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偷听

“后来呢?”王一川问。

“后来?”凌季雨呵呵一笑,“后来我还得感谢她们的宽宏大量呢。一到铁山站我就被带下去了,送到车站派出所,铐到暖气片子上蹲着。我跟他们说我没干,没人信,还挨了几脚。他们问我知不知道有啥后果,说是要拘留,还可能劳教。他们给我做笔录要我承认,我不承认,可是为什么我兜里有人家的内衣,我又解释不清楚。后来快天亮的时候,派出所的人跟我说,人家姑娘心地好,不追究我了,所以他们也就从轻处理,罚点钱就让我走。我一听能不拘留,不劳教,再加上心里害怕就签了。签字的时候我看到了旁边放着的笔录,知道了那个女的叫李少萍,那个老娘们儿叫范桂花,都是铁山市人。”

“所以你就开始追踪她们了?”

“我为什么不追?”凌季雨反问,“这件事害得我身败名裂,我后面遭的罪都是从这里来的,你说我能不查明白这事吗?有些人吃了亏就算了,我不行,老师同学都说我猥亵妇女,在那边派出所里还有我被处罚的记录,我得要个清白,我得要个说法。我明明没有摸她,她非说我摸了,我明明没偷她的内衣,可那东西就到我口袋里了。尤其是范桂花,明明是她抓着我的手摁到李少萍腿上去的,她说是现场抓到的,我凭什么要被这么诬陷?”

“你之前见过她们吗?”王一川问。

“没有。”

“那就奇怪了,”王一川说,“和你没见过,也就谈不上有仇,她们为什么要陷害你?老凌,坦诚点。”

“是呀,和我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我呢?”凌季雨幽幽地说,“这个问题我当时也回答不了。我大学毕业后没回老家,去了铁山市,找了个小律所,一边干点小案子活命,一边到处查找这两个人的信息。直到两年后我查到了一份判决书,发现李少萍和范桂花居然是一伙的,搞‘仙人跳’,我才感觉出不对来。也是从那份判决书里,我知道她们还有两个同伙,一个叫马东,一个叫王大勇。”

“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拿着那份判决书去找办这个案子的派出所,里面的警察看了就问我:‘你找大萍子嘎哈啊?’据他们介绍,其实这四个人在那一带挺有名的,李少萍绰号‘大萍子’,范桂花绰号‘笑姨’,马东绰号‘大疤瘌’,王大勇绰号‘老狗坨子’,四个人招摇撞骗,都被处理过不止一回。我就求他们给我看看照片,警察调出照片给我看,我一下子就认出来:那天在火车上,坐在范桂花对面、李少萍旁边的那个带疤的人就是马东;隔着过道坐着、抱着包的那个老头儿就是王大勇!那天晚上他们四个都在火车上!”

王一川问:“你是说你被他们联手陷害?”随即有些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想了20多年,”凌季雨靠在椅背上,“为啥陷害我,我不知道。不过后来我终于有了一个猜想,而且越想越觉得是合理的。”

“什么猜想?”

“诬陷我是为了引开警察的注意力。”凌季雨说,“这20多年,我每天都会回想当天的情景,想当天的每一个细节。这几个人明明是一伙的,偏偏要装作彼此不认识,三个人坐在我这边,王大勇抱着包坐在另外一边。他们既然是诈骗分子,应该不会主动招惹警察才对,可是他们却主动挑事,把事情闹大,这说明了什么?”

他没等王一川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

“说明一定有什么事情很重要,重要到他们要主动跳出来引起警察注意。当时乘警在干什么呢?在要求王大勇把包打开检查,就在这个时候,范桂花和李少萍同时出手说我猥亵,把警察吸引了过来,所以她们是在保护王大勇。换言之,王大勇的包里一定有什么是不能给警察看的,而我,就是她们吸引警察注意力的炮灰!

