妹的《姐妹》,你记得以前在杏园小区的地下室,她最喜欢在你帮忙写作业时哼唱这一曲作为鼓励。只可惜她的嗓音已不如从前清润,沙哑干涩,还多了一份沧桑。

立军告诉你,是酒精的缘故。

你一下子明白了立军的办法是什么。

关于杜娟这几年的变化,你听立军说过一些。大约在你决定生下小石头的同时,她也决定挑战父亲的权威,掌握自己的命运。她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专注于成为一名歌手。她在不同酒吧串场演出,被愤怒的杜传宗断绝了经济支持。

很难说她的勇敢有没有受到你的影响。只可惜光有勇气还远远不够,她的大小姐脾气让她的歌手之路十分坎坷。这一行竞争激烈,无数怀揣梦想的女孩子使出浑身解数寻找自己的伯乐,而她什么都不会,还天真地以为世界会围着她转。

渐渐地,只有立军的酒吧还给她机会。当然,你弟弟另有目的。

你的一切不幸都来自杜娟,因此当然不能放过她。立军解释说,这是复仇的一部分,我们不要杜传宗的钱,但我们可以夺走他唯一的孩子。

唱过几首歌,杜娟鞠躬下台。立军招手把她喊过来,问是否还认得你。她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涣散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感情。

你问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她说还好。但你看得出她一点儿也不好,仅仅两年没见,她仿佛老了十岁,浓妆遮不住眼角的皱纹,劣质睫毛膏一块块掉到她猩红的唇边。她熟练地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又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两口喝光,然后又倒了一杯。

她喝得太猛了,你伸手想阻拦;立军悄悄在你耳边说,让她喝,反正是假酒,喝得越多中毒越深。几杯烈酒下肚,她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表情也生动起来。她突然开口问你,还记得无脚鸟吗?

你当然记得,出自王家卫的电影《阿飞正传》。我们都是无脚鸟,没有家,没有根,只能永远飞下去……

她摇了摇头,说那是你,这两年才明白,自己不是。因为自己不但没有脚,也没有翅膀,根本不会飞……

你忍不住笑了。心底甚至有些阴暗地想,大小姐你才发现啊……你把她手里的酒拿掉,希望她能保持暂时的清醒。

“‘程丽秋’的名字对你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对她说,“还给我,我就让立军出钱,给你发一张唱片。”

她看着你,咧嘴笑起来,突然伸手掐住了你的脖子。你感觉喘不上气,眼冒金星……立军揪住她恶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早就把‘程丽秋’还给你了,”她匍匐在你脚边,哭着说,“可谁把杜娟还给我呢?”

是啊,回不到程丽秋,你至少还是陈芳雪;可她呢,丢掉程丽秋的假面,她也回不到杜娟了。为了成为程丽秋,她早已扔掉了杜娟的一切……

她挣扎着爬起来,攥着酒瓶,领你走向酒吧后面。一间四面不透风的储藏室里支了张单人床,便是她的家。她从床下拖出一个行李箱,打开,找出一个大信封,从里面取出程丽秋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还有四级英语证书、教师资格证书。

“还记得吗?英语四级还是你帮我考的呢,”她拿起证书看了看,把上面的照片小心揭下来,“你自己换一张贴上吧。”

你把所有证书都收好,想了想又将钱包里所有钱拿出来放在床头,然后起身告辞。那一刻你们都笑了,因为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只是交换了身份。她突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瞬间仿佛回到过去浑不吝的样子,你犹豫了一下说,改天我们去吃火锅。

“好啊,我都有时间,看你方便。”

她的语气跟你一样敷衍。

凭借货真价实的学位证、毕业证和教师资格证书,你顺利应聘进入南山市儿童福利院工作。面试中院长坦诚相告,说这里压力大、待遇低,很多老师都熬不住;你说没问题,能成为一名老师是自己的心愿,而这份心愿终于实现了。

福利院的工作忙碌而充实。每天起早贪黑,永远有一堆事情等着,但你甘之如饴。你享受那种感觉,小朋友牵着你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讲他们在花园里的新发现;或者拐过墙角,被躲在后面恶作剧的“坏孩子”吓一跳;此外你也愿意坐在操场旗杆下,跟那些大孩子讨论社会的复杂、人性的幽深。

一个名叫孟瑶的女孩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对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她是整个福利院的刺儿头,不服管教,让所有老师都头痛,但你始终记得她蹲在小石头面前耐心喂饭的样子。

你找她谈话,她直言自己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初来乍到的你。你说不要紧,自己也不相信任何人,但这并不妨碍你追求自己的梦想。她又说自己没有梦想,一个福利院的孤儿不配谈什么梦想。你告诉她,挑战让人愤怒的世界也是一种梦想,只不过想要挑战成功,必须学得更聪明一些。

她问你,怎么才算聪明?你回答说,把孟珂照顾好,我就教你。

孟珂就是你的小石头。福利院的孩子都姓孟,据说是随当年建院时第一任院长的姓,又因为与梦想的梦谐音。而取名为“珂”,是因为福利院认为每个孩子都是未经雕琢的璞玉,“珂”便是一种玉石。

冥冥中,竟与小石头的小名暗合……你想,这也许真是命运的安排。

从2004年5月来到福利院,到2007年春节后离开,那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你之前吃了很多苦,遭受了很多磨难,也有过短暂的幸福与满足。比如宋光明入狱前,比如你在农家院怀着小石头,又比如报仇成功回到师大芙蓉湖畔告慰冤魂的时候……但都比不上孩子们亲切地喊你一声:“程老师好!”