“想通这一点后,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他们,洗清我的冤屈。可是他们有四个人,我只有一个人,找到他们以后我能怎么样呢?所以我就想,我要掌握他们更多的犯罪证据,到时候就可以利用这些把他们送进去。等送进去的时候,把这件事跟警察说一下,也许就能一并查清楚我的事了。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们,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在东北各地作案,我那几年一直在东北各地找他们,可是一直都找不到。

“一直到2007年,我终于得到消息,范桂花有个儿子叫王双磊,是当地清河区出了名的流氓。我暗中跟踪他,终于在地痞流氓聚会喝酒时听到了线索。王双磊在酒桌上吹嘘说他妈现在在沪海市发财,每过一段时间就给他寄点钱来,他说的时候,我就在隔壁桌子上听着。

“得到这个消息,我唯恐消息不确切,又在铁山市待了1年,继续跟踪王双磊,发现范桂花确实不在铁山市了。于是我做好了来沪海市的准备,走之前我继续跟踪王双磊,在王双磊犯案时报了警,把他送进了监狱,算是我这些年遭罪的一点利息。听说那家伙判了15年呢。”

“王双磊进监狱是你举报的?”王一川眉毛一抬,忍不住笑了,“你这家伙,报仇很精准啊。”

“咱是学法律的不是?”凌季雨笑道,“要在法律的框架内解决问题嘛。”

“然后你就来沪海市了?”

“是啊,来沪海市了。”凌季雨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找到他们的?”

“来了以后,我寻思着这几个人在沪海市没准儿会重操旧业,所以就在各个派出所和看守所外面打听,找了大半年也没消息。后来我想了个笨办法。”

“什么笨办法?”

“我想着,范桂花既然有儿子,家人也在铁山市,她逢年过节总要回去吧?清明节总要回去祭拜父母吧?祭拜完了才能回来。当时咱们沪海市有两个火车站,一个是沪海火车站,一个是沪海南站。我查了一下列车时刻表,又分析范桂花应该会坐那种当天出发当天能到沪海市的,或者能在火车上睡一晚上的车次,筛选了车次以后,最终圈了几个车次,决定在沪海火车站碰运气。清明节、五一、十一、元旦节、春节这几个假期前后,我就天天蹲在沪海火车站出站口那里看着,看能不能发现他们的身影。”

“不对呀,”王一川提出异议说,“我记得那时沪海火车站有两个出站口,一个是西南出口,一个是东南出口,你怎么知道她选哪个出口?”

“凭运气,凭命。”凌季雨说,“沪海市有将近3000万人,我要找这几个人就像大海捞针。我不是警察,调不了人口信息,除了这个笨办法,我还能咋办?第一年那几个节日我就没发现。”

“你能发现才怪,俩出口呢。”王一川说,“再说你上个厕所什么的,没准儿人家就正好走掉了。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坐飞机呢?”

“铁山市没有机场,要去铁山市得到沈市桃园机场,再坐车去铁山市。其实我也就是在赌,觉得他们这些诈骗的人可能不怎么愿意坐飞机,因为飞机查得严,而且还不如火车能直达。你说的上厕所的问题我也想到了,所以第二年春节前和正月初七后那些日子,我就每天不上厕所,在那里蹲着。”

“你是怎么做到的?”王一川问。

“一天不吃东西,靠功能饮料顶着。然后穿上纸尿裤。”凌季雨说。

“嘶——”王一川倒吸了一口凉气,“兄弟你对自己挺狠啊。”

“但是值得。就是正月十七那天,我在沪海火车站一个出站口那儿看到了范桂花。你信不信,时隔十年啊,她的样子、打扮已经有点变了,可是她那模样简直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我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

王一川对此颇感惊异。他是有着丰富蹲守经验的,有时候在菜市场里蹲守一个人,都有可能因为人流量过大而错过,火车站出口的人流量有多恐怖可想而知,要在那样的人流量里辨认出一个面孔,需要眼力和运气的双重结合,更何况十年不见,目标的面容、衣着、发型都有可能变了,凌季雨居然能一眼认出范桂花,这真的是把那张脸印到自己的脑子里了。他问:“然后你就跟踪她?”

“当然跟踪啊!这么难才找到她,我不能让她跑了啊!我打了辆车跟踪,一直跟到她住的地方,那时候她住在沪西南市区那边,我看着她下车进了一个小区,进了一个居民楼。我就在那里守着,看楼上哪个房间亮了灯。兄弟,当时我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我找了她十年啊!跨了半个中国啊!”

“既然你在2010年就已经找到她了,为什么不采取什么行动,一直等到现在,你不会跟踪她十多年了吧?”

“答对了,我还真的跟了她十多年。”凌季雨说,“除了做点案子糊口,我其他的时间都在盯着她。你得明白,我找到她是没用的,她要是不偷不抢的,难道我过去抓住她喊‘你诬陷我,快道歉’?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她,想找找她有什么违法犯罪行为。再说我还要找到那个李少萍,我觉得范桂花在沪海市的话,她的同伙应该也会在吧。”

“找到了吗?”

“只找到了马东,别的就没见到。”

“马东是怎么找到的?”

“他来找范桂花。范桂花好像不太看得起马东,不喜欢他上楼进她的家门,所以每次马东来找她,她都是下楼和马东到楼后面没人的地方说话。他们总是去小区水泵房附近,那里比较偏,堆了几件旧家具,居民都不怎么去。所以有一次我看到马东来了,就提前跑到那边去藏着,过了一会儿他们果然到那里来了。我就是在那一天听说了有警察被杀的事的。”

王一川的心剧烈跳起来,他很想立刻停车仔细询问,可是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他不能停车。黑暗遮掩了他突然充血的眼珠子,他问道:“说说这事,一个字儿都别漏了!”

“漏不了。你放心,那天我还录音了。”凌季雨说。

“录音在哪儿?”

“我有一个背包,长期寄存在一个小仓库里了。我在里面放了个优盘,优盘里有我这些年收集的东西。等回来了我给你。”

“现在就告诉我在哪儿,我让人去取。”

“不行。”凌季雨道,“在咱们到甘省之前,我得留点底牌才行。”

“你还要什么底牌?”王一川说,“我都带你离开沪海市了!”

“可是你还铐着我哪。”凌季雨说,“这说明我们之间还没有互信不是?万一我什么都给你了,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一个转弯下了高速开回去怎么办?”

王一川呼呼地喘着气,半晌,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往后一扔:“自己打开。”

凌季雨摸了半天才打开后排的顶灯,寻找着王一川扔过来的小钥匙。当他把手铐打开,这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得意起来。

“看起来现在我占主导地位了啊……”

“就算没有手铐,我也能制服你,你信吗?”王一川阴森森地问,“除非你现在趁我开车时打我,那样的话咱俩一块儿去见阎王。”

“大哥,你还想和我同归于尽咋的?”

“我就算和你同归于尽,”王一川说,“也不会让你跑了。”

“行,你赢了。”凌季雨从后面翻了一会儿,找出一瓶啤酒,又从装食品的纸袋里找出几包蚕豆、鸡爪和辣条,就在后面舒舒服服地躺下,幸福地眯着眼,“自由啊!”

“珍惜自由。赶紧说!”

“你就不能让我享受几分钟?”凌季雨不满地喝了一口啤酒,“你知道那信息我是怎么换来的?我趴在草丛和垃圾里,被虫子咬了满脸的包。这么来之不易的信息,轻轻松松就给你了,你总得容我吃几口喝几口吧?”

王一川绷着脸开着车,他知道凌季雨在故意吊着他,两个人在通过这种方式暗中争夺这次西行的主导权。他想给凌季雨一个暗示:这次西行必须在他的主导之下。于是他冷冰冰地说:“你把手铐戴上也能吃。”

凌季雨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意识到王一川根本不想做任何让步。他坐起来,道:“算了,败给你了,优盘现在不能给,不过内容我倒可以跟你说说。”

“你记得住?”