如果程丽秋的人生是一趟奔驰的列车,1996年那个燥热的夏天它不幸脱轨;你用了整整八年的时间才重新驶回轨道,而前方一片坦途。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这一切呢?

中秋节,约好来慰问的企业因为台风失约了。没有月饼吃,小朋友们不开心,孟瑶则习惯性地冷嘲热讽说,可见所谓的爱心是多么廉价,谁相信谁上当。你坐不住了,鼓动孩子们自己做月饼,带着大家跑到厨房;馅儿料不够,又鼓励大家自由发挥创造。其他老师以为你疯了,幸好孩子们快乐的样子打动了赶来的院长;你选择“梦想”两个字作为大家月饼的“商标”,孟瑶知道,你的决定与之前跟她的谈话有关。

这是你教她的第一课,如何把愤怒转化为力量。

经常有好心人通过民政部门来福利院领养孩子,甚至还有来自国外的。那年冬天,一对和蔼可亲的美国夫妇出现在大家面前,说想收养一个女孩。他们拿出许多照片,向大家展示在美国的家,漂亮的花园别墅、崭新的豪华轿车、一条爱笑的大金毛,还有已经准备好的温馨闺房。

嘴上不说,但竞争迅速在稍稍懂事的女孩们中间展开。谁的头上多了个蝴蝶结,谁主动去倒了垃圾,谁把谁欺负哭了……而你注意到,孟瑶开始用功温习英语,然后假装偶遇,用磕磕绊绊的英语与那对美国夫妇交谈。美国夫妇盛赞她的英语水平,然后问她一个六七岁小女孩的情况。那小女孩长得不好看,也完全不懂英语,还少了两只手,平常总需要别人的额外帮助。

美国夫妇将小女孩领走的那天夜里,孟瑶突然失踪了。大家焦急寻找,你在后山的观景台上找到了她。她坐在悬崖边发呆,问你美国人是不是傻,又说这恐怕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年后她将满十四周岁,老师甚至不会再推荐她……

你告诉她,这正好是要学习的第二课,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渐渐地,孟瑶对你敞开了心扉。她说自己暗恋同班的一名男生,可始终没有勇气开口,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你问对方有什么爱好,她说喜欢天文,是学校天文兴趣小组的组长,你想了想说,这事包在你身上。

过了几天,你向院长申请经费买一架天文望远镜。院长问你干什么用,你说不久会有月食,想借机培养孩子们的科学精神。经费批下来,你跟随孟瑶到了她念的中学,找到那位男生请他参谋望远镜的型号,又说一切请他与孟瑶商量。

之后的一周,你眼瞅着孟瑶每天兴奋地去上学,等放学回来,便向你汇报一天的进展。望远镜终于买回来了,孟瑶又把男生请来帮忙组装,到了月食的那一天,男生当然也来到福利院指导孩子们怎么看月食,并义务讲解背后的科学原理。

男生离开时,孟瑶向你寻求勇气对男生表白;你告诉她大胆去吧,去了一定不会后悔。然而几分钟后,她崩溃地冲回来大声责骂你是骗子,说男生对自己根本没意思,所有的好意都是出于同学情分——

“不,还因为你是福利院的孤儿。”你冷冷地回答孟瑶说,“这是我教你的第三课,弱者总能博得同情,但这些同情一文不值。”

时间很快,转眼三年过去了,你看着孟瑶从叛逆少女长成了懂事的大姑娘;她照顾的小石头甚至学会了简单说话。好几次没人的时候,你悄悄让他喊妈妈,他摇头不肯;后来用好吃的贿赂,他终于喊了一声,你立刻抱紧了他,泪如雨下。

除了弟弟立军,没人知道你的痛苦;而且相比从前,这也算幸福的痛苦。虽然幻想与小石头母子相认,但你冷静下来也明白,眼下未尝不是最好的安排。你孑身一人,就算把他重新接回身边,也很难在兼顾工作的同时照顾他;更何况曾经辜负过孩子一次,又怎知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么说有些奇怪,你并非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对操纵自己命运的那只无形大手没有信心。多年无情的捉弄后,老天爷真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了吗?

2007年的2月,就在大家喜迎新春之际,你恐惧而又隐隐期待的变故终于来了。

那天你正带着孩子们在阳光房做游戏,孟瑶突然跑进来,说齐院长喊你领孟珂去一趟。你没多想,匆忙拿湿巾擦干净小石头的脸和手,领着孩子去院长办公室。穿过花园时,你看到停车场上多了两辆车,其中一辆黑色奥迪有些眼熟,但仍然没有在意。

院长办公室的门敞着,门口站了几个人在闲聊。其中一个你认得,是南山市民政局的,每次有爱心人士领养孩子都会出现。你终于有了一丝紧张。

门内传出齐院长的笑声,还有一个男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你的头皮开始发麻,那嗓音你好几年没听到了,但永远不会忘记。

“小程老师,进来啊!”齐院长看到了你,向你招手。你牵着小孟珂进去,孩子好奇地看向齐院长对面的男人,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你。“这位就是程丽秋老师吧?”

“对,小程,给你介绍一下,”齐院长笑着指向对面的男人说,“这位是中州市世纪诚天实业有限公司的杜总,也是咱们南山的老乡!这不,回来给咱们送爱心来了!除了给咱们院里添一整套电教设备,还准备……杜总,你自己说吧?”

“我还打算收养一名残疾孤儿。”杜传宗盯着你的眼睛说,“经齐院长的推荐,我决定收养你旁边的这位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