“怎么会记不住?”凌季雨冷笑道,“为了找线索,每段录音和视频我都听了、看了有七八十遍,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听,都快背下来了。”

“那就说吧。”

那一日一看到马东来了,凌季雨就迅速奔到小区的水泵房那里。水泵房隐藏在小区比较偏的角落,周围都是树丛,虽然有小路,却基本没什么人来。时间久了,小区里收废品的人就把一些废纸箱什么的存在这里,一些居民也把不要的旧家具往这里扔,把这里变得像个废品站。物业的人只是把道路清理出来,对于这些旧家具则任其在那里风吹雨淋。

几次看到范桂花和马东在这里谈话,凌季雨就暗中来查看过地形。这次看到马东来了,意识到他们还会去那里说事情,便抢先去了那里。水泵房的门是锁着的,无法进去,于是他找到了一片树丛钻进去,整个人趴在垃圾和枝条里,打开录音笔后一动不动。

果然,过了七八分钟,范桂花和马东一前一后地到这里来了。马东先在水泵房的门上踹了一脚,又查看门是不是锁着的,然后看周围有没有人。范桂花穿着件碎花外套,四处打量着。

“你又来找我嘎哈?”范桂花的声音是不耐烦的。

“笑姨,对我客气点,再怎么说咱们曾经也是一伙儿的,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马东说,“虽说大伙儿掰了吧,过去那事儿你能当没有吗?别把我总当个累赘,你瞅你现在,大房子住着,小酒喝着,你再瞅瞅大萍子,活得跟富太太似的,我就找你们接济两个钱,咋的就这么不待见?”

“钱没分给你们啊?”范桂花用尖厉的声音说,“你们自己瞎花,没了就找我要,我那钱就是吹来的?被派出所抓了,他妈的不是老娘去捞你们的?那交的罚款你们还我没?我他妈就不明白了,大萍子有钱,你俩咋不找她去呀?咋逮着我一人儿坑啊?”

“大萍子现在可惹不起。”

“咋的,她惹不起,就来惹我呗?”

“不是啊,你以为没找她要过?你现在还能见见她,我现在连她人都见不着。”马东说,“你最近见老狗坨子没?”

“没见着。咋的,你还没找着他?”范桂花问道。

“上次让你问大萍子见没见到他,你问了没?”

“问了,大萍子说没见着。”范桂花说,“那老东西可能到哪儿躲赌债去了。一把年纪了,成天在那儿耍狗坨子赖大彪,不干点正经玩意儿!”

“耍狗坨子赖大彪”是东北某些地区的骂人话,意思是说某人成天出丑,跟神经病似的。

“笑姨,我跟你说句实在话,我觉得老狗坨子是不是被大萍子给弄了啊?”马东说,“老狗坨子上次跟我讲,他打算找大萍子说说,她现在跟了贵人了,发了财了,想再要一笔钱就回老家去。”

“哎,他说的话能信啊?这话他跟我都说了七八回了!”

“我就怕是这样!”马东说,“这老狗坨子撒谎惯了,我寻思着是不是大萍子觉得他这么没完没了的,把他给弄了?那黄四毛手下那么多人,弄个老狗坨子还不是轻轻巧巧的?”

“不能吧?”范桂花说,“别瞎××扯,那哪儿能呢?那么大个活人,说弄就弄了?”

“你别寻思着不可能。”马东打断她,“你以为黄四毛那伙儿人干不出来?”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不,他们前几天杀警察了。”

“啥玩意儿?”范桂花像被蛇咬了一样叫了起来,“你扯啥犊子?”

“小点声!”马东说,“我亲耳听到的,你知道不?”

“咋回事啊?”

“我这不到处找老狗坨子吗?”马东说,“之前老狗坨子说去找大萍子再要点钱,说要来了能分我点。然后就没了下文了,我肯定要找他啊。问题是大萍子现在也见不着,我就寻思着这老狗坨子能见到她吗?真要去见了,她动动嘴,黄四毛那伙儿人就能把老狗坨子打个半死。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寻思着先找黄四毛底下的人问问。那天我跟着黄四毛手下那个蔡六和李彪,看他们到河边,下了河堤,我就想过去打招呼问问,结果到了河堤上面听到他俩在下面说话呢,我一听他俩说话,吓得赶紧趴到地上,没敢让他俩发现。”

“为啥呀?他们说啥了?”

“你可别和别人说啊。”马东说,“当时那个蔡六说:‘赶紧细细找,应该不会太远的。’那个李彪说:‘挨了好几刀,跳到水里,肯定死了。’蔡六说:‘死了不怕,怕让人发现!这他妈漂到河边被人看见了,可不就出大事儿了?要是漂进春申江就更麻烦了!你们这几个蠢货也是,几刀子都捅不死个人?还能让他跳到河里去?’李彪说:‘那当时在船上,晃得厉害,站都站不稳,要是在岸上,我一刀就能捅死他!’蔡六又骂,说:‘你们干的这点破事儿!尸块上不知道绑块石头?结果把警察引来!’李彪说:‘绑了呀!肯定是被水冲掉了,就浮起来了呗。’蔡六说:‘你那船上有血不知道擦干净?现在可好了,被人家发现,搞得连警察都要杀!’李彪说:‘那谁知道警察真能找来呢?再说当时哪知道那胖子是警察啊?就看他在船上左看右看,我们过去看见他盯着船上的血,就想抓他,结果就打起来了。他跳河了以后,我们翻他掉下来的包,才知道他是警察!’蔡六说:‘行了!你们这些人都他妈是傻×,屁大点事都弄不好!四爷说了,叫你们这几天多沿河找找,还有啊,嘴巴都严实点。船这次一定要擦干净了,听到没?’李彪说:‘擦干净了,绝对擦干净了,再擦不干净,我他妈舔干净。’”

马东说完这些话,范桂花也没了声音,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东道:“这些话都是我亲耳听到的,你听出来没?黄四毛手下那伙人能杀人,连警察都杀!前头还有什么尸块啥的,吓人不?你说老狗坨子现在没影儿了,是不是去找大萍子要钱,那老狗嘴里说话一向不知高低,惹火了人家,被黄四毛给做了?”

“别瞎扯!哪能呢?就不能是要到钱不想分给你,自己跑了?”范桂花的声音微微发颤,“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没诓我?”

“我诓你嘎哈呀?笑姨,咱仨说白了都是跟她要钱的,算是她的累赘。当初那事儿吧,咱们拿着跟她要了这么些年钱了,你说她心里烦咱们不?不管老狗坨子咋样了,我心里是害怕的。我不像你,和她还认了干妈干闺女,我是碍她的眼的,哪天她让黄四毛把我给做了,我咋办?”

“那你想咋的?”

马东道:“我寻思着吧,你过去帮我跟她说说,叫她给我个十万块钱,我拿了就离开沪海市,从此消失,再也不回来碍她的眼,行不?”

“啥玩意儿?十万?你穷疯了?你自己要去!”

“哎呀,我能去吗?再说我又不叫你白去,要来钱了,给你两万还不行吗?”

范桂花琢磨了一下:“给我四万,我帮你去要。”

“哎呀,你这……”马东有点气急败坏,“笑姨,你这也太——行吧!四万就四万!你啥时候去要?”

“这不急,你得跟我说说,你打算去哪儿?”范桂花说,“别等着我把钱要来了,你又不走了,大萍子还不得怪我?”

“我能不走吗?”马东说,“我也不瞒你,我发小儿在甘省那边包了个矿,缺人,叫我过去帮他,能分我一成干股。你看我在沪海市这边也没啥门路,还不如过去那边找找机会。可我这么过去也不行,跟个要饭的似的,身上总得带点钱儿不是?你跟大萍子说,给我这点钱,我彻底消失!将来笑姨你啥时候到西北旅个游啥的,我不还能招待招待你吗?”

“甘省?甘省啥地方啊?”

“单位在省会,兰河市。矿在下面县里。”

范桂花似乎考虑了一会儿,说:“行,这事儿我给你问问,成不成我可不敢说啊。你啥时候走?”

“就这两天,我一拿了钱就走,一天也不多待。”

“那我去给你问问。她要是给了的话,我打你电话把钱给你送过去。”

“哎呀,要不说还是得找笑姨呢,我就知道笑姨最敞亮了。”

“滚××蛋!要钱儿的时候净说好听的!”

两个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凌季雨趴在树丛下面,按下了录音笔的停止键,满脸惊恐